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告誡他要穿暖一點,於是提利昂·蘭尼斯特地穿上厚重的墊長、羊外衣,罩上從明月山脈得來的影子山貓皮披風。那件披風原本是為他兩倍高的人穿用的,所以他穿起來長得誇張。下馬後,唯一的穿便是把披風在上個好幾圈,他看起來活像個斑紋球。


    雖然如此,他還是很高興自己接受了建議。漫長的地窖黑暗,寒氣徹骨。提魅沒走幾步,稍稍感受寒意,便決定退回上層去。他們位於雷妮絲丘陵地底深,就在練金術士的公會大廳下方。的石牆上遍布硝石,唯一的光源來自火術士哈林小心翼翼地提著的那盞密封的鐵條玻璃油燈。


    小心翼翼……一定是為了這些罐子吧。提利昂拿起一個仔細端詳,火紅的圓罐,有如一個陶製的胖柚子。對他的手掌來說稍大,但他知常人起來剛好。陶土很薄很脆,所以術士告誡他不要用力,以免捏破。此外,陶土起來也很糙,摻了石子。哈林告訴他這是有意為之:“表麵若是光,容易從手中落。”


    提利昂稍微傾斜罐子,“火”溶劑緩緩地向瓶口。他知應呈渾濁的綠,但光線太暗,此刻無確定。“很稠,”他評論。


    “大人,這是因為地底的冷氣,”哈林說。他是個臉蒼白的人,一雙手又又,態度極為諂媚。他穿著鑲貂皮邊的黑紅條紋長袍,可皮看來有點稀疏,似乎還被蛾啃過。“溫度升高之後,這種物質便會順暢,就像燈油。”


    “這種物質”,是火術士對火的稱呼。他們彼此間以“智者”相稱,他們也習慣不斷暗示自己學識廣博,希望別人認為他們是飽學之士,這令提利昂十分不耐。的確,他們的公會曾盛極一時,但在最近幾個世紀,學城的學士已經漸漸取代了各地的練金術士。如今這個古老組織的成員寥寥無幾,也不再偽稱有方子煉化金屬……


    ……但他們確能製造火。“聽說,這東西澆不熄?”


    “正是。一旦著火,這種物質便會劇烈燃燒,直至燃盡。而且,它會滲布料、木材、皮革、甚至鋼鐵,並使它們也著火。”


    提利昂想起密爾的紅袍僧索羅斯和他那把火焰劍:塗上薄薄一層的火,長劍便可燃燒一小時。索羅斯每次比武都要換把新劍。勞很喜歡那家夥,甚至樂於提供新劍給他。“它們為什麽不滲陶土?”


    “噢,怎麽不會?”哈林,“這下麵還有個地窖,是我們專門存放舊罐子的地方。那些都是伊裏斯王在位時留下的東西——把罐子做成果形狀就是他的主意。這些果真是非常危險呀,首相大人,而且,嘿嘿嘿,比過去更‘成熟’囉,如果您懂我的意思。我們已把這些罐子蠟封,並在下層地窖灌滿了,即使這樣……嘿,它們實在應該銷毀,但君臨城陷時我們有好多智者遇害,隻剩少數助手,無勝任這個工作。說實話,由於當時的混亂,我們為伊裏斯王製作的東西有不少下落不明。去年我們剛在貝勒大聖堂下一間儲藏室發現了兩百罐,誰也記不得這些東西怎麽會放在那裏,但不用我說,您也可以想見總主教大人有多驚慌失措。後來是我親自監督,方才把東西安全轉運出來。我把推車裝滿沙子,派出最得力的助手。我們隻在夜間行,我們——”


    “——得漂亮,我明白,”提利昂把罐子放回去。桌上全是這種罐子,整整齊齊,四個一排,朝暗的地底深延伸。由近至遠,有很多張這種桌子。“這些,呃,伊裏斯先王的‘果’,還能使用嗎?”


    “噢,當然,當然能用……但要小心,大人,千萬小心。存放時間一久,這種物質就會變得……嘿嘿嘿,不妨說‘變幻莫測’吧。隻需一丁點火,哪怕一點火星,都會立刻燃燒。即便隻是溫度升高,罐子也可能自行起火,所以絕不要讓它們受光照,時間很短也不行。內部一旦起火,高熱會使這種物質劇烈膨,陶罐頃刻間炸成碎片。如果旁邊恰巧還有其他罐子,便會引起連鎖反應,然後——”


    “目前你有多少罐?”


    “今早蒙西特智者剛把統計結果告訴我:眼下我們共擁有七千八百四十罐,這其中包括伊裏斯王時代存留的四千罐。”


    “那些爛熟的果?”


    哈林點頭,“梅利亞德智者信我們一定能實現對太後的承諾——提供整整一萬罐。我也深信不疑。”火術士得意洋洋,表近乎猥褻。


    那得敵人給你們時間。火術士嚴守火的配方秘密,但想也知,那是一繁複危險且耗時的程序。他原本估計一萬罐的承諾是牛,就如諸侯向領主發誓帶一萬兵力援,最後上戰場的卻隻有一兩百人一樣。話說回來,倘若他們真能提供一萬罐……


    他不知該興奮還是恐懼,或許兩者皆有吧。“智者,希望你公會的弟兄們不要無謂地加班趕工,畢竟我們不需要一萬罐有瑕疵的火,一罐都不要……我們非常在意,不允許任何意外發生。”


    “首相大人,請您盡管放心,絕對沒有意外。這種物質都由訓練有素的助手製作,作地點乃是一串空曠的石室,每完成一瓶,即刻學徒下送到此。每間工作室上方都有一個裝滿沙的房間,天花板上則施展了,嘿嘿嘿,最強力的保護術。石室一旦起火,天花板便會落下,沙將立刻熄滅火勢。”


    “心助手的下場就不用說了。”提利昂認為哈林口中的“術”指的是“機關”,他很想親自調查這種屋頂開閉的工作室,看看究竟如何運作,但現在時機不對,還是等戰爭勝利後再說吧。


    “我的弟兄們絕不會心大意,”哈林持,“不過呢,如果能允許我,嘿嘿嘿,實話實說……”


    “,請便。”


    “這種物質貫我的血,存在於每個火術士的心中。我們敬畏它的力量,但普通士兵……嘿嘿嘿,打起仗來往往頭腦發熱,隻想大一場,例如太後手下火弩的作員便有可能……但是,任何一點小差錯都會釀成災難,在此,我務必再三強調。先父曾多次提醒伊裏斯王,我的祖父也是這麽向老王傑赫裏斯說的。”


    “想必他們幸然接受,”提利昂,“如果連都城都被他們燒了,總有人告訴我這個故事。好了,你建議我們多加小心?”


    “務必非常小心,”哈林說,“非常非常小心。”


    “這些陶罐……製作罐子的材料可充裕?”


    “很充裕,大人,感謝您的關心。”


    “既然如此,你不介意我帶走幾個吧。事實上,我想要幾千個。”


    “幾‘千’個?”


    “在不影響製作程的前提下,能給多少就給多少。聽清楚,我隻要空罐。請把東西分頭給各城門的守衛隊長。”


    “是,大人,可為什麽……?”


    提利昂朝他微微一笑,“你要我穿暖一點,我就穿暖一點。你要我務必小心,所以囉……”他聳聳肩,“我也瞧夠了,煩你送我回轎?”


    “首相大人,我,嘿嘿嘿,樂意之至。”哈林舉起油燈,領路走向階梯,“您能親自來訪真是太好了,這是我們,嘿嘿嘿,莫大的榮幸。這裏已經很久不曾有首相造訪,往上要數羅薩特大人,他本人就是我們組織的人呢。那是伊裏斯王在位時的事,伊裏斯王對我們的工作向來很感興趣。”


    伊裏斯王利用你們來燒烤對頭。詹姆老哥跟他提過幾個瘋王和他那群火術士走狗的故事。“相信喬佛裏王陛下一定也會深表關注。”所以我才想盡辦不讓你們接近他。


    “我們衷心期盼陛下也能蒞臨敝會視察。我向您尊貴的姐姐提過,我們將舉辦一場盛大的宴席……”


    他們越往上,便越覺溫暖。“在取得勝利之前,陛下止舉辦任何宴席。”這當然是我的持。“陛下認為,倘若百姓未得溫飽,任何人都無權獨享美食。”


    “大人,此議實乃,嘿嘿嘿,仁之舉。那不妨……由我們幾位智者代表眾弟兄紅堡參見陛下,我們可以玩點小花活,讓理萬機的陛下也能稍事休息一晚。本會曆史悠久,火隻是我們諸多恐怖秘術之一。我們將呈給朝中諸君看的奇觀可是龐雜繁複,數不勝數呢。”


    “這事我會和我姐姐商量。”如果隻是變變魔術,那他不反對,然而喬佛裏每次當朝理事都人鬥個“至死方休”,他不可想讓這小鬼起火燒活人的主意。


    走完樓梯後,提利昂甩開山貓皮披風,在手臂。煉金術士的公會大廳是一座黑石砌成的大,哈林領他左彎右拐,最後來到“鐵炬長廊”。這是一個漫長而回音繚繞的大房間,青綠的火焰在高達二十尺的黑鐵梁柱周邊雀躍舞。亮澤的黑大理石牆和天花板上鬼火閃爍,整個大廳浸沐在一片翡翠的光芒中。這些巨型“鐵炬”是為了歡迎他的到來,今天早上才點燃的,等他離開後,便會立刻熄滅——倘若他不知此事,印象定會更加深刻。火非常昂貴,不容任意揮霍。


    他們從麵朝靜默修女街的彎曲大階梯上走出來,已近維桑尼亞丘陵底部。他向哈林別後,便搖搖擺擺地走下台階,與等候多時的提魅之子提魅和隨行的其餘灼人部眾會合。為達今天的意圖,挑他們作護衛再合適不過。此外,他們上的傷疤可以嚇退城裏聚集的貧民,在這非常時期尤為關鍵。因為三天前,剛有一群民聚集到紅堡門前,嚷著分配食物。喬佛裏的回應是萬箭齊放,一下殺死了四個,之後他從城上:“恩準你們享用死屍。”我們真是越來越受戴了。


    提利昂看到波隆也在轎子旁,有些吃驚。“你來做什麽?”


    “給你送口信。”波隆,“鐵手報告諸神門那兒有急事,但他不肯細說。還有,梅葛樓也在召你。”


    “召我?”提利昂知隻有一個人敢用這個字眼。“瑟曦找我何事?”


    波隆聳肩,“太後命你即刻返回城堡,到她的居室麵見她。是你那臭未的堂弟傳的口信。嗬,上長了幾,就自以為成熟了。”


    “幾,一個爵位。別忘了,他現下可是藍賽爾‘爵士’。”提利昂知除非事關重大,傑斯林爵士不會輕易催他過去。“我最好先瞧瞧拜瓦特那邊。通知我老姐,我回來立刻去見她。”


    “她可不會喜歡。”波隆警告他。


    “很好。瑟曦等得越久,就會越惱,越惱就會越蠢。與其在她好整以暇、狡計盤算的時候見她,不如等她惱蠢以後。”提利昂把摺好的披風扔轎子,隨後提魅扶他上轎。


    提利昂穿過諸神門裏的市集廣場,平裏,這裏總是擠滿賣蔬果的農民,如今卻一片空。傑斯林爵士在城門口等他,舉起鐵手率地行了個禮。“大人,您的表弟克裏奧·佛雷爵士剛從奔城趕到,打著和平的旗幟,帶來羅柏·史塔克的信件。”


    “和平條件?”


    “他是這麽說的。”


    “真是我的好表弟,快帶我去見他。”


    金袍衛士把克裏奧爵士拘留在城門樓中一間無窗的警衛室裏,一見他們來,他立刻起:“提利昂,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


    “表弟,這話對我可真是稀罕喲。”


    “瑟曦也來了嗎?”


    “我姐姐剛巧有別的事要忙。這是史塔克的信?”他從桌上拿起來。“傑斯林爵士,請你退下。”


    拜瓦特點頭離開。“我的使命是將議和條件呈給攝政太後,”關門之後,克裏奧爵士。


    “我會親自呈上,”提利昂瞄了一眼羅柏·史塔克隨信附上的地圖,“我們不要著急,一件一件慢慢來。表弟你先坐,休息片刻,你看起來麵不佳,有些憔悴哪。”事實上,他的狀況的確糟糕。


    “可不是嘛。”克裏奧爵士在一張長凳上坐下。“提利昂,河間地區一片混亂,尤其是神眼湖和王大周圍。河間地的領主燒掉自己的作物,企圖困死、餓死我們,令尊的征糧隊則每到一座村落就縱火焚燒,並追殺其中的百姓。”


    這就是戰爭之:貴族被俘等人來贖,百姓卻隻能引頸待屠。感謝諸神,讓我生為蘭尼斯特。


    克裏奧爵士伸手撥撥稀疏的棕發,“即便打著和平的旗幟,我們還是兩次遭到攻擊。都是些披盔甲的豺狼,饑腸轆轆,隻等著蹂躪弱小。他們原本是哪一邊的人,恐怕隻有上天知,總之眼下這幫家夥是獨立行了。我的隊伍死了三人,還有六個人受傷。”


    “敵方向如何?”提利昂把目光轉回史塔克的條件。這孩子要的可不少嘛,半壁河山,釋放俘虜,索要人質,父親的劍……,當然,還有兩個妹妹。


    “那小鬼在奔城無所事事,”克裏奧爵士,“想必他不敢與你父親照麵。他的兵力漸減少,河間領主都回去保衛各自的屬地了。”


    這就是父親的意圖?提利昂卷起史塔克的地圖。“這些條件不成的。”


    “可否請你至少同意用史塔克家的女兒換提恩和威廉?”克裏奧爵士痛苦地問。


    提利昂想起來,提恩·佛雷是對方的弟弟。“不行,”他溫和地說,“但請你放心,我們會提出相應的戰俘換。就讓我和重臣們及瑟曦商量一番,然後讓你帶著我們的條件返回奔城。”


    顯然,他的緒並未好轉,“大人,我認為羅柏·史塔克不會輕易屈服。想要和平的是凱特琳夫人,不是那小鬼。”


    “而凱特琳夫人心中所想惟有她的女兒。”提利昂從板凳上起,手拿信件和地圖。“我讓傑斯林爵士幫你張羅食物和衣物。表弟,你看起來委實需要惡補一覺。等我們商議有了結果,我再來通知你。”


    提利昂在城牆上找到傑斯林爵士,他正觀看著下方廣場上演中的數百新兵。由於大量難民湧入君臨,許多人自願加入都城守備隊,藉以換取溫飽和軍營裏的一張稻草。等戰爭開始,這群烏合之眾能有多少戰力,提利昂可不抱任何幻想。


    “你找我來,做得很對。”提利昂,“我把克裏奧爵士給你了,請滿足他一切需要。”


    “他的隨從呢?”都城守備隊司令問。


    “給他們提供食物和淨衣服,找個學士替他們療傷。但不準他們踏城裏一步,清楚嗎?”君臨城的現況絕不能傳到羅柏·史塔克耳中。


    “非常清楚,大人。”


    “,還有一事。煉金術士公會將把大批陶罐送到各個城門,你就用這些罐子來訓練火弩和弩炮的作員。將罐子裝滿綠顏料,練裝填和發。誰把顏料灑出來,就把誰撤掉。等他們熟悉了顏料罐,就改裝燈油,他們先點燃油罐,之後再發。待他們運用自如,不傷自,打仗時就可使用火。”


    傑斯林爵士用鐵手撓撓臉頰,“高明。不過我對煉金術士的屎沒有好感。”


    “彼此彼此,但我有什麽用什麽。”


    回轎之後,提利昂·蘭尼斯特拉上廉幕,又拿個靠墊枕著。瑟曦若知他攔截了史塔克的信件,一定大為不滿,但父親派他城是來管事的,不是來哄瑟曦開心的。


    在他看來,羅柏·史塔克實在給了他們一個金機會。就讓那孩子坐等在奔城,夢想著和平可以輕易換取罷。提利昂會提出自己的和平條件,剛好足以讓北境之王保持希望。就讓克裏奧爵士磨破他瘦小的佛雷,充任信使來回奔波。與此同時,他們的堂叔史戴佛爵士正在凱岩城整備兵器,訓練新軍,等他準備完畢,便可與泰溫大人前後擊徒利和史塔克。


    若勞的兩個弟弟也這麽聽話就好了。雖然藍禮·拜拉席恩軍隊的行速度慢如冰川,但他那支南境大軍仍舊漸朝東北近。除此之外,提利昂每夜都不安穩,惟恐接到史坦尼斯公爵的艦隊駛黑灣的消息。哈,如今火還算充裕,然而……


    街上的喧嘩打斷了他的思慮。提利昂謹慎地從廉幕間向外看去,他們正行經鞋匠廣場,大批民眾聚集在皮製天蓬下,傾聽一位“先知”大放厥詞。從那未經染的羊衣和當帶係著的繩看來,他不過是乞丐幫的弟兄。


    “墮落!”那人厲聲尖,“這就是警告!這就是天父之鞭!”他指著空中那模糊的紅傷痕。從這個角度看去,遠伊耿高丘上的城堡正好在他後,彗星則如預兆般高懸於塔樓上。真會營造舞台,提利昂心想。“我們變得臃腫、肮髒、腐化。姐弟在王的寢上苟合,亂的後代在王裏隨著畸形小魔猴的笛聲翩翩起舞。高貴的淑女與小醜通,生下恐怖惡物!就連總主教也忘記了諸神!他用香泡澡,享用鰻魚和雲雀,越吃越胖,卻坐視他的子民挨餓!傲慢先於祈禱,蛆蟲統治城堡,金就是一切……這些都必須終止!腐爛的夏天即將結束,嫖客王受到天罰!他被豬開膛破肚,可怕的臭氣直衝雲霄,一千條蛇從肚子裏鑽出,嘶嘶著人!”他再度伸出瘦的手指指著彗星和城堡。“看哪,那就是上天的預示!諸神在呐喊,要我們自我淨化,否則便把我們自世間完全抹除!沐浴正義之酒,否則便會烈火焚!烈火焚!”


    “烈火焚!”雖然有人附和,卻被嘲笑的聲掩蓋。提利昂聽了稍覺安心,下令繼續前。灼人部眾趨前清出走,轎子則像風雨中的船隻般劇烈搖晃。好個“畸形小魔猴”。不過那混蛋對總主教的評價倒沒錯,上次月童怎麽說他來著?“主教大人敬拜七神,信仰虔誠,難怪一旦饑,便要為七神各吃一餐。”想起臣的笑話,提利昂不微笑。


    讓他欣的是此後直到紅堡,都沒碰上其他事故。提利昂樓梯回塔頂房間,覺得比晨間多了幾分希望。時間,我需要的就是時間,把事拚湊起來的時間,隻等鐵鏈完工……他打開書房門。


    瑟曦從窗邊旋,裾在纖細的臀旁擺,“我召你,你竟敢不來!”


    “誰準你我的塔?”


    “你的塔?這是我兒的城堡!”


    “算是吧,”提利昂很不高興。待會兒定要教訓克勞恩,今天負責把守的是他的月人部戰士。“事實上,我正準備去找你。”


    “是嗎?”


    他關上門,“怎麽,不相信我?”


    “當然不相信,而且我有充足的理由。”


    “我好傷心。”提利昂一瘸一拐地走去餐櫃倒酒。他不知還有什麽事比和瑟曦談話更容易讓人口燥。“如果我冒了你,我想知原因。”


    “行了,你這惡心的爛蛆!彌賽拉是我唯一的女兒,你以為我真的會任你把她當作一包燕麥般的賣掉嗎?”


    彌賽拉,他想,好,既然蛋已經孵化,咱們就來瞧瞧是什麽顏。“怎麽當作一包燕麥呢?彌賽拉是堂堂公主,從某種意義上講,她生來就要做這種事。你該不會打算把她嫁給托曼吧?”


    她一揮手,打翻他手中的酒杯,酒灑了一地。“光憑這句話,我就該拔了你頭,管你是不是我弟弟。喬佛裏的攝政王是我,不是你,而我絕不同意把彌賽拉裝船送給這個多恩人,就像當年我被送給勞·拜拉席恩一樣!”


    提昂甩甩手指上的酒滴,歎:“有何不可?去多恩總比留在這裏安全。”


    “你是笨到無可救,還是真的喪心病狂?你我都很清楚,馬泰爾家族不喜歡我們。”


    “是的,馬泰爾家族極端憎恨我們。即便如此,我依然認為他們會同意。朗親王對蘭尼斯特家族的恨意隻能追溯到上一代,可多恩人與風息堡、高庭間的戰爭已經持續了上千年。對我們尤其有利的是,藍禮把多恩領的支持視作理所當然。彌賽拉現年九歲,崔斯丹·馬泰爾則是十一歲,我已經提議,等她年滿十四,兩人即刻成婚。在此之前,她以貴賓的份留在戟城,受到朗親王妥善的保護。”


    “這是人質,”瑟曦抿巴。


    “是貴賓,”提利昂持,“說穿了,我想馬泰爾對彌賽拉絕對比喬佛裏對珊莎·史塔克要好。我有意安排亞曆斯·奧克赫特爵士作她的護衛,有禦林鐵衛隨侍在旁,相信誰也不敢輕視她的份。”


    “若哪天朗·馬泰爾決意要我女兒的命來為妹妹複仇,亞曆斯爵士又有何用?”


    “馬泰爾是個重榮譽的人,絕不會加害九歲女孩,尤其是如此天真甜美的彌賽拉。隻要她在他手上,他定會信賴我們履行承諾,何況我們的條件很優厚,諒他無拒絕。彌賽拉隻是其中之一,我還向他提議出殺害他妹妹的凶手,允諾他重臣之位,邊疆地上數座城堡……”


    “太多了。”瑟曦自他邊踱開,裾娑,焦躁有如獅。“你不但給得太多,而且未經我同意,決無效力可言。”


    “我們急需拉攏多恩親王,若是給得少了,隻怕他會不屑一顧。”


    “太多了!”瑟曦持,旋回來。


    “換你怎麽給?你兩中間那個?”提利昂也火了。


    這一回他瞧清楚了摑來的耳光,啪地一聲,他的頭打歪到一邊。“親的好姐姐,”他說,“我向你保證,這是你最後一次手。”


    姐姐笑:“小家夥,少來威脅我。你以為有父親那封信就萬事無恙?不過一張薄紙,艾德·史塔克也有過一張,你瞧他什麽下場。”


    艾德·史塔克可沒有都城守備隊,提利昂心想,也沒有高山氏族,更沒有波隆召募的傭兵,我卻三者皆有。至少他心裏這麽希望,因為這意著信任瓦裏斯、傑斯林·拜瓦特爵士和波隆三人。史塔克大人當初可能也抱著同樣的感覺。


    但他什麽也沒有說。聰明人不往火盆上澆火,於是他又倒一杯酒。“你倒是想想,倘若君臨不幸城破,彌賽拉豈會安全?屆時,隻怕藍禮和史坦尼斯會把她的頭跟你的頭掛在一起。”


    瑟曦哭了。


    就算征服者伊耿當下著巨衝房間,手中還拋著檸檬派耍把戲,提利昂·蘭尼斯特也不會更驚訝了。打他們在凱岩城的孩提時代過後,他便再沒見姐姐哭過。他有些笨拙地向她靠近一步。姐姐哭時,作弟弟的就該安她……但這……這是瑟曦!他試探地伸手拍她肩膀。


    “不準碰我!”她邊說邊扭躲開。他不該覺得難受,可是,這卻比任何一記耳光更教他痛。瑟曦滿臉通紅,難過又惱,她喘著氣,“不準看我,不準……這樣看我……不準你這樣!”


    提利昂恭敬地轉頭,“我不是想嚇你。真的,我跟你保證,彌賽拉決不會出事。”


    “騙子,”她在他背後說,“我不是三歲小孩,少拿空的承諾來敷衍我。你不是號稱能救出詹姆嗎?哼,他人在哪裏?”


    “在奔城吧,我想。他有專人看守,安全無虞,正等著我想子救他出來呢。”


    瑟曦鼻子,“我是男人就好了,那樣我本就不需要你們,也不會發生這些事。詹姆是怎麽回事,竟然落入那小鬼手中?還有父親,算我蠢苯,居然信任他,眼下需要他的時候,他究竟在哪裏?究竟在做什麽?”


    “他在打仗。”


    “躲在赫堡的高牆後打?”她輕蔑地說,“真是奇怪的戰。說穿了,這是逃避!”


    “你應該多腦子。”


    “那你說是怎麽回事?為何父親和羅柏·史塔克兩人各據一座城池,卻什麽也不做!”


    “他們不就在等嘛?”提利昂,“雙方都在等對手行。等待有兩種,獅子是搖著尾巴好整以暇,小鹿卻是嚇得不敢彈,怕得飛魄散。不管朝哪邊跑,最後都會被獅子吃掉,而且它自己心知肚明。”


    “你敢確定,父親就是那隻獅子?”


    提利昂嘻嘻一笑,“喏,不就畫在咱家旗幟上嗎?”


    她沒笑,“若今天被俘的是父親,我敢跟你保證,詹姆絕不會坐視不管。”


    詹姆會不顧一切擲兵力,派他們去奔城的壁下白白送死,異鬼都知那不可能成功。他從沒耐,跟你一樣,我親的姐姐。“咱們凡夫俗子,總不能個個都像詹姆那麽英勇,好在贏得戰爭還有別的辦。你瞧,赫堡固若金湯,且位置極佳。”


    “而你我都清楚,君臨並非如此。當父親和那史塔克小鬼玩獅子捉鹿的遊戲時,藍禮正率軍從玫瑰大殺來,隨時可能兵臨城下!”


    “都城這麽宏偉,總不會甫一戰就告陷落。從赫堡到此,是筆直迅捷的王大。藍禮還來不及架好攻城器械,父親便會從後擊。打個比方,父親的軍隊好似鐵錘,我們則是鐵砧,光想想都覺得美妙。”


    瑟曦用一雙碧眼盯著他,雖然仍有戒心,卻渴望相信他的保證。“若羅柏·史塔克出兵呢?”


    “赫堡離三叉戟河的渡口很近,正好阻止盧斯·波頓率北軍步兵渡河與少狼主的兵會師。不拿下赫堡,史塔克軍便到不了君臨,而即使加上波頓的步兵,要攻下這座噩夢般的城堡,他的兵力也不夠。”提利昂出最人的微笑,“而與此同時呢,父親將在肥沃的河間地休養生息,我們的史戴佛叔叔則在凱岩城集結新軍。”


    瑟曦懷疑地看著他,“這些事,你又怎麽知?父親把他的打算全給你說了?”


    “不,我隻是看了看地圖。”


    她的眼神立刻轉為嫌惡,“你這小惡魔,剛才這些花言巧語全是你這顆畸形腦袋掰出來的,對吧?”


    提利昂嘖了一聲,“親的姐姐,我倒是問你,若不是我軍節節勝利,史塔克怎會請求停戰呢?”他拿出克裏奧·佛雷爵士送來的信。“你看,少狼主開出了條件。當然,這些條件不能接受,但好歹是個開始。你要不要過目?”


    “當然。”轉眼她又變回了太後。“信怎麽落會到你手上?應該給我才對。”


    “哎,首相這雙手是做什麽用的?不就是為陛下您排憂解難嗎?”提利昂遞出信,剛被瑟曦打過的臉頰還隱隱作痛。隨她去打吧,隻要她肯同意與多恩的婚事,這又算得了什麽?他有預感,此事會成。


    除此之外,告密者也落石出了……嘿,要來個翁中捉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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