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又說笑話了...”朱雄英咧著嘴笑笑。


    他知道,泥腿子是老爺子自謙的說法,他能說,別人不能認。


    可話說回來,他出身低是真的,曆代開國之君沒有比他出身更低的了,可要是說他沒文化,這肯定是不可能。


    當年窮的褲子都露腚了,還都咬著牙上過兩年私塾的人,誰敢說他是泥腿子...


    更別說後來要飯的時候,為了聽先生講課,愣是趴窗台聽了半年的牆根。


    想到這,朱雄英又皺著眉頭問道:


    “皇爺爺,可孫兒覺得他們講的沒什麽用呀,大學士們逐字逐句的把一句話掰開了揉碎了給孫兒講學”


    “孫兒就納悶了,聖人當時講這些話的時候想過這麽多嗎”


    “況且,孫兒覺得,如今儒家顯學,學子乃至官員獨尊孔孟,孔夫子就不說了,可孟子的許多典言頗為....呃...頗為大逆不道...”


    “他的治國之道,馭民之術甚為浪漫,有些不切實際,如此亞聖之名,未免有些名不其實”


    “就好比那句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一個臣子說出這樣的話,難免有僭越之嫌...”


    “此例一開,如官員士紳等,借此裹挾民意,持威於上,那是要辦他們還是不辦他們?辦了,君主不免刻薄,留下千古罵名,可若是不辦?那不更助長此等風氣?以後官員各個如此,以批駁君主為榮,抨擊帝王以博取清名,那我大明的天下,是君主和百姓的天下,還是士紳官員的天下?”


    話還沒說完,朱標勃然大怒:


    “放肆,孔孟門生遍布天下,如今在朝官員哪個不是聖人門徒?此話傳將出去,天下還怎麽看待我朱家?”


    “爾才讀了幾篇文章,幾部書!就在這裏狂犬吠日,歪解聖人典籍,今日孤如不好好調教,我大明就要出一個混賬了。”


    說著,站起來拉過朱雄英,伸手就要往屁股上揍,卻被朱元璋攔住了。


    他是屍山血海殺出來的人,盡管歲數大了,但是身手也比養尊處優的朱標好的多。


    抬起手腕一搭一放,就讓朱標來了個趔趄,甚至還有功夫朝朱標的屁股上輕輕的來了一腳。


    朱標委屈的看了眼朱元璋,誰知道老頭兒眼皮子都不夾一下,拉著朱雄英坐到自己的膝上:


    “咱大孫哪說錯了?啊?那些個遭瘟的文人,嘴上仁義道德, 肚兒裏盡是男盜女娼,咱還禁過孟子呐,咋?你也要揍咱?”


    “想揍咱大孫?咱還活著呐!你王八羔子想反了天不成?有能耐再碰咱大孫一指頭讓咱看看!”


    朱元璋低頭看向朱雄英,他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說不出是期待、平淡還是慍怒。


    他問道:


    “那咱大孫的意思是孟子說的不對嘍?”


    “沒有的事...”朱雄英咧嘴笑著:


    “民以食為天,國以民為本,這句話孫兒深以為然,可...”


    朱雄英又搖了搖頭:


    “可是這話,我們能認,他們卻不能說!”


    “他說這話,跟在皇帝腦袋上拉泡屎有什麽區別...”


    聽著朱雄英的俏皮話,朱元璋笑個不停,又輕輕的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狗崽子,笑話起爺爺來了...嗬嗬嗬...”


    “哪敢...”朱雄英又笑著搖搖頭,瞥了一眼旁邊一臉啞然、憋笑憋成豬肝色的朱標,接著說道:


    “其實孫兒覺得,儒家一直在走下坡路...”


    “自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來,以董仲舒為首的公羊儒學又糅合黃老、陰陽,講究九世之仇,尤可報也,那時我天朝讀書人,還尚有文人風骨。另,有漢一朝,以仁孝治天下,以三綱為本,五常為行,限田,薄役,對此孫兒深以為然”


    “但自宋以後,儒家門徒就變了味兒,士大夫階級把持朝政,享樂臉朝前,國憂臉朝後”


    “雖說有文天祥和辛棄疾等人不計利害,以家國為先,不計個人得失,可這些又有多少人呢?”


    “大部儒生官員都是屍位素餐,狗苟蠅營,隻計較個人利益”


    說著,拉著朱元璋的手,輕輕搖了兩下:


    “以至到了如今風氣壞了,吏治就會不清,吏治不淨,就會有人甘冒風險中飽私囊,截留國帑以謀私利”


    “這還是好的,更甚地方上的官員,仗著天高皇帝遠,官商勾結,欺民害民等事不絕於耳”


    “若非如此,我大明立國之初,皇爺爺也不會行大殺重戮,借以澄清我大明的吏治”


    “不過如此,非聖主明君不可行也,以孫兒看來,皇爺爺秉國的一些政策,頗有敢為天下先,氣吞萬裏如虎的魄力,孫兒以為,就連秦皇漢武,在一些方麵也不如皇爺爺...”


    最後就是一記大馬屁送上,不但老爺子聽得眉開眼笑,就連一直繃著臉,一副要吃人樣子的朱標臉色也緩和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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