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把根留住


    還未跨進院門,丁文就聽裏麵傳來陣陣開朗的笑聲。


    這兩天為做好魚排、安裝網箱,村裏的幾位鄉親都幫上了大忙。桑家塢隻單一的桑姓,其實按正理兒說來,丁文得喊他們舅啊、叔啊,年長的當然這樣稱呼,但有一家子的輩份奇高,連桑春都要對那家呀呀學語的小孩叫聲“叔公”。為此,丁文小時候沒少招惹這位小長輩,還哼聲叫勁:輩份大不如拳頭大!


    “大夥兒說說今個中秋怎麽過?現在小麥也播下去了,閑著天天打牌也不是一回事呀。”


    桑春的話音渾厚而宏亮,經過中午休息後,少了些沙啞,顯得中氣十足。


    “村頭,你有什麽想法就直接說出來,大家照著辦就是。”這是村裏會計的聲音。估計平常都是聽桑春打發,日子久了形成依賴習慣。


    “是啊,咱們村已好多年沒在春節、元宵、中秋都組織活動,要不來個全村大聚餐?”


    “村頭,現在大夥兒生活基本上不是問題,吃是小事,主要圖個熱鬧。”


    “那組織花燈會!”


    “遊草龍!”


    “壘瓦塔!”


    ......


    院子裏約有十幾位的鄉親圍成一圈,各坐在長椅、板櫈上,每人嘴上叼著一把煙槍。院子裏充斥的煙味,即使在濃鬱的桂花芬芳中,仍會衝鼻而來...還好在露天地方,要在室內的話,一個個都籠罩在“雲蒸霧騰”之中,全快成了黃大仙。


    “大夥兒都在這啊!”丁文和眾人招呼後,即使煙味大了些,仍喜歡地往人群中湊熱鬧。


    “大頭外甥,你也來說說這個中秋咋個過法?”一位年齡和丁文差不多、卻和桑春同輩的年輕人,聽說是摸魚一族裏的佼佼者,他叫桑良。一位小屁孩坐在他的膝蓋上,鼻孔下掛著兩條“水龍”,專注地啃著一顆蘋果,聽到丁文吹起口哨聲,眨閃著小黑眼好奇地望向丁文。


    “小文你也說下。”桑春見丁文逗著小孩,便皺起眉頭。


    “嗬嗬,各位都是我的長輩,這裏哪有插嘴的份,反正我就無條件服從吧。”丁文那撓首小輩樣,逗得大夥嘻哈笑了。


    “那我就這麽定下了!”桑春嗯嗯兩聲。


    大夥知道他要說話便噤聲了,唯獨那小屁孩依依呀呀說著童語,或許怕了丁文,將小頭轉進他父親的胳膊,把鼻涕塗到桑良的袖子上。


    “聚餐就免了吧,勞命傷財。村裏現在還結餘近十萬塊,那是用來鋪水泥路的錢,好鋼要用在刀刃上,專款專用。不過,聚會照樣進行,擺上瓜子、花生、水果之類自家產的,大夥聚在一起拉拉些家常,當然這次村裏管夠酒。城市裏興起吃月餅,咱們各家也都在做糯米糕,到時也捎來一份嚐嚐。”


    大夥都說桑春家的桂花糕做得好吃,他們就不獻醜,專帶嘴巴去,管吃;有人說有酒就好。


    “這個中秋過後,村裏有個打算先和大夥兒通個氣:由村出錢、大夥兒出力,將村道改成水泥路,爭取在春節前完工。免得一下雨,村道就象趟海灘那樣濘泥。”


    大夥轟聲叫好。村內那些土路是該整整了,風一大卷砂,雨一下爛泥巴,不止過年過節時串門難,也影響日常農耕勞作,所以鄉親們終於盼來這一天,幹淨的水泥路麵。


    丁文默默在巡視著那一張張熱切而實在的臉龐,默默想還是桑家塢好!


    最後桑春有些動情地說:“咱們村隻有三十七戶人家了,人口不足兩百人,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都不願呆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再過幾年將真的會變成了隻有海鳥過冬的棲息地。所以請來大夥兒聚聚,這次搞中秋聚會算預演,春節更要好好地弄弄,讓那些出島的人明白,‘即使這個海島多窮,這根仍在這裏。’讓他們也關心一下桑家塢。”


    貧窮,讓人逃離,在現代市場經濟大背景下,這無可厚非。桑春還沒迂腐到守島自閉的地步,隻是想讓出島的那些人常回島看看,能幫助桑家塢發展。


    大夥散去後,桑春依然坐著不動、默默地抽著煙。


    “舅,這村裏鋪水泥路,咱魚塘也出些錢吧。這一萬塊,就以你和其他三位舅舅的名義捐贈吧。可您一定得保證不能說出去,我怕我媽怪,怕整天被她嘮叨得耳朵出繭。”


    一紮錢,桑春拿在手中咧嘴笑了。若把全村的小道都鋪成水泥路麵,估計得十五左右,如果勞力由各家各戶出的話,湊上這一萬塊,也該差不多了。


    “舅,我還有個想法,盡量不要動桑家塢的一山一石,從外購買砂和石子好麽?”


    “這是肯定的,你看那個養殖場所用的石頭和砂都從外麵買來。我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也不能留給下代人殘破的筆架島。現在更好了,上次到鄉裏聽說,村前的那塊蘆葦蕩正被申請列為野生動物保護區,說什麽保護濕地。”


    丁文微微點頭。


    濕地是保護堤岸被海水衝毀的可能,沒有那片蘆葦蕩,就不存在今天的桑家塢。在十幾年前,那片蘆葦蕩被劃分到各個生產隊,到了秋季時總被砍回來當柴燒,連山上的樹和草都被扒得光禿禿的。一次暴風雨加上大海潮,讓桑家塢的人受到深刻的教訓,海水倒灌、山洪滑坡,衝毀了低窪的土房,還好人員轉移到後山的媽祖廟裏,躲過了一難。


    天色昏暗下來,大舅媽已經在催著開飯,丁文去喊沈清他們三人,她卻拿起掃帚掃去院子裏滿地的煙頭、花生殼。


    找到了桑木蘭家,沈清不在。丁文又直奔校舍,到池塘邊,直聽到林雪芹和遊彩霞在呼,“嘟嘟,嘟嘟......”


    這倆個人啦,因為一隻小動物,連吃飯的時間都忘了。嘟嘟溜了,這下它更不敢回來,丁文隻得替小家夥默哀。


    “你們見到沈教授了麽?都回家吃飯嘍。”


    “他去養殖場。嘟嘟不見了。”


    “是啊,小可愛跑沒了。”


    呃,還小可愛?丁文為她們的焦急語氣感到無語,隻顧著催她們回去吃飯。


    倆人走在前,丁文悠在後。


    突然,身後微風一掃,毛絨絨的尾巴纏上了丁文的脖子。這小家夥跟來可是冒了大風險啊,丁文隻得推說忘記喂魚了,返身即走。


    在洪荒空間裏,看著嘟嘟全身的毛直挺挺的,又是一個“拉直”的新穎發型,丁文已忍不住地大笑;而小家夥正雙目淒淒然,眼裏含著一片晶瑩,受委屈啦!可它嗚嗚不停,似乎並不為這事,難道另有其事?可惜人獸不能同語,大笑後的丁文隻能愛莫助。


    既然進來一趟,當然順便看下兩個水池中的魚苗,雖被丁文移出六七萬條,但瘦水池中依然在上演“魚咬魚”慘劇,而肥水池中魚苗活得舒坦。而這一切的導演正是那個頭長得有些大的丁文。


    兩隻丹鳳......這兩天沒去注意,今天一看嚇了一跳。


    豔紅的頭頂,如戴著一朵鮮豔的大紅花;體表覆蓋著一層潔白的鱗片,在柔光下銀光閃閃、絢麗奪目;柔軟而秀麗的長鰭在清水中悠閑飄動,讓人聯想起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飛舞在天空之中,飄逸在雲層之上,如夢似幻,怎一個“美”字了得。


    丁文細觀得心馳神往,就是麵對價值數十萬珠頂紫羅袍,也沒有這樣的神情。


    蘭壽美在雄渾剛健,蝶尾美在雍容華貴,虎頭美在憨態可掬......丹鳳沒有蘭壽的雄渾,沒有蝶尾的雍容,沒有虎頭的可愛,但足夠古樸凝重,足夠超凡脫俗,如鉛華洗淨依然美麗如昔,在水中顧盼生姿,清波蕩漾,那種逍遙、舔淡之意讓人忘而脫穀。


    平而淡,如此從容不迫,泡泡呐,當浮一大白!丁文嘴角帶著淡淡的笑容,那是一種感悟後的輕鬆。


    在青石縫中,一丁點綠色,在整片的青色掩埋下足以忽略的程度,但怎能瞞得過丁文呢。輕風帶過,丁文飄到了那塊青石旁。淺水溝中一顆種子發芽了,看不出是什麽樹苗?


    丁文欣喜若狂地大笑,笑得無所顧忌,在這裏又何須顧忌。輕撫著懷中的嘟嘟,讚道:“小家夥,你種下的種子發芽了,不過可能不會結果哦。”開花沒有授粉是不可能結出果實的,但也算是為洪荒空間增添一丁點綠意意。


    嘟嘟似乎很享受丁文的安撫,靜靜得伏著,甚至於閉起眼享受......


    這洪荒空間對於丁文而言,除了利用湖水養魚外,隻把它當作一個用於休憩的寧靜雅室。還是更喜歡外麵有風有雨、日升月沉、稻穀芬芳...還有歡笑的世界。當再度閃出洪荒空間時,丁文出現在池岸柳樹之下,此時月亮已高懸。


    晚風,吹過池塘水麵,還帶著炊煙的味道;月光,透過柳枝間,照在那張平凡的臉上。丁文帶著從容的笑意,可肚子業傳來咕咕抗議聲,拍拍伏在胳膊內的嘟嘟自言自語“該回去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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