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血腥的饗宴,應該結束了吧?還有什麽好看的呢?我已經知道薩拉什出征的決心了……”


    仆人們沒有收拾的意思,他們指著祭壇不停比劃,但他們講的話希林聽不懂。


    “還要做什麽?”


    祭壇是用非常整齊的木頭碼成的,最初來薩拉什的那幾天沒看見過這玩意,應該是最近幾天出現的。國師一邊跳舞,一邊呼喚著某個熟悉的名字。


    “奧格蘭蒂洛……”


    “奧格蘭蒂洛……”


    “喊它做什麽?”


    聽到那個名字,希林感到更加不可思議。他曾經一度懷疑世界上隻有自己這個人類才知道那麽多惡魔的真名,想不到,有生之年能從另一個人口中聽聞。


    方術士不住地哭喊,薩拉什的將軍自己也披頭散發,帶著王子們跪拜祈求。


    “真是太荒唐了!原來他們崇拜的邪神是住在無盡地獄第一層的元魔嗎?他們一直都把一個惡魔當神明來祭祀嗎?”


    “是啊,我也覺得他們這群人蠢到不行。”


    撒耶坦陰陽怪氣地附和。


    “竟然在呼喚一個死掉了五千年有餘的惡魔。他們在哭喪嗎?”


    希林心裏憋著一股怒火,當然,他生氣的跟惡魔撒耶坦嘲笑的完全不是同一回事。想要怒斥那群人愚昧,自己的嗓音又根本夠不著。一個人生氣跺腳,徒增煩惱而已。


    哭喊的舞蹈告於段落,祭祀卻並沒有結束,相反,迎來了一個高朝。


    遠處傳來了此起彼伏的哭嚎聲,大約有二十多人,被鐵鏈鎖起來,由奴隸牽引著拖上祭壇。她們顯然並不是自願獻祭的。仔細看,幾乎都是女性。穿著宮娥的靚麗裝束,也有的是女仆的打扮,有可能是大將軍的妃嬪和女仆。


    “他還要殺自己的妻妾獻祭給邪神?”


    希林強壓著怒火。


    “哼,真是一點都不奇怪!平日裏他將妻妾當作奴隸一樣畜養,祭祀的時候作為祭品殺死,兩種行為並沒有區別!”


    繼續無力地圍觀,原來那座木質的高台是專門為她們準備的。祭祀們往高台上潑油,奴隸則驅趕所有人爬上高台跪在上麵。


    希林越看越生氣,用力錘擊欄杆,在原地來回踱步。無論做什麽,都在眼睜睜看著那群人送死而已。


    以為這樣就結束了,但那群人還沒有完。祭祀們繼續誦經呼喊,宮殿裏湧出更多的奴隸,這一次,他們抬著最為珍貴的祭品走了出來。


    “小孩子?”


    希林不會看錯的,他們抬的擔架上捆著一個衣著光鮮的孩子,大概十一二歲的年紀吧,就像薩吉那麽大。他長得肥嘟嘟、毛茸茸的,樣子很可愛,像個小猴子。


    “難道他還是個王子嗎!”


    那孩子穿的衣裳材質華貴,肯定不是普通百姓負擔得起。但也或許是因為祭祀才穿成那樣?向惡魔求證,撒耶坦冷笑不止。


    “是王子啊。獻祭自己的妻兒給神明,才能表明自己的決心啊。”


    “怎麽可能……連自己的孩子都……”


    “薩拉什的將軍妻妾不下數百名,子孫更是不計其數。從中選出來一個兒子有什麽困難?”


    惡魔說起了風涼話。


    “你不用擔心,人王的心裏清楚著呢!雖然說獻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但更多情況下是選出一個體弱多病的孩子,反正也養不大,順手人情送給神明罷了。”


    希林氣得說不出話了,任憑惡魔嘲諷。


    “這也是你們人類自古以來流傳下來的智慧,你讀書比較少所以沒聽說過。啊,你可以問問那個胖子。流傳至今的古代詩歌裏,出征前他們是不是都要殺死自己的妻兒獻祭?”


    “啊,如果沒有一點點表示,怎麽能證明自己的忠誠呢?老婆孩子安心躲在家裏,誰還會死心塌地出門征戰啊?”


    眼睜睜看著奴隸們將王子抬上祭壇最高處。小王子被捆得結實無法翻身,一個人在驚恐中不住地哀嚎。


    方術士又是一陣咿咿呀呀,手中木劍指著天空,不知用的什麽法術,竟然像放煙花一般降下天火,落在祭壇上。不多時,木柴上燃氣熊熊烈焰。


    天火的形式非常熟悉,可以肯定之前幾次遇到奇象都是一樣的手法,應該出自同一人。


    希林轉身不想看那一幕。偏偏他們的獻祭要經曆極其漫長的過程。哪怕火燒得再旺,也無法立即將獻祭者斃命。那群妻妾哀嚎的聲音不絕於耳。她們腳底下的火越發猛烈,卻也僅僅是燒焦了雙腳……


    “撒耶坦,他們要什麽時候才能結束這種瘋狂的祭祀?”


    “額……這把火可能要燒到明天早上呢。”


    惡魔坐在欄杆上笑嘻嘻。


    “但是她們再過三五個小時就會燒死吧?燒到大腿根的位置時也差不多就死了,又不是非要燒到脖子才死咯。”


    聽到這種話多麽憤恨,惡魔卻雙手一舉表示十分無辜。


    “這是你們人類的行徑,跟我沒關係。別拿我撒氣。”


    閉上眼咬著牙等了兩個小時,哀嚎聲漸微,變成了嘶啞的哭泣。絕望籠罩在那些瀕死的獻祭者頭上,她們已經逐漸接受了可悲的命運,隻祈求一切結束得快一點……


    火,終於燒到那個小王子腳邊了。希林走回欄杆邊上,暗自下了決心。


    “撒耶坦,我看不下去了。我想終止這場暴行。”


    “好啊,我幫你!”


    惡魔的回答未免太過積極了一點,希林疑惑地瞪著撒耶坦。


    “我現在什麽事都聽你的,不好嘛?啊,你才是主人,我隻是卑微的仆從。你想怎麽做?我都聽你的。”


    “好奇怪。我以為你會冷嘲熱諷我一通,然後說什麽‘人類就是這個樣子,我也沒辦法啊,就看著吧’這種話。”


    “我以前說過嗎?”


    “哼,別強詞奪理,你就是這樣的!”


    “我從來也沒說過啊。而且,我也沒說不幫你啊。你想要阻止,第一時間也可以啊。”


    “你——!”


    這麽一說,殘忍的人反倒成了希林自己。如果它真的願意幫忙,十字架上釘死的那些人一開始就不會枉死了啊!


    “嗨嗨、想開一點啦。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又怎麽會相信他們能幹出這樣慘無人道的事情呢?如果不是確信他們在做錯誤的事情,又哪來的勇氣去阻止呢?”


    “你在諷刺我。”


    “沒有啦——!完全沒有。”惡魔自己都憋不住笑聲。“你還想要阻止他們嗎?還要我的幫助嗎?”


    “雖然你可能還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我此時此刻隻能接受你的幫助。而且,能夠阻止他們的話也沒有壞處。”


    “是啊,往好處想!要我打開一個巨大的結界,把他們全都裝進去嘛?”


    “不……我隻想終止暴行,並不想殺死更多的人。”


    天空越發地陰暗,烏雲慢慢盤踞在廣場上。濃煙彌漫在廣場中,空氣變得越發渾濁。希林翠綠色的眼眸散發著奇藝的光彩,在霧霾中穿透到遠方。


    惡魔說得對,那些被獻祭的人給他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力量。僅僅是呼吸著鮮血的氣味,也足以激發出強大的力量。


    他的小烏鴉飛離欄杆衝向天際。


    他抬頭望著天空,有某種神秘的超自然力量回應了心底的呼喚。


    頃刻之間,暴雨傾盆而下。


    就像刻意傾倒了一盆水那樣,瞬間熄滅了祭壇上的烈火。烏雲密布的天空上,出現了一圈圓形的晴朗區域,剛好對應薩拉什宮殿的廣場。


    這般異象令國師和將軍都大惑不解。祭壇上瀕死的妃嬪不住地哀嚎,隻有小王子僅僅燒焦了腳趾甲,保住了性命。


    他們的百萬大軍紀律嚴明,挺立在原地沒動。祭祀們交頭接耳,議論不停。


    國師重新跳舞,看樣子打算繼續他們的儀式。


    “住手——!”


    希林用盡力氣朝他們咆哮。那群人這才注意到帝國使節的舉動。


    “住手——!”


    在遠處喊又沒用,希林一口氣從觀禮台上衝下來,一邊喊一邊跑直到大將軍麵前。


    “停下!停止你們的祭祀!”


    希林上氣不接下氣地喊著。


    “帝國的王朝早已更迭,如今的皇帝沒有如此嗜血的要求!我們僅僅需要借兵,不需要你們殺死自己人獻祭!”


    “獻祭是我們的國事,與帝國無關。”


    通過翻譯,大將軍轉達了固執的意見。


    “我們自古以來都是這樣做的,容不得任何人改變。”


    “不——!”


    希林信口胡謅。


    “神明改變主意了。看看天上的暴雨,那是你們神明的意誌。祂要求你們停止祭祀!”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少年學聰明了嘛。大將軍與幾名王子目目相覷,又問國師的意思。


    國師以為用自己的點火小法術能重燃祭壇上的烈火,試了幾次都不湊效。天上落下來的暴雨很奇特,不像是尋常的水,而是某種碧綠色極其清澈的液體,完全無法驅散。


    “好吧,可能進今天確實不適合繼續燃火。但我們應該亂刀剁死那些殘餘的祭品。”


    “把你的兒子留下。”希林指著遠處的王子,“你們的神不想要那個祭品。”


    他們用族語嘰裏呱啦地商量一番,最終決定收場。


    “讓他和軍隊一起出征。”希林爭辯道。“這是你們神明的旨意。否則祂不會這樣做!”


    “或許你說的有一定道理。但我的兒子已經被選中。今天不適合獻祭,我會擇日再單獨進獻他。因為他的生命已經被選中,無論如何都逃不掉的。”大將軍的口氣完全沒有一絲憐惜。


    好吧,希林也同意這種做法。以後可以找機會幫那孩子脫身,至少今天他成功阻止了巨大災難的小尾巴。


    惡魔在一旁嘻嘻鼓掌。


    “不錯。今日的辛苦,是為了將來更大的收獲而播種。”


    廣場上,烏雲逐漸散去。不知何時天空上聚集了密布的群鳥,盤旋許久後落在宮殿的房頂和十字架上。鳥兒參加了一場真正的饗宴,啄食獻祭者的血肉,最終十字架上隻剩下森森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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