錢飛打開第三個箱子,裏麵都是精光閃爍的法寶。


    龍尾槍尖,蔽日旗,忘情長明燈,香草避毒珠,飲血鉤……橫七豎八擠在一起,塞滿了每一個孔隙。


    李木紫從未見過如此多的法寶被如此沒有尊嚴地對待。


    在正常情況下,法寶都是擺在架子上,分門別類,方便取用,也可賞玩。


    即便是在儲物袋裏,儲物袋中別有乾坤,法寶也是分開一件一件,互不幹擾的。


    這時候也有旁人把李木紫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你怎麽不搞個儲物袋呢?那樣就不用驢車拉貨了。咦,這箱子裏就有儲物袋。”


    儲物袋自然也是常用法寶,堆在錢飛的箱子一角,足有二十多個,同樣用來頂債。


    錢飛說:“法寶都是要真氣催動才能使用的,我現在隻是個凡人了,用不了儲物袋。哈,現在這樣不好嗎?人人都看得見,顯得公道。”


    他接著說:“這些法寶,按照市場價……”


    黑石山的人冷冷地打斷他,說:“錢老板,最近一兩年的行情你可能不知道,法寶可是大跌價了啊。現在的市場價可隻有一年前的三成。”


    錢飛痛心地說:“我知道。我收集了這麽多法寶,本以為夠了,沒想到法寶大跌價,所以我才不得不散功。”


    他又露出沉思的神色,說:“所有法寶都跌價,其實說明刀幣相對於所有法寶而升值了。一年升值了這麽多,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麽……”


    李木紫一驚。


    法寶跌價她是清楚得很,但是她從未想過這反過來意味著刀幣在大規模地升值。


    她隱約地感覺到,這背後有極為深遠的緣由,但無法抓住其中的關鍵。不過至少可以確定的是,刀幣的升值肯定不是錢飛所為,他是這一現象的極大受害者。


    錢飛對濟世齋的大嬸說:“這一箱法寶,我估計現在也就是值三百五十萬刀左右。咱們一件一件核算一下?”


    於是一件一件地核算。


    實物法寶核算起來雖然比貨幣要麻煩,但是畢竟件數沒有那麽多,而市場價也是眾人都清楚的,所以沒有費太多時間。


    最後,濟世齋的大嬸把這些法寶也收入了袖口的儲物袋中。


    她嚴肅地說:“我談翠茵今日確實代表濟世齋收到了三千萬刀的還款,與錢飛的賬目已經結清。今日在場的各宗各門道友都是見證。”


    眾人報以掌聲,而談翠茵當即也是淚如雨下。


    她流著淚,握住錢飛的雙手,哽咽著說:“今天我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為了這筆賬,我擔了多少驚,受了多少怕,當初這筆錢是我親手借出去的啊。如果今天你沒有來,我真不知道怎麽跟掌門、跟宗門上下交代。我自己的兒子病重,也等著這筆錢救命。我……我多少次想過尋死……”


    錢飛苦笑著說:“談堂主,請你節哀,今天這明明是喜事是不是?”


    談堂主哭著說:“謝謝你……我一輩子都記得你的恩情……”


    錢飛慌張說:“不敢當不敢當,沒有什麽恩情可言。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談堂主說:“我真沒想到你竟然是個好人……”


    錢飛嘴角抽動:大嬸,有你這麽誇人的嗎?


    黑石山的人在一旁怒喝:“有完沒完?事辦完了就趕緊走吧?手揣巨款賴著不走,是想遭搶嗎?”


    在濟世齋的人臨走前,錢飛還把山頂上險些被黑石山處死的三個百姓托付給了濟世齋,請他們將三個百姓帶離這是非之地,越遠越好。


    上山報信的那個半大小子,是錢飛雇來趕驢的普通人,剛才把山上有三人遇險的情形告訴了錢飛。錢飛跟半大小子結清了趕驢的傭錢,已經請他下山去了。


    趁著這個機會,各個宗門紛紛把留在山頂上的同門呼喚過來。在錢飛身邊圍著的人越來越多。


    濟世齋的人帶著三個百姓離去。錢飛打開第四個箱子,開始向黑石山還款。


    這第四個箱子裏的法寶折價了五百多萬刀。


    眾人望向第五、第六個箱子,那兩個箱子看起來也不比前四個箱子大。很多人都在疑惑,那最後的兩個箱子裏究竟裝了什麽特別值錢的寶貝?


    錢飛打開第五個箱子。


    箱子裏滿滿都是沉灰色的金屬錠,每一根有半尺長、一寸寬,一百多根,橫豎相間,整齊地碼著。


    雖然隻是厚重的方錠,卻有一股鮮明的肅殺鋒銳之氣從其上噴薄而出,令人眉毛上感到一陣陣危險的寒意,仿佛一不留神就會被這無生命的礦物劈成兩半。


    在這無機質物的天然威壓之下,人們不禁退了兩步,但隨即他們回過神來,興奮地再次擠向前去,把圈子圍得很小。


    “極品靈石!”


    “風鋼!”


    “這麽多的風鋼!”


    這種鋼材不是凡間之鋼,而是稀罕的靈性材料,是極品靈石之中的一種。它隻需兩三錢的小量放進一件法寶之中,就可以煉製成劈火斬水的神兵。


    現在在這裏有滿滿的一箱。


    這個級別的極品靈石,通常隻能是第七境界“真人”或者第六境界“融密”的高手,以其體內真元所化。


    除了可以作為煉器的寶材,它還可以直接用於經脈補氣,用於提高自身修為,事半功倍。


    對於大多數修道人來說,修行的過程就是消耗靈石吸取靈氣、提高自身修為的過程,而極品靈石自然比低品質的靈石要好用得多。


    錢飛說:“法寶大跌價,靈石也大跌價了。不過這些風鋼,還能值得起三千五百萬刀左右。”


    黑石山的人睜大眼睛,舔了舔嘴唇,搓著手說:“可以可以,很可以的。具體夠不夠,來稱個重。”


    錢飛請各宗門的人公議,有四五家宗門的人帶來了能稱重的法寶,種類不一,有杆秤、天平、水壓秤等等。他們輪番稱重,取平均數,評估出了這些風鋼的具體價值。


    黑石山的人撥了半天算盤,說:“還剩五十多萬刀,這是江湖公議出來的數字,你沒話說吧?”


    錢飛打開最後一個箱子,指著箱子中占了半數的黑色鐵塊,說:“這些是玄鐵。”


    烏黑鐵塊具有冷森森的沉重感,好像特別致密、結實、有韌性。在玄鐵的周圍,仿佛空氣都變得更粘稠了似的。它同樣是極品靈石,雖然價值不如風鋼,箱中數量也較少,但也是珍寶。


    以鐵係真氣修道的人,在第五境界“冶純”期間,其經脈之中流動的,就是熔融的液態玄鐵。將此真元從經脈中硬生生逼出之後,就會凝結成這個樣子。


    錢飛帶來的這些玄鐵,價值有四十多萬刀,但是仍然不能補上錢飛欠黑石山的所有欠款。


    錢飛從箱子裏捧出一團晶體。


    這團晶體貌似樸實無華,但仔細一看,卻蕩漾著若有若無的淡紫色光暈,透著微妙的神秘。許多人都認不出,交頭接耳討論。


    錢飛說:“這是鐵銨礬。”


    人群再次聳動起來。


    “這就是極品靈石的鐵銨礬?”


    “第一次見到。”


    “是什麽味道?我能舔一舔嗎?”


    鐵銨礬也是礦物質的一種。凡間的鐵銨礬固然並不難尋,但是帶有如此濃鬱仙靈之氣的鐵銨礬,卻極度罕見,堪稱是一種獵奇的玩意兒。


    鐵銨礬的用途不多,因為以此為機緣的修道途徑十分怪異。


    而這樣極品靈石級別的鐵銨礬,隻可能是在第四境界“合元”期間真的走了這條修煉途徑的人,才能在體內經脈之中將其煉成。


    千百年來,走通了如此偏門途徑而未失敗的修道之人,江湖上隻聽說過一個,那偏偏是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專把不可能之事變為可能的男人——也就是錢飛。


    親眼見到這一大捧極品靈石級別的鐵銨礬之後,就連李木紫也相信了眼前的這個功力全無的凡人確實是錢飛本人,而這些風鋼、玄鐵、鐵銨礬,也都是來自他自己的經脈,是他徹底散功所凝成。


    黑石山的人把鐵銨礬拿去,交予同行公議稱重,再聞了聞,舔了舔,確定了質地品相。


    他們之中為首的人撥了幾下算盤,然後笑吟吟地說:“隻剩下一千七百一十七刀了,箱子裏最後剩下的那是什麽?拿出來吧?”


    和四千萬的總額相比,一千七百刀真的隻是個零頭,而黑石山的人依舊不依不饒,其他人也不好說什麽。


    錢飛陰沉著臉,從箱子裏搬出最後兩個輕盈的瓷壇子。


    他打開第一個瓷壇,眾人探頭望去,隻見那仿佛是一壇清水,但是水麵冒出強烈的騷臭氣味,連最臭的陰溝腐水也比不上。


    人群立刻躲開,掩住口鼻,咳嗽流淚,運氣化毒。


    錢飛蓋上蓋子,說:“這是氨水。”


    李木紫站在原地,並且拉住了師叔和師弟,沒有中招。


    她內心冷笑:有些人真是被寶物弄昏了頭。打開蓋子,你們就敢湊上去?如果錢飛真有歹心,一大半修真者都會被他一個肉胎凡人當場放倒。


    所有人也能看出,這不是凡間的氨水,而是瓊漿靈液級別的微毒氨水,否則,其刺激性的氣味還不至於把他們刺激得那樣厲害。


    在修真的第三個境界“凝虛”,就是將真氣液化,以高密度在經脈之中流動。


    液態的真氣,就該是這一壇“靈氨水”的樣子。


    最後,錢飛指著另一個瓷壇子說:“這是氨氣。”


    在第二境界“築基”、最低境界“練氣”期間,人的真氣就真的隻是氣體。


    他疲憊說:“我怕氣體會跑掉,所以就不把壇子打開了。這兩份東西合計,連所有箱子、壇子在內,正好價值一千七百一十七刀,我也是算過的。請查收。”


    人群安靜了下來。


    有不少人肅然起敬,用濟世堂的談堂主的話來說,就是“沒想到錢飛竟然是個好人”。


    當全天下都以為他是個偷奸耍滑之輩,都以為他今天不會來老老實實地還錢,他卻舍棄了自己的一切,付出了身為修道人最寶貴的東西,散盡修為,回應了天下人的渺茫希望,來實踐這千金一諾。


    不,遠勝千金。


    這麽多古樸貨幣,這麽多極品靈石,其堆積滿箱的盛況,令在場這些年輕弟子大長見識。他們之中,沒有幾個人過去曾經有此眼福。


    一枚刀幣的價值就超過八兩黃金了,而這是價值高達七千萬刀幣的一諾。


    這果然還是那個叱吒風雲的英傑,真漢子之中的真漢子,雖然外表已經憔悴虛弱不堪,但他的內在,還是當年的那個錢飛!


    另一半的圍觀道友則露出了格外興奮的神色,他們已經想得很遠。


    錢飛真的成為了凡人,那豈不是可以任憑他們擺布?


    錢飛很有本事,而且欠了大債,而且現在可以隨意揉捏、沒有反抗之力,天底下還有比這更肥的肥肉嗎?


    但李木紫卻想得更遠,她已經變了臉色:


    一個半步飛升的強者,隻能籌來這些款項與法寶,為了償還幾千萬的債務,就落得要毀掉自身一切、徹底散功的地步。那麽剩下的幾個億,他一個凡人之軀憑什麽去償還?


    靈霄殿手中的那幾張借據還怎麽指望得上?


    殺雞取卵,涸澤而漁,焉能久乎?


    一想到“殺雞取卵”這四個字,李木紫的胸中就一陣陣抽痛,揪心得幾乎眼前發黑。


    黑石山的人卻接過兩個壇子,把最後一個壇子的蓋子打開少許,小心地在鼻子前扇風,把少量散出的氣體扇入鼻孔,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他說:“確實是極品的氨氣。”


    錢飛也是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他說:“那就是結清了?”


    在場的所有人心中都有些不真實感,都想,就這麽簡單就結束了?


    果然不出他們所料,黑石山的人說:“且慢。”


    錢飛耐著性子說:“什麽事?”


    黑石山的人說:“我驗貨的時候,打開蓋子,氨氣跑掉了一點。這一點,怎麽也值得零點一刀吧?來,你給補上。”


    錢飛愕然,說:“你不要胡說八道。東西給你的時候是蓋著蓋子的,那時已經是你的東西了,你自己打開蓋子散了氣,還要賴到我的頭上?”


    黑石山的人說:“那時我還沒有收下,我總要先驗貨的吧?難道你不讓我驗貨?驗貨的損耗,是在我正式收下之前,當然該你承擔。”


    周圍眾人也都鼓噪起來,讓黑石山的人不要欺人太甚。


    錢飛麵如死灰,說:“不可能了,我已經徹底散功殆盡,現在真的是一無所有。”


    黑石山的人笑說:“你不要謙虛,你還有一身骨頭,一條性命,三魂七魄呀。來,現在讓我取了你的性命,收了你的魂核,煉化了你的骨頭,足以償付這零點一刀。你放心,多的錢,我會找給你,替你燒在墳上的。”


    李木紫決定帶動一下氣氛,在人群外圍喊道:“為了零點一刀,把人往死裏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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