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想,時光倒回到多年前,唐海冰也一定在家裏給陳尋他們講了這件事,不過他一定是義憤填膺、罵罵咧咧的,指不定再編排點什麽惡心事進去。


    事實也正是如此,在陳尋打算追方茴的時候,唐海冰一把拉住他大聲嚷著:“別理丫的!你怎麽找了這麽個女的啊!你知道她是誰嗎?”


    那個為他們開門、穿緊身毛衣的女孩叫吳婷婷,她發現了唐海冰格外的異常,忙問:“她是誰啊?你以前認識她?”


    唐海冰怒氣衝衝的說:“還記得我初中給你們講過,我那個被人紮死的哥們的事兒麽?”


    “記得啊,不就是為了個騷逼女的把命給送了的那哥們麽。”旁邊的另一個男孩搭茬說,他叫孫濤,和他一塊的女孩叫楊晴,是他女朋友。


    “沒錯,那騷逼女的就是方茴!”唐海冰看著陳尋說。


    “你丫說誰呢你!”陳尋一下子急了。


    “就說她呢!丫就是一騷逼!把你賣了,你還替人點錢呢!”唐海冰毫不示弱的回嘴。


    “滾蛋!不可能!”陳尋煩躁的說。


    “你瞧瞧你那樣!操!我蒙你幹嗎啊!她怎麽就把你給迷住了?她哪兒配你呀?”唐海冰狠狠的啐了一口說。


    “我看海冰不可能騙你,你那個女朋友靠不靠鋪啊?”孫濤沉思著說。


    “方茴不是那樣的人!”陳尋不能相信,他心目中的方茴與唐海冰口中所說的萬惡不赦的女人相差太遠了。


    “你就沒問問她原來的事?有沒有男朋友什麽的?至少聊聊她們初中出的那檔子事啊!校門口紮死了人,當時多轟動啊!我要是知道她是b中的,我肯定會問。”吳婷婷說。


    “我……”陳尋一下子沒了話,他根本不知道方茴是哪個初中的,每次說到這個話題總會被她隨便的混過去,當時他也沒在意,但現在想想,確實挺可疑的。


    “我看啊,人家根本沒告訴你她是哪個初中的吧?”楊晴一語道破了他的心事。


    “她……她說過!”陳尋忙否認說。


    “別他媽裝啦!你用得著騙我們麽?反正她又不是我們女朋友!”唐海冰不耐煩的揮揮手說,“你要覺得她行,特棒,就是對眼!不管她是什麽樣的人,幹過多孫子的事,你都照樣愛她一萬年,那你就追去!我也他媽懶得管了,你丫以後就是橫屍街頭,我從你旁邊走眼都不會抬!”


    陳尋最終沒有追出去,他跌坐在沙發上,呆呆的望著前麵,半天沒有吭聲。


    那天誰也沒有精神再玩了,陳尋坐了一會就說要回家,他走之前唐海冰還不放心的看了看他。陳尋不耐煩的嚷:“看他媽什麽看啊!我回家!不去找她!”


    “別不知好歹啊!”唐海冰嚷回去說。


    “得了得了!你們都少說兩句,陳尋,你自己回家震得好好想想!”眼看這兩個人又要吵起來,孫濤忙圓場。


    “走了!”陳尋悶著頭穿上大衣,開門走了出去。


    “操!”唐海冰點了一支煙罵道,“你們看看!我從小到大統共跟陳尋急過不超過五回,今天就占了兩次!你說方茴能是好鳥嗎?當年我就覺得她有點問題,現在陳尋和李賀一模一樣,都跟魔障了似的!我就沒看出來,方茴有什麽好!”


    “這叫蘿卜白菜各有所愛!我覺得陳尋今天肯定還是會去找那個女的。”楊晴坐在他旁邊說。


    “他要真這麽擰我也沒轍,反正方茴甭想在我這討了好,我見丫一次就罵丫一次!她跟白鋒一樣,這也算背著人命呢!”


    “你丫有病吧!別他媽亂噴啊!告訴你!輪不上你來說白鋒!你真當自己是愛的使者,正義的化身了!瞧你那操行!”吳婷婷急了,站起來指著唐海冰的臉說。


    “停停停!今天這都怎麽了,哪兒犯衝啊!”沒等唐海冰張嘴,孫濤就把吳婷婷拉開了。


    “都他媽賴方茴!”唐海冰扔掉煙頭,憤憤的下了結論。


    不出楊晴所料,陳尋那天還是去找方茴了。


    他回到家後,無論幹什麽都心煩意亂的,總是想著方茴。他彈唱了剛學會的曲子《一塊紅布》,腦子卻隨著歌詞轉悠來轉悠去:


    “那天是你用一塊紅布


    蒙住我雙眼也蒙住了天


    你問我看見了什麽


    我說我看見了幸福


    這個感覺真讓我舒服


    它讓我忘掉我沒地兒住


    你問我還要去何方


    我說要上你的路


    看不見你也看不見路


    我的手也被你攥住


    你問我在想什麽


    我說我要你做主


    我感覺你不是鐵


    卻象鐵一樣強和烈


    我感覺你身上有血


    因為你的手是熱呼呼


    我感覺這不是荒野


    卻看不見這地已經幹裂


    我感覺我要喝點水


    可你的嘴將我的嘴堵住


    我不能走我也不能哭


    因為我身體已經幹枯


    我要永遠這樣陪伴著你


    因為我最知道你的痛苦”


    陳尋覺得方茴就像是蒙住了他的眼睛,他的確感到了幸福,但是同樣也覺得迷茫。他不知道這樣幸福的背後是什麽,這讓他特別不踏實。可是他又不能抱怨什麽,因為他是心甘情願陷入其中的,而且最開始方茴吸引他的,也正是神秘的氣質。


    望著手裏紅色的撥片,陳尋再也坐不住了,他必須要見到方茴。想了很多之後,他終於確定,他要把蒙在眼睛上的布揭掉。因為,不管之後看見什麽,痛苦也好,悲傷也好,他都不打算離開。


    陳尋到方茴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那是普通的塔樓,外牆上的顏色脫落了一半,牆縫上還有黑乎乎的排水痕跡。陳尋在樓下的公用電話給她家打了電話,方茴接的,陳尋讓她下樓,她猶豫了一下,答應了好。通話時間不到一分鍾,兩毛錢。


    方茴下來,環顧四周說:“你一個人?唐海冰呢?”


    “怎麽?你以為我們興師問罪來了?”陳尋說。


    “那倒不是……”方茴低下頭。


    “難道你真的有罪?”陳尋盯著她說。


    方茴猛地抬起眼睛,表情從驚訝到失望,直到最後沒有表情。她冷冰冰的說:“哦,你說有,就有吧。”


    陳尋有點不自在了,方茴很久沒這麽跟他說話了,好像兩個人又回到了原來天各一邊、互不往來的時候,這讓他受不了。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為什麽不告訴我。”陳尋憤怒的嚷著。


    “告訴你……不就變成現在這樣了麽……”方茴冷漠的表情中閃過一絲悲傷。


    “你就那麽不相信我麽?還是真像唐海冰說的那樣?我怎麽想你的你不明白?我瞞過你什麽?可你呢,說實在,現在我知道的,頂多就是這世界上有你這麽個人而已!”陳尋激動的說。


    “原來我在你眼中就是這樣子的,好,我明白了。”方茴點點頭說,“那麽這樣一個人你是怎麽喜歡上的呢?你的喜歡算什麽?世界上有的人多了,你又怎麽就偏偏要找我?陳尋,你又相信過我麽?”


    方茴的眼眶裏已經含滿眼淚,陳尋呆呆站在那裏,他從來沒看過方茴這樣子,也從來沒聽她說過這麽激烈的話,不由有些不知所措。


    “我本來想好好的跟你說,把以前的事都告訴你。可是現在沒必要了,我這個人,對你來說也不過如此……”


    方茴說不下去了,眼淚像珠子一樣劈裏啪啦的掉了下來,她轉過身往樓裏走去,那個時候她已經灰心。


    可是陳尋拉住了她,從身後緊緊的抓住了她的手。


    是手,不是衣袖,不是胳膊,而是手。


    這是他們第一次牽手,可能說牽手有些牽強,但是這樣不同以往的接觸還是產生了尷尬的氣氛,無意中化解了剛才的冰冷緊張。


    “你……幹什麽!”方茴紅著臉,掙紮著說。


    “方茴,你聽著。我今天來就是告訴你,不管你以前怎麽著了,你就是殺人放火了,我也照樣喜歡你!”陳尋望著她,認真的說。


    方茴輕輕的抖動著,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卻不再掙紮。


    “但是你別騙我,你也別瞞著我,我是……真的喜歡你!”陳尋的眼圈也有點紅了。


    方茴點點頭,哽咽的說:“我跟你講……我都告訴你……你知道麽,我其實特害怕你因為這個就不理我了,我剛才……特難受……”


    那天,方茴把那件事完完整整的講給了陳尋,而陳尋則一直攥著她的手。兩個人十指相扣,誰也沒有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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