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凝霜側身屈膝,全了禮數後,臉上生出薄紅,擺出驕縱的姿態,又羞又惱的說:


    “既然二舅舅的護衛這麽厲害,那怎麽還能被綁架呢?”


    大哥和小弟都毫無顧忌的嘲笑他來,秦征鴻故作氣惱的點了點陸凝霜的額頭,擺出一副傷心模樣。


    “你這個小促狹鬼,竟學會取笑舅舅了!你個小沒良心的不知道,為了來見你,舅舅舍下了多大的業務!”


    話還沒落平,就被臭弟弟懟了。


    “錢是王八蛋,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還秦家二爺呢,是你自己沒本事平衡好,還想把鍋扣咱小乖乖頭上!


    我跟你說,要點兒臉!”


    秦玉書對二哥的成見很大,誰叫他說男孩子要窮養,害得他當初遊學時差點兒討飯了!


    秦家三公子討飯,誰信啊!


    秦玉書在秦征鴻跟前兒狠狠的翻了個白眼,攬著小外甥女到旁邊嘀咕去了。


    “別管那個不拔毛的公雞!好乖乖,咱們來交流交流詩詞,你奉都第一才女的名號可是如雷貫耳得很啊!


    不愧是咱秦家的種,生來就有文氣!”


    陸凝霜這才想起自己奉都第一才女的稱號,為了不掃興,挑挑揀揀的扔了兩首比較合乎閨閣女子身份的詩詞出來。


    “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淡煙流水畫屏幽。


    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寶簾閑掛小銀鉤。”(《浣溪沙》秦觀)


    “細雨斜風作曉寒,淡煙疏柳媚晴灘。入淮清洛漸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浣溪沙》蘇軾)


    古往今來,傳頌的名篇佳作不勝枚舉,但詩仙的太過浪漫瀟灑,詩聖的太過現實壓抑,詩鬼的太過瑰麗詭譎……


    她是不敢拋出來的。


    秦玉書忽聞佳作,激動得連連撫掌稱好,當下便叫白芷上了文房四寶,站在案牘前一陣筆走龍蛇。


    不多時,兩份絕妙的書法作品在他手底下誕生。


    為了不搶奪陸凝霜的風頭,特意在左下角用小字注釋:天元二十二年冬月初三與外甥女霜閑談所錄,霜果真才女也!


    秦玉書抬手將毛筆一拋,單腳踩在桌上,從腰間掏出隨身小金印哈了口氣,狠狠蓋了上去。


    隨後催促著陸凝霜取了自己的印章蓋在一旁。


    端詳之後仍覺不夠,央著兩位兄長也落了章。


    “妙!妙!妙啊!”


    “小乖乖的才華加上爺的書法,還有秦家兩位財神爺背書,這兩張書法貼必定價值萬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知行和秦征鴻沒眼看,怎麽功利成這樣,我們是少了你吃還是少了你穿?


    秦家三爺,就不能大氣點兒?


    秦玉書:二哥,你好意思說!


    秦玉書屈指輕彈紙麵,珍貴的雪影宣發出清脆的沙沙聲,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


    “我打算辦個詩會,讓奉都文人名士都來瞻仰這兩張佳作!咱家的姑娘,就是秀外慧中、才華橫溢!”


    雖然他們來奉都的初衷是想要見小外甥女最後一麵,但現在不是沒事麽?


    況且秦玉書來了奉都,當地的文人名士肯定會組局,一是拜見他這位淮水文壇領袖,二是想切磋切磋。


    文人相輕,從古至今的道理。


    既然這樣,還不如自己發起文會,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


    想清楚這一點,秦知行和秦征鴻沒有打斷弟弟的興致,反倒大力支持。


    “地點,資金什麽的,大哥和我包了,你小子萬不可墮了咱秦家的威風!”


    問及陸凝霜要不要跟著去看看熱鬧,她搖了搖頭,柔柔笑道:


    “來的都是文壇大家,各地名流,我一個足不出戶的小輩還是不要去打攪了。再者,咳咳……”


    她用手帕掩住唇角,不由自主的咳了起來。


    三人頓時如臨大敵,大手虛虛護在周圍,就怕病殃殃的小外甥女暈倒了。


    “舅舅們不用緊張,是最近下了雪的緣故。”


    三人稍稍鬆了口氣。


    秦知行鄭重其事道:


    “外邊確實冷,小霜還是待在家裏更好。”


    秦征鴻點頭應是:


    “不去好啊,不去好啊,什麽文人名士,說白了就是一群閑得慌的大老爺們兒。


    喝酒對詩看美人,沒一個正經的!


    要是那些老貨再帶上自家紈絝子弟,我還擔心咱小霜霜被不知死活的東西衝撞了呢!”


    其實他還想說狎妓玩兒賭的,怕髒了外甥女的耳朵。


    二哥將文人貶得一文不值,連自家都罵進去了,秦玉書很不服氣的懟了回去。


    但終是沒反駁讓外甥女留在家裏的決定,顯然清楚那群人的德行。


    文人嘛,本質就那回事,越風流越出彩,別以為他們多清高!就算有潔身自好的,也是鳳毛麟角!


    秦玉書能成為淮水文人領袖,一是驚才絕豔,二是貌賽潘安,三是有錢會玩兒。


    三大要素,缺一不可。


    對了,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千杯不醉!


    又絮叨了會兒,三人實在受不住屋裏的熱度,便借口離開了。


    出門時,三人都麵露愧疚,直說重新準備的禮物已經在路上了,由某位表哥親自押送走水路過來,必不會讓小外甥女空歡喜一場。


    其實有沒有禮物陸凝霜根本不在意,她能吃的東西不多,每天吃藥沒什麽胃口。


    在穿著方麵,因平日裏總覺難受,時常穿著舒適的寢衣在閨房裏深居簡出。


    一身身繁複的禮服不想穿,一套套華貴的首飾不想帶,一雙雙鑲了珍珠叮當作響的鞋履,又嫌棄累腳。


    就連手腕上那兩隻在道觀裏供奉過,用來鎮壓命格的鐲子,她都想摘了。


    沉香院就是個金堆玉砌的牢籠,是爹娘用來強留她脆弱生命的地方,不過大門是敞開的罷了。


    目送三位舅舅離開,陸凝霜步履緩慢的上了繡樓,指尖在大廳中央的焦尾琴上掃過,發出清越的錚鳴。


    “小姐,你手受傷了,暫時不能彈琴。”


    白芷跟在身後,低聲勸道。


    珠簾晃動,陸凝霜穿過月洞門,倚在二樓的雕花欄杆上,眺望著富麗堂皇的國公府。


    這一座金色的牢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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