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秦家三人,我又踏上前行的道路。


    神皇派,本來便是天底下有名的大宗門,尋常人便是不知曉具體方位當也聽過這個名字。


    時值動蕩年間,各地妖邪四起,各派弟子也紛紛下山,維持人間安穩。


    我隻知神皇派在江南道這邊,不曾想,卻已經臨近。也難怪,早就聽聞天下動蕩不安,沿途一路走來卻安穩異常,想也知道是道門庇佑。


    一路上,因為過於隨性灑脫,惹出來不少讓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也許是早已經曆過人生大起大落,是啊,誰能想到,一個破落的地主家的傻小子,曆經鬼怪邪神,做過土匪,乞丐,道士,甚至還死而複生了一次。


    於是,為了能更好的融入當下,特意買了件新的道袍穿在身上。


    路上遠遠的便有所感,覺得前方城鎮可能有些不好的事情在醞釀著。


    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是蹲了半天坑沒一點便意,而就在你想著要不擦擦屁股算了吧的時候,卻突然噗嗤一下。


    當然,這種比喻確實有點惡心了,但差不多就是這麽個意思。


    不遠處,有馬隊經過,一個道長坐在馬上,他一身青衣黃冠,腰上還背個包裹,模樣倒還方正,一縷長須美髯,端的是仙風道骨。


    我看著也不清楚是不是神皇派的道袍,於是打算先跟進去再說。


    臨近城門,原本縈繞心頭的那股鬱結反而消散了,這倒讓我有些奇怪。因為麋鹿她們廝混久了,故而知曉一些有關天理命數方麵的事。據說,有些修士能遮蓋命理修改命數,極為隱晦和可怕。


    到了門口,我還想著那事兒呢,門口的守衛給我攔了下來,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問“有官方證書嗎?”


    我一愣,“啥?”


    那士卒又上下看了我一眼,問“假道士?”


    這話說的,我當場就要去掏一些能證明我身份的東西,可這新衣服裏空空蕩蕩,於是我又尷尬一笑,道“這出門走的急忘帶了。”


    那士兵看我也好笑,他說“不是道士那你穿這身衣服幹嘛?我可警告你啊,這城裏近日來來往往了不少貨真價實的真神仙,你小子別豬鼻子插大蔥,在人家那裏裝象。”


    那一刻,我很想給他來一閃電,但隨即,我舔著個臉笑著問道“那我能進去不?”


    那士卒擺了擺手,示意我趕緊滾。


    一邊暗歎世風日下,一邊灰溜溜的進了城。


    看了眼街上,冷冷清清,那一刻我還以為是自己走錯路了,又偏頭看了眼其他路,發現也都差不多。


    這人呢?我心裏奇怪著,先是緩緩閉上眼睛,複又睜開。眼眸中紅光一閃,可饒是如此也沒察覺到有什麽不對。


    “奇了怪哉。”我收起神識,不論是何鬼妖的邪法道術,沒理由會一點端倪不露。


    我四下又看了看,還是沒半點動靜。


    就在我猶豫著要不要離開之際,突聽聞身後有人喊道“道友!”


    我回過頭去,見也是一道士,不過麵色蠟黃,顯得很沒精神。那道士見我回望他,趕忙跑了過來,他問“道友也是聽聞此間秘事特意前來?”


    眼前道士,身上腰上都帶有不少的法器符籙,顯然是為此準備充裕。


    我搖了搖頭,坦然道“小道不過是雲遊路過此地,不曾聽聞,還望道友言明一二。”


    那道士哦了一聲,似乎覺得我這半點都不知請也敢前來屬實是有些不知好歹,他道“這件事道上已經傳開了,說是城內府衙有妖魔作祟,這方圓百裏有名的道士都想趁此來攢些名聲。而我還知道個更隱秘的消息…”


    我眉頭一皺,那道士伸手,手指撮著,表情猥瑣,看樣子還真是想騙我錢來!


    我坦言道“我並不想知道”於是轉身要走。


    “誒,道友難道對此不感興趣?可是有大機緣啊!”那瘦消道士還是不依不饒,我不理他,要往門外而去。


    正在這時,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像是正在被人注視著。我隨即扭頭去看,卻又抓不住那霎那間溜走的氣息。


    “誰在看我?”我心裏有些疑惑,回憶起那目光的感覺,似乎並沒有敵意。


    “你且說說是什麽內容,我再考慮考慮…”我回頭對那窮追不舍的家夥,語氣中透著一股子商量的意味。


    於是直接拋出一個有極強吸引力的話題“地府要在地上來判所!”


    道士說的篤定,而我則是把目光放在了不遠處,是方才在外麵見著的那黃冠道人。那道人也看見了我,對我遙遙施禮,我也依樣還禮。


    旁邊道士見我和那位隔著一條長街對望,好奇的問“那位是何許人也?”


    我搖了搖頭,說“不認識。”


    之後,他舉了三根手指道“這個數”


    我眉頭一皺,突然大叫“不好,我肚子疼,憋不住了憋不住了!誒呦!”說完,一溜煙跑了。


    我去尋那先前見過的黃冠道人,記得先前有聽人說,神皇派有朝廷認可,身上衣服也成製式。


    派裏不少道士與官場上的一眾老爺有交往,一些大真人受封受祿實謂黃紫公卿。而為人處世的態度自然不差,我尋思那黃冠道士應該差不離了。


    天下道士也分三六九等,像他這種有禮貌的就算不是神皇派,那多少也得是個大門大戶出來的。


    聽說那些進大門派裏做道士沒點關係還進不去,一些個官家還就喜歡往這清淨場裏去湊,也不知道圖啥?


    說起來,我也算是個名門正派出生的,甚至我還有掌教玉印。可這又能怎麽樣呢?


    脫離了宗門,甚至隻是因為沒有一紙憑書,我就連道士都做不成,這該死的世道啊!


    我還在憤憤不平,突然又感受到了先前的那股注視我的目光。


    “不對勁,很不對勁!”我警惕的環顧了一圈。


    僅從五感上來說,凡人終究是比不過妖類的,而我這被強化過如同妖族般的感官,不存在與我同境我卻覺察不出來的,對方看樣子是比我高出一個大境來。


    道教修行裏,除去一些無法開啟靈竅的,但凡開竅都會有個粗略的計算,當然,因為各門各派所耗不同,實際施展出來的效果也孑然不一,這裏隻是籠統的概括一下。


    道門境界有分散仙真人,其中,散仙多是對無門五派的雜修們的統稱,而實力不同依次分為一至九品,其中數字越高,則代表著實力越強勁。


    比較尷尬的是,我因為一直沒和別人比鬥過,所以,我其實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能算是哪一步,隻知道,真人境界尚在那九品之上,而是否能跨出那一步,則需要莫大的天資以及,機緣。


    無奈,我打算先找個地方呆著,一方麵是為了避開那可能存在的高人,另一方麵,這個地方著實古怪,而這也驗證了我先前的預感。


    至於,那先前想坑我錢財的那位說了句,地府,判所?


    我暗地裏揣摩起這兩句話的含義,要說地府我可不算陌生,但能將地府判所開到人間那可了不得了。


    且不說陰寒之氣會使這整塊地方凍成個冰疙瘩,單就是出現一到兩位陰神,那恐怕這方圓十裏都得化作荒地。


    冥司陰神,可不是那種性情還算溫和的陰兵鬼差,那可是一尊貨真價實擺在祭台上受萬民敬仰的真神。


    “如果是真的有地府審判,那麽這裏一定會被某個大宗接管,也不知道是哪一門哪一派來的人。”我隱約覺得這可能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但同時,我又忍不住的好奇,想著要不,晚上等等看。


    考慮到先前那個注視著我卻又沒動手的那位,我想,也許這裏會有一位真人坐鎮也說不定。


    我找了家旅館,索性人家還開門營業。隻是我好奇的問,怎麽街上沒什麽人都時候,老板說這條街因為經常鬧怪事,後來道士們來就把這裏暫時清場,而城府裏不也是要舉辦一場大的法會嘛,所幸都用來接待來此的道士們了。


    我點了點頭,問他“那你怎麽在這兒開著不關門搬走呢?”


    那老板隻撇了撇嘴,就差說出那句“管你屁事”的話了。


    夜晚,我悄咪咪的出了門,抬頭看了下天,發現雲霧遮繞,仔細一瞧,也並非是有人刻意而為。


    道門中,有善奇門遁甲,八卦布陣一術。


    我四下打量著,順著一個矮牆,幾步上了屋頂。在相對較高的一處屋脊上,俯身向下看去,街道路麵並無變化。


    當我把視線投向較遠的地方時,看著一棟棟屋子,或連在一起,或三三兩兩散開,就像…就像一座棋盤。


    與此同時,城內某處,一個靠在灰牆上正愣愣發呆的道士,目光陡然移向城中某處,旁邊兩個在聊天的道士正說著,突然感覺什麽一陣風吹過,再一回頭,皆是輕咦出聲。


    “大師兄?大師兄?”那二人四處張望著。


    此時,一個悄然墜下城頭的身影在即將落地時,身子猛然彈起,他一躍上了房頂,順著屋簷,一路快速往前躍進。


    同時,他雙眸似有所動,嘴裏念著“不是道門中的?”


    遠在幾條街外的我,奔走在屋脊上。


    老實說,飛簷走壁這種事我其實一直很是神往。不過現實卻是,大半夜的上屋頂,多半得被值夜的給抓去。


    不過,這城詭異的很,自打進來之後,幾乎就沒怎麽見著過人,詢問過旅店老板,接管這裏的負責人是那什麽紫府道宗的。


    對於這個宗門我其實沒啥印象,但一般而言,敢叫自己道宗多半都是頂厲害的那種。


    裏麵的掌教叫紫虛真人,乖乖,看來還真是有一位真人坐鎮呐!


    我在屋簷上行走,看著城裏布局,覺得大有問題。


    首先,這街道確實是被人有意布置過的,一些小的細節改動確實能把人繞個七葷八素。不過當有人能上屋頂,那這陣用處倒也不大。


    隨即我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突然臉上有點尷尬又似懊惱。


    我還沒急著下來,四周同樣有黑影晃動。忽而耳旁響起炸雷,那聲音如雷,卻隻傳入我一人二中二,若我所料不差,此人施展的乃是道教神通天雷傳音。


    我身子頓在原地,腦子裏還在暈厥,隻見數人圍了上來,手裏黃符,法器捏著對準我。


    我是一頭霧水,見來人上來把個黃符貼在手心,他做了個捏訣的手勢,朝我問道“你是哪的道士?怎麽擅自上樓頂?”


    來的十數個道士,有高矮胖瘦各不相同,有個臉上長了個痦子的醜道士見我一臉懵,於是站出來,解釋道“這位小兄弟看著麵生,不像是特意邀來的,但你可以不知道,近日我等來此是為了處理邪教妖孽,還望你配合。”


    “我隻是路過,不是那什麽邪教,更不是妖孽!”我解釋道。


    那站我麵前捏訣的道士顯然便是最先用那道法嗬斥我的那位,他瞪大眼睛,問我“你不是邪教幹嘛半夜三更上樓頂啊?”


    我被他看的有些無奈,行了個抱拳禮說“小道棲雲宗門下修士,路過此地,望城樓上有晦氣,特來查看。既然諸位皆是留此守候,想必也是小道多慮了,這便不打擾諸位,在下自行離去。”說著轉身便要走。


    卻有人先一步開口問道“你是棲雲宗的?”


    我點了點頭,雖然我是對棲雲宗沒什麽概念,但架不住這麽多人跟看什麽珍奇物件一樣。


    “不對,棲雲宗散派多年,門下剩餘弟子也都投身雲野,你這小小年紀,怎敢妄言?”那捏訣的老道有些蹬鼻子上臉。


    我也懶得多解釋,丟了句“信不信由你,再會!”便折身向外。


    誰曾想,那道士卻出手攔下我道“你休走!”


    那人使得是一張定身符,此符乃是最難學的一種,若非是跟著符籙大宗裏進修過,尋常道士便是連一絲威力也發揮不出來。


    那符急射而來,卻在半空中被一股力量擋開。我轉身手上捏著個千斤紮的手決,嘴裏默念著,眼睛盯著那對我出手的道士。


    下一秒,天空中兩條雷霆對撞在一起。


    其餘人也紛紛停了下來。不過,不同於爭鬥的我和那老道,那位道士,一個個的都看熱鬧不嫌事大,在那喊著“嘿,五雷咒哈,這小子有兩下子。”


    先前那臉上長痦子的醜道士,眉頭一皺,他欲出手,身旁有個紮兩麻花辮的道士攔下,醜道士一擰眉頭,道“這好端端的打什麽?在這城裏出手,真要壞了陣法,地府老爺們怪罪不說,咱這也白忙活了。”


    誰知旁邊一道士抱著個胳膊,眼睛眯著,賊嘻嘻的笑著,他道“沒事的,那兩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你看這都留著手呢?我估摸著那小子應該有個二品散仙的實力。”


    “二品?”紮麻花辮的那位,搖了搖頭,他素來以眼光狠辣著稱,此刻,盯著爭鬥二人的身影,他悠悠然道“我看最少有個四品。”


    其餘人紛紛側目。


    四品散仙是個什麽概念?


    首先,道門一脈所求的乃是仙途。


    其中,道門中人千千萬,大部分也就是學個兩三手皮毛,連術法都算不得。


    而其中能學全山醫命卜相的,便可稱之為三流道人。


    有能驅鬼辟邪的,善卜算的可入二流之列。


    其中,術法者能繪道教五神術者升一流天師,而卜算之術可窺天機者也在此列。


    天師便是尋常道人所修的極限,而是否有仙根,能否有緣去往更高一層看看的,便是這至關重要的靈竅了。


    有了靈竅,其實修行就已經和別人不再是一個路數了。靈竅開了之後,便可稱為散仙。而散仙分為一至九品,其中一品最次,九品最高。劃分品階也簡單,就是看道法和靈力的強弱。


    其實散仙一詞也是褒獎,真要論修仙證道非得到真人境界才行。


    那麽何為真人呢?


    想來,最客觀的便是形神俱妙,與道合真這八字評價了。


    周圍這些人,顯然都是開了靈竅的,眼下卻沒一個人出聲幹擾,而是都目不暇接的看著我和那老道的鬥法。


    眼見著我已落了下風,可就在其餘人在想那麻花辮道士是不是看走眼了時。


    我手中已經快人一步,將一枚銅錢抵在那人掄過來的青銅劍上。隻聽得我悶哼一聲,那是一種有些低沉的悶音,因為太像是某種動物的唔鳴,第一時間,竟然沒有人注意到那聲音發出後銅錢上發生的變化。


    與我對峙的道士全然放下小覷的心思,但見我落了下風,他倒笑了起來,語氣有些輕鬆道“小小年紀竟能有如此修為。不錯不錯,不過還是有些不懂規矩了些。不論資曆,我虛長你這麽些歲,怎麽,問你兩句都不行?”他話音剛落,就見我神色古怪。


    他剛要收起銅劍,隻感覺手臂上一陣酸麻,眼前的銅劍竟然寸寸崩裂。


    而我隻吐出一個字“去!”


    下一秒,那道士身形如離弦的箭,非也似的倒滑出去。


    我手中的那枚銅錢卻是完好無損。


    在眾人一張張吃驚麵孔下,幾個掠步就要走去,不曾想一個插著個發髻頭發卻還是亂糟糟的瘦高道士搖搖晃晃的站在我要前行的路上。


    那道士拍了拍手,嘴唇帶有一抹和善的微笑,他道“道友好本事啊,一擊之下,能破了我師弟的金光咒。”


    我不好意思的回了個禮道“承讓承讓,今日看樣子是由諸多誤會,不如咱改日再聊。”


    說著就要從他身邊走去,那道士又一飄,我卻看不清是什麽身法,隻見他站在離我還是五丈左右的位置,有些苦惱的撓了撓頭,他道“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還望道友能體諒。”


    我回頭看了一眼,隻見原本身後看熱鬧的道士們是越來越多。


    我回過頭去,臉上有些苦笑道“咱修道的,就不能坐下來喝喝茶聊聊天嘛?”


    那瘦高道士向我抱拳,並深深作了一揖,道“在下生平最好與高人切磋,今日屬實有些唐突,還望道友見諒。”


    我深吸了口氣,心想“我當初就不該進這個城,怎麽裏麵一個正常人都沒有。”


    吞吐間,我的雙眼慢慢睜開,眼前的道士正笑望向我。


    他眉心處白色流雲飄動漸漸繪成一朵七瓣蓮花。道教之中,蓮花乃聖物,其中七瓣金蓮更甚。


    “道友,請先吧!”那道士眼中倒是清澈如許,隱約間,隻見他衣袖飄搖,人卻如同虛影依然不再了原地。


    我雙手抱攏,雙膝彎下,隻是默念一聲“起!”


    而後身雖口動,手雖心動。身旁氣流隱約被我帶動,如同平地起龍卷。


    下一秒那道士手掌在我頭頂三寸處,其中勁道十足,但見手掌也隻是一直停在那,直到道士也忍不住“誒?”了一聲。


    我麵不改色,手往上推。那道士與我之間好似一陣大風,給他刮到天上。


    可不待他施展身法,我左手攔懷,右手從下推上去,那道士身子止不住的在天上打轉。


    旁人見了無不稱奇。


    其中,那醜道士問“這?這是什麽道術?”


    可是卻沒有一個人回他,所有人都在看著眼前怪異的一幕。


    隻見那一身嶄新道袍的年輕人,隻是自顧自的打著拳,拳法綿柔,也無甚勁道。可偏偏,在天上的那位號稱紫府真人之下,武無敵的小張道士,就沒下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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