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突然轉過頭,語含深意地對她說:“你叫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他故意吊著元卿的胃口,沒有繼續說下去。


    元卿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心思,順著問道:“然後呢?”


    “我問你,你猜那個有問題的村子和誰有關?”


    他問這話絕對不是平白無故的,元卿將有關平晉府的事在腦海中粗略過了一遍。


    她突然想到什麽,微驚道:“是商家?”


    陸昭讚賞地點點頭,把一份從平晉府挖出來的證據遞給她,並說:“這是我從那個村子的一些村民口中知道的東西,你仔細看看,會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真相。”


    他沒有明說,反而是叫元卿自己去想。


    元卿拿過那張紙來看。


    上麵的文字記得非常雜亂,村民的口供、因病死亡的部分死者名單、涉事人員之間的關係,還有死者居住地分布簡圖。


    確實是極為詳盡的一份證據了。


    她對照著自己腦海中的資料,逐一進行對比。


    細想下來,竟然發現這些東西都是有規律可循的。


    “他們……”元卿頓了頓,“竟然都與一個莊子有關?”


    第一位、第三位、第四位原本就是莊子上的奴仆,而第二位、第六位則是他們的家人。


    至於第五位,雖然看似與莊子並無聯係,但她的居住地卻在莊子附近。


    這恰恰說明了他們的死因都與這個莊子是分不開的,若能知道莊子的主人是誰,或許就能找到其中暗藏的勾連之處。


    元卿看了又看,“你這上麵並沒有寫他們開始得病的時間。”


    陸昭慢悠悠坐起,將紙上的幾個字指給她看,“那裏不是寫了麽,‘不得入’。”


    “‘不得入’的意思,是指你們找不到,還是進不去?”


    陸昭揉了一把手腕,歎息道:“是進不去,他們好像在隱瞞什麽,一旦我們提出要進村,他們便死活不讓道,還日夜把守著村口,對死者的狀況也是諱莫如深,查起來很難呐。”


    他重新躺下,將手臂墊在腦後,“若想查清楚這件事,要麽借著官府強勢幹預,要麽差人潛伏進去,悄悄地查。”


    “這個情況……”元卿用手頂著下巴,思索道,“倒是與餘州有些相似。”


    陸昭忽地轉過頭,“我還沒問你餘州的情況呢。”


    元卿兩手一攤,無奈道:“同你一樣,也沒有什麽大的進展。


    我本來以為可以借著回江州養病,能在餘州多藏些時日,等到安兒穩定下來我再走,卻不料臨到頭發生了這檔子事,這才不得不改變計劃。”


    陸昭撐起身子,靠近了說:“那個莊子確實在商夫人名下,這點毋庸置疑。


    除此之外,我還查到了比較隱秘的一些信息,我怕事情泄露出去,所以沒在上麵寫。


    聽有些人講,最開始出現怪病的地方,正是那處莊子,他們曾在莊子裏做過工,與死的那些人偶爾也有交道。


    而事情發生以後,莊子裏人心惶惶,商夫人不敢聲張,隻叫關係親近的大夫到莊子裏去給人看病,確認沒什麽事後,事情才慢慢被壓下來。


    商夫人重新派了一批心腹去看管莊子,自那以後,莊子上並未有人再患病,但周圍的村子卻開始陸陸續續有人得了怪病,怎麽也治不好。”


    他悄悄壓低了聲音,“據說商夫人帶著仆人,連著幾個晚上都未曾回家,還有人見過後山上濃煙滾滾。


    更離奇的是,在莊子裏被圈禁的商柔,反而無緣無故也得了病,她與商哲是誰在先,這卻不知。


    不過自商柔逃離莊子後,商夫人就把那處莊子封閉了,再沒派人去過。”


    這一番話,信息量大到元卿心驚。


    “依照你的意思,這件事就是針對商夫人,或是商鳴而來的?”


    陸昭道:“最開始的猜測,不就是這個麽。”


    “不一樣,”元卿搖頭,“事情因商家而起,和借著商家而起,這兩種情況有本質上的區別,重心不同,目的便也不同。


    經你這麽一說,我反而覺得有些眉目了。”


    “怎麽說?”


    “若以商柔的角度來講,她恨商夫人這點我們已經確定了,所以她要是借著這個病讓商夫人,甚至是商家都卷入其中,常理上也說得通。


    可事實上,這件事已經超出了她能掌控的範圍,除非她本就深藏不漏。”


    她提出了疑問,“病發起始地為什麽會選在商夫人的莊子裏,隔著北城、堰州和江州這三個州城,這病又為什麽會千裏迢迢地出現在餘州?”


    陸昭手掌放在桌麵上輕叩,鳳眸微微眯起,“合二為一。”


    “這就對了,”元卿把紙按在桌上,“起先我一直都對商柔的背景感到好奇,所有的假設我都想過。


    可若她本來就是暗莊裏訓練出來的人,這樣所有的事情就都能連上。”


    不論是她半道回家認親,還是她以丟失災銀構陷做手腳,亦或是她提前得知怪病而欲拉商夫人下水,這些都隻有一個解釋——


    她是暗樁。


    隻有暗樁,才能這般得知先機,事事都搶在前頭。


    再想想,前世商家滿門被斬,或許也正是因為她在其中做暗線,為那些人辦事。


    她突然想起在商府對商柔做淺顯的催眠時,她口中所喊的“主上”二字。


    那這個主上,會不會就是暗莊裏的某些高層人員?


    隻是可惜,她沒有那個人的影像資料。


    不過好在她理清了商柔的來頭,把她留著,說不定就能抽絲剝繭,揪出背後所藏之人。


    “行吧,”元卿伸了下懶腰,“查還是要接著查,不過接下來你先別插手了,鎖定了事發地,我就有把握挖出點東西來。”


    陸昭目光追著她,揚起長頸,“你嫌棄我。”


    元卿傾身,將手撐在桌沿上,說:“陸大爺,您忘了現在是什麽處境了麽,上千萬雙眼睛在您身上盯著呢,小的哪還敢讓您去查啊,那不是自己將把柄往別人手上遞嘛。”


    陸昭被噎得不想說話了。


    被她這麽一提醒,他頓時就想到了自己接下來即將要麵臨的悲慘日子,頓覺心中煩躁,搖著扇子的幅度都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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