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不睡覺,裝鬼呢?!”


    “……”鍾海依舊是沉默。


    曲卓看不清鍾海擦眼淚的動作,但能聽到他呼吸時鼻音很重,好像是哭了。


    “跟個娘們似的。有問題解決問題,哭個毛線呀。”曲卓嫌棄的不行,下地摸黑找到鍾海的毛巾扔給他。


    鍾海用毛巾擦了把臉,坐那沉默了半晌,才沙啞的冒出一句:“彤彤要結婚了。”


    “彤彤?”曲卓反應了一下,猜到“彤彤”應該是鍾海的那位在下窪子插隊的女同學。


    就說嘛,這小子去的時候還好好的,眨巴眼的功夫就蔫了。感情是聽到了暗戀對象要嫁人的消息。


    瞅著鍾海那沒出息的模樣,曲卓又嫌棄又同情。


    他年輕時也有過一場差不多的經曆。現在回過頭看,隻是生命中的一段小插曲罷了。但當時那種無法對人言的痛苦,確實挺折磨人的。


    回憶起當年的自己,曲卓有點感同身受,小聲勸他:“哭有個屁用。不是還沒結婚呢嘛,放不下就去爭取唄。別管能不能成,先把你的想法說出來。一旦人家對你也有意思呢。”


    鍾海似乎有些心動,但沉默了一陣後歎了口氣:“我連自己都養不起……她要嫁的那個男的條件挺好……父親是公社會計。”


    曲卓愣住,李煥娣她爹不就是公社會計嘛。感情那位“彤彤”要嫁的是李煥娣的哥哥或者弟弟。


    李煥娣歲數不大,也就十八十九,不到二十的樣子,估計是哥哥要娶媳婦。


    說實話,李家的條件正經不錯。隻要李煥娣的哥哥沒什麽大問題,對姑娘來說算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轉念一想,鍾海的那位同學可是滬市的姑娘呀。


    滬市不論以前、現在還是今後,一直是國內經濟最發達的城市,甚至沒有之一。那裏生活的人,即便是平頭小百姓,心氣和眼光都不是一般的高。


    說句露骨點的話,人家連京城人都看不上眼,更別提東北偏僻小城下麵的農村人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兩個年輕人互相瞧對眼了。


    但曲卓判斷,更多的是那姑娘看不到回城的希望,年紀也越來越大了,隻能無奈的妥協。


    要不怎麽說漂亮姑娘總會得到特別的優待嘛。


    雖然曲卓沒看上那位“彤彤”,甚至沒跟她說過一句話,連認識都算不上。


    但想到那麽一位溫柔嫻靜,看著讓人莫名舒服的姑娘,有一天會陷入晴天霹靂般的絕望中,心裏一陣不忍。


    猶豫了一會兒,壓低聲音對鍾海說:“鍾海,我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但是你要保證,隻能告訴你那位同學一個人。


    而且,她不準再向外透露,包括父母、朋友,或者其它任何人。”


    “什,什麽消息?”鍾海茫然的看著曲卓。


    鍾海不知道曲卓要說什麽,但衝他的嚴肅勁兒,就知道這個消息肯定不一般。最重要的是,他意識到這個消息很可能讓彤彤熄了嫁人的心思。


    “你先保證。”


    “我保證!”鍾海毫不猶豫的豎起三根手指。


    “這話我隻說一遍,過後不管誰問起來我都不會承認。一旦傳出去引來麻煩,你自己認倒黴。”


    “嗯!”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後年,像你這種老知青,就能回城了。”


    “啊?”鍾海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黑暗裏的曲卓。


    曲卓把聲音壓到最低,幾乎用氣音說:“兩種人會被排除在回城名單之外……”


    “哪兩種?”鍾海的聲音都顫了。


    “第一種,在插隊的地方有工作的。老師、醫生,或者在工廠、礦山之類的單位有了編製。”


    “嗯!”鍾海鬆了口氣,他就是個普通知青,沒有崗位編製……彤彤也沒有。


    “第二種,已婚的。”


    “結婚就不能回去了?”鍾海聲音拔高了一截。


    “噓~”曲卓示意他小點聲:“如果結婚的也回去,拖家帶口得多少人,往哪安置呀!”


    “……”鍾海傻了兩秒,起身就要往外走。


    “幹嘛去!”曲卓趕緊把人拽住。


    “我得去告訴她呀!”鍾海急的快要瘋了。


    “她又不是明天就嫁人。你大半夜的去幹嘛?”


    “……”


    “我再強調一遍。”曲卓嚴肅的提醒:“這消息要是讓那些結了婚的和有工作的知道,肯定會鬧出事兒來……”


    “我知道,我知道。”鍾海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跟頭驢似的在屋裏來回拉磨。


    轉了半天,鄭重的向曲卓保證:“紅旗,我感謝你!你放心,我保證除了彤彤誰都不告訴。要是漏了,鬧出事了,我一力承擔,絕不會賣你!”


    “你有數就行。”曲卓拍了拍鍾海的肩膀,出去放泡水,回炕上接著放挺。


    事實證明,鍾海還是很有數的。曲卓以為他天亮後就會急不可耐的去下窪子,沒想到他吃過早飯居然跟往常一樣,跟著大夥一起上工了。


    倒是馬向芳,早飯都不吃了,擱炕上一直躺到八點多。起來後跟個遊魂似的,一會屋裏一會院裏,來來回回的晃蕩。


    曲卓被他晃悠的心煩,沒好氣的問:“你裏出外進的晃蕩什麽呢?丟錢啦?”


    “你怎麽知道我丟錢了?”馬向芳驚驢似的看向曲卓。


    “啊?你真丟錢啦?”曲卓揣著明白裝糊塗。


    “……”馬向芳盯著曲卓看了好幾秒,沒看出什麽端倪,泄了氣的皮球似的接著在院裏來回晃悠。


    這兩天馬向芳反反複複的琢磨,大家每天上工時去取工具,收工了去還工具,平時誰也不會一個人去工具間。


    如果是取工具或者還工具時那些“老錢”被發現了,知道的肯定不止一兩個人,不可能悄無聲息的。


    現在沒有任何風聲傳出來,說明那些錢多半被誰偷偷拿走了。


    既然是偷偷拿走的,如果找到那個人,就算不能全要回來,也能撈回點損失。


    可是,該怎麽才能找出這個人呢。


    靠猜肯定是不行的,隻能打聽了。


    說到打聽,屋裏有個現成的大活人。


    猶豫了一番,馬向芳鬼似的在四號屋的窗口露頭:“哎,紅旗。”


    “臥槽,嚇我一跳。”曲卓拍了拍胸口。


    “你……你,知道誰一個人去過工具間嗎?”


    “哪個工具間?”


    “咱隊的工具間唄。”


    “我哪知道。”曲卓搖了搖頭,心念一動,故意露出了一點欲言又止的意思,隨即迅速收斂。


    馬向芳抓住了曲卓一閃而過的猶豫,精神病似的盯著他問:“你知道是不是?你是不是看見誰進去過?”


    “沒!”曲卓搖頭,努力控製著嘴角不要上翹。


    “你肯定知道!”馬向芳三步並兩步衝進屋裏,抓著曲卓的胳膊問:“你告訴,誰進去過?”


    “鬆手,疼!”曲卓捂著肋骨甩開馬向芳的拉扯。


    “你告訴我,我求你了。”馬向芳不敢拉扯曲卓,站那抱拳作揖的懇求。


    “我真沒看見誰進去過,不過……”曲卓拉了個長音。


    “不過什麽呀?”馬向芳勁兒勁兒的追問。


    “上個禮拜吧……還是上上個禮拜的。有天早晨我去取工具時,聞到屋裏有股石楠花的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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