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的一條郊巷口處,有個有名的算命攤,算命的是個姓張的瞎子,張瞎子摸骨算命非常有準,他隻要搭手一摸,便能把前來算命人的禍福吉凶說的頭頭是道,所以人們都喊他張先生,還送給他一個綽號叫:摸骨神手。


    這天傍晚,一個看上去三十多歲,同樣是雙目皆盲,穿著一身黑衣的年輕男子和張先生唱起了對台戲,他直接將自己的卦攤擺在了張先生算命攤的對麵。


    最先注意到黑衣男子的是張先生的徒弟六子,六子是張先生從野地裏撿來的,撿他的時候,才五六歲,被餓得骨瘦如柴,渾身還長滿了一身惡臭的癩病,經過張先生精心的調理之後,一條腿已經邁進鬼門關的小六子這才又活了過來。


    六子瞧著黑衣男子,心裏嘀咕道:膽敢在我們張先生麵前擺攤顯擺手藝,無異於是班門弄斧,真是不知好歹。


    六子一邊想,一邊走上前去,想會會這個男子,他把鞋子一脫,伸出臭烘烘的腳丫子,對那男子說道:算命的,你給我摸摸看,我這個命相如何,將來能不能升官發財。


    黑衣男子伸出兩根手指,捏住了小六子的腳踝,小六子頓時心裏一緊,渾身不由的一哆嗦,對方的右手疤痕累累,像是被石頭或者鈍器擊打過一般,隻剩下大拇指和中指兩根半截指頭。


    黑衣男子看似蜻蜓點水一般,就那麽隨手的一摸,便說道:閣下缺骨,麵吉人貴,雖能識百書,但卻不及愚夫三言。


    話音未落,六子也顧不上穿鞋,撒退就往回跑,他急匆匆地去找張先生。


    張先生正在給一個衣冠楚楚的年輕讀書人摸骨看相,那個讀書人想測一下最近幾天是否順心隨願。


    張先生仔仔細細摸過他的顴骨,點頭說道:好骨骼,未來可期。


    這個時候,六子打斷道:師傅,門外來了個高人,也是個瞎子,隻用了兩根手指就能摸出我是缺骨,和您摸的一模一樣。


    張先生聞言,臉色一沉,生氣的瞪了他一眼,嗬斥道:你急什麽,沒看見這裏還有客人嗎?


    六子這個時候也察覺出來了,急忙閉口不語。


    正在找張先生算命的讀書人已經聽明白了,他也覺得好奇,起身出門,就直奔那個黑衣男子去了。


    張先生和六子緊跟著也跟了出去,站在不遠處張望。


    隻見那個讀書人彎腰撿起一塊小石子遞給黑衣男子,接著伸出了自己的手腕。


    黑衣男子伸出他那雙殘手摸了摸,不知給出了什麽說法,竟然惹得那個讀書人惱羞成怒,一腳就踢翻了他的卦攤兒。


    張先生見那個讀書人要走,趕緊攔住他,問道:公子,他是怎麽說的?你怎麽這麽生氣?


    讀書人這個時候餘怒未消,罵罵咧咧的說道:他說我有血光之災,讓我馬上回家,別去人多的地方湊熱鬧,還說就算僥幸逃過此劫,以後考試也會名落孫山,你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張先生稍加思索之後,拍拍書生的肩膀,勸他消消火,張先生剛才摸出這個讀書人是平骨,雖然此生不聚財,但官運非常旺,那個黑衣男子連銀子和石頭都摸不出,怎麽會摸骨斷命呢,明擺著是個信口雌黃的江湖騙子。


    想到這,張先生衝六子招招手,然後在六子耳邊一陣嘀咕,把六子樂得手舞足蹈,屁顛兒屁顛兒的跑了,不一會兒,六子又站到那個黑衣男子麵前,拿捏著沙啞的嗓子,請他摸骨算命。


    黑衣男子也不廢話,搭上他的手腕,摸了片刻,冷冷的說道:命陰暗官,凶不可測。


    六子聽罷,再次將那黑衣男子的卦攤砸了個稀巴爛,衝他罵道:你可真能瞎扯,剛才你還誇我麵吉人貴呢,怎麽這麽一會兒我就變成大凶了?


    第二天清晨,張先生便看見那黑衣男子不僅沒走,還早早的掛起了卦攤幌子。


    說來也巧,恰好有個老婆婆陪同懷有身孕的兒媳婦經過此處,想讓那黑衣黑衣男子給算算肚子裏邊的是孫子還是孫女。


    同行是冤家,必須趕他走,張先生信步走過去,在黑衣男子出手的同時,也握住了孕婦的手腕,然後搶先一步說道:貴婦人的骨相顯示她懷的是男嬰,而且還是六陰朝陽的富貴命,日後必成大器。


    老婆婆和孕婦正要道謝,卻聽黑衣男子開口說道:蝴蝶雙飛,這是龍鳳胎,命雖然是富貴命,但百步之內血光必現。


    張先生冷哼一聲,說道:既是富貴命,又何來血光之災?老人家,別聽他信口雌黃。


    老婆婆聽了黑衣男子的話,很不高興,衝他啐了一口唾沫,攙著兒媳婦小心謹慎的走了,誰也沒想到,路過一個路口的時候,忽然闖出一輛馬車,徑直撞向孕婦。


    那是匹精馬,昂首嘶叫,揚蹄踏地,一旦踩中孕婦,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眼看意外橫生,那孕婦也嚇得臉色大變,慌忙躲閃中不慎跌坐在地,身下頓時血流不止。


    這一幕讓張先生看的是目瞪口呆,想不到跟那黑衣男子說的一樣,果真有血光之災。


    不過,萬幸的是,在危急關頭,車夫扯住了馬,孕婦受到驚嚇,進行了早產,當街生下了一男一女。


    中醫講恐則氣下,人受到過度的驚嚇,有時候會大小便失禁,據說有一位孕婦難產,請當地有名的醫生幫忙,那位名醫了檢查了一下情況,說也沒別的辦法,就讓主家兒去拿一個大銅盆,名醫接過銅盆之後,一甩手就重重地扔在了地上,當啷的一聲,把這孕婦嚇了一大跳,但是肚子裏的孩子,一下子就給生下來了。


    黑衣男子確實有兩下子,就在張先生羞愧汗顏的時候,不遠處有兩個差官如狼似虎般的來了。


    黑衣男子突然說道:張先生,我們打個賭如何?


    張先生問道:賭什麽?


    黑衣男子似乎能看見似的,說道:剛才過去的是官差吧,我們就賭他們幹什麽去?


    張先生就問道:怎麽個賭法?


    黑衣男子冷笑道:怎麽個賭法?倘若你要是輸了,請收拾你的卦攤,離開這裏。


    張先生難以置信又有點生氣的問道:什麽?讓我離開這裏?那如果你輸了呢?


    黑衣男子自信的說道:你十算九準,但是我十算十準,絕不會輸,我賭他們是去抓人。


    張先生笑道:我也料到他們是去抓人。


    黑衣男子頓了頓聲,補充道:我說他們要緝拿的凶手,正是你的夥計,另外,我再白送你一卦,今夜子時初更,你將有大難臨頭。


    張先生聽得渾身一哆嗦,瞬間呆立在當場,但很快他便回過神來,扔下了一句:一派胡言,轉身就走了。


    相骨之術,高深莫測,一股一節皆存玄妙,在九天玄女所著的天書中,天下蒼生的骨相被分為靈,屍,豹,獸,熊,貓,雀,鵬,鯨,魚,龜和鷹十二類,而六子是雀骨命,命如麻雀,雖能吃飽穿暖,但是最終難成大器,那個讀書人是豹骨命,將來必定是仕途通達,再比如張先生他自己,那年他隻有七歲,家鄉爆發瘟疫,父母雙雙染病身亡,他也病的隻剩了一口氣,幸好被一位走南闖北的相骨術士搭救,這才保住了小命,後來這相骨術士傳給他了幾樣本事,加上他勤勉好學,慢慢地闖出了名號。


    相骨術士曾經說過,張先生是屍骨命,生來不靠祖業,成家立業全自立,中年雖然順利如意,但是晚年卻有一劫,而事實也是如此,張先生這一輩子,憑自己的本事吃飯,掙下了不少的家業,晚年的日子也過得舒坦太平,怎麽會有大災大難呢?


    張先生獨自琢磨了半天,忽然間驚覺,一天都沒看見六子了,這小鬼會去哪呢?莫非真如那黑衣男子所說,六子他攤上了官司?張先生忐忑不安的等到傍晚的時候,總算看見六子探頭探腦地溜進門。


    六子一進門,張先生就板著臉問他:你這一整天跑哪兒去了?


    六子聞言,突然掏出匕首,抵住張先生的脖頸,惡狠狠地說道:我殺了人,是那個讀書人,快給我錢,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原來昨天六子見那個讀書人出手大方,斷定他是有錢人家的富家子弟,便動了偷盜之念,等到午夜時分,他就鬼鬼祟祟摸到那個讀書人所住的客棧,撬窗而入,想要偷些錢財,讀書人從夢中驚醒,緊緊抱住小六子,大聲的喊人抓賊,六子慌了神,情急之下,對著讀書人的胸口就是兩刀,隨後落荒而逃,現如今,他打算找張先生搶些錢,然後遠走高飛。


    聽到這裏,張先生氣得渾身直顫,破口大罵道:你一個忘恩負義的畜生,想當年,若不是我可憐你,你早就凍死餓死了,算我有眼無珠,你動手吧。


    六子見張先生不肯給錢,狠心道:這可是你逼我的,我已經攤上了人命官司也不差你一個,我就先殺了你,然後我自己找錢。


    六子一咬牙,下了死手,張先生把兩眼一閉,老淚縱橫,恰在此時,那個黑衣男子突然出現在張先生的身前,替他挨了一刀,那把匕首正好洞穿了他的殘掌,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黑衣男子竟然嗬嗬地笑道:張先生,我們打的賭,看來是我贏了。


    六子顫聲問道:你是人還是鬼?


    黑衣男子沒說話,用空洞洞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刀柄,眨眼間,那把刀宛若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拔出,淩空掉轉刀尖,對準了六子的胸口。


    六子頓時被嚇得魂飛魄散,屁滾尿流的逃跑了,而那把刀緊隨其後,一路追去。


    等到第二天,一樁奇聞怪談很快就傳遍了大街小巷,殺害讀書人的凶手六子遭了天譴,被一把匕首追的無處逃竄,他慌不擇路的跑進進了官府,如實說明了自己的罪行,那把刀才落地。


    因為六子是張先生的夥計,官差本想借機狠敲詐一把,可當他們趕到張先生家裏時,張先生早已攜帶家眷不知去向。


    原來,當夜死裏逃生的張先生感激涕零,一把抓住黑衣男子的手腕,連聲道謝,但是張先生剛摸到黑衣男子的手,就不禁打了個冷戰,竟然脫口喊出了和六子同樣的問話,問那個黑衣男子是人還是鬼。


    人的骨相分十二種,這個黑衣男子居然是無骨之人。


    張先生驚愕之餘,忽然間想起一件舊事,他在遇到六子時,餓得麵黃肌瘦的六子正在打算殺一隻刺蝟果腹,那隻刺蝟試圖逃生,一探出頭和爪子,六子便用木棍狠狠地戳擊,直戳得刺蝟血肉模糊,張先生動了側隱之心,便領走了小六子,放了那刺蝟一條生路,難不成這個黑衣男子和刺蝟之間有什麽聯係?


    張先生正琢磨著,那黑衣男子已經轉身離去,消失在了夜色當中。


    張先生心想:願賭服輸,自己還是按照約定離開這裏吧,於是連夜就收拾好東西遠走他鄉了。


    但是張先生最後還是放心不下六子,臨走之前,去見了六子最後一麵,順便問一下六子還記不記得當年他打過的那隻刺蝟。


    這麽一問,六子回憶了一會兒,說他不是無緣無故打那隻刺蝟的,之所以打它,是有原因的。


    那年六子正好六歲半,離潼關還有半年,潼關就是兒童,滿七歲就叫潼關,沒過潼關的兒童是能看見鬼的,據說人一降生落地,能看見的東西很多,也不知道因為什麽,一到七歲,這個功能就退化,有的小孩子要是無緣無故的突然哇哇大哭,說明他看見了不幹淨的東西,等過了七歲,小孩子就看不到那些不幹淨的東西了。


    鄉下農村,一到夏天,人們為了避暑,常常在外麵坐到半夜,等晚上不熱樂,才回屋睡覺,六子也經常跟著大人一起熬夜,那天晚上,晚飯的時候,六子多偷吃了幾顆花生,到了晚上,突然鬧起肚子來了,晚上黑燈瞎火的,六子一個人不敢去廁所,可是又憋得不行,隻能偷偷跑到屋前的一片菜地裏解決問題,就在六子找了一處好地方,剛剛蹲下來,忽然黑暗之中閃現出了一道白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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