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喇叭高奏,攪了昏憂鬱寂寞的空氣。喬斯敏·派克頓應聲而起,一邊索主人的劍帶。


    這孩子有本能。“土匪是不會喇叭預報的,”詹姆告訴他,“無須拿劍。這一定是我表弟,新任西境守護駕到。”


    他走出帳篷時,來客已紛紛下馬,包括六名士、第四十十名兵和馬弓手。“詹姆!”一名穿鍍金鎖甲與狐皮披風、胡子拉碴的男人大吼,“你瘦了,那麽蒼白!還蓄了胡子!”


    “這點嗎?和你相比,小巫見大巫嘍,老表。”達馮爵士豎立的鬢須長滿整個下巴,濃厚有如樹籬,頭上是一窩亂發——被那頂他剛摘下來的頭盔壓得扁扁的。在滿臉發中,擠出來一隻獅子鼻和一對炯炯有神的淡褐眼睛,“嘖,嘖,你的剃刀被土匪偷了嗎?”


    “我發過毒誓,為父報仇之前,決不修麵,”達馮·蘭尼斯特的模樣像獅子王,語氣卻十分隨意,“但很遺憾,那少狼主先我一步掉卡史塔克,剝奪了我複仇的權利。”他把頭盔遞給侍從,用手指梳理被壓得不成形的頭發。“結果我發現自己喜歡上了這些。夜裏越來越冷,正如大樹需要葉子,多幾可以保持溫暖。而且吉娜姑說我的下巴像塊磚,哈!”他雙手抓住詹姆的胳膊。“囈語森林之後,我們都很為你擔心,聽說史塔克的冰原狼撕開了你的喉嚨。”


    “你為我大哭一場,老表?”


    “半個蘭尼斯港都在哀悼——女人的那一半。”達馮注視著詹姆的斷肢。“不過這是真的,那幫雜種要了你用劍的手。”


    “抱歉,我有了一隻新手,純金打造。其實單手有很多好,比方說害怕打翻杯子出醜,就得少喝酒,再比如上朝時我也不大會撓了。”


    “哈哈,有理,不好哪天我把自己的手也切掉。”表弟大笑。“凱特琳·史塔克的?”


    “瓦格·霍特的。”這些事怎麽傳出去的?


    “科霍爾人?”達馮爵士啐口唾沫,“去他的勇士團!我告訴你父親,我可以為他下鄉征集糧秣,但他拒絕了我,持派傭兵。他說,有的任務適合獅子,但搶劫還是給山羊和瘋狗。”


    泰溫公爵確實是這麽說的,詹姆清楚,父親的話聲猶在耳。“來吧,老表,我們談談。”


    加列特已點起火盆,燃燒的煤炭讓帳內熱氣騰騰。達馮爵士抖開披風,扔給小個子盧。“你是派柏家的吧,孩子?”他嚷,“長得真矮。”


    “我是林斯·派柏,願為大人效勞。”


    “我曾在團比武中把你老哥打得很慘。那蠢東西也是個矮子,我問在他盾牌上跳舞的少女是不是他妹妹,他便然大。”


    “那是我們家族的紋章,我和我哥沒有姐妹。”


    “真可惜,紋章上的女人的頭頂漂亮。男人怎麽會躲在女後麵呢?活見鬼,我每敲你老哥的盾牌一下,就覺得自己不像個堂堂正正的士。”


    “夠了,”詹姆笑,“你出去吧。”皮雅正為兩位蘭尼斯特溫酒,並用勺子攪拌酒罐。“我需要了解確切況。”


    表弟聳聳肩,“無休無止的圍困。黑魚坐在城堡裏麵,我們坐在城堡外麵。說實話,真他無聊。”達馮爵士拉過一張折椅坐下。“徒利認死了當頭烏,連一仗都沒打過。結果呢,結果佛雷家的人本張不起來,淨他添亂,比方說那個萊曼,除了喝酒啥都不,噢,艾德溫就更糟糕了,他沒他老爸那麽胖,肚子裏卻淨裝些壞,活像個膿包。至於咱們的艾蒙爵士……噢,不不,該艾蒙老爺,七神保佑,怎麽給了他這個頭銜……咱們的新任奔城伯爵每天喋喋不休地指導我如何攻城。他要我拿下城堡,但又不準傷它一毫,因為這是他的領地。”


    “酒好了嗎?”詹姆扭頭問皮雅。


    “好了,大人。”女孩說話時,刻意用手掩住巴。小派把酒放在鍍金盤子上端來,達馮爵士摘下手套,抓起一杯,“謝謝你,孩子。你又是誰呢?”


    “喬斯敏·派克頓,願為大人效勞。”


    “小派是黑河上的英雄,”詹姆,“殺了兩個士,還抓了兩個。”


    “你一定比外表看上去更危險,小子。那是胡子嗎,還是你忘了洗臉?聽說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的老會長胡子。你幾歲了?”


    “十五歲,爵士先生。”


    達馮爵士口鼻息,“你知什麽英雄,詹姆?就是年紀輕輕便一命嗚呼,把美女留給我們這號人的蠢貨。”說罷,他將杯子扔還給侍從。“再來一杯,我就會你英雄了,小子。我口渴。”


    詹姆用左手舉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一熱氣頓時在膛擴散開來。“看來這幾位佛雷令你深惡痛絕,萊曼、艾德溫、艾蒙……”


    “還有瓦德·河文,”達馮說,“名副其實的婊子養的。他痛恨自己是個雜種,更恨別人不是雜種。除此之外嘛,派溫爵士正常些,至少可以忍受,不過他們家的女人也都不像話。據說我得迎娶她們中的一位。順帶一提,這事兒你父親本該跟我商量商量。我老爹在牛津過世前,替我向派克斯特·雷德溫求了親,你曉得嗎?他們家的嫁妝很豐厚……”


    “黛絲梅拉?”詹姆笑了,“你喜歡雀斑臉哪?”


    “要我在佛雷和雀斑臉之間選的話,嘿嘿……瓦德大人一半的種長得都像鼠狼。”


    “一半?乖乖,我才在戴瑞城見識過藍賽爾的老。”


    “諸神在上,是‘門房’阿麗,對吧?我簡直不敢相信藍賽爾竟挑了她。那小子有病?”


    “他變虔誠了,”詹姆吐,“不過挑老這事還真怨不了他。阿蕊麗夫人的老是戴瑞家的人,我叔叔認為阿麗能幫藍賽爾穩定戴瑞領地的民心。”


    “怎麽穩定,靠她嗎?你知不知她那‘門房’的外號是怎麽得來的?他們說她會為每個靠近的士打開城門。哈,藍賽爾應該去找武器師傅為自己打造一頂綠頭盔才是。”


    “不需要。咱們的老表已前往君臨,宣誓為總主教服務。”


    即便詹姆告訴他藍賽爾要當雜耍藝人肩上的猴子,達馮爵士也不會更吃驚了。“這不是真的吧?你一定在跟我開玩笑。門房阿麗的本事哪兒那麽大,居然讓那小子……?”


    實際上,當詹姆告別阿蕊麗夫人時,她隻是輕輕哭泣,眼睜睜看著藍賽爾解除婚約,並任李勒·克雷赫安自己。然而教詹姆擔心的並非她的眼淚,而是庭院裏她親戚們的神。“希望你不會悔婚,老表,”他告訴達馮,“佛雷家的人把婚約看得極重,我不想再讓他們失望了。”


    達馮爵士哼了一聲,“放心,我會把我的鼠狼娶回家,我很清楚羅柏·史塔克的下場。就艾德溫透漏的況來看,我最好是挑個還沒初的女孩,否則遲早會發現自己在吃黑瓦德的殘湯剩羹。我敢打賭,他上了門房阿麗很多次,或許這可以解釋藍賽爾的古怪行為和他父親的反應。”


    “你見過凱馮爵士?”


    “是。他西歸途中路過大營。我邀他協力攻城,卻被一口回絕。他一直悶悶不樂,不曉得想些什麽,雖然麵子上照顧大夥兒,但態度冷冰冰的。我對他發誓,我沒想當這個西境守護,榮譽理應屬於他,他卻說自己對我沒有半點意見——從他的口氣裏,你可聽不出來。他在這裏待了三天,對我說的話不超過三句。唉,他留下就好了,那樣不僅我能借重他,而且我們的佛雷朋友決不敢像怠慢我一樣怠慢凱馮爵士。”


    “怎麽回事?”詹姆問。


    “怎麽回事,這從何說起呢?好吧,當我忙著建造撞錘和攻城塔的時候,萊曼卻修了一座絞架。每天清晨,他都會把艾德慕·徒利帶上去,用繩索套住脖子,威脅說除非城堡投降,否則就吊死他們的公爵。黑魚對他的鬧劇漠不關心,他下不了台,隻能天天早上把艾德慕帶上去,晚上又放下來。對了,你知艾德慕的老懷孩子了嗎?”


    ?“難說經曆紅婚禮之後,艾德慕還有閑雅致她?”


    “他是在紅婚禮行時開她苞的。蘿絲琳是個可的小東西,半點也不像鼠狼,而且奇特的是,她竟真喜歡上了艾德慕。派溫聽見她祈禱自己生女兒。”


    詹姆思考半晌,“原來如此,若艾德慕有了兒子,瓦德大人就不需要他了。”


    “正是。咱們的姑丈艾蒙爵……呃,艾蒙老爺,又說錯了……持要立即吊死艾德慕。徒利公爵存在的事實讓他如鯁在喉,同樣他也不希望生出另一個。他天天跑來要求我讓萊曼爵士玩真的,簡直不厭其煩,加文·維斯特林大人則決反對——他老被黑魚扣在城內,外加他們家三個患兒,他害怕一旦佛雷家吊死艾德慕,徒利家就會報複到他頭上。他女兒曾是少狼主的老呢。”


    詹姆見過簡妮·維斯特林,但已記不得對方的長相。她一定很漂亮,因為她一人便覆滅了一個王。“布林登·徒利決不會對孩子下手,”詹姆向表弟擔保,“他外號黑魚,心可不黑。”他開始明白為何僵持不下了。“講講你的部署,老表。”


    “我軍將城堡圍得不通。萊曼爵士率佛雷家的人馬駐於騰石河北;紅叉河南岸由艾蒙老爺負責,佛勒·普萊斯特爵士率你的舊部也歸他節製,外加紅婚禮後倒戈的三河諸侯——我必須承認,他們中很多人並不高興,幸好到目前為止,其反感隻悶在心裏;麗河之間是我的大營,直麵護城河與奔城的大門。對了,我們在紅叉河上設置了攔阻堤壩,在城堡下遊,由曼佛利·宇和雷那德·魯特格爾負責,確保沒人能自路逃。我還準備了若漁網,給他們在閑暇時多撈幾條魚回來。”


    “這麽說,能餓降奔城嘍?”


    達馮爵士搖搖頭,“黑魚早把與防禦無關的閑雜人等統統趕出城,並將城外搜刮一空。他目前儲存的糧草估計能支整整兩年。”


    “那我們呢?”


    “隻要河裏有魚,我們還得住,然則馬兒怎麽辦,我就不知了。佛雷家源源不斷地把糧草從孿河城運來,然而萊曼爵士聲稱他連自己人都滿足不了,要我軍另想辦。我派去征集的人有一半沒回來,有的當了逃兵,有的被吊死在樹上。”


    “我前天見過這場麵。”詹姆說。是亞當·馬爾布蘭的斥候發現的,一棵碩大的蘋果樹上,吊滿臉發黑的屍。他們都沒穿衣服,各人裏一個蘋果。無人帶傷,顯然事先都投降了,結果卻像尖的豬一樣死去。見此狀況,壯豬然大,發下毒誓要殲滅這幫侮辱士兵的匪徒。


    “或許是土匪的,”詹姆把話說完後,達馮猜測,“或許不是。北軍的小殘餘仍在四遊,而且依我看,河間地這幫領主即便彎下了膝蓋,他們內心裏……還是向著狼的。”


    詹姆瞥瞥自己的兩名小侍從,他倆圍在火盆邊,假裝沒聽見。林斯·派柏與加列特·培吉都是三河諸侯的子嗣,他喜歡上了他們,如果有一天不得不把他們給伊林爵士,他會很難過的。“絞繩聽起來是唐德利恩的主意。”


    “閃電大王並非唯一會紮繩子的人,我也不想隻盯住貝裏伯爵。言紛飛,他一會兒在這裏,一會兒在那裏,到都有他的蹤影,但每每派軍圍剿,他的隊伍又像般融化。三河諸侯在暗中協助他,這毫無疑問,真令人難以置信,他們居然協助一個該死的邊疆的伯爵!前一天你聽說他死了,第二十天傳來的消息卻稱他是不死之。”達馮爵士放下酒杯。“我的斥候報告說河間地各高地夜晚會有火光,多半是信號……這幫家夥簡直把我軍給反包圍了。村莊內夜裏也在燒火,似乎用來表達對某位新神的崇拜……”


    並非什麽新神。“索羅斯追隨唐德利恩,就那個以前常跟勞對飲的密爾胖和尚。”金手放在桌上,詹姆伸手碰了碰它,看著金反暗的火光。“非得已時,我們可以發大掃,把唐德利恩揪出來,但首先得解決黑魚。必須讓他清楚,他的事業已經失敗。你沒和他談判嗎?”


    “萊曼爵士自告奮勇去談過。他喝得半,到城門前,大聲囂威脅。黑魚往城垛上站了站,但不願在這麽個蠢人上費時間,他一箭中萊曼下戰馬的,馬兒把佛雷甩在泥地裏,笑得我喘不過氣,連都快笑出來了。哈哈,我在城上的話,一定會穿萊曼那隻懂得撒謊的喉嚨。”


    “看來去談判時我得戴上護喉甲了,”詹姆似笑非笑地,“我準備提出優厚條件。”倘若他能不血地奪取奔城,便算不上拿起武器反對徒利家族。


    “你盡可以去試,大人,但我認為隻是費口。我們別無選擇,唯有強攻。”


    從前,或者說不久之前,詹姆會毫不遲疑地讚同表弟的辦。畢竟,他不可能坐等兩年,以便把黑魚餓出來。


    “無論怎麽做,都得立刻手,”他告訴達馮爵士,“我需要盡快返回君臨,回到王邊。”


    “是,”表弟,“我知你姐姐需要你。她怎麽把凱馮趕走了?我一直以為她會任命他當首相。”


    “他不肯接受。”他不像我,他不是瞎子。


    “論資格,凱馮或者你才該擔任西境守護。我提醒你,這並非說我不喜歡這份榮譽,但表叔的年齡有我兩倍大,指揮經驗也遠遠比我豐富。我希望他清楚我從未爭奪過這份榮譽。”


    “他很清楚。”


    “瑟曦怎麽樣?還像以前那麽標致嗎?”


    “她美麗人,”反複無常,“金光燦燦,”然而虛偽。昨晚他夢見姐姐跟月童做,於是便宰了臣,還用金手把姐姐的牙齒打成碎片,就像格雷果·克裏岡對可憐的皮雅的那樣。在夢中,詹姆總是有兩隻手,其中一隻雖是金製的,但運用自如。“早一天解決奔城,我便能早一天回到瑟曦邊。”到時候該怎麽做,詹姆便一點頭緒也沒有了。


    在西境守護告辭之前,他們又談了一個鍾頭。談完後,詹姆戴上金手,披掛褐披風,前去視察營地。


    說實話,這才是他喜歡的生活。在沙場上,走在士兵中間,比待在中服多了。部下都很戴他。一堆營火前,三名十字弓兵邀他共享逮住的兔,一名年輕士則請他指導如何防禦戰錘攻擊。他沿河向下遊漫步,看見兩個洗衣婦在兩個大兵肩上,於淺灘上比武。那兩個女孩喝得半,衣裳不整,嘻嘻哈哈笑著去抓對方淩亂的衣服,而其他十幾個士兵圍著加油助威。詹姆為甜拉夫背上的金發女子下注一個銅星,結果這對組合顛覆在蘆葦叢中,使他輸了錢。


    河對麵,狼群仍在嗥,凜冽的秋風穿過柳樹叢,枝條翻騰,低語沉。詹姆發現伊林·派恩爵士獨坐在帳篷外,拿油石磨劍。“來。”他說,沉默的士便站起來隨他走,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他享受這樣的時刻,詹姆意識到,每天晚上都能羞辱我,他感到很滿意,甚至比殺了我更滿意。詹姆相信自己正在提高,然而度過於緩慢,代價十分高昂。在鐵甲、羊外套與皮甲下麵,詹姆·蘭尼斯特的肌膚就是一麵由創口、割痕與淤傷拚成的織錦。


    他們牽馬離開營地時,哨兵上來盤問,詹姆用金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好好站著,外麵有狼。”接著兩人沿紅叉河到一個被燒毀的村落,他們下午曾於此路過。就在這裏,兩人行常的午夜比劍,周圍是燒焦的石頭和冷的灰燼。有一段時間,詹姆竟然占到上風,似乎從前的技藝又統統回來了——他允許自己這麽想,或許今天該到派恩遍鱗傷地回去覺。


    伊林爵士似乎讀到了他的想。他懶洋洋地擋下詹姆的攻擊,隨即迅猛反擊,把詹姆驅趕河裏,使他的鞋子陷了泥。於是須臾之間,詹姆便已雙膝跪地,劍被打飛,沉默的士則用劍抵住他咽喉。月光照耀下,派恩臉上的子活像一個個坑,他又發出那種似乎是嘲笑的嘎聲音,把劍往上抬,一直抬到詹姆的。最後才退開一步,收劍回鞘。


    我倒不如背個婊子,去跟甜拉夫比武,詹姆一邊把金手上的泥巴抖掉,一邊想。他心裏有衝,直想把這隻沒用的手扯下來,地扔河裏,丟個無影無蹤。但這沒用,也不可能讓左手變強。伊林爵士走回馬兒旁邊,留他一個人找鞋子。的,至少我不是瘸子。


    最後一天的路程冷多風,秋風一刻不停地刮,光禿禿的褐樹林裏枝椏娑,紅叉河邊的蘆葦被壓彎了。即便穿著禦林鐵衛那套白羊的冬季服裝,詹姆仍能感覺到寒風冰冷的利齒。表弟達馮爵士在他旁,一直走到太快落山,方才看見位於騰石城注入紅叉河的三角洲尖端的奔城。徒利的家堡猶如滔滔江中披波斬的巨型石船,砂岩牆壘沐浴著金紅光,似乎比以往更高大更厚實了。固若金湯,他鬱悶地想,但若黑魚不肯談判,他又隻能打破對凱特琳·史塔克的誓言——無論如何,他對王的誓言在先。


    攔江堤壩和圍城大軍的三座營寨正如表弟描繪的那樣。萊曼·佛雷位於騰石河北岸的營地規模最大,然而也最混亂。營區之上高聳著一座灰絞架,像投石機那麽高,一個孤獨的人影站在下麵,脖子套著繩索。艾德慕·徒利,詹姆忽然覺得很悲哀,讓他複一、套著繩索站在那裏……倒不如砍頭來得淨。


    然而絞架之下,帳篷與營火是如此無序,四散蔓延,佛雷家人和他們麾下的士把自己的營帳服服地搭在便池上遊,下遊則盡是汙穢不堪的小帳篷、馬車和牛車。“萊曼爵士不忍心教自己的兵過無聊的軍旅生活,因此特意準備了營妓、鬥和豬遊戲,”達馮爵士解說,“他甚至為自己找了個該死的歌手。你相信嗎?就因為咱們的姑把‘白微笑’渥特從蘭尼斯港帶來,他便要攀比一番。咱能不能放淹死這幫佛雷,老表?”


    詹姆看見城齒間有弓箭手來來回回,徒利家的旗幟迎風飄揚,銀鱒魚毫無懼地騰躍在紅藍條紋之上。然而在最高的塔樓,卻飄揚著另一麵旗——長長的白橫幅繡史塔克的冰原奔狼。“我頭一次來奔城時,還得像夏天的青草,”詹姆告訴表弟,“老薩姆納·克雷赫差我去送信,他說這封信關係重大,不能信托烏鴉。信送到後,霍斯特大人以仔細回複的名義拖拉了半個月,每次用餐,都讓他女兒萊莎坐到我旁。”


    “難怪你會披上白袍,換我也會的。”


    “噢,當年的萊莎和現在不一樣。”她那時很漂亮,致的臉龐上長著酒窩,還有長長的棗紅秀發。然而她太害羞,不說話,隻會偷偷嘻笑,絲毫沒有瑟曦的。她姐姐凱特琳更有引力,然而卻已許配給了北方人,臨冬城的傳人……不過在那個年齡,詹姆對任何女孩的興趣都不如對霍斯特那成名的弟弟的興趣大,布林登·徒利剛在石階列島的九銅板王之戰中建功,於是乎餐桌上,詹姆一貫忽略可憐的菜莎,追著布林登詢問“凶的”馬裏斯和烏木王子的故事。當年的布林登爵士比現在的我年輕,詹姆憶起,而當年的我比現在的小派更小。


    紅叉河最近的渡口在城堡上遊,要到達馮爵士的駐地,先得經過艾蒙·佛雷的營區,經過那些屈膝回歸王治下的三河諸侯們的帳篷。詹姆發現了萊徹斯特、凡斯、魯特和古柏勒的旗幟,還有斯莫伍德家的橡果與派柏伯爵的舞蹈少女,但他真正在乎的是那些沒看到的紋章:梅利斯特家族的銀飛鷹、布雷肯家族的紅馬、萊格家族的垂柳和培吉家族的繞雙蛇。雖然這些家族一再重申效忠鐵王座,但均不願派兵參與圍困。詹姆知,布雷肯家族在跟布萊伍德家族打仗,不開有可原,但其他的……


    我們的新朋友本不是朋友。他們的忠誠隻浮於表麵。奔城必須盡快拿下,拖延就是鼓勵反抗,鼓勵泰陀斯·布萊伍德這類人。


    到了渡口,凱切鎮的肯洛斯爵士起赫洛克之號。這大概能引得黑魚上城頭觀察吧。雨果爵士租德莫特爵士走在最前,踏過渾濁的紅褐河,高舉禦林鐵衛的純白旗幟和托曼的雄鹿獅子旗。詹姆隨其後,接著是大隊人馬。


    蘭尼斯特軍的營地充斥著木錘敲打聲,一座嶄新的攻城塔正在建造中。另有兩座已建立起來,用生馬皮半掩。在這兩座塔之間,還有一撞錘,以大樹樹製成,鐵索固定,頂端削尖後用火淬,上麵鋪有木製頂棚。看來,老表並未無所事事。


    “大人,”小派問,“您在哪裏搭營?”


    “這裏,這個高地上,”他用金手一指——雖然它不太適合這任務。“把輜重和馬匹分開,妥善利用我好心的表弟為我們挖的便池。亞當爵士,紮營後仔細檢查外圍,不得有任何疏漏之。”一朝被蛇,十年怕井繩,囈語森林的事絕不能再發生了。


    “要我召喚鼠狼們來開作戰會議嗎?”達馮問。


    “不,等我和黑魚談了再說,”詹姆招呼“沒胡子”瓊恩·本特利,“打上和平的旗幟,去城堡送信,轉告布林登·徒利爵士:明天一大早,我與他談判。我會親自來到護城河邊,跟他在吊橋上會麵。”


    “大人,城上的十字弓手……”小派警告。


    “沒事。”詹姆翻下馬,“升帳,立起我的大旗。”我們來看看誰會先到,到得有多快。


    沒讓他久等。皮雅取出火盆,正忙著點燃煤炭,小派跑去幫她。最近一段時間,伴隨詹姆入的往往是他倆擠在帳篷一角做的聲音。當加列特為他解開護脛甲時,帳門被掀開了。“你終於來了,對嗎?”姑大聲說。她的軀擠滿了整個門,而她的佛雷丈夫湊在後麵偷偷往裏瞧,“久別重逢,你就不想給你肥胖的老姑一個熱的擁抱嗎?”她邊說邊張開雙臂,詹姆隻能接受。


    吉娜·蘭尼斯特年輕時是個相當有形的女人,最開玩笑說自己有朝一定會長胖。今天她的形業已四四方方,臉龐寬闊平坦,脖子猶如粉梁柱,部高聳。總而言之,她的重應有她丈夫的兩倍之多。詹姆盡責地抱著她,等待姑捏自己耳朵,從有記憶開始,姑就喜歡捏他的耳朵。不過今天她忍住了,隻在他臉上印下柔的。“對你失去的,我感到很遺憾。”


    “我有了隻新手,純金打造。”他展示給她看。


    “好看得很,不過你能用純金為自己打造一個新父親嗎?”吉娜姑尖刻地問,“我指的是泰溫。”


    “泰溫·蘭尼斯特是千年一遇的傳奇。”姑丈宣布。艾蒙·佛雷是個神經兮兮的人,一雙手總是不安地扭。他的重最多十石……而且還要在渾甲胄,被浸過的前提之下。穿羊衣的他仿佛一蘆葦,沒下巴,突出的喉結十分可笑。第三十十歲之前,他一半頭發便已落,現在他年滿第四十十,頭頂隻剩幾稀疏的白絲。


    “最近有很多奇怪的謠言,”詹姆遣散皮雅與侍從們之後,吉娜姑說,“教我這個老婦人難以置信。提利昂怎麽可能害了泰溫?是不是你姐姐的誹謗中傷?”


    “事是真的。”金手越來越沉,他索向手腕固定用的皮帶。


    “兒子謀害父親,”艾蒙爵士,“滔天大罪。如今是維斯特洛最黑暗的時代,泰溫大人不在了,我真替大家擔心。”


    “若他此刻在這裏,你才該替大家擔心。”吉娜把豐滿的擺到一張折疊椅上,椅子頓時發出危險的“吱噶”聲。“侄兒,講講我們的兒子克裏奧爵士,講講他怎麽死的。”


    詹姆解開最後一個索扣,把金手放下。“我們路遇土匪,克裏奧爵士而出,企圖引開對方,不料出了意外。”謊言很容易出口,尤其是它明顯安了麵前這對夫婦。


    “孩子很勇敢,我一直這麽說。這來源於他的血脈。”艾蒙爵士說話時濺出粉紅唾沫,他喜歡咀嚼酸草葉。


    “他的屍骨應該埋在凱岩城下的英雄之廳,”吉娜姑宣布,“他究竟安息於何呢?”


    無安息。血戲子們剝了他的屍,把血留給烏鴉享用。“一條小溪旁,”他撒謊,“等戰爭結束,我便會帶他回家。”這些子裏,隻有骨頭沒人要。


    “戰爭結束……”聽見這話,未來的艾蒙老爺頓時來了神,他清清嗓子,突出的喉結上上下下,“你看見外麵的攻城器械了:撞錘、投石機、攻城塔。不能蠻,詹姆,達馮要破壞我的城牆,砸毀了我的城門,他還說要把瀝青火桶丟去,點燃城堡。那可是我的城堡!”他伸手衣袖,取出一張羊皮紙,湊到詹姆眼前。“我有王上簽署的授予狀,看看,上麵是托曼的親筆簽名,王的印章,雄鹿和獅子。我是奔城的合領主,我不允許任何人損壞我的財產。”


    “噢,把這蠢東西拿開,”他夫人,“隻要黑魚還在城內,你就隻能拿這張紙揩。”吉娜姑雖嫁到佛雷家第五十十年了,但骨子裏仍是個蘭尼斯特。不折不扣的蘭尼斯特。“詹姆會把城堡給你。”


    “那當然,那當然,”艾蒙老爺承認,“詹姆爵士,你父親大人信任我是很有理的。你看,我會把封臣牢牢掌控住,但不會太過嚴苛。無論布萊伍德、布雷肯、傑森·梅利斯特、凡斯還是派柏,他們都將明白我艾蒙·佛雷是個公正的封君。哦,還有我父親——他是河渡口領主沒錯,然而現在我是奔城領主了。兒子有責任服從父親,沒錯,但封臣更應該服從封君。”


    噢,諸神慈悲……“你不是你父親的封君,爵士。請認真閱讀你手裏麵這張紙,它將城堡、封地和稅賦賜予你和你夫人,僅此而已。培提爾·貝裏席才是河間地總督,奔城必須服從赫堡的管轄。”


    艾蒙老爺不高興了。“赫堡不過是座鬧鬼的廢墟,被詛咒之地,”他反對,“而貝裏席……隻會數銅板,能當什麽總督?他的出生……”


    “你若不滿意,請直接去君臨向我親的老姐投訴。”毫無疑問,瑟曦幾口便能將瘦弱的艾蒙·佛雷吞下肚,他連牙縫都不夠——除非,除非她忙著跟奧斯蒙·凱特布萊克做,沒空答理。


    吉娜姑哼了一聲,“沒必要用這些廢話去打擾太後陛下,阿蒙,你就不能先出去,呼點新鮮空氣嗎?”


    “呼點新鮮空氣?”


    “或者撒泡,成不成?我侄兒要跟我討論家務事。”


    艾蒙老爺臉紅了。“是,裏邊太熱,我還是到外麵逛逛吧。夫人,爵士。”他小心翼翼地卷好羊皮紙,朝詹姆一鞠躬,顫巍巍踏出帳門。


    說心裏話,艾蒙·佛雷很難不讓人輕蔑。他十四歲那年來到凱岩城,娶了一位隻有他一半年紀的獅子。提利昂常說泰溫公爵給他的結婚禮物就是“掉”——艾蒙因為張而什麽也吃不下,越來越瘦。這其中吉娜也有份。記得若次宴會上,艾蒙隻能悶悶不樂地撥食物,他老則興高采烈地跟坐在她左手邊的士——無論是誰——開下玩笑,他們的談話總是伴隨著突然爆發的大笑。當然,她給了佛雷四個兒子,或者說她聲稱他們是他的。凱岩城內沒人敢質疑吉娜,尤其是艾蒙爵士。


    老公前腳離開,老便翻起白眼。“這便是我的夫君。你老爸究竟考慮些什麽,居然封他為奔城伯爵?”


    “我猜他考慮的是你的兒子們。”


    “我也在為他們打算。阿蒙成不了合格的領主,但小泰可以試試,隻要他懂得效我而不是效他爹。”她掃視帳篷。“有酒嗎?”


    詹姆取來酒壺,單手為姑倒酒。“你怎麽在這兒,姑?照理說,城堡攻陷之前,你該留在凱岩城才對。”


    “阿蒙一聽說自己當上了領主,便迫不及待地前來伸張權利。”吉娜姑喝下一大口酒,用袖子揩揩巴。“你父親應該給我們戴瑞城才是。記得嗎?克裏奧的老是農人旗下的女子,如今這悲傷的寡婦正為自己的兒子無繼承她父親的領地而備感憤。門房阿麗不過從係上講擁有戴瑞的血脈,而我媳婦簡妮乃是她老瑪麗亞夫人的妹妹,論輩分是阿蕊麗的,名副其實的戴瑞家人。”


    “你也知她是妹妹,”詹姆提醒對方,“而且小泰將來會繼承奔城,這份獎賞比戴瑞城豐厚多了。”


    “這是一份有毒的獎賞。戴瑞家族的男業已絕種,徒利家族正好相反。那傻瓜萊曼爵士在艾德慕脖子上繞繩子,卻不敢當真吊死他,而蘿絲琳肚子裏懷著一隻小鱒魚。隻要徒利家的繼承人還活在世上,我的兒孫們便坐不穩江山。”


    她真是一針見血,詹姆心想。“若蘿絲琳懷的是女兒——”


    “——就把她嫁給小泰。是的,我想過這點,不過得先說瓦德老大人。另一方麵,若生出來的是男孩,他那小巴將來就會製造煩了。布林登爵士也不能不納入考量,若他困,將來或許會以自己……或者小勞·艾林的名義來要求奔城。”


    詹姆記得在君臨見過的小勞,四歲時還老的奶子,“艾林不會活到生育年齡。再說,鷹巢城公爵千裏迢迢索要奔城做什麽?”


    “為何有了一罐金子的人還想要另一罐?貪心不足蛇吞象哪,詹姆,泰溫本該把奔城給凱馮,戴瑞城留給我的阿蒙。如果他舍得來問我,我一定會勸他,不過你父親除了凱馮之外還會跟誰商量呢?”她長歎口氣。“算了,我不能責怪凱馮想為自己的兒子找個安全窩,我太了解他了。”


    “原來如此……不過凱馮想要的和藍賽爾想要的似乎是兩碼事。”他把藍賽爾棄絕子、封地和爵位,加入教會士團的事和盤托出。“你想要戴瑞城,隻管寫信向瑟曦請求。”


    吉娜姑揮揮杯子,以示否定。“不行,離弦之箭收不回來了。如今阿蒙那顆尖腦袋裏已經裝滿了統治河間地的幻想,而藍賽爾……我看這事不妙。獻於總主教和當禦林鐵衛沒區別,恐怕凱馮會大為光火,就跟你一時衝披上白袍後了泰溫一樣。好在凱馮至少還有馬丁做繼承人,他可以用馬丁去娶門房阿麗,以代替藍賽爾。七神保佑。”姑又歎口氣,“說到七神,瑟曦為何準許教會重新武裝呢?”


    詹姆聳肩,“大概她自有理吧。”


    “理?”吉娜姑魯地了口鼻息,“不曉得她有什麽好理!連坦格利安王朝都難以應付聖劍士團和星辰武士團。征服者伊耿對待教會十分謹慎,小心,生怕出事。伊耿死後,維斯特洛的領主們蜂擁而起,來造他兒子的反,這兩大教團武裝正是叛亂的中力量,虔誠的領主紛紛倒戈,更引了無數平民百姓。如果我的曆史記得不差,梅葛王不僅宣布他們為非,還懸賞通緝,一顆戰士之子的首級值一枚金,一張窮人集會成員的頭皮值一枚銀鹿。數千人因之被殺,但更多人在七上下繼續反抗,如燎原之勢,直到鐵王座殺掉了梅葛,傑赫裏斯王登基後大赦天下,宣布隻要放下武器,一律既往不咎,這才漸漸平息了亂。”


    “這些故事我都快忘光了。”詹姆承認。


    “你和你姐姐都沒長記。”她又喝了一口酒。“聽說泰溫躺在棺材裏麵笑了,是真的嗎?”


    “他在棺材裏麵腐爛,巴扭曲罷了。”


    “如此而已?”聽他這樣說,姑有些悲哀。“人們都說泰溫從來不笑,這不是真的。和你親成婚那一天,還有被伊裏斯任命為首相的那一天,他都笑得十分開心。提蓋還跟我講,當塔貝克廳坍塌崩潰,埋葬了那狡詐的娘艾蓮夫人時,泰溫笑了。在你出生的時候,詹姆,他也笑過,這是我親眼所見,絕無虛假。你和瑟曦,兩個粉紅的小東西,完美無瑕,猶如一個豆莢裏的兩顆豌豆……嗬嗬,隻有兩間不同。你那時候的嗓門就很大!”


    “聽我吼嘛,”詹姆咧笑,“下回你就要稱讚他是多麽喜歡笑了。”


    “不,泰溫不信任笑容,他見過太多人嘲笑你祖父。”姑皺起眉頭。“告訴你,這場圍城的鬧劇若給他瞧見,不大發雷霆才怪。現在你來了,說說,想怎麽做?”


    “跟黑魚談判。”


    “談判不管用。”


    “我會向他提出慷慨的條件。”


    “達成條件需以信任為基礎。然而佛雷在自家屋簷下謀害賓客,你呢,好吧……我沒別的意思,親的,但你確實殺了自己宣誓守護的王。”


    “如果黑魚不投降,我還會殺了他。”他抑製不住尖刻的語調,他現下可沒心聽人把自己和伊裏斯·坦格利安扯在一起。


    “怎麽殺,用你這條毒嗎?”姑責難,“我是個肥胖的老婦人,但耳朵沒病,我敢打賭,黑魚也一樣。聽著,空的威脅毫無意義。”


    “你要我怎麽做?”


    她沉重地一聳肩,“阿蒙想要艾德慕的腦袋,這回我傾向於支持他,再怎麽說,萊曼爵士的絞架已成了笑柄。你必須讓布林登爵士看到你的利齒,事才有轉機。”


    “依我看,殺害艾德慕隻可能定布林登爵士守城的決心。”


    “關於決心,黑魚布林登從來不缺,已故的霍斯特·徒利對此會最深。”吉娜姑了杯中酒。“嗯,本來也不當由我來指導你作戰,你好自為之吧,我清楚自己的位置……不像你姐姐。瑟曦真的燒了紅堡?”


    “她隻燒了首相塔。”


    姑翻翻白眼。“她應該將她的首相燒死,把塔留下。哈瑞斯·史威佛?諸神在上,如果說有誰最像自己的紋章,非哈瑞斯爵士莫屬。還有蓋爾斯·羅斯比,天哪,我還以為他八百年前就了墳墓。瑪瑞魏斯……我告訴你,你父親稱此人的祖父為‘傻笑的癡呆’,他說老瑪瑞魏斯大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王說俏皮話時咯咯傻笑。如果我沒記錯,這位大人最終因為不合時宜的傻笑而遭到放。瑟曦還在禦前會議裏安一個私生子,用什麽凱特克領導禦林鐵衛,重新武裝了教會,拒絕償付布拉佛斯人的債務——以上種種倒行逆施,隻要她簡單地任命她叔叔當首相,都是絕不會發生的。”


    “凱馮爵士拒絕擔任王之手。”


    “是的,但他沒說為什麽。他一定有難言之隱,難以開口的想。”吉娜姑扮個鬼臉。“凱馮從來都是盡心盡職地完成托付,拒絕承擔責任,這不是他的格。我嗅得出來,裏麵不對勁。”


    “他說他累了。”他知,那晚在父親的屍前麵,瑟曦告訴他,他知了我們的秘密。


    “累了?”姑撅起。“好吧,他有權喊累。凱馮活得很辛苦,一輩子籠罩在泰溫的影下,實際上,我的哥哥弟弟們都有這份困擾。泰溫灑下長長的黑影,其他人隻得在影子中掙紮著尋求光。提蓋特想憑自個兒闖出一片天地,但始終比不上你父親,結果越來越煩躁;吉利安喜歡開玩笑,因為嘲笑遊戲本總比認輸好受些;凱馮打一開始就明白自己的位置,他認準方向,終其一生盡力輔佐你父親。”


    “你呢?”詹姆問她。


    “這場遊戲並非女人的遊戲。我是我父親最珍的小公主……也是泰溫的小公主,直到我讓他失望。我哥不允許別人令他失望。”她說罷站起來。“我把要說的話說完了,不想再占用你的時間。你就照著泰溫會做的那樣去做吧。”


    “你他嗎?”詹姆聽見自己問。


    姑用奇特的眼光打量他,“當年瓦德·佛雷替阿蒙向我父親大人求婚時,我才七歲,然而阿蒙是次子,連繼承人都不是。我父親本來排行老三,他知做弟弟的有多渴望證明自己,佛雷正是嗅到他這一弱點,才用次子來做易。我的訂婚是在一場西境半數諸侯列席的大宴會上宣布的,聽罷消息,艾蓮·塔貝克哈哈大笑,而那紅獅子憤然離席。其他人沉默不語,隻有泰溫站起來決反對——十歲的他,言辭烈,吵得父親大人臉慘白如馬奶,而瓦德·佛雷渾打顫。”姑微微一笑,“經曆了這件事,我怎能不他呢?當然,我他不代表我就讚成他做的所有事,或者欣賞他後來變成的那個樣子……但每個小姑娘心中總是希望有大哥哥保護的。泰溫從小就是個巨人。”她發出第三十次歎息,“今天,誰來保護我們呢?”


    詹姆了她的臉,“他留下一個兒子。”


    “是,他的確留下一個。但說實話,這才是最讓我擔心的。”


    她的說很奇怪。“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詹姆,”姑伸手拉住他耳朵,“親的,我是看著你在喬安娜的奶子上奶,一點一點長大的。你笑的模樣像吉利安,打起仗來像提蓋,你上還有某些屬於凱馮的神,否則就不會披上白袍了……但提利昂才是泰溫的兒子,不是你。這話我對你父親說過一次,之後他整整半年沒有理睬我。男人就是這樣頑固的傻瓜,即便像他這麽千年一遇的人物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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