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嗎?”


    天還沒亮,朱標就催促著起床,看見朱雄英趴在床上睡得香甜,頓時怒不可遏:


    “如此疲懶懈怠,一日之際在於晨,你皇爺爺已經批了一個時辰的奏疏了!你看看宮裏誰像你似的!”


    太子畢竟是太子,雖然挨揍的時候抱頭鼠竄像個孫子,但朱元璋不在的時候,眉眼之中全是威嚴。


    朱雄英驚醒,瞄了一眼朱標,不吭聲的從床上起來,一旁伺候的貼身太監墩子趕忙伺候著穿衣裳。


    “讓他自己穿!”朱標又喝道。


    朱雄英揉了揉眼睛:


    “父親,兒子還在病中呀”


    朱標冷笑一聲:


    “你最好快點穿,要不孤讓你今年一年都在病中,腿折的病!”


    “你老嚇唬俺大孫幹啥,孩子才多大,多睡會兒咋啦?”


    馬皇後一臉的不悅,伸手在朱標的後背上拍了一下,又擰著他的耳朵,對著他說道:


    “去,跟你爹說,飯得了,讓來吃飯...”


    朱標一臉的苦笑:


    “母後,玉不琢不成器,他畢竟是大明的皇長孫,您也不能太過溺愛雄英了...”


    馬皇後瞪了一眼朱標,冷笑道:


    “嗬!那都得跟你們爺倆似的,使喚人跟使喚牲口似的?自己不歇,也不準人歇?旁人俺管不著,可你再吆喝俺大孫試試!”


    朱標露出一個哭一般的笑容,正要回話,朱元璋邁著腳步進來了:


    “咦!大早上吵啥呐!喲!飯得了,咋沒人叫咱呐?”


    說著也不等旁人回話,自顧自的坐到上首。


    “妹子,可餓死咱啦,標兒,坐著吃呀,妹子,你也來,大孫,來吃飯!”


    叫了一圈之後,他也不用旁人伺候,自己動手盛了碗粥,夾了一塊醃蘿卜塞進嘴裏,咬的哢哧哢哧直響。


    許是有點鹹了,也不顧剛出鍋的粥燙嘴,趕緊順著碗邊呲溜了一口,然後長出一口熱氣,靠在椅子邊兒上:


    “呼,大孫呐...”


    這時候朱雄英手裏捧著馬皇後剛盛的粥碗,坐在馬皇後的旁邊:


    “皇爺爺,孫兒在...”


    朱元璋眉開眼笑,四周的燭光和窗外透進來的晨曦,糅合在一起魚貫而入,照在了他的臉上,金燦燦、暖洋洋。


    不殺人的時候,早晨,是他在一天中最開心的時候。


    他說道:


    “咱是皇帝,也不是沒吃過啥好東西,可這口粥,怎麽也喝不夠...”


    馬皇後抬頭看了他一眼:


    “那晌午還喝粥...”


    “漬!”朱元璋急了,扭頭瞪了她一眼:


    “咱說,你咋聽不明白好賴話?咱說喜歡喝粥就得頓頓喝粥?”


    “照你這意思,人早晚要死,咱咋不修百八十個墳?”


    朱標和朱雄英想笑,咧咧嘴又忍住了。


    馬皇後卻慢悠悠的撇了他一眼,抬杠道:


    “你是皇帝,你樂意修墳,沒人攔著呀...這麽著,你也學曹操,修七十二個墳,等你死了今兒個埋這,明兒個再把你刨出來埋那...”


    說著,馬皇後放下粥碗,比出一個七十二的手勢:


    “七十二個,能讓你來回埋倆月都不重樣,你看咋樣?”


    “你...你...”朱元璋的臉呱嗒一下掉了下來,扭頭看著馬皇後,伸手指著她你了半晌,也說不出反駁的話。


    瞅著他們鬥嘴,朱標和朱雄英都憋瘋了。


    朱標還好些,多年太子,心思深沉,喜怒不形於色,他隻是嘴角微微上揚,就這,他還害怕吃了瓜落,慌忙端起粥碗蓋住臉。


    朱雄英就不行了,他想笑可又實在不敢,隻能每次想笑的時候再努力的噘嘴,讓將要上揚的嘴角呈現下撇的趨勢。


    可這麽一上一下,他的臉皮都快痙攣了。


    朱元璋在外廷厲害,可在內廷鬥這些家常嗑就不擅長了,又是當著朱標和朱雄英的麵,他不好說些太露骨的話。


    一時的詞窮讓他鐵青的臉變的黑紫,最後徹底擰在了一起,他也不爭了,扭頭瞥了眼朱標,又虎著臉看著馬皇後:


    “皇後聽旨!”


    “今兒個晌午,咱要吃燒肥鵝、喝鴨血湯,要是飯桌上看不見這兩樣,忤逆、抗旨、大不敬,咱...嗯,咱數罪並罰!”


    馬皇後也有些忍俊不禁。


    她和朱元璋鬥嘴逗慣了,人前維護皇帝的尊嚴,可人後,總得有些家的樣子,這麽吵吵鬧鬧,一輩子也就這麽過來了。


    不過這一回確實是她嘴快了,當著孩子的麵,有些不太合適...


    所以她也不跟朱元璋強,順著他的意思答應下來:


    “臣妾遵旨...”


    朱元璋咬咬牙,又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最後大手一揮:


    “吃飯!”


    隻是埋頭吃飯前,他又瞥了一眼朱標。


    朱標有些不祥的預感,他被這兩眼看毛楞了。


    老看我幹什麽...


    鬧了這一會,粥已經不那麽燙嘴了。


    朱元璋夾了些醃蘿卜浸在粥裏涮幾下,又端起碗讓粥往嘴裏魚貫而入。


    放下碗後,他看著朱雄英隻是用筷子在粥碗裏攪著,眼神卻直勾勾發愣的看著別處,他有些好奇,不禁開口問道:


    “大孫,想啥呐,吃啊!”


    “啊...啊!”朱雄英如夢初醒,抬頭看著朱元璋:


    “孫兒在想,您老喜歡喝鴨血湯,嗯...記得之前父親說...說夫子廟那有家烤餅做湯的十分不錯...湯鮮味美,門庭若市,尋遍整個京城也找不到比他們更好的了...”


    “孫兒想,能在應天府獨占頭魁,做出旁人做不出的味道,他們當是有些秘方...不妨把他們召進宮,讓徐興祖他們學學,時常備下,以後皇爺爺要是想喝了也方便...”


    朱雄英想了想,又攤開手,左手攥拳輕輕的在右手的手心上敲著,眼睛也彎成月牙,笑吟吟的接著說道:


    “雖說配方是他們傳家的買賣,可...可皇家總也不會做鴨血湯跟他們搶生意,再者,他們配方做成的湯餅是進了皇爺爺的口,這可是天大的恩典,他們定當歡喜...”


    朱雄英的孝心讓朱元璋極為開心,他身子後仰,順勢靠在椅背上,眼睛也彎成了月牙,笑咪咪的笑個不停:


    “嗬嗬嗬...”


    “看看,咱大孫說的多好...”


    他扭頭看著馬皇後:


    “對,是要時常備著,說不準咱啥時候想喝...”


    馬皇後也笑吟吟的附和道:


    “不錯,俺大孫是個孝順的...”


    朱元璋點點頭,笑吟吟的又端起了粥碗,彎腰的時候,又瞥了眼朱標。


    “嘶...”朱標倒吸一口涼氣,吃頓飯的功夫能讓老爺子惦記三回...不是啥好事啊...


    他打著謹慎、陪著小心,慢慢的搬起椅子,挪的離朱元璋遠了些。


    椅子在金磚上的響聲,卻徹底讓朱元璋注意到了,他和善的臉轉瞬間變的虎視眈眈,抬腿揣在了朱標的大腿上:


    “你白當了這個太子!”


    “連咱大孫都知道的事,你就不知道念著你爹?這事你給辦了!”


    “兒臣遵旨...”朱標滿臉苦笑...


    孤就知道,不該看他們倆鬥嘴的笑話...到底是吃了瓜落...


    可看到朱元璋還在虎視狼顧的盯著他,他眼珠子轉了轉,瞪了一眼朱雄英後,把話題岔開了。


    他緩緩的說道:


    “你六歲時,你皇爺爺就送你去文華殿讀書,如今近兩年過去了,孤聽說你平日的不思讀書,整日的跟老十二、老十三、老十四胡鬧,可是有此事?”


    “孤平日裏,念你年紀尚幼,對你少有切責,可前幾日,你竟...”


    想起前幾日落水的情景,他又有些不寒而栗,幸爾是救過來了,不然...


    文華殿的前身是大本堂,就是是他的衙門,文華殿的屬官奴婢都是他親自挑選拔擢,平日裏辦公、接見官員也都在這裏。


    隻不過皇帝信任,洪武十年就監了國,平日裏都是一起在勤政殿批閱奏疏,但在文華殿的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


    定了定心神,他接著說道:


    “要是再如此不知上進,嘿嘿,孤就讓你看看咱朱家的家法!”


    朱雄英納悶;家法?沒聽過有什麽家法呀。


    他不由問道:


    “父親,什麽家法?”


    “靴底子!”


    “你看看你那些年長的皇叔,哪個沒有挨過你皇爺爺的揍?”


    “呃,父親,您應該不會這麽嗯...嗯?”


    朱標冷哼一聲:


    “嗬嗬,你可以試試!”


    朱元璋確是老大的不樂意:


    “胡咧咧,咋說到咱頭上來了?”


    “老大,你說話可得憑良心,要是乖乖聽話,老實讀書,咱幹啥打人!”


    說完,又扭頭看向朱雄英,大嘴一咧:


    “大孫呐,別聽你爹瞎胡說,他這個人呐,心眼忒歪!蔫黑壞,還沒怎地,數落起他老子來了!,咱,咱可一直是以德服人!”


    頓了頓,他長籲短歎起來,眼神中帶著回憶:


    “之前咱就不提了,但是以後,你可得好好讀書!不讀書,不成材呀...”


    “甭看咱是皇帝,可就因為咱書讀的不多,朝中的那些夫子,狗娘養的就瞧不上咱!”


    “你可得好好讀書,大明可不敢再出個泥腿子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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