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斯特伯爵突然抬頭。“有聲音,”他說,“聽見了嗎,戴佛斯?有人來找我們。”


    “是‘鰻魚’,”戴佛斯,“晚餐時間差不多到了。”前天晚上,“鰻魚”給他們帶來半個牛培餅,外加一壺酒。想到這些,他的肚子咕咕。


    “不,不止一個人。”


    他說得對。戴佛斯聽到至少兩個人的說話聲和腳步聲,越來越響。他站起來,走到欄杆旁。


    艾利斯特伯爵拂去衣服上的稻草,“王派人來放我了,或是王後派來的,對,賽麗絲絕不會讓我在這裏爛掉,我畢竟是她伯父。”


    “鰻魚”手拿一串鑰匙出現在牢房外,亞賽爾·佛羅爵士和四個衛兵跟在後。他們走到火炬下等“鰻魚”找鑰匙。


    “亞賽爾,”艾利斯特伯爵,“諸神保佑。王派你來放我?是王後?”


    “沒人會放你,叛徒,”亞賽爾爵士說。


    艾利斯特伯爵向後畏,仿佛被扇了一耳光。“不,我發誓,我絕對不是叛徒。你為什麽不聽?隻要陛下聽我解釋——”


    “鰻魚”把巨大的鐵鑰匙鎖裏一擰,拉開牢門,生鏽的絞鏈發出尖銳的聲音。“你,”他對戴佛斯說,“過來。”


    “去哪兒?”戴佛斯望著亞賽爾爵士,“說實話,爵士,打算燒死我嗎?”


    “有人找你。你能走路?”


    “能。”戴佛斯跨出牢房。“鰻魚”再度將門關上,艾利斯特伯爵發出一聲沮喪的喊。


    “拿走火炬,”亞賽爾爵士命令看守,“把叛徒留給黑暗。”


    “不,”他哥哥絕望地哀求,“亞賽爾,求求你,別拿走火……諸神慈悲……”


    “諸神?大逆不!隻有一位真主……和遠古異神。”亞賽爾爵士迅速打個手勢,一名衛兵連忙從壁台上拔下火炬,帶頭走向樓梯。


    “你要帶我去見梅麗珊卓?”戴佛斯問。


    “她在場,”亞賽爾爵士說,“她一直在王邊。但召見你的是陛下本人。”


    戴佛斯抬手向口,他的幸運符曾裝在小皮袋裏,用皮帶掛著。沒了,他記起來,四節指骨也沒了。但他的雙手仍然夠長,足以掐女人的脖子,他心想,尤其是她那樣的細脖子。


    他們成單列向上走,攀登蜿蜒的樓梯。牆壁是糙黑石,起來涼颼颼的。火炬的光芒在前方照耀,人們的影子於牆上行走。轉第三個彎時,他們經過一鐵門,走入黑暗,第五個彎時又有一門。戴佛斯猜想此間已近地表,甚至在地麵之上。接下來是扇木門,他們繼續攀登。牆上開了一個個箭孔,但沒有光從厚厚的石頭外來——現在是黑夜。


    等亞賽爾爵士推開一沉重的鐵門,示意入時,他的已又酸又痛。門的另一邊是高架淩空的石拱橋,通往宏偉的中央塔樓——“石鼓樓”。海風不停穿越支橋頂的拱梁,戴佛斯聞到海的氣息。他深一口氣,讓自己的肺裏填滿清新涼。風和,賜予我力量,他祈禱。下麵院子裏焚燒著巨大的夜火堆,以對抗長夜中的險惡,後黨人士聚集在它周圍,頌唱讚美他們的紅神。


    到達橋中央時,亞賽爾爵士突然停下。他率地打個手勢,他的人便全部退開。“要是我的話,會把你和我哥一起燒死,”他告訴戴佛斯,“你倆都是叛徒。”


    “你怎麽說都行,但我絕不會背叛史坦尼斯王。”


    “你會的,你想背叛,我從你臉上瞧得出來,也在聖火中看到了這番景象。這是拉赫洛賜予我的能力——正如賜予梅麗珊卓女士——在聖火中預見未來。我看見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坐上鐵王座,知自己該走的路。要做到這些,陛下得讓我當他的首相,以代替我那叛徒兄長。而你,將這麽勸告他。”


    原來如此?戴佛斯沒說什麽。


    “王後催促他委任我,”亞賽爾爵士續,“就連你的裏斯老朋友、海盜桑恩也這麽說。我和他一起製訂了計劃……陛下卻不肯行。失敗如靈中的黑蠕蟲,啃蝕著他,我們忠心人士應該行起來。如果你像自己宣稱的那樣是個忠臣,走私者,就應該加入到我們中間。告訴他,我是他唯一合適的首相。假如你這麽做,當我們起航時,我保證讓你有艘新船。”


    新船。戴佛斯打量著對方的臉。跟王後一樣,亞賽爾爵士生了佛羅家著名的招風耳,耳朵和鼻孔裏長出濃密的發,雙下巴底也這兒那兒一簇簇地冒出來。他寬鼻突眉,靠得很近的眼睛裏充滿敵意。他寧願燒死我,而不是給我船,話雖這樣講,若我幫他這個忙……


    “若你背叛我,”亞賽爾爵士說,“請記住我擔任石島代理城主已經很久,衛兵都是我的人。未經王準許,我也許不能燒死你,但誰說你不會不幸墜樓呢?”他將壯的手搭在戴佛斯脖後,把對方推向齊高的橋沿,迫使他的臉伸出去,看著下方的院子。“明白嗎?”


    “明白。”戴佛斯說。你還說我是叛徒?


    亞賽爾爵士放開他。“很好,”他獰笑,“陛下在等我們,別讓他久等。”


    石鼓塔最頂端的寬闊圓形房間名曰“圖桌廳”,史坦尼斯·拜拉席恩正站在一張碩大的木桌後,桌子雕刻描繪著征服者伊耿時代的維斯特洛,這間屋子正是因此而得名。一個鐵火盆立在王邊,其中的炭火閃著橙紅光芒,四扇高大窄窗麵向東西南北四方,外麵是夜晚的星空。戴佛斯聽見風聲及微弱的聲。


    “陛下,”亞賽爾爵士說,“如您所願,我帶來了洋蔥士。”


    “我知了。”史坦尼斯穿灰羊外衣,暗紅披風,係一條普通的黑皮帶,上麵掛著長劍和匕首,火焰形狀的赤金王冠戴在頭頂。但他的神態讓戴佛斯大吃一驚。比起離開風息堡,航向黑河,航向那場毀滅之戰時,他仿佛老了十歲,剃短的胡須裏遍布灰發,而重至少掉了兩磅——他從來就不胖。如今骨頭在皮膚下運,好像長矛要戳出來,甚至連王冠也顯得太大。他的眼睛成了深陷的藍凹,臉皮底可以看出頭顱的形狀。


    然而當他看見戴佛斯,一抹微笑掠過。“看來大海把我的鹹魚洋蔥士還回來了。”


    “是的,陛下。”他知自己把我關了黑牢嗎?戴佛斯單膝跪下。


    “起來,戴佛斯爵士,”史坦尼斯命令,“我很想念你。我需要聽取諫言,而你從來都會實言相告。因此,老實告訴我——背叛的懲罰是什麽?”


    這句話懸在空中。一個可怕的問題,戴佛斯心想,王要決他的獄友?還是他自己?王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背叛的懲罰。“背叛?”良久,他無力地重複。


    “否則還能稱之為什麽?否認合的王,企圖盜走理應屬於他的王座。我再問你一遍——照律,背叛的懲罰是什麽?”


    戴佛斯別無選擇,隻能回答“死,”他說,“懲罰是死,陛下。”


    “曆來如此。我不是……我不是個殘酷的君主,戴佛斯爵土,你了解我,你一直都很了解我。這並非我頒布的令。曆來如此,自伊耿時代,從世界之初就是如此。戴蒙·黑火、托因兄弟、禿鷹王、哈裏士師……叛徒總要付出生命的代價……連雷妮拉·坦格利安也不例外。她可是老王的女兒和新王的親,卻也作為叛徒死,因為試圖篡奪弟弟的王位。這是律,律!戴佛斯,不是殘酷。”


    “是的,陛下。”他指的不是我。戴佛斯對黑牢裏的獄友感到片刻的憐憫。他知自己應該保持沉默,可是他累了,而且惡心透頂,所以聽見自己說:“陛下,佛羅伯爵並非叛徒。”


    “走私者,你能有別的稱呼?我讓他當首相,他卻要為自己的飯碗而出賣我的權利,甚至給他們希琳!把我唯一的孩子嫁給亂的雜種!”王的聲音裏充滿氣。“我兄長有種發忠誠的天賦,甚至能贏得敵人的擁護。在盛夏廳,他一內三奏凱歌,生擒格蘭德森伯爵和卡伏侖伯爵,帶回風息堡,將他們的旗幟當作戰利品掛在大廳。卡伏侖的白鹿旗上沾了點點血漬,而格蘭德森的獅紋章幾乎被扯成兩半,但他們願在旗幟下坐一整夜,跟勞喝酒歡宴。他甚至帶他們去打獵。‘這些人打算把你給伊裏斯燒死,’我見他們在院子裏扔飛斧,就告誡兄長,‘你不該把武器到他們手中。’勞聽了隻是哈哈大笑。我會把格蘭德森和卡伏侖關地牢,他把他們當朋友。後來,卡伏侖伯爵為勞戰死在楊樹灘,死於藍·塔利的碎心劍下。格蘭德森則在三叉戟河受傷,一年後不治亡。我兄長可以贏得人們的戴,我似乎隻能招致背叛,甚至連我的家族……弟弟,外祖父,族親,姻親……”


    “陛下,”亞賽爾爵士說,“我懇求您,給我個證明的機會,並非所有佛羅都如此弱。”


    “亞賽爾爵土要我繼續戰爭,”史坦尼斯王告訴戴佛斯。“蘭尼斯特家認為我一蹶不振,這能怪誰呢?幾乎所有發誓效忠我的領主都棄我而去,甚至連伊斯蒙伯爵——我的外祖父都向喬佛裏屈膝。少數仍保持忠誠的人失去了信心,成天喝酒賭博打發時間,像落敗的狗一樣拭傷口。”


    “戰鬥會讓他們再度振奮,”亞賽爾爵士,“失敗是病,勝利是療方。”


    “勝利。”王的扭曲了一下。“我們需要很多勝利,爵士。把你的計劃告訴戴佛斯爵士,我要聽聽他的看。”


    亞賽爾爵士轉向戴佛斯。“受神護的貝勒”曾令高傲的貝格萊佛伯爵給乞丐洗爛腳丫——這位未來的首相臉上的表大概就跟貝格萊佛當時差不多。然而他還是遵從了命令。


    亞賽爾爵士和薩拉多·桑恩的計劃很簡單。蟹島位於石島幾小時航程外,乃是賽提加家族海中的古老領地。黑河上,阿德裏安·賽提加伯爵在烈焰紅心旗下戰鬥,但被俘後,第一時間就倒向喬佛裏,甚至至今仍留君臨。懾於陛下威勢,他不敢靠近石島,”亞賽爾爵士宣稱,“算他聰明,此人背叛了真正的王。”


    亞賽爾爵士計劃用薩拉多·桑恩的艦隊運載逃過黑河的人員—一史坦尼斯在石島仍有約一千五百名士兵,其中泰半屬於佛羅家族——對賽提加伯爵的變節實行報複。蟹島守衛鬆懈,而它的城堡裏據說滿了名貴的密爾地毯、瓦蘭提斯玻璃、金銀器皿、珠寶酒杯、一隻雄奇獵鷹、一把瓦雷利亞鋼斧,一個可以喚醒海底怪的號角、無數箱紅寶石及喝不完的葡萄酒。賽提加素來吝嗇,但自己卻從不節儉。“燒他的城堡,殺他的人,”亞賽爾爵士總結,“把蟹島化為荒蕪的灰燼與骸骨,隻有食腐的烏鴉停留,這樣全上下都能明白,跟蘭尼斯特為伍的下場。”


    史坦尼斯一邊沉默地聽亞賽爾爵士複述,一邊緩緩地左右磨牙。等對方講完,他說,“我相信這計劃可以辦到。風險很小。喬佛裏沒有海軍——除非雷德溫伯爵從青亭島派出增援;而戰利品也許能讓那裏斯海盜薩拉多·桑恩暫時安心。蟹島本無戰略價值,但它的陷落能告訴泰溫公爵,我還沒死。”王回頭看著戴佛斯。“說實話,爵士,你對亞賽爾爵士的提議怎麽想?”


    說實話,爵士。戴佛斯想起跟艾利斯特伯爵共享的黑牢,想起“鰻魚”和“麥片粥”,想起庭院上方的拱橋,想起亞賽爾爵士的承諾。‘一艘船或一記推搡,選哪樣?但這是史坦尼斯在提問。“陛下,”他緩緩地說,“我認為那很愚蠢……是的,而且,懦弱。”


    “懦弱?”亞賽爾爵士幾乎喊起來,“沒人敢在王麵前稱我為懦夫!”


    “安靜,”史坦尼斯命令,“戴佛斯爵士,說下去,我要聽聽你的理由。”


    戴佛斯轉臉麵對亞賽爾爵土。“你說要讓全上下明白我們沒死,所以得主出擊,尋找戰機,這沒錯……但打誰呢?蟹島上可沒有蘭尼斯特。”


    “那裏有叛徒!”亞賽爾爵士嚷,“也許這裏也有,就在這間屋子。”


    戴佛斯不理對方的譏諷。“我不懷疑賽提加伯爵曾向那男孩喬佛裏屈膝,他是個時不多的老人,唯一的願望就是在自家城堡裏終老,用鑲珠寶的杯子喝酒。”他轉頭麵對史坦尼斯。“然而當您召喚時,他來了,陛下,他帶著他的艦隊和土兵前來支持你。麵對藍禮公爵大軍壓迫,他在風息堡和您並肩戰鬥;後來,他又把艦隊開黑河。他的人為你而戰,為你而死,為你而被燒。蟹島守衛鬆懈,是的,隻有婦女、孩子,老人。為什麽呢?因為他們的丈夫,兒子和父親死在了黑河,這就是原因。他們死在槳位邊,死於刀劍裏,死於我們的旗幟之下。然而亞賽爾爵士居然提議我們撲向他們後的家,強他們的遺孀,殺死他們的孩子。這些百姓不是叛徒……”


    “許多人是,”亞賽爾爵士持。“賽提加的手下並非在黑河上全軍覆沒,有幾百個家夥跟他們的領主一起被俘,一起屈膝。”


    “跟他一起,”戴佛斯重複,“他是他們的領主,他們發誓向他效忠。能有什麽選擇?”


    “每個人都可以選擇。他們可以拒絕,並因此而死,死得壯烈,是真正的忠臣。”


    “人和人是不同的,有的強有的弱。”這是個無力的回答,戴佛斯知,史坦尼斯·拜拉席恩是個純鐵一般的人,既不理解,也不原諒別人的弱。我輸了,他絕望地想。


    “忠於合的王是每個人的職責,高過對領主的效忠。”史坦尼斯以不容爭辯的語氣說。


    一個不顧一切的荒唐想攫住了戴佛斯,一種幾近瘋狂的莽撞。“您哥哥揭竿而起時,您怎不繼續效忠於伊裏斯王呢?”他口而出。


    駭然之下,一陣沉默,直到亞賽爾爵士終於高喊,“叛徒!”,並從刀鞘裏拔出匕首,“陛下,他當著您的麵惡言中傷!”


    戴佛斯聽見史坦尼斯的磨牙聲。王額頭上鼓起一腫的青筋。兩人的眼神互相接觸。“放下匕首,亞賽爾爵士。退下。”


    “如果陛下您高興——”


    “你退下我就高興,”史坦尼斯說,“快離開,把梅麗珊卓找來。”


    “遵命。”亞賽爾爵士收起匕首,鞠了一躬,然後迅速向門口走去。他的靴子憤地在地上踩得咚咚響。


    “你總是擅自假設我的忍耐力,”當他們獨時,史坦尼斯警告戴佛斯。“我可以讓你的頭也短一截,跟手指一樣,走私者。”


    “我是您的人,陛下,頭也是您的,任憑您置。”


    “是,”他說,現在略為平靜下來。“我要留著它說真話,盡管真話往往十分苦澀。


    “伊裏斯?但願你明白……那是個艱難的選擇,家族或主君,兄長或王。”他顯出痛苦的表。“你有沒有見過鐵王座?布滿利齒般尖刺的椅背,詭異扭曲的金屬,無數鋼刀匕首糾融合在一起……那不是把服椅子,爵士。伊裏斯經常被得鮮血淋漓,甚至被稱為‘血痂王’,而若傳說屬實,‘殘酷的’梅葛正是死在這把椅子上。人是無在它上麵安逸休息的,我常疑,為何兄長拚命想要得到它。”


    “那您呢,您為什麽想要它?”戴佛斯問。


    “這不是要不要的問題,作為勞的繼承人,王座就是我的。這是律。在我之後,則必須傳給我女兒,除非賽麗絲終於給我生個兒子。”他用三手指劃過桌麵,歲月令表層平的清漆變得澤更深。“我是王,不管自己想不想當。我有義務,對女兒,對家,甚至對勞。他不怎麽我,我知,然而他是我兄長。那蘭尼斯特女人給他戴綠帽,把他當猴耍,也許還謀殺了他,好比謀殺瓊恩·艾林和艾德·史塔克。如此滔天罪行必須得到公正的審判,從瑟曦和她的孽種開始。僅僅是開始。我要肅清朝廷,三河之戰後,勞就該這麽做。巴利斯坦爵士曾告訴我,伊裏斯王的昏庸由瓦裏斯開始,這太監絕不能饒恕!還有弑君者。勞至少該剝奪詹姆的白袍,把他發配長城,正如史塔克公爵要求的那樣,結果卻聽了瓊恩·艾林的建議。我當時仍被困風息堡,無發表意見。”他突然轉過來,明而嚴厲地盯著戴佛斯。“現在,說實話,你為什麽要謀殺梅麗珊卓女土。”


    一切他都知。戴佛斯無對他說謊。“我的四個兒子在黑河中被燒死,她把他們奉獻給火焰。”


    “你誤會她了。那些火焰不是她的產品,要詛咒就詛咒小惡魔,詛咒火術土,詛咒那個把我的艦隊帶陷阱的笨蛋佛羅,或者詛咒我,因為盲目的自尊,我在最關鍵的時刻將她譴走。但不要詛咒梅麗珊卓,她仍是我忠實的仆人。”


    “克禮森學士是您忠實的仆人,她殺了他,就像殺害科塔奈·龐洛斯爵土和你弟弟藍禮。”


    “你現在聽起來像個傻瓜,”王哀歎。“她在聖火中預見藍禮的死亡,這沒錯,但她跟我一樣,沒有參與其中。弟弟死時,女祭司跟我在一起,你的戴馮可以作證。如果你懷疑,就去問問他。其實她對藍禮並無殺意,正是她敦促我與他會麵,給他最後一次機會改正叛逆……也是她讓我把你找來,亞賽爾爵士打算將你奉獻給拉赫洛。”他淡淡地微笑。“這有沒有令你吃驚?”


    “是的。她知我並非她和她那紅神的朋友。”


    “但你是我的朋友,這點她也知。”他讓戴佛斯靠近些。“那男孩病了,派洛斯學士為他放了血。”


    “那男孩?”他想到自己的戴馮,王的侍從。“我兒子,陛下?”


    “戴馮?他是個好孩子,跟你很像。生病的是勞的私生子,我們從風息堡帶來的。”


    艾德瑞克·風。“我在伊耿花園裏跟他說過話。”


    “那也是她的意願。她也從聖火裏看見了。”史坦尼斯歎口氣。“那孩子有沒有引你?他有這個天賦,從父親的血脈裏繼承得來的魅力。他知自己是王之子,卻不願去想私生子的份。他像小時侯的藍禮一樣崇拜勞。想當初,我那王兄每次造訪風息堡,都會扮演父親的角,還送來禮物……長劍、矮種馬、裘皮鬥篷……樣樣都是太監篩選的。那孩子會給紅堡寫一封充滿感的信,勞就大笑著問瓦裏斯今年準備送什麽。藍禮也沒好到哪裏去,他將養孩子的任務給代理城主和學土,結果個個都成為他魅力的犧牲品。龐洛斯寧死也不肯將他出來。”王牙切齒。“這讓我很生氣。他憑什麽認為我要傷害那孩子?當年我選擇了勞,不是嗎?在那艱難的時刻,我選擇了家族而不是榮譽。”


    他不用那男孩的名字。這讓戴佛斯很不安。“我希望小艾德瑞克盡快康複。”


    史坦尼斯揮揮手,示意不用擔心。“著涼而已。他咳嗽,顫抖,發燒,派洛斯學士很快就能治好。你知,那孩子不會有問題,他血管裏著我兄長的血。王之血蘊涵著力量,她這麽說。”


    戴佛斯不用問也知“她”是誰。


    史坦尼斯觸著繪彩桌案。“看吧,洋蔥士。依律,這是我的家,我的維斯特洛。”他一隻手在上麵掃過。“七大王的說真蠢,三百年前,當伊耿站在我們今天所在的地方時,就已明白了這點。這張桌子是依他的命令製造的,描繪出河與海灣,丘陵與山脈,城堡、市鎮、湖泊、沼澤和森林……但沒有邊界。它是一個整,一個家,由一個王統治。”


    “一個王,”戴佛斯讚同,“一個王意著和平。”


    “我要給維斯特洛帶來公正。對於公正,亞賽爾爵士了解甚微,就像他對戰爭的了解。蟹島對我沒有好……而且如你所言,那是邪惡的舉。賽提加必須付出謀逆的代價,但應由本人償還,將來我一統天下之會懲罰他,與擾老百姓毫無瓜葛。無論高高在上的貴族,還是低賤卑微的小民,行為各有其報應置。將來有些人失去的不止手指尖,我向你保證,他們讓我的王血成河,我絕不會忘記。”史坦尼斯轉離開桌子。“跪下,洋蔥爵士。”


    “陛下?”


    “因為鹹魚和洋蔥,我讓你成為土。為這個,我打算擢升你為領主。”


    為這個?戴佛斯不明所以。“能成為您的士我就已經很滿足了,陛下……我是做不來領主的。”


    “很好。做一方之主首先是要虛偽。我已經學到了這一課,代價沉重。現在快跪下。你的王在命令你。”


    戴佛斯跪下去,史坦尼斯拔出長劍。梅麗珊卓稱它為“光明使者”,英雄之紅劍,經曆過吞噬七神的烈焰考驗。劍出鞘時,房間似乎突然變得明亮,劍閃著詭異的光芒,一會兒橙,一會兒,一會兒紅,周遭空氣也跟著變換發光,沒有珠寶能如此絢麗。但當史坦尼斯把它搭在戴佛斯肩頭,這感覺跟別的長劍又沒什麽不同。“席渥斯家族的戴佛斯爵士,”王說,“你是否為我忠誠的臣民,從今天直到永遠?”


    “是的,陛下。”


    “你是否願意發誓,終此一生為我效勞,給予我誠實的諫言和絕對的服從,保護我的權利和我的家,無論前途艱險,始終與我並肩作戰,照顧我的子民,懲罰我的敵人?”


    “我願意,陛下。”


    “那麽,起來吧,戴佛斯·席渥斯,雨林伯爵,狹海艦隊司令,王之手。”


    片刻間,戴佛斯驚得彈不了。今天早晨我還在黑牢中呢。“陛下,您不能……我不適合當首相。”


    “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選。”史坦尼斯將“光明使者”收入鞘中,伸手把戴佛斯拉起來。


    “我出生低微,”戴佛斯提醒王,“從走私者躍升上來,您的諸侯們不會滿意。”


    “那就廢掉他們,重新立。”


    “我……我不識讀寫……”


    “派洛斯學士可以替你讀。至於寫,我的前任首相把腦袋都給寫掉了。我要的不過是你一直都給予我的東西:誠實、忠心和效勞。”


    “一定有更好的人選……某個高尚的領主……”


    史坦尼斯哼了一聲。“巴爾艾蒙那小子?我背信棄義的外祖父?賽提加拋棄了我,瓦列利安的新家主才六歲,而新的桑格拉斯伯爵在我燒死他哥哥後便航向瓦蘭提斯。”他憤地比劃了一下。“隻剩下少數好人。吉爾伯特·林爵士率兩百死士為我守著風息堡。除此以外,還有莫裏伯爵,夜歌城的私生子,小齊特林伯爵,我的表親安德魯爵士……但我信任你勝過他們任何人。我的雨林伯爵,你將成為我的首相,未來的戰鬥中我需要你。”


    再一場戰鬥,我們就全完了,戴佛斯心想,艾利斯特伯爵對此看的很清楚。“陛下要求誠實的諫言,那麽,誠實地講……我們無力再跟蘭尼斯特作戰。”


    “陛下所指是真正的大戰,”一個女人用濃重的東方口音接。梅麗珊卓就站在門口,穿閃亮的絲長禮服,端一個覆蓋子的銀盤。“與即將到來的大戰相比,你所謂的爭奪不過是孩童打鬧。那凡人不可知的遠古異神正在聚集力量,戴佛斯·席渥斯,可怕邪惡而強大的力量,難以抗衡。冷風已然起,很快到來的將是永不終結的長夜。”她將銀盤放到繪彩桌上。“除非正直的人們鼓起勇氣,伸張烈焰紅心的信仰。”


    史坦尼斯注視著銀盤。“她透過聖火親自給我演示,戴佛斯大人。”


    “您看到了,陛下?”史坦尼斯·拜拉席恩不可能撒這種慌。


    “親眼所見。黑河之役後,我陷入絕望中,梅麗珊卓女士讓我凝視壁爐。煙囪裏的氣很強,點點灰燼飛升而起,我注視著它們,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但她讓我看得更深,更深……灰塵是白,在氣中升起,但轉瞬之間,它們仿佛又在飄落。那是雪,我心想。接著,空氣中的火星圍成一個圓環,變成一圈火炬,我透過火堆俯瞰著森林中一座高高的山崗。火炬後麵,木柴變成黑農人,雪地裏還有一些影在移。盡管有火焰的熱量,我仍感到強烈的寒意,以至於渾顫栗,接著那景象便消失了,火堆再次成為火堆。但我看到的是真的,我以我王的名義發誓。”


    “您的王業已命懸一線。”梅麗珊卓。


    王言語中的確信讓戴佛斯感到直達內心的驚恐。“森林中的山崗……雪地裏的影……我不……”


    “這意著戰鬥已經開始,,’梅麗珊卓說。“沙漏的沙子得更快,人類的時間所剩無幾。我們必須大膽行,否則所有希望都將失去。維斯特洛必須聯合起來,在唯一合的王名下,也就是預言中的王子,石島之主,拉赫洛的選民,”


    “拉赫洛的選擇很奇怪。”王顯出痛苦的表,仿佛吃到什麽腐敗東西。“為何是我,不是我的兄弟們?……藍禮和他的桃子。在我夢中,果從他角淌下,而鮮血從他咽喉湧出。倘若他對哥哥盡忠盡責,我們早已擊垮泰溫公爵,那將是一場連勞都會驕傲的勝利。勞……”他左右磨牙,“他也出現在我夢中。哈哈大笑,喝酒比賽,誇口炫耀。這些他最擅長的東西。對,還有戰鬥。我從沒在任何方麵勝過他。光之王應該讓勞當他的鬥士。為什麽選我?”


    “因為您的正直。”梅麗珊卓說。


    “正直人。”史坦尼斯用一手指觸銀盤的蓋子,“用蛭。”


    “是的,”梅麗珊卓說,“但我必須再次提醒您,這不是正確方。”


    “你保證能行。”王看起來很生氣。


    “也許能……也許不能。”


    “究竟行不行?”


    “兩者皆有可能。”


    “說點有意義的話,女人。”


    “聖火說得清楚,我就說得清楚。火焰中有真相,但並非總那麽容易領會。”她喉頭的大紅寶石啜飲著火盆裏閃爍的光。“給我那男孩,陛下。那是更穩妥、更好的方。給我那男孩,我將喚醒石頭中的魔。”


    “我告訴過你,不行。”


    “他不過是個庶出的男孩,而我們要拯救的是全維斯特洛的男女老少,外加整個世界所有家中可能出生的孩子。”


    “那男孩是無辜的。”


    “那男孩汙染了您的婚,不然您一定會有很多兒子。他令您蒙羞。”


    “勞令我蒙羞,不是孩子的錯。我女兒喜歡上了他,再說,他是我的血親。”


    “對,他著你哥哥的血,”梅麗珊卓說,“王之血。隻有王之血可以喚醒石頭中的魔。”


    史坦尼斯下巴。“我不要再聽這種話。早已滅絕。坦格利安家族的人好幾次試圖把它們喚回,結果要麽當了小醜,要麽搭上命。在這片被諸神遺棄的荒島上,我們隻需‘補丁臉’一個小醜就夠了。你就用蛭。快手吧。”


    梅麗珊卓僵地低頭,“謹遵陛下吩咐。”她右手伸左邊袖子,將一把粉末灑入火盆。木炭發出刺耳的聲響,蒼白的火焰在上麵翻騰,紅袍女子端起銀盤,送到王麵前。戴佛斯看她揭開蓋子。下麵是三條黑大蛭,滿了血。


    那男孩的血,戴佛斯知,王之血。


    史坦尼斯伸出一隻手,捏一條蛭。


    “說名字。”梅麗珊卓指示。


    蛭在王手中扭,試圖貼到他手指上。“篡奪者,”他說,“喬佛裏·拜拉席恩。”他將蛭扔火裏,它像秋天的落葉般在木炭間卷起,燃燒。


    史坦尼斯抓起第二條。“篡奪者,”他宣告,這次更響亮,“巴隆·葛雷喬伊。”他輕巧地將蛭丟火盆,它皮開綻,血從其中湧出,嘶嘶作響,冒起一陣煙霧。


    最後一條蛭捏在王手中。他仔細端詳了一會兒,看它在指間掙紮。“篡奪者,”最後他說,“羅柏·史塔克。”然後將它扔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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