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布蘭
冰與火之歌3冰雨的風暴 作者：喬治·馬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沿著蜿蜒的山穀行走，其中並沒有路。平靜的湛藍湖泊躺在灰朦的石之間，狹長而深邃，環繞著無窮無盡的墨綠針葉林。離開狼林之後，他們在古老的石丘中攀，褐與金的秋葉愈發稀少，而當丘陵成為山脈，就徹底消失了。現在，巨大的灰綠哨兵樹聳立在頭頂，還有雲杉、冷衫和士卒鬆，數量眾多，無窮無盡。下層植被卻稀稀落落，地麵鋪著一層暗綠的針葉。
有那麽一兩次，當他們路時，隻需等待晴朗的夜晚，抬頭尋找冰座。正如歐莎所言，跟手之眼那顆藍的星，那就是北方。想到歐莎，布蘭不疑她此刻在何方。他想像她跟瑞肯和狗一起安全地待在白港，與曼德勒大人同桌享用鰻鱺、鮮魚和熱騰騰的螃蟹餡餅；又或者他們去了最後壁爐城，正在大瓊恩的壁爐邊取暖。布蘭自己的生活成了阿多背上無窮無盡的寒冷歲月，坐在籃子裏，於群山之間上上下下。
“上上下下，”梅拉邊走邊歎氣，“下下上上。上下上下，下上下上。我討厭你們家這些無聊的山，布蘭王子。”
“可昨天你還說喜歡呢。”
“噢，我是說過。從前，我隻在父親大人的故事中見識過群山，現在才親眼目睹，簡直喜歡得無形容。”
布蘭朝她做個鬼臉，“但你剛才又說討厭它們。”
“為何不可兩者皆有？”梅拉伸手捏他鼻子。
“因為它們是不同的，”他持，“就像黑夜和白天，玄冰與烈火。”
“然而玄冰可以燃燒，”玖健用慣有的嚴肅調說，“恨能夠結合。山脈和沼澤，大地是一個整。”
“一個整，”他姐姐讚同。“唉，這裏實在太起伏不平了。”
深穀很少南北走向，為旅人提供便利，他們常在錯誤的方向上走了許多裏，到頭來不得不原路折回。“如果走王大，很可能已經到了長城，”布蘭提醒黎德姐弟。我要去見烏鴉，我要飛。他會一連這麽說上幾十遍，直到梅拉笑著和他一起說。
“如果走王大，就不會忍饑挨餓了，”現在他開始這麽提。在丘陵地帶，他們並不缺食物。梅拉是個好獵手，更擅用三叉捕蛙矛抓魚。布蘭喜歡看她行，暗暗羨慕她的敏捷。隻見那矛閃電般出擊，回來時，尖頭上便會有一尾銀光閃閃的鮭魚翻騰扭。他們也讓夏天為他們捕獵。冰原狼每天傍晚消失，黎明前回來，多半裏叼著東西，一隻鬆鼠或一隻兔。
但在群山之間，溪不僅更細小，且往往覆冰，獵物也比較稀少。梅拉仍盡力打獵捕魚，卻效果不彰，有的晚上，甚至夏天也逮不到獵物。他們隻好餓著肚子入。
玖健仍固執地遠離路。“有路的地方就有行人，”他以一貫的口說，“有行人就有眼睛，有巴，會傳播故事，他們會將一個殘廢男孩、一個巨人和一頭冰原狼的故事到傳揚。”玖健是全天下最固執的人，因此他們繼續在荒郊外費力跋涉，每天都得更高，也朝北邊挪一點點。
有些子下雨，有些子刮風，有一次甚至遇上猛烈的冰雹，連阿多都驚慌地低吼起來。而若天氣晴朗，他們又仿佛成了全世界惟一的活物。“這裏沒有居民嗎？”繞過一塊跟臨冬城一樣大的突起花崗岩時，梅拉·黎德發問。
“當然有，”布蘭告訴她。“安柏家雖基本在王大以東活，但夏季也會到高的草地來放羊。山脈以西，沿寒冰灣住了渥爾家，我們後麵的丘陵中有哈克萊家，而在這裏的高地上，有諾特家、裏德爾家、諾瑞家，甚至一些菲林特家的人。”他祖的親就是群山中的菲林特。老奶曾說，布蘭有她的血統，才喜歡像個傻瓜似的到攀。然而在他出生之前許多許多年，她就已經死去，那時連他父親都沒出世呢。
“渥爾？”梅拉說，“玖健，當年打仗時是不是有個渥爾和父親在一起？”
“對，席奧·渥爾。”玖健邊邊喘氣，“外號‘木桶’。”
“哎，那其實是他們家族的紋章，”布蘭。“藍底上三個棕木桶，灰白相間的格子鑲邊。渥爾伯爵來過臨冬城一次，向父親輸誠效忠，並促膝長談，我就是在那時見過他的紋章。他不是真正的領主……呃，也許是，但他的手下隻他‘渥爾’，諾特家、諾瑞家和裏德爾家的領主也都這樣。在臨冬城我們尊稱他們為伯爵，但他們自己的人不這樣。”
玖健·黎德停下來喘口氣。“你認為這些山地人知我們的行蹤嗎？”
“知。”布蘭見過他們，不是通過自己的視覺，而是通過夏天更為敏銳的眼睛，那雙絕少錯過任何事物的眼睛。“但他們不會來打擾，隻要我們別偷他們的山羊和馬匹。”
他們沒去偷，但後來卻不期而遇地碰見了山地人。一陣突然而至的冰雨，迫使人們尋找遮蔽。夏天為大家找到一個，他在一株高大哨兵樹的灰綠枝杈後嗅出一個淺淺的山，但當阿多在石梁底下彎，布蘭卻看見內有橙的火光，意識到裏麵有人。“來暖暖子吧，”一個男人喊，“這兒的石頭足夠為我們大家擋雨。”
他與他們分享燕麥餅和血腸，還從隨攜帶的酒袋子裏麵倒出一點麥酒，但始終沒有報上姓名，也沒有打聽他們的。布蘭認為他是裏德爾家的人。因為他的鬆鼠皮鬥篷上的搭扣是金和青銅打製而成，呈鬆果形狀，而裏德爾家的徽章正是一半綠一半白，白的那半上有許多鬆果。
“這兒離長城遠嗎？”避雨期間，布蘭問他。
“對會飛的烏鴉來說不太遠，”裏德爾家的人——如果他真是的話，“要是沒翅膀，就難走了。”
布蘭評論，“我敢打賭，如果……”
“……走王大，我們已經到了，”梅拉笑著替他說完。
裏德爾家的人取出匕首，削起一棍子。“史塔克家在臨冬城的時候，北地的姑娘家滿可以穿著命名的禮服沿王大旅行而不致受擾，莊園和客棧，的壁爐、麵包和鹽都對路人開放。現在不同啦，夜晚漸趨淒冷，門戶也都關閉。狼林由烏賊占據，剝皮人沿王大盤問陌生人的消息。”
黎德姐弟換了一個眼神。“剝皮人？”玖健問。
“私生子的部下。對，他本來死了，現在又沒死。聽說他出大筆銀子換兩張狼皮，而為某個活死人的消息，會付金幣。”他邊說邊看布蘭，以及在旁邊伸懶的夏天。“至於長城，”那人續，“我是不會往那邊走的。熊老帶著守夜人軍團深入鬼影森林，回來的卻隻有烏鴉，而且是沒攜帶任何信件的烏鴉。黑的翅膀，帶來黑的消息，我親經常這樣說，現在它們什麽消息都沒帶來，我覺得更為黑暗。”他用棍子撥火堆。“史塔克家在臨冬城的時候可不是這樣。但老狼死了，小狼又去南邊投於權力的遊戲，留給我們的隻有鬼。”
“狼會回來的，”玖健嚴肅地說。
“你怎麽知，孩子？”
“我夢見了它。”
“有些個晚上，我夢見九年前親手埋葬的親，”那人說，“但當我醒轉，她並沒有回來。”
“夢和夢之間是不同的，大人。”
“阿多，”阿多說。
當晚他們一起渡過，因為大雨片刻未停，直到深夜。隻有夏天想離開山，等火堆燃至餘燼，布蘭便讓他走了。冰原狼不像人那樣害怕，而夜晚在呼喚著他。月光給轆的樹木灑上一片深淺不一的銀，將灰朦朦的山染成潔白。貓頭鷹在黑夜中嘯，於鬆樹之間靜默飛翔，而蒼白的山羊沿著山坡走。布蘭閉上眼睛，任憑自己墜入狼夢中，陷午夜的氣息與音響。
第二天早晨醒來，火已熄滅，裏德爾家的人不見了，但他留下一香腸和一打燕麥餅，整整齊齊地包裹在一塊綠白相間的布料裏。有的烤餅摻入了鬆子，有的摻入了黑莓。布蘭各吃一個，卻不能決定自己喜歡哪一種。有朝一史塔克會回到臨冬城，他告訴自己，到時候要百倍地報答裏德爾家。
那天，他們走的小徑比較平坦，到得中午，太鑽出雲層，布蘭坐在阿多背上的籃子裏，感到相當滿足，還差點著了呢。籃子隨著大個子馬童的步伐輕輕搖晃，而他邊走邊哼，這些都讓布蘭昏昏。後來梅拉輕觸他的手臂，將他喚醒。“看，”她用蛙矛指向天空，“一隻鷹。”
布蘭抬頭看去，隻見那鷹展開灰的翅膀，一不地乘風翔。他盯著它盤旋升高，一邊疑地想：不知如此翱翔是怎樣的滋。會比攀的感覺更嗎？他試圖入那隻鷹，離開這愚蠢的殘廢，升到空中與它結合，就像跟夏天結合那樣。綠先知能辦到。我也能辦到。他試了又試，直到那隻鷹消失在下午金的薄霧之中。“它不見了，”他失望地說。
“我們還會見到其他的鷹，”梅拉安他，“這裏是它們的地盤。”
“我想是的。”
“阿多，”阿多說。
“阿多，”布蘭讚同。
玖健踢開一顆鬆果，“我覺得阿多喜歡你他的名字。”
“阿多不是他的本名，”布蘭解釋，“而是他惟一會說的詞。老奶告訴我——她好像是他祖的祖——他本名瓦德。”提起老奶令他傷心。“你認為鐵民有沒有殺她？”他們在臨冬城沒見到她的屍，回想起來，他不記得看到過任何女人的屍。“她沒傷害過任何人，對席恩也很好。她隻是講故事。席恩不會傷害她，對嗎？”
“有的人傷害別人隻為了炫耀權力，”玖健。
“臨冬城大屠殺的元凶不是席恩，”梅拉說，“因為許多死者正是他手下的鐵民。”她將蛙矛換到另一隻手。“記住老奶的故事，布蘭，記住她講故事的方式，記住她的嗓音。隻要你記得，她的一部分就一直活在你心裏。”
“我會的，”他承諾。然後他們繼續攀，沿著彎彎曲曲的狩獵小徑穿越兩座石之間高高的鞍部，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再說話。細瘦的士卒鬆攀附在周圍山坡上，前方遠，一條結了薄冰的河順著山淌而下。布蘭隻聽見玖健的呼聲和鬆針在阿多腳下的吱嘎響。“你們知什麽故事嗎？”他突然問黎德姐弟。
梅拉笑，“哈，知一些。”
“知一些，”她弟弟確認。
“阿多，”阿多哼哼著。
“講個故事嘛，”布蘭，“邊走邊講。阿多喜歡聽士的故事。我也喜歡。”
“頸澤沒有士，”玖健說。
“沒有浮在麵上的士，”她姐姐糾正，“隻有沼澤裏的死人。”
“沒錯，”玖健說。“安達爾人、鐵民、佛雷家族和其他傻瓜，所有妄圖征服灰望的狂徒，沒一個找得到它。他們入頸澤，卻再也出不來，遲早會撞入沼澤，被沉重的鋼鐵拖著沉下去，淹死在盔甲之中。”
一想到下淹死的士，布蘭不打了個冷戰。但他並不害怕，他喜歡冷戰的感覺。
“曾有一位士，”梅拉說，“他的故事發生在‘錯誤的天’。人們稱他為‘笑麵樹士’，他也許是個澤地人。”
“也許不是。”玖健臉上點綴著斑斑駁駁的綠影。“這故事布蘭王子肯定聽過一百遍了。”
“沒有。”布蘭說。“我沒聽過。就算聽過也沒關係。有時候老奶會反複講以前說過的故事，如果那是個好故事，我們就不介意。她常說，老故事就像老朋友，得時不時拜訪。”
“沒錯。”梅拉背著盾牌行走，偶爾用蛙矛撥開擋路的樹枝。正當布蘭以為她終究不會講故事時，她開了口，“從前有個好奇的男孩，住在頸澤裏，他像所有的澤地人一樣矮小，也一樣勇敢聰明而強壯。他自小打獵、捕魚、樹，學習族人所有的魔。
布蘭差不多可以肯定自己沒聽過這個故事。“他做不做玖健那樣的綠之夢呢？”
“不做，”梅拉說。“但他能在泥沼下呼，在樹葉上奔跑，隻需低聲輕語，就可以把土地變成，把變成土地。他能跟樹木談，能隔空傳話，能讓城堡出現或者消失。”
“希望我也會，”布蘭憂鬱地說，“他什麽時候遇到樹士的？”
梅拉朝他扮個鬼臉。“如果某位王子肯安靜的話，很快就遇到了。”
“我隻問問而已。”
“這個男孩學會了澤地所有的魔，”她續，“但他還想學會更多。你知，我們這個民族鮮少背井離鄉，因為材的關係，有些人會覺得我們古怪，對我們不大友善。但這男孩比多數人都膽大，有一天，當他長大成人的時候，他決定離開澤地，去造訪千麵嶼。”
“沒人去過千麵嶼，”布蘭反駁，“那裏有綠人守護。”
“他正是要找綠人。於是他和我一樣，穿上縫青銅片的襯衫，帶上皮革盾牌和一支三叉捕蛙矛，劃一條小皮艇，順綠叉河而下。”
布蘭閉上眼睛，試圖想像那個人如何乘小皮艇前。在他腦海中，那澤地人看上去就像玖健，不過年紀更大，更強壯，而且穿著梅拉的衣服。
“他趁夜穿過孿河城，以避開佛雷家，等到達三叉戟河，便上岸來，把小艇頂在頭上，開始步行。他走了好多天，才終於到達神眼湖，這時又把小艇放湖裏，朝千麵嶼駛去。”
“他遇到綠人了嗎？”
“遇到了，”梅拉說，“但那是另一個故事，而且不該由我來講。王子要聽的是士嘛。”
“綠人也不錯。”
“是的，”她承認，但沒有再說他們的事。“整個冬天，那澤地人都留在島上，但當天到來，他聽見廣闊的世界在呼喚，知是該離開的時候了。皮艇仍在老地方，於是他跟島上的人們別上路。他劃了又劃，直到看見遠湖岸邊矗立的塔樓。越劃越近，塔樓也越來越高大，最後他意識到這一定是全世界最大的城堡。”
“赫堡！”布蘭立刻反應過來，“那是赫堡！”
梅拉微微一笑，“是嗎？在它的城牆下麵，他看到五彩繽紛的帳篷，鮮豔的旗幟在風中飛舞，全副武裝的士們在披掛鎧甲的馬上。他聞到烤的香，聽到笑聲和傳令官嘹亮的喇叭。一場比武大會即將展開，全各地的勇士們都來參與。王帶著兒子太子親自蒞臨。白袍劍客們也都來了，以歡迎他們新加入的弟兄。風領主和玫瑰領主統統到場，統治岩山的大獅子跟王起了爭執，沒有前往，但他的許多臣屬還是來了。澤地人沒見過如此華麗壯觀的場景，他知自己或許永遠也不會再有這個機會。當時他一心隻想成為這幅宏偉畫麵中的一分子。”
布蘭很清楚這種感覺。他從小就夢想當士，直到墜樓失去了雙。
“比武開始時，由大城堡主人的女兒擔任與美的皇後。五位勇士發誓守護她的後冠，其中包括她的四個兄弟，還有她聲名在外的叔叔，他是一名白袍劍客。”
“她是位美少女嗎？”
“是的，”梅拉邊說，邊跳上一塊岩石，“但還有比她更美的人。其中一位乃太子的夫人，邊有十幾位貴婦作陪。士們紛紛乞求她們賜予信物，係於長之上。”
“這不是一個關於的故事吧？”布蘭懷疑地問，“阿多不太喜歡那種故事。”
“阿多，”阿多讚同。
“他喜歡士鬥怪的故事。”
“有時候士就是怪，布蘭。小個子澤地人在場地中穿行，享受著溫暖的光，沒傷害任何人，不料卻來了三個侍從，都不超過十五歲，但都比他高大。他們三個認為，這是他們的世界，而他無權呆在這裏，所以奪走他的矛，還把他推倒在地，咒罵他是吃青蛙的。”
“他們是瓦德嗎？”聽上去像是小瓦德·佛雷會的事。
“他們沒報上名字，但他牢牢記住了他們的臉，以後才能報仇。他每次想起立，都被他們推倒，在地上蜷起，他們就來踢他。正在這時，突然傳來一聲吼，‘你們敢踢我父親的人！？’一頭狼喝。”
“四條的狼還是兩條的？”
“兩條的，”梅拉說。“狼用比武的鈍劍攻擊侍從們，把他們趕跑了。澤地人渾都是瘀青與血痕，因此她將他帶回巢清洗傷口，並用布包紮。在那裏，他遇到了她族群中的兄弟們：狂的頭狼，沉默的二狼，以及最年輕的幼狼。”
“當晚，大城堡裏有一場宴會，以為比武大會揭幕。狼持要那男孩出席，她說他是貴族出生，有權跟其他人一樣在長凳上占有一席之地。要拒絕這頭狼並不容易，因此他穿上幼狼給找的衣服，走了那巨大的城堡。”
“在赫堡的屋簷下，他與狼群一起用餐，同席還有許多向狼群宣誓效忠的部屬，包括駝鹿、黑熊和人魚，還有的來自荒塚地。太子唱了一首悲歌，令狼泣，她的幼狼弟弟嘲笑她哭鼻子，被她反手將酒潑在腦袋上。一名黑衣人起立發言，要求士們加入黑夜的軍團。風領主鬥酒擊敗了頭骨與親士。澤地人看到一位少女，她有一雙會微笑的、紫羅蘭的眼眸，她跟白袍劍客跳舞，跟紅毒蛇跳舞，跟獅鷲大人跳舞，最後跟那沉默的狼……不過是在狼替弟弟邀請之後，他弟弟太害羞，不曾離開座位。”
“在這一片歡愉中，小個子澤地人發現了那三個攻擊他的侍從。一個侍奉草叉士，一個侍奉豪豬士，還有一個侍奉雙塔士，這是所有澤地人最清楚的徽紋。”
“佛雷，”布蘭說，“河渡口佛雷家族的壞蛋。”
“他們過去現在都很壞，”她讚同。“當時狼也看到了，並指點給她的兄弟們。‘我可以給你找匹馬，外加合適的盔甲，’幼狼提出。小個子澤地人向他謝，但沒有答應。他的心都碎了。澤地人比別人矮，但有骨氣。那孩子不是士，他的族人沒一個是士，他們坐船而不是馬，他們劃槳而不會用。盡管他很想複仇，但他知這樣做隻會讓自己出醜，給族人丟臉。那天晚上，沉默的狼邀他同住，入之前，他跪在湖岸邊，麵對湖，望向千麵嶼所在的方向，向著北境和澤地的舊神祈禱……”
“你從沒聽父親說過這個故事？”玖健問。
“講故事的是老奶。梅拉，繼續講，你不能就這樣停下。”
阿多一定也有相同的感覺。“阿多，”他不停地說，“阿多，阿多，阿多，阿多。”
“好吧，”梅拉說，“如果你想聽剩下的……”
“我當然要聽。快講。”
“馬上長比武計劃行五天，”她，“同時行的還有一場聲勢浩大的七方團比武，以及弓箭比賽、擲斧比賽、賽馬和歌手的競技……”
“那些都不用管。”布蘭焦急地在阿多背上的籃子裏扭，“就說長比武。”
“謹遵王子殿下命令。如前所述，大城堡主人的女兒是與美的皇後，由四個兄弟和一個叔叔守護，但在第一，她的兄弟就都被擊敗了。但勝利者也隻是短暫地占據他們的位置，很快也紛紛落馬。到第一天結束，恰巧豪豬士贏得了挑戰者的地位，第二天早晨，草叉士和雙塔士也獲得勝利。就在這天下午昏，太西斜之時，一位神秘士出現在賽場上。”
布蘭未卜先知地點點頭。神秘士經常出現在競技場上，用頭盔掩蓋麵容，盾牌上要麽是空白，要麽就是大家都不認識的紋章。他們往往是由著名的勇士假扮的。士伊蒙曾以淚之士的份贏得比武大會的勝利，以命名自己的妹妹為與美的皇後，取代王的婦。而無畏的巴利斯坦兩度穿上神秘士的盔甲，第一次時才十歲。“這就是那小個子澤地人，我敢打賭。”
“沒人知，”梅拉說，“但那神秘士確實材矮小，且穿著七拚八湊的盔甲，一點也不合。他盾牌上畫了一棵屬於舊神的心樹，那是一棵白魚梁木，上麵有一張紅的笑臉。”
“也許他來自於千麵嶼，”布蘭猜測，“他是綠的嗎？”在老奶的故事中，這些守護者們個個有暗綠的皮膚，樹葉代替了頭發，甚至會長角，但布蘭不知那神秘士如果有角的話，還怎麽戴頭盔。“我敢打賭他是舊神派來的。”
“也許是的。神秘士向王行過禮，然後向比武場盡頭，五名挑戰者的帳篷就在那裏。你知他要向哪三個陣。”
“豪豬士，草叉士，還有雙塔士。”布蘭聽過很多類似的節，知故事會如何發展。“他就是那小個子澤地人，我告訴過你的。”
“不管他是誰，舊神賜予他力量。豪豬士首先落馬，接著是草叉士，最後是雙塔士。他們都不受歡迎，因此當新的挑戰者誕生時，圍觀的老百姓為這笑麵樹士熱烈歡呼。他的手下敗將們試圖贖回馬匹和盔甲，笑麵樹士透過頭盔用洪亮的聲音斥：‘教你們的侍從懂得榮譽，把這當贖金就夠了。’失敗的士嚴懲了他們的侍從，馬匹和盔甲便被還。就這樣，小個子澤地人的祈禱得到了回應……回應他的或許是綠人，或許是舊神，又或許是森林之子，誰說得準呢？”
這是個好故事，布蘭思考了一會兒之後斷定。“後來呢？笑麵樹士有沒贏得比武的勝利，並娶到一位公主？”
“沒有，”梅拉說，“當晚在大城堡裏，風領主和頭骨與親士都發誓要挑開他的麵甲，王本人也鼓勵人們向他挑戰，他宣稱藏在頭盔後麵的臉不會是他的朋友。但第二天早上，當傳令官響號角，王就座之後，隻有兩位挑戰者出現。笑麵樹士竟消失了。王異常憤，派他兒子太子去追，結果隻找到一麵掛在樹上的彩繪盾牌。長比武繼續行，最後的贏家是太子。”
“哦。”布蘭思考了一會兒，“這是個好故事。不過傷害他的應該是那三個壞士，而不是他們的侍從，這樣小個子澤地人就可以把他們都殺死了。關於贖金那部分很無聊。神秘士應該贏得比武大會的勝利，擊敗每一位挑戰者，最後命名狼為與美的皇後。”
“她的確成為了與美的皇後，”梅拉說，“那是一個更加悲傷的故事。”
“你肯定以前沒聽過這個故事，布蘭？”玖健問，“你父親大人沒告訴過你嗎？”
布蘭搖搖頭。這時天已晚，長長的影子下山坡，如黑的手指一般穿過鬆林。既然小個子澤地人可以造訪千麵嶼，或許我也行。看來所有的故事都有個共通點，那就是綠人確有神奇的魔力，他們也許能讓我再次行走，甚至成為士呢。他們把小個子澤地人變成了士，即使隻有一天，他心想，對我來說，一天就夠了。
有那麽一兩次，當他們路時，隻需等待晴朗的夜晚，抬頭尋找冰座。正如歐莎所言，跟手之眼那顆藍的星，那就是北方。想到歐莎，布蘭不疑她此刻在何方。他想像她跟瑞肯和狗一起安全地待在白港，與曼德勒大人同桌享用鰻鱺、鮮魚和熱騰騰的螃蟹餡餅；又或者他們去了最後壁爐城，正在大瓊恩的壁爐邊取暖。布蘭自己的生活成了阿多背上無窮無盡的寒冷歲月，坐在籃子裏，於群山之間上上下下。
“上上下下，”梅拉邊走邊歎氣，“下下上上。上下上下，下上下上。我討厭你們家這些無聊的山，布蘭王子。”
“可昨天你還說喜歡呢。”
“噢，我是說過。從前，我隻在父親大人的故事中見識過群山，現在才親眼目睹，簡直喜歡得無形容。”
布蘭朝她做個鬼臉，“但你剛才又說討厭它們。”
“為何不可兩者皆有？”梅拉伸手捏他鼻子。
“因為它們是不同的，”他持，“就像黑夜和白天，玄冰與烈火。”
“然而玄冰可以燃燒，”玖健用慣有的嚴肅調說，“恨能夠結合。山脈和沼澤，大地是一個整。”
“一個整，”他姐姐讚同。“唉，這裏實在太起伏不平了。”
深穀很少南北走向，為旅人提供便利，他們常在錯誤的方向上走了許多裏，到頭來不得不原路折回。“如果走王大，很可能已經到了長城，”布蘭提醒黎德姐弟。我要去見烏鴉，我要飛。他會一連這麽說上幾十遍，直到梅拉笑著和他一起說。
“如果走王大，就不會忍饑挨餓了，”現在他開始這麽提。在丘陵地帶，他們並不缺食物。梅拉是個好獵手，更擅用三叉捕蛙矛抓魚。布蘭喜歡看她行，暗暗羨慕她的敏捷。隻見那矛閃電般出擊，回來時，尖頭上便會有一尾銀光閃閃的鮭魚翻騰扭。他們也讓夏天為他們捕獵。冰原狼每天傍晚消失，黎明前回來，多半裏叼著東西，一隻鬆鼠或一隻兔。
但在群山之間，溪不僅更細小，且往往覆冰，獵物也比較稀少。梅拉仍盡力打獵捕魚，卻效果不彰，有的晚上，甚至夏天也逮不到獵物。他們隻好餓著肚子入。
玖健仍固執地遠離路。“有路的地方就有行人，”他以一貫的口說，“有行人就有眼睛，有巴，會傳播故事，他們會將一個殘廢男孩、一個巨人和一頭冰原狼的故事到傳揚。”玖健是全天下最固執的人，因此他們繼續在荒郊外費力跋涉，每天都得更高，也朝北邊挪一點點。
有些子下雨，有些子刮風，有一次甚至遇上猛烈的冰雹，連阿多都驚慌地低吼起來。而若天氣晴朗，他們又仿佛成了全世界惟一的活物。“這裏沒有居民嗎？”繞過一塊跟臨冬城一樣大的突起花崗岩時，梅拉·黎德發問。
“當然有，”布蘭告訴她。“安柏家雖基本在王大以東活，但夏季也會到高的草地來放羊。山脈以西，沿寒冰灣住了渥爾家，我們後麵的丘陵中有哈克萊家，而在這裏的高地上，有諾特家、裏德爾家、諾瑞家，甚至一些菲林特家的人。”他祖的親就是群山中的菲林特。老奶曾說，布蘭有她的血統，才喜歡像個傻瓜似的到攀。然而在他出生之前許多許多年，她就已經死去，那時連他父親都沒出世呢。
“渥爾？”梅拉說，“玖健，當年打仗時是不是有個渥爾和父親在一起？”
“對，席奧·渥爾。”玖健邊邊喘氣，“外號‘木桶’。”
“哎，那其實是他們家族的紋章，”布蘭。“藍底上三個棕木桶，灰白相間的格子鑲邊。渥爾伯爵來過臨冬城一次，向父親輸誠效忠，並促膝長談，我就是在那時見過他的紋章。他不是真正的領主……呃，也許是，但他的手下隻他‘渥爾’，諾特家、諾瑞家和裏德爾家的領主也都這樣。在臨冬城我們尊稱他們為伯爵，但他們自己的人不這樣。”
玖健·黎德停下來喘口氣。“你認為這些山地人知我們的行蹤嗎？”
“知。”布蘭見過他們，不是通過自己的視覺，而是通過夏天更為敏銳的眼睛，那雙絕少錯過任何事物的眼睛。“但他們不會來打擾，隻要我們別偷他們的山羊和馬匹。”
他們沒去偷，但後來卻不期而遇地碰見了山地人。一陣突然而至的冰雨，迫使人們尋找遮蔽。夏天為大家找到一個，他在一株高大哨兵樹的灰綠枝杈後嗅出一個淺淺的山，但當阿多在石梁底下彎，布蘭卻看見內有橙的火光，意識到裏麵有人。“來暖暖子吧，”一個男人喊，“這兒的石頭足夠為我們大家擋雨。”
他與他們分享燕麥餅和血腸，還從隨攜帶的酒袋子裏麵倒出一點麥酒，但始終沒有報上姓名，也沒有打聽他們的。布蘭認為他是裏德爾家的人。因為他的鬆鼠皮鬥篷上的搭扣是金和青銅打製而成，呈鬆果形狀，而裏德爾家的徽章正是一半綠一半白，白的那半上有許多鬆果。
“這兒離長城遠嗎？”避雨期間，布蘭問他。
“對會飛的烏鴉來說不太遠，”裏德爾家的人——如果他真是的話，“要是沒翅膀，就難走了。”
布蘭評論，“我敢打賭，如果……”
“……走王大，我們已經到了，”梅拉笑著替他說完。
裏德爾家的人取出匕首，削起一棍子。“史塔克家在臨冬城的時候，北地的姑娘家滿可以穿著命名的禮服沿王大旅行而不致受擾，莊園和客棧，的壁爐、麵包和鹽都對路人開放。現在不同啦，夜晚漸趨淒冷，門戶也都關閉。狼林由烏賊占據，剝皮人沿王大盤問陌生人的消息。”
黎德姐弟換了一個眼神。“剝皮人？”玖健問。
“私生子的部下。對，他本來死了，現在又沒死。聽說他出大筆銀子換兩張狼皮，而為某個活死人的消息，會付金幣。”他邊說邊看布蘭，以及在旁邊伸懶的夏天。“至於長城，”那人續，“我是不會往那邊走的。熊老帶著守夜人軍團深入鬼影森林，回來的卻隻有烏鴉，而且是沒攜帶任何信件的烏鴉。黑的翅膀，帶來黑的消息，我親經常這樣說，現在它們什麽消息都沒帶來，我覺得更為黑暗。”他用棍子撥火堆。“史塔克家在臨冬城的時候可不是這樣。但老狼死了，小狼又去南邊投於權力的遊戲，留給我們的隻有鬼。”
“狼會回來的，”玖健嚴肅地說。
“你怎麽知，孩子？”
“我夢見了它。”
“有些個晚上，我夢見九年前親手埋葬的親，”那人說，“但當我醒轉，她並沒有回來。”
“夢和夢之間是不同的，大人。”
“阿多，”阿多說。
當晚他們一起渡過，因為大雨片刻未停，直到深夜。隻有夏天想離開山，等火堆燃至餘燼，布蘭便讓他走了。冰原狼不像人那樣害怕，而夜晚在呼喚著他。月光給轆的樹木灑上一片深淺不一的銀，將灰朦朦的山染成潔白。貓頭鷹在黑夜中嘯，於鬆樹之間靜默飛翔，而蒼白的山羊沿著山坡走。布蘭閉上眼睛，任憑自己墜入狼夢中，陷午夜的氣息與音響。
第二天早晨醒來，火已熄滅，裏德爾家的人不見了，但他留下一香腸和一打燕麥餅，整整齊齊地包裹在一塊綠白相間的布料裏。有的烤餅摻入了鬆子，有的摻入了黑莓。布蘭各吃一個，卻不能決定自己喜歡哪一種。有朝一史塔克會回到臨冬城，他告訴自己，到時候要百倍地報答裏德爾家。
那天，他們走的小徑比較平坦，到得中午，太鑽出雲層，布蘭坐在阿多背上的籃子裏，感到相當滿足，還差點著了呢。籃子隨著大個子馬童的步伐輕輕搖晃，而他邊走邊哼，這些都讓布蘭昏昏。後來梅拉輕觸他的手臂，將他喚醒。“看，”她用蛙矛指向天空，“一隻鷹。”
布蘭抬頭看去，隻見那鷹展開灰的翅膀，一不地乘風翔。他盯著它盤旋升高，一邊疑地想：不知如此翱翔是怎樣的滋。會比攀的感覺更嗎？他試圖入那隻鷹，離開這愚蠢的殘廢，升到空中與它結合，就像跟夏天結合那樣。綠先知能辦到。我也能辦到。他試了又試，直到那隻鷹消失在下午金的薄霧之中。“它不見了，”他失望地說。
“我們還會見到其他的鷹，”梅拉安他，“這裏是它們的地盤。”
“我想是的。”
“阿多，”阿多說。
“阿多，”布蘭讚同。
玖健踢開一顆鬆果，“我覺得阿多喜歡你他的名字。”
“阿多不是他的本名，”布蘭解釋，“而是他惟一會說的詞。老奶告訴我——她好像是他祖的祖——他本名瓦德。”提起老奶令他傷心。“你認為鐵民有沒有殺她？”他們在臨冬城沒見到她的屍，回想起來，他不記得看到過任何女人的屍。“她沒傷害過任何人，對席恩也很好。她隻是講故事。席恩不會傷害她，對嗎？”
“有的人傷害別人隻為了炫耀權力，”玖健。
“臨冬城大屠殺的元凶不是席恩，”梅拉說，“因為許多死者正是他手下的鐵民。”她將蛙矛換到另一隻手。“記住老奶的故事，布蘭，記住她講故事的方式，記住她的嗓音。隻要你記得，她的一部分就一直活在你心裏。”
“我會的，”他承諾。然後他們繼續攀，沿著彎彎曲曲的狩獵小徑穿越兩座石之間高高的鞍部，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再說話。細瘦的士卒鬆攀附在周圍山坡上，前方遠，一條結了薄冰的河順著山淌而下。布蘭隻聽見玖健的呼聲和鬆針在阿多腳下的吱嘎響。“你們知什麽故事嗎？”他突然問黎德姐弟。
梅拉笑，“哈，知一些。”
“知一些，”她弟弟確認。
“阿多，”阿多哼哼著。
“講個故事嘛，”布蘭，“邊走邊講。阿多喜歡聽士的故事。我也喜歡。”
“頸澤沒有士，”玖健說。
“沒有浮在麵上的士，”她姐姐糾正，“隻有沼澤裏的死人。”
“沒錯，”玖健說。“安達爾人、鐵民、佛雷家族和其他傻瓜，所有妄圖征服灰望的狂徒，沒一個找得到它。他們入頸澤，卻再也出不來，遲早會撞入沼澤，被沉重的鋼鐵拖著沉下去，淹死在盔甲之中。”
一想到下淹死的士，布蘭不打了個冷戰。但他並不害怕，他喜歡冷戰的感覺。
“曾有一位士，”梅拉說，“他的故事發生在‘錯誤的天’。人們稱他為‘笑麵樹士’，他也許是個澤地人。”
“也許不是。”玖健臉上點綴著斑斑駁駁的綠影。“這故事布蘭王子肯定聽過一百遍了。”
“沒有。”布蘭說。“我沒聽過。就算聽過也沒關係。有時候老奶會反複講以前說過的故事，如果那是個好故事，我們就不介意。她常說，老故事就像老朋友，得時不時拜訪。”
“沒錯。”梅拉背著盾牌行走，偶爾用蛙矛撥開擋路的樹枝。正當布蘭以為她終究不會講故事時，她開了口，“從前有個好奇的男孩，住在頸澤裏，他像所有的澤地人一樣矮小，也一樣勇敢聰明而強壯。他自小打獵、捕魚、樹，學習族人所有的魔。
布蘭差不多可以肯定自己沒聽過這個故事。“他做不做玖健那樣的綠之夢呢？”
“不做，”梅拉說。“但他能在泥沼下呼，在樹葉上奔跑，隻需低聲輕語，就可以把土地變成，把變成土地。他能跟樹木談，能隔空傳話，能讓城堡出現或者消失。”
“希望我也會，”布蘭憂鬱地說，“他什麽時候遇到樹士的？”
梅拉朝他扮個鬼臉。“如果某位王子肯安靜的話，很快就遇到了。”
“我隻問問而已。”
“這個男孩學會了澤地所有的魔，”她續，“但他還想學會更多。你知，我們這個民族鮮少背井離鄉，因為材的關係，有些人會覺得我們古怪，對我們不大友善。但這男孩比多數人都膽大，有一天，當他長大成人的時候，他決定離開澤地，去造訪千麵嶼。”
“沒人去過千麵嶼，”布蘭反駁，“那裏有綠人守護。”
“他正是要找綠人。於是他和我一樣，穿上縫青銅片的襯衫，帶上皮革盾牌和一支三叉捕蛙矛，劃一條小皮艇，順綠叉河而下。”
布蘭閉上眼睛，試圖想像那個人如何乘小皮艇前。在他腦海中，那澤地人看上去就像玖健，不過年紀更大，更強壯，而且穿著梅拉的衣服。
“他趁夜穿過孿河城，以避開佛雷家，等到達三叉戟河，便上岸來，把小艇頂在頭上，開始步行。他走了好多天，才終於到達神眼湖，這時又把小艇放湖裏，朝千麵嶼駛去。”
“他遇到綠人了嗎？”
“遇到了，”梅拉說，“但那是另一個故事，而且不該由我來講。王子要聽的是士嘛。”
“綠人也不錯。”
“是的，”她承認，但沒有再說他們的事。“整個冬天，那澤地人都留在島上，但當天到來，他聽見廣闊的世界在呼喚，知是該離開的時候了。皮艇仍在老地方，於是他跟島上的人們別上路。他劃了又劃，直到看見遠湖岸邊矗立的塔樓。越劃越近，塔樓也越來越高大，最後他意識到這一定是全世界最大的城堡。”
“赫堡！”布蘭立刻反應過來，“那是赫堡！”
梅拉微微一笑，“是嗎？在它的城牆下麵，他看到五彩繽紛的帳篷，鮮豔的旗幟在風中飛舞，全副武裝的士們在披掛鎧甲的馬上。他聞到烤的香，聽到笑聲和傳令官嘹亮的喇叭。一場比武大會即將展開，全各地的勇士們都來參與。王帶著兒子太子親自蒞臨。白袍劍客們也都來了，以歡迎他們新加入的弟兄。風領主和玫瑰領主統統到場，統治岩山的大獅子跟王起了爭執，沒有前往，但他的許多臣屬還是來了。澤地人沒見過如此華麗壯觀的場景，他知自己或許永遠也不會再有這個機會。當時他一心隻想成為這幅宏偉畫麵中的一分子。”
布蘭很清楚這種感覺。他從小就夢想當士，直到墜樓失去了雙。
“比武開始時，由大城堡主人的女兒擔任與美的皇後。五位勇士發誓守護她的後冠，其中包括她的四個兄弟，還有她聲名在外的叔叔，他是一名白袍劍客。”
“她是位美少女嗎？”
“是的，”梅拉邊說，邊跳上一塊岩石，“但還有比她更美的人。其中一位乃太子的夫人，邊有十幾位貴婦作陪。士們紛紛乞求她們賜予信物，係於長之上。”
“這不是一個關於的故事吧？”布蘭懷疑地問，“阿多不太喜歡那種故事。”
“阿多，”阿多讚同。
“他喜歡士鬥怪的故事。”
“有時候士就是怪，布蘭。小個子澤地人在場地中穿行，享受著溫暖的光，沒傷害任何人，不料卻來了三個侍從，都不超過十五歲，但都比他高大。他們三個認為，這是他們的世界，而他無權呆在這裏，所以奪走他的矛，還把他推倒在地，咒罵他是吃青蛙的。”
“他們是瓦德嗎？”聽上去像是小瓦德·佛雷會的事。
“他們沒報上名字，但他牢牢記住了他們的臉，以後才能報仇。他每次想起立，都被他們推倒，在地上蜷起，他們就來踢他。正在這時，突然傳來一聲吼，‘你們敢踢我父親的人！？’一頭狼喝。”
“四條的狼還是兩條的？”
“兩條的，”梅拉說。“狼用比武的鈍劍攻擊侍從們，把他們趕跑了。澤地人渾都是瘀青與血痕，因此她將他帶回巢清洗傷口，並用布包紮。在那裏，他遇到了她族群中的兄弟們：狂的頭狼，沉默的二狼，以及最年輕的幼狼。”
“當晚，大城堡裏有一場宴會，以為比武大會揭幕。狼持要那男孩出席，她說他是貴族出生，有權跟其他人一樣在長凳上占有一席之地。要拒絕這頭狼並不容易，因此他穿上幼狼給找的衣服，走了那巨大的城堡。”
“在赫堡的屋簷下，他與狼群一起用餐，同席還有許多向狼群宣誓效忠的部屬，包括駝鹿、黑熊和人魚，還有的來自荒塚地。太子唱了一首悲歌，令狼泣，她的幼狼弟弟嘲笑她哭鼻子，被她反手將酒潑在腦袋上。一名黑衣人起立發言，要求士們加入黑夜的軍團。風領主鬥酒擊敗了頭骨與親士。澤地人看到一位少女，她有一雙會微笑的、紫羅蘭的眼眸，她跟白袍劍客跳舞，跟紅毒蛇跳舞，跟獅鷲大人跳舞，最後跟那沉默的狼……不過是在狼替弟弟邀請之後，他弟弟太害羞，不曾離開座位。”
“在這一片歡愉中，小個子澤地人發現了那三個攻擊他的侍從。一個侍奉草叉士，一個侍奉豪豬士，還有一個侍奉雙塔士，這是所有澤地人最清楚的徽紋。”
“佛雷，”布蘭說，“河渡口佛雷家族的壞蛋。”
“他們過去現在都很壞，”她讚同。“當時狼也看到了，並指點給她的兄弟們。‘我可以給你找匹馬，外加合適的盔甲，’幼狼提出。小個子澤地人向他謝，但沒有答應。他的心都碎了。澤地人比別人矮，但有骨氣。那孩子不是士，他的族人沒一個是士，他們坐船而不是馬，他們劃槳而不會用。盡管他很想複仇，但他知這樣做隻會讓自己出醜，給族人丟臉。那天晚上，沉默的狼邀他同住，入之前，他跪在湖岸邊，麵對湖，望向千麵嶼所在的方向，向著北境和澤地的舊神祈禱……”
“你從沒聽父親說過這個故事？”玖健問。
“講故事的是老奶。梅拉，繼續講，你不能就這樣停下。”
阿多一定也有相同的感覺。“阿多，”他不停地說，“阿多，阿多，阿多，阿多。”
“好吧，”梅拉說，“如果你想聽剩下的……”
“我當然要聽。快講。”
“馬上長比武計劃行五天，”她，“同時行的還有一場聲勢浩大的七方團比武，以及弓箭比賽、擲斧比賽、賽馬和歌手的競技……”
“那些都不用管。”布蘭焦急地在阿多背上的籃子裏扭，“就說長比武。”
“謹遵王子殿下命令。如前所述，大城堡主人的女兒是與美的皇後，由四個兄弟和一個叔叔守護，但在第一，她的兄弟就都被擊敗了。但勝利者也隻是短暫地占據他們的位置，很快也紛紛落馬。到第一天結束，恰巧豪豬士贏得了挑戰者的地位，第二天早晨，草叉士和雙塔士也獲得勝利。就在這天下午昏，太西斜之時，一位神秘士出現在賽場上。”
布蘭未卜先知地點點頭。神秘士經常出現在競技場上，用頭盔掩蓋麵容，盾牌上要麽是空白，要麽就是大家都不認識的紋章。他們往往是由著名的勇士假扮的。士伊蒙曾以淚之士的份贏得比武大會的勝利，以命名自己的妹妹為與美的皇後，取代王的婦。而無畏的巴利斯坦兩度穿上神秘士的盔甲，第一次時才十歲。“這就是那小個子澤地人，我敢打賭。”
“沒人知，”梅拉說，“但那神秘士確實材矮小，且穿著七拚八湊的盔甲，一點也不合。他盾牌上畫了一棵屬於舊神的心樹，那是一棵白魚梁木，上麵有一張紅的笑臉。”
“也許他來自於千麵嶼，”布蘭猜測，“他是綠的嗎？”在老奶的故事中，這些守護者們個個有暗綠的皮膚，樹葉代替了頭發，甚至會長角，但布蘭不知那神秘士如果有角的話，還怎麽戴頭盔。“我敢打賭他是舊神派來的。”
“也許是的。神秘士向王行過禮，然後向比武場盡頭，五名挑戰者的帳篷就在那裏。你知他要向哪三個陣。”
“豪豬士，草叉士，還有雙塔士。”布蘭聽過很多類似的節，知故事會如何發展。“他就是那小個子澤地人，我告訴過你的。”
“不管他是誰，舊神賜予他力量。豪豬士首先落馬，接著是草叉士，最後是雙塔士。他們都不受歡迎，因此當新的挑戰者誕生時，圍觀的老百姓為這笑麵樹士熱烈歡呼。他的手下敗將們試圖贖回馬匹和盔甲，笑麵樹士透過頭盔用洪亮的聲音斥：‘教你們的侍從懂得榮譽，把這當贖金就夠了。’失敗的士嚴懲了他們的侍從，馬匹和盔甲便被還。就這樣，小個子澤地人的祈禱得到了回應……回應他的或許是綠人，或許是舊神，又或許是森林之子，誰說得準呢？”
這是個好故事，布蘭思考了一會兒之後斷定。“後來呢？笑麵樹士有沒贏得比武的勝利，並娶到一位公主？”
“沒有，”梅拉說，“當晚在大城堡裏，風領主和頭骨與親士都發誓要挑開他的麵甲，王本人也鼓勵人們向他挑戰，他宣稱藏在頭盔後麵的臉不會是他的朋友。但第二天早上，當傳令官響號角，王就座之後，隻有兩位挑戰者出現。笑麵樹士竟消失了。王異常憤，派他兒子太子去追，結果隻找到一麵掛在樹上的彩繪盾牌。長比武繼續行，最後的贏家是太子。”
“哦。”布蘭思考了一會兒，“這是個好故事。不過傷害他的應該是那三個壞士，而不是他們的侍從，這樣小個子澤地人就可以把他們都殺死了。關於贖金那部分很無聊。神秘士應該贏得比武大會的勝利，擊敗每一位挑戰者，最後命名狼為與美的皇後。”
“她的確成為了與美的皇後，”梅拉說，“那是一個更加悲傷的故事。”
“你肯定以前沒聽過這個故事，布蘭？”玖健問，“你父親大人沒告訴過你嗎？”
布蘭搖搖頭。這時天已晚，長長的影子下山坡，如黑的手指一般穿過鬆林。既然小個子澤地人可以造訪千麵嶼，或許我也行。看來所有的故事都有個共通點，那就是綠人確有神奇的魔力，他們也許能讓我再次行走，甚至成為士呢。他們把小個子澤地人變成了士，即使隻有一天，他心想，對我來說，一天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