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州,大帥府


    不比平日,今天的帥府裏人員流通的格外密切。


    守在王府外的小廝也比平日裏要打起更多的精神來,今時不同往日,據可靠消息稱,駐紮在外的朝廷軍,將於近日發動總攻。


    對於,這種層麵上的情報外泄,對戰雙方其實都有一定的準備。


    本來,戰場上局勢變幻莫測,隨著雙方不斷的安插以及利用臥底,彼此間的情報信息有時候都算是透明。但,因此而輕信對方,反倒容易掉進圈套,正所謂,兵行詭道,虛虛實實,正奇兼用方能出其不意。


    於是,對應的情報分析處應運而生,在鄧州,負責此方麵事物的乃是鬼王大帥手下的第三位從臣,他沒有一個廣為流傳的名號,但知曉他存在的大多都以秘先生做為代替。


    此時,坐鎮王府一處高樓,身邊不斷有往來探鬼進出,這藏在深閣裏的秘先生捏了捏額角,繼而,有侍者聽到他開口,說道。


    “傳令,讓潛藏的鬼不惜一切代價,務必要將架設好的天煞火炮摧毀。哪怕是一門,都不能給他們留下。”


    作為執掌情報的頭目,很顯然,他早已經看過關於天煞火炮的記載,無論是在海戰上的初試還是後期於西北一線上的戰事,這尊足以稱得上是戰場活閻羅的東西無疑會成為左右戰爭局勢的勝負手。


    藏身於幽影中的鬼在聽到命令後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這過程裏,那位秘先生又開始瀏覽起下一份文件,隨即,他的表情又開始凝重,看樣子壞消息接踵而至。


    對於這位的懸而未決,旁人有熟悉的也會覺得罕見,畢竟,經他之手的大事要事不知幾何,但影響他決策的卻不多見。


    思索片刻,這位還是落筆在紙上刷刷寫下幾句,然後吹動一隻口哨。


    那哨聲裏,一隻紅毛黑嘴的怪鳥飛了出來,落在秘先生的肩上。


    將那信紙卷好,塞到怪鳥腿上的小盒裏,秘先生目送這小東西飛到半空突的消失不見,他沉吟良久,適才對旁邊人說“我出去一趟,若非重要公文,不必來尋我。”


    左右皆稱“是”


    …


    城牆下,一個拄著木戟的士兵正抬頭注視著一張塗鴉。


    在陽光下,那雜亂的不知道是動物毛發還是毯子的醃臢事物像是一匹奔跑在曠野裏的馬兒。金黃的日光將它的四周點亮,與遙遠的星辰相比,它更加閃亮。


    有同伴走了過來,那麵貌陰沉的男人找了處地方安靜坐下,他也跟著身邊的同伴一起抬頭看了眼,似乎也注意到了那團亂麻樣的事物。


    但,顯然,他並不在乎。


    “前麵有發放熱食的,去晚了可就被他們分完了。”


    坐在地上的士兵將手心裏的地瓜一層層剝開,裏麵滾燙的紅心,散發著誘人的氣息。


    這些不知死了多久的家夥,原以為自己再回到人間或許會是在償還完欠下的債之後,但戰爭的爆發,地府需要他們來到人間,作為鐮刀,向世人收割足夠豐碩的果實。


    當然,不是沒有人反抗過,但地下的環境越來越惡劣,當死去的生靈越來越難轉生,冗積的官員與大量空耗的歲月都有可能伴隨著下一次地心的噴發而毀於一旦,存續成了催生一切的理由。


    反對者們被驅趕到了更下一層,八神中,有六位讚成了此舉,十位陰帥裏也少有異議,於是,有三成被挑選的陰兵來到了地上,作為第一支遠征的部隊。


    這一年多的時間裏,它們確定了開辟地上鬼域的可能性,也在積極為陰帥乃至陰神們的降臨而做努力。


    期間,除了時刻擔心來自上界的震怒外,還要承受極大的人倫壓力。


    在徹底吞並山南道之前,所有人都不覺得地府是真的有反心,畢竟真的兢兢業業這麽多年,怎麽可能好好的就反了呢。


    城牆下,扶著那把木戟的士兵突兀的說了一句“天亮了啊。”


    蹲在他身邊的那位,隻是輕輕嗯了一聲。


    而在他們麵前,一位衣著考究的尉官在路過時隻是側頭撇了他們一下。


    那位邁步走在空蕩的街巷中,手在腰間脖子上不斷的進行調整,似乎這身衣服並不特別合身。


    他從一隊巡邏的士兵的注視禮中經過,隻略微揚了揚下巴,算是打了個招呼。


    被他跨在腰上的頭盔有些年代了,自大秦以後,各國軍製有了一個模板,上至將軍下到士兵,每個人的穿著打扮都有要求,當然,一些個私軍是不必遵守這等條規。


    “請出示通行令!”


    站在門前的士卒目視前方,在麵對比自己高階的長官時,不直視是一種禮貌。


    那位看著有些呆板的尉官將腰間上的令牌取下丟了過去。


    對方接過仔細檢查過後,側身行禮。


    尉官收起對方恭敬遞還的令牌,不經意的打量了一圈守在門前的這些士卒們的布置。


    基本都是三位四五品的陰兵輔助配合的有兩隊輪換著來到陰差。


    按照沿途遇上的關卡布局,不難推算,這座城裏,常規守備的力量有五百至六百人的陰兵,以及接近上萬的陰差。


    當然,陰差的數量應該不至於這麽多,而散布在附近州縣以及村落裏的也主要以擁有一定戰力的陰兵為主。綜合估計下,這位鬼王大帥手底下的陰兵數量應該不會低於七八千這個規模。


    七八千的陰兵,以及近萬人都陰差,這等軍事實力可謂相當恐怖了。


    起碼福生個人是沒辦法做到在近百人的陰兵圍攻下來去自如。


    雖然,陽間對於鬼類的實力削弱很是嚴重,但,成規模聚集下的鬼兵們,足以改變局部區域內的環境。以福生的經驗來看,熱戰到酣,對方一定會請下一尊或以上的陰帥,到時候,雙方實力會有巨大的落差,除非道門在此次行動中能投入五位及以上的真人坐鎮。


    但這想想也覺得不太可能,且不說各門中真人境的高手都是稀缺,真正能不遺餘力將門內可能是現任掌教或是未來掌教候選人的這幫天才狠心砸進戰場去博取一個中原正統的名號的,目前也就隻有天師府這麽一家。


    不過,略做分析,如果朝廷軍真能逼的地府做到這一步,說明,地府也已經沒了其他底牌能用。


    到那時,他或許能成為一顆隱而不發的暗棋,用來將死這一局。


    在接受了第二輪審查,很快,這名尉官便來到了大帥府外,這裏也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呼!”


    輕輕換了口氣,該男子主動卸下偽裝的右手,那是一截斷臂,上麵刀口整齊,顯然是被人精細的切割過的。


    躲藏在陰影裏的男子將頭發放下,隨即,他從懷裏取出一個藥罐,裏麵是一顆藥丸。


    男子沉默著看著那藥丸許久,在臨行前,給他這藥丸的人告訴他,服下之後,他會變換成腦海中的模樣,身上的氣息特征也都會根據想象的細節一一複刻,而效用隻能維持三刻鍾,所以隻能在行動開始之前服用。


    用完好的那隻左手捧著那枚藥丸的男子,有著一雙病態的眼眸,他眼眶有種充血般的泛紅,臉色蒼白,而渾身上下的氣息皆呈現出一種不規則的紊亂。


    他作為死囚的子嗣,年幼時分便被選中成為了一名伶探,混跡於各種風月場所,隻為給背後的組織帶來一些他們想要知道的細節。


    後來,年歲增長,被人相中,收為義子,但換來的卻是更為嚴苛的訓練。


    期間,和他同一批的都是不同出生但都有著相似經曆的一群人,他們中有男有女,但很少有人能像他一樣活過一輪又一輪的試煉,最終走到獨立出行去做任務的那一天。


    他,是稽查司名義上的編外成員,但還有一個很少被人知曉的隱秘身份,傷官弟子。


    外人,幾乎對這個組織對這個派別的知曉甚少,以至於,很多人都聽過欺天,但沒人知道,它真正的名字應該是叫傷官。


    而,他是這一代傷官中,最有希望成為欽選的傳人之一。


    再次深呼吸了一口氣,已經丟棄尹仲這個名字的男子閉了閉眼,一口吞下那枚丹藥。


    變化比他想的要快,那些撕裂的疼痛隻是讓他表情有些猙獰,他還能忍受,還可以承擔,如果熬過這一關,他就能完美的執行完這次的任務,而最終,收獲的報酬必然要比所有人都豐厚。


    忍著牙齒縫裏擠出來的那一絲苦楚,男子將頭埋低,直至泥土以下。


    很快,他的痛苦便散去,隨之而來的則是一種渾身上下的清涼感。


    沉重的呼吸聲變得舒展,隨著那人一點點爬起,那些原本有些不合身的尉官衣服紛紛變大了不少般脫落到了地上。


    已經重新變做一個新樣貌的他,將手在自己身前捏了捏,隨即臉上表情露出女子般的嬌羞。


    拿出早已準備好的一套衣物,現在的他應該要叫白淺才對。


    將一條白巾裹在眼上,一身清淡衣袖,作為鬼王大帥座下第二臣,白淺向來以冷漠孤寡不過多過問世事而聞名。


    但戰爭一觸即發,負責直接與朝廷軍接壤地帶的大帥,破天荒的讓白淺駐守鄧州,背後的含義不明,但有心人推測過,地府陰帥有位置空缺,其下的第一從臣可能已經去爭取這個名額,自然不會來到衝突發生地帶。


    無論如何,白淺作為這方地位最高的長官,擁有對鄧州一切事物的優先行動權。


    做完最後準備的他,邁步走了出去,而就在下一個轉角,他很意外的看到了一幕場景。


    那是一個同樣穿著軍官樣式服裝的男人正接受著守衛們的排查。


    那個男人身高八尺,一對劍眉星目,皮膚黝黑。身上的衣服有些大了,以至於不得不勒緊腰帶,這反而讓他看起來身材更為勻稱。


    在這位化身白淺的男子打量他時,對方也恰到好處的回頭看了過來。


    二人目光交錯間,一個名字在他心中回響了起來。


    “福生!”


    穿著尉官衣飾的張福生顯然也沒料到能直接看見第二從臣白淺大人,於是隻能第一時間低下腦袋,做出一個恭敬的態度。


    同樣,所有看見牆角白淺大人的士兵都低下了腦袋。


    對他們來說,白淺大人是僅次於鬼王大帥的偉大人物,是發自心底裏尊敬乃至於畏懼的存在。


    似乎是一下子回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化身白淺的他雙手輕輕捏著置於身前,他邁著不急不緩的細碎步伐,悠悠然走到低著腦袋的福生麵前,隨即在對方緊繃的身體麵前,竟然有些沒忍住的輕笑了出來。


    “都起來吧。”


    他的聲音,或者說白淺的聲音極為清淡,像是深山裏的清泉,瀑布從頭頂灌下,讓人清醒備至的同時又能切身聽到那蘊藏在聲音裏的孤冷。


    “是。”


    福生收回拱手的動作,他盯著對方的腳尖,目光也隻敢看到對方裸露在外的腳踝,不過不難看出,這位似乎穿的裙子並不長,連小腿肚子都沒遮住。


    走在福生麵前,背對著他的那位輕輕用手遮了遮嘴角的笑意,不過,隨即他也開始疑惑,為什麽這家夥也會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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