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凱特琳
冰與火之歌2列王的紛爭 作者：喬治·馬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走到村莊之前，天便已全黑。凱特琳默默地思量，不知這村子是否有名字。就算曾經有過，也早已被逃難的人群所帶走。他們帶走了每一件東西，甚至沒放過聖堂的蠟燭。文德爾爵士點起一火把，領她穿過低矮的門楣。
聖堂之內，七麵高牆皆已破碎傾塌。我們的上帝獨一無二，但他有七種位態，正如我們的聖堂是一座建築，卻有著七麵高牆，她還是個小女孩時，奧密德修士便如此教誨她。大城市裏那些繁華的聖堂中七神總有各自的雕像，而每一位都有專門的祭壇。在臨冬城，柴爾修士隻在每麵牆上懸掛不同的雕刻麵。在此地，凱特琳隻看得到糙的素描畫。文德爾爵士把火把門邊的壁台，退回門外去陪伴羅拔·羅伊斯。
凱特琳仔細端詳那些麵孔。和別一樣，天父留著胡須。聖笑意不減，慈祥和藹。戰士擎著巨劍。鐵匠拿著錘子。少女青又美麗。老嫗枯瘦而睿智。
而那第七張臉……陌客的臉孔分辨不出男女，更像兩者同。他是從遙遠之地來的人，天邊永恒的放逐者，既像人又不像人，不被了解更無從了解。在此地，他的臉被畫成一個黑的橢圓，黑影之中加上兩點星光權作眼睛。這張麵龐讓凱特琳不安。從陌客那裏她無尋求安。
於是她在聖麵前跪下。“夫人，請用您慈的眼光來看護這場戰爭。他們都是您的子孫，每個人都是。求您眷顧他們，眷顧我的兒子。求您看護羅柏、布蘭和瑞肯，一如我在他們旁。”
聖的左眼上橫貫著一裂痕，看來好似哭泣。凱特琳聽見文德爾爵士的大嗓門，時不時還有羅拔爵士低聲的回答，他們應在談論即將來臨的戰鬥。舍此之外，夜晚一片沉寂，連蟋蟀的聲音都聽不到。諸神保持沉默。奈德呀，你的遠古諸神回應過你嗎？她不想，當你跪在心樹之下，它們真的在傾聽你的話語嗎？
火炬發出的搖曳光芒在牆壁上舞蹈，那些臉龐似乎被賦予了生命，火光扭曲著它們，改變著它們。城市裏大聖堂中的塑像總能留下石匠雕工的心機，然而此的木炭圖畫卻拙得無有特點。天父的臉讓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此刻正在奔城臥不起，奄奄一息。戰士讓她想起了藍禮和史坦尼斯，羅柏和勞，詹姆·蘭尼斯特和瓊恩·雪諾。恍惚之間，在那些線條中她甚至看見了艾利亞的神。一陣風穿過門檻，火炬劈啪搖，這種意象便隨之而去，湮沒在橘紅的光輝中。
火炬散發的煙塵熏得她眼睛隱隱作痛。她用傷殘的手掌努力拭。當她再度抬眼凝視聖時，卻看見了自己的親。米妮莎·徒利夫人因難產過世，當時是為給霍斯特公爵產下次子。孩子和她一同離去，父親的一部分也隨她走了。她總那麽沉靜，凱特琳想著，想著親柔和的手臂，溫暖的笑意。如果她還在世上，我們的生活將變得多麽不同。她不知米妮莎夫人是否了解她的長女，這個跪在她麵前的女人的心境。嗬，我跋涉了千山萬，為了什麽？我到底是為了誰？我失去了自己的女兒們，羅柏不要我，布蘭和瑞肯想必認為我是個冷酷無的親。甚至奈德臨終時，我到底在哪兒……
她的頭腦開始發暈，整個聖堂在旁旋轉。四周暗影搖晃換，詭異的禽在破碎的白牆上奔波。凱特琳整天沒有食。這並不明智。她對自己無力地分辯說都是因為沒有時間，然而她又深知，在失去了奈德的世界裏一切都沒了滋。他們砍下他的頭顱，一次殺了兩人。
後的火炬突然迸發出一陣亮光，朦朧之間，聖呈現妹妹的容貌，隻是那對眼睛比回憶之中的更加剛，不太像萊莎，更像是瑟曦。是，瑟曦也是位親。不管孩子的生父是誰，是她懷胎十月，任他們在內踢打，混合著痛苦與鮮血把他們帶到這個世界。如果他們真是詹姆的……
“瑟曦也向您祈禱嗎，夫人？”凱特琳詢問聖。那個高傲、冷酷、美麗的蘭尼斯特王後的形象清楚地印在牆上。畫像上裂縫尤在，猶如瑟曦在為自己的兒女悲歌。七神七而為一，一中有七，奧密德修士告訴過她。老嫗有少女的美，聖有戰士的強，隻要她的孩子們臨險境。是……
在臨冬城和勞·拜拉席恩相的短短時，她已知王沒有給過喬佛裏多少溫暖。假如知那男孩是詹姆的種，想必勞會毫不猶豫將他和他親一並死，而對此任何人都無責難。私生子固然司空見慣，然而亂之舉卻為新舊諸神所不容，由此邪行而生的孩子將在聖堂裏或神木林中被公開宣布為孽種。王們兄妹通婚，然而他們是古老瓦雷利亞的血統，遵循瓦雷利亞人的習俗。像他們的一樣，高傲的坦格利安家族從不聽從神人的呼喚。
奈德一定已了解這事實，如同在他之前的艾林公爵。難怪王後把他們都殺了。換作是我，會這麽做嗎？凱特琳拳頭，傷殘的手指上有從刺客的刀下拯救兒子而留下的傷痕，深可見骨，至今未愈。“布蘭也知，”她輕聲說，低下了頭。諸神在上，他一定看見或聽到了什麽，所以他們要把他扼殺於病。
在失落和疲憊中，凱特琳·史塔克投於神靈的懷抱。她跪在鐵匠麵前，因為他負責修複破損的事物，她請求他給予她可的甜心布蘭以關注和保護；她跪在少女麵前，懇求她將她的勇氣賜予艾莉亞和珊莎，保護她們的清白之；在天父麵前，她祈求公正，祈求追尋正義的力量和知曉正義的智慧；在戰士麵前，她祈求他讓羅柏變得強壯，護佑他平安地穿越戰場。最後，她來到老嫗跟前，老嫗的形象總是一手擎燈。“指引我吧，睿智的夫人，”她禱告，“指引我該走的路，別讓我在前方的黑暗中失方向。”
許久之後，腳步聲在後響起，門上傳來敲擊聲。“夫人，”羅拔爵士禮貌地說，“請您原諒，不過我們的時間到了。必須在破曉之前趕回去。”
凱特琳僵地起立。膝蓋隱隱作痛，她隻想要羽和枕墊。“謝謝你，爵士。我準備好了。”
他們沉默地策馬穿越稀疏的樹林，高大的樹木因海風的刮而東倒西歪地側向海的反麵。馬群張的嘶鳴和鐵器叮當的擊是他們天然的向導，指引他們回到藍禮的營地。在黑暗之中，人和馬排列成長長的縱隊。他們漆黑無垠，好似“鐵匠”將黑夜本鍛造了鋼鐵中。她的左邊有飄揚的旗幟，右邊也是，前方的旗幟更是一排接著一排，然而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看不到一種顏，分不出一個紋章。這是一支灰的軍隊，凱特琳想，灰的戰士著灰的駿馬打著灰的旗號。藍禮的影士們高舉長，靜坐在馬鞍上等待。她穿過這片由而高大的林木組成的森林，將這些被剝奪了綠葉和生機的大樹拋在後。抬眼望去，風息堡矗立之是一片更深沉的黑暗，黑的牆壁無反夜晚的星光，隔著原，隻見史坦尼斯公爵紮營之地正有火把來來往往。
藍禮帳中燭光通明，映得那絲綢帳篷似乎在放光，好似一座雄偉的、發綠光的魔城堡。兩名彩虹護衛守在大帳門邊。碧光奇異地照在帕門爵士紫的外衣上，並給了覆在埃蒙爵士全鎧上的釉向葵以一種病態的彩。他們頭盔上飄著長長的絲羽，肩上垂著彩虹披風。
帳內，布蕾妮正為王穿戴戰裝，而塔利伯爵和羅宛伯爵在一旁談論部署和戰術。營帳裏很溫暖，十幾個小鐵盆裏的煤球在燃燒，散發出熱能。“我一定要跟您談談，陛下，”她說，這是她第一次給他冠上王的頭銜，無論如何要讓他注意到她。
“好的，我馬上就好，夫人，”藍禮答應。布蕾妮正把背甲和甲係在他的加墊外衣上。王的鎧甲乃是深綠，是夏密林裏樹葉的彩，綠得深沉，似乎能收燭光的焰芒。金的光輝在鎧甲的扣子和飾品上閃爍，如同樹林裏縹緲的鬼火，隨著他的行而搖曳。“請繼續，馬圖斯大人。”
“陛下，”馬圖斯·羅宛邊說邊瞟了凱特琳一眼。“此刻，我軍已準備就緒。為何要等天明？響號角，讓我們軍吧。”
“要人們說我背信而勝，發毫無士神的偷襲？黎明才是約定的時間。”
“黎明是史坦尼斯選擇的時間，”藍·塔利指出，“他想背乘初升的太衝擊我們。而我軍則幾乎是半盲狀態。”
“那最多隻能造成片刻的驚駭，”藍禮自信地說，“洛拉斯爵士將擋住他們。之後將開始混戰。”布蕾妮為他係綠的皮帶，扣上金的扣子。“我老哥去世之後，不許任何人侮辱他的屍首。他是我的血親骨，我決不允許誰把他的頭顱穿在上到炫耀。”
“假如他投降呢？”塔利伯爵問。
“投降？”羅宛大人大笑，“當年梅斯·提利爾把他困在風息堡，他寧可吃老鼠也不願獻城。”
“那時的狀況我記得很清楚。”藍禮抬起下巴讓布蕾妮係好護喉。“到最後山窮盡，實在支不住，加文·威爾德爵士和他手下三個士便合謀賺開一邊門開城投降，卻不料被史坦尼斯逮個正著。他下令用投石機把他們從城上拋出去。我還記得加文被捆上去時臉上的表，他一直是我們的教頭。”
羅宛大人有些。“沒人從城內擲出來。我記得很清楚。”
“那是因為克禮森學士勸阻了史坦尼斯，他說既然我們困窘得快要吃同伴的屍，怎麽能把好就這麽投擲出去呢。”藍禮把頭發攏了攏。布蕾妮用天鵝絨的帶子將它係住，並在他耳邊裝了一頂小墊帽，以減輕頭盔的重量。“多虧洋蔥士，我們才沒有墮落到啃食屍的地步，當時那是迫在眉睫的事了。對加文爵士來說更是如此，他死在牢裏。”
“陛下。”凱特琳一直耐心等待，不過時間越來越少。“您答應要聽我一言。”
藍禮點頭。“去戰鬥吧，大人們……呃，如果巴利斯坦·爾彌在我老哥的陣營裏，千萬要活捉他。”
“巴利斯坦爵士自被喬佛裏趕走後就沒了消息，”羅宛大人質疑。
“我了解那位老人。他需要一位供他守護的王，不然他算什麽？既然他沒站到我這邊，凱特琳夫人說他也沒和奔城的羅柏·史塔克在一起。那麽，除了史坦尼斯，他還能在哪兒呢？”
“如您所願，陛下。他將不會受到任何傷害。”兩位大人深深一鞠躬，轉退出。
“請暢所言，史塔克夫人，”藍禮。布蕾妮將披風搭上他寬闊的肩膀。披風乃是金線織成，十分沉重，上麵有黑玉鑲成的拜拉席恩家族的寶冠雄鹿。
“蘭尼斯特的人企圖加害我兒子布蘭，我無數次捫心自問這到底是為了什麽。直到那天聽了您哥哥的話，我才恍然大悟。他墜樓當天正是狩獵的子，勞、奈德以及大部分人都去追逐熊，隻有詹姆·蘭尼斯特留在臨冬城內，還有王後。”
藍禮沒有忽略她的暗示。“所以你認為，那孩子看見他們亂的……”
“我求求您，陛下，準許我到您哥哥史坦尼斯那邊去，把我的懷疑告知他。”
“目的何在？”
“如果您和您哥哥願意暫時擱置王冠，羅柏也會。”她上這麽說，心中卻隻能希望兒子會這麽做。必要之時，她要確保他這麽做，就算羅柏手下的諸侯不肯聽從，相信羅柏會聽她的話。“你們三人應當協力召開大議會——這個家已經有上百年沒召集過了。我們將派人去臨冬城，讓布蘭講述他的故事，讓全天下的人都知蘭尼斯特家族才是真正的篡奪者。然後，由應召而來的七上下所有領主來共同決定誰是他們的統治者。”
藍禮大笑。“告訴我，夫人，你們的冰原狼會為誰當頭狼而投票嗎？”布蕾妮拿來王的手套和巨盔。盔上裝飾著金鹿角，約有一尺半長。“談判的時間已然過去，如今是比試力量的時刻。”藍禮把蝦狀、金綠相間的手套穿左手，布蕾妮則跪在地上替他係帶，帶因長劍和匕首的關係而顯得沉重。
“以聖的名義，我懇求您，”凱特琳喊，忽然一陣風開了帳門。她覺得自己似乎看見某個東西移了來，可當她回過頭去，隻有王的影子映照在絲製篷布上，變換搖曳。隻聽藍禮說了個笑話，他的影子也隨之遷移，提起劍。綠帳浮現黑的霾，燭火閃爍顫抖的光。事變得很奇特，很不對勁，她發現藍禮的劍還好端端地別在間，並未出鞘，而那影子般的劍……
“好冷，”藍禮用一種細微而惘的語調說，半晌之後，護喉的鋼板就如棉布一般被輕輕劃開，被一柄並不存在的影子劍劃開。他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細小而濁的喘息，湧的鮮血便阻了喉嚨。
“陛——不！”當那邪惡的韁而出時，藍衣衛布蕾妮撕心裂肺地哭嚎起來，和尋常受驚的小女孩無異。王蹣跚著倒在她懷中，大片的鮮血在盔甲前淌，暗黑的淹沒了綠與金。蠟燭紛紛熄滅。藍禮掙紮著想開口，卻被自己的鮮血哽住。他的雙已然傾頹，全然憑借布蕾妮的力量支。她仰起頭，放聲呼，卻在極度苦痛中無吐詞。
影子。某種既黑暗又邪惡的事正在此地發生，她知，這是一種她所無了解的事。那影子不是藍禮的影。死亡從門外而來，奪走了他的生命，迅疾一如滅燭火的狂風。
數秒之後，羅拔·羅伊斯和埃蒙·庫伊便帶著兩名手執火把的軍士闖了來，然而凱特琳卻覺得似乎過了半個夜晚。他們看見倒在布蕾妮懷中的藍禮，看見她被王的鮮血浸得通紅，羅拔爵士發出驚怖的喊。“你這歹毒的女人！”穿釉向葵鎧甲的埃蒙爵士吼，“放下他，你這可惡的東西！”
“諸神在上，布蕾妮，這到底是為什麽？”羅拔爵士質問。
布蕾妮從王的軀上抬起頭。王的血不住湧出，肩上的彩虹披風染得血紅。“我……我……”
“你會償命！”埃蒙爵士從門旁的兵器堆裏拔出一長柄戰斧。“你要為王償命！”
“不要！”凱特琳·史塔克呼喝，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但太遲了，他們都因鮮血而變得瘋狂，人們喊著撲上來，淹沒了她無力的話語。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布蕾妮以凱特琳無置信的速度行起來。她的劍並不在手邊，因此她出藍禮的佩劍，擋住埃蒙劈下的斧頭。鋼鐵劇烈碰撞，出藍白火花。布蕾妮一躍而起，將王的軀率地推到一旁。再次撲擊而來的埃蒙爵士被屍首絆了一下，一愣之間，布蕾妮的劍便生生斬斷了斧柄，斷裂的斧頭在空中旋轉。這時，一名軍士手執火把刺向她的背部，然而彩虹披風浸透了血，無燃燒。布蕾妮回，揮劍，火把與手臂齊飛，焰火點燃地毯。殘廢的軍士淒厲地慘。埃蒙爵士扔下斧子，拔出自己的佩劍。第二位軍士跳上前來，布蕾妮閃彈開，兩劍在空中急速擊、碰撞，發出耳的聲響。隨後埃蒙·庫伊加入戰團，以一敵二，布蕾妮隻能後退，但她竭力和他們保持平手。地上，藍禮的頭顱無力地滾向一邊，那傷口恐怖地張開，血緩緩地、緩緩地出來。
羅拔爵士一直沒有手，猶豫不決，現在他也向自己的劍柄。“羅拔，別這樣，聽我說。”凱特琳抓住他的胳膊。“你們錯了，不是她。救救她吧！聽我說，這是史坦尼斯的。”這個名字想也沒想便浮現在邊，然而當她說了出來，迅即明白這是事實。“我發誓——你了解我的榮譽——是史坦尼斯害了他。”
年輕的彩虹士用蒼白而驚恐的眼睛瞪著那正瘋狂作戰的女人。“史坦尼斯？他怎麽做的？”
“我不知。是巫術，某種黑暗的魔，那裏有影子，影子。”她自己都聽出自己語帶顛狂，然而言語卻滔滔不絕，一如後飛速擊的利刃。“有一拿著利劍的影子，我發誓，我親眼看見了。你瞎了嗎，那女孩他！快幫幫她吧！”她回頭一瞥，隻見第二名軍士也倒了下去，長劍從他無力的手指中鬆。營帳外人聲鼎沸，顯然，憤的人群隨時都可能一擁而入。“她是清白的，羅拔。我向你保證，以我丈夫之名和史塔克家族的榮譽向你保證！”
這句話打了他。“我會製止他們，”羅拔爵士，“快把她帶走。”他轉走出去。
地毯上的火焰終於燃到了帳幕上，營帳內火勢四蔓延。埃蒙爵士地攻擊布蕾妮，他穿釉鋼甲而她隻穿著羊衣。然而他的不幸在於遺忘了凱特琳。她舉起鐵炭盆，砸在他的後腦勺上。他戴著頭盔，這一擊並不致命，但足以讓他栽倒在地。“布蕾妮，跟我走，”凱特琳命令。女孩立即把機會，手起劍落，劃開綠絲帳篷。她們並肩奔入黎明前的黑暗和寒意中。嘈雜的喧嘩從營帳另一頭傳來。“走這邊，”凱特琳指點，“作放慢。我們不能奔跑，否則會惹人起疑。若無其事地走，就當什麽也沒發生。”
布蕾妮收劍入鞘，跟在凱特琳後。夜晚的空中有雨的氣息。在她們後方，王的帳篷完全著了火，飛升的火苗直衝夜空。無人在意她們。人們急衝衝地跑過，裏高呼著火災、謀殺和巫術。還有的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旁，低聲議論著什麽。隻有幾個人在祈禱，而凱特琳隻發現有一名獨一無二的年輕侍從跪倒在地，公然地啜泣。
謠言口耳相傳，藍禮的大軍在逐步瓦解。夜晚的篝火漸漸熄滅，東方的旭晨光下，風息堡碩大無朋的軀卓然不群，宛如夢幻中的巨崖。蒼白的霧一絲絲湧，彌漫整個原，隨後又在太的光輝和清風的羽翼下四散逃竄。那是清晨的靈，老奶給她講過這個典故，那是返回墳墓的靈。藍禮就在裏麵，一如他的哥哥勞，一如她摯的奈德。
“我從沒抱過他，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刻，”她們在擴散的混亂中穿梭，布蕾妮靜靜地說。她的語調聽起來似乎隨時可能崩潰。“前一刻他還在笑，突然卻到都是血……夫人，我不明白。您看見了嗎，您看見……？”
“我看見了一影子。我起初以為那是藍禮的影子，然而不是，那是他哥哥的影子。”
“史坦尼斯大人？”
“我能感覺到他。這聽起來沒什麽理由，但我知……”
對布蕾妮而言，這句話已經足夠。“我會殺了他，”這位材高大、容貌平庸的姑娘斬釘截鐵地宣布。“我會親手殺了他，用我主公的劍替他報仇。我發誓！我發誓！我發誓！”
哈爾·莫蘭和她的護衛備好了馬等著她。文德爾·曼德勒爵士正急不可捺地四打聽，想清到底發生了什麽。“夫人，整個營地都好像發了瘋！”瞧見她們，他不假思索地喊。“藍禮大人，他到底——”他突然住，瞪著渾浴血的布蕾妮。
“他已去世，但不是我們的。”
“這場戰鬥——”哈爾·莫蘭接過話頭。
“沒有戰鬥了。”凱特琳翻上馬，護衛們在她邊整隊集結，文德爾爵士靠到她左邊，派溫·佛雷爵士在右。“布蕾妮，我們攜帶了兩倍於人數的馬匹。你挑一匹，跟我們走吧。”
“夫人，我有馬，還有自己的鎧甲——”
“那些都不用管。我們必須在他們立意追蹤我們之前逃得遠遠的。王被殺時我倆都在場，人們不會忘記這個事實。”於是布蕾妮一言不發地轉照辦。“出發！”當護衛們全上馬後，凱特琳即刻下令。“若有人阻攔，格殺無論！”
晨光用修長的指頭著原，帶回世界的彩。薄霧之下，灰的戰士著灰的駿馬舉著影影綽綽的矛，一萬枝長的尖頭閃爍著金的寒光，一望無垠的飛揚戰旗呈現出紅粉橙，顯示了藍白棕，照耀著高貴的金。那裏有風息堡和高庭全部的銳兵，一個小時之前還是藍禮的大軍，如今卻都屬於史坦尼斯，凱特琳明白，雖然他們自己大概還不知。如果不追隨最後的拜拉席恩，他們還能效忠誰呢？史坦尼斯贏了，僅靠一次邪惡的打擊便贏得了一切。
我是合的王，他宣稱，說話時下巴像鋼鐵一樣繃，而你兒子和我弟弟一樣都隻是叛徒。他也有末來臨的那一天。
一陣寒意浸透全。
聖堂之內，七麵高牆皆已破碎傾塌。我們的上帝獨一無二，但他有七種位態，正如我們的聖堂是一座建築，卻有著七麵高牆，她還是個小女孩時，奧密德修士便如此教誨她。大城市裏那些繁華的聖堂中七神總有各自的雕像，而每一位都有專門的祭壇。在臨冬城，柴爾修士隻在每麵牆上懸掛不同的雕刻麵。在此地，凱特琳隻看得到糙的素描畫。文德爾爵士把火把門邊的壁台，退回門外去陪伴羅拔·羅伊斯。
凱特琳仔細端詳那些麵孔。和別一樣，天父留著胡須。聖笑意不減，慈祥和藹。戰士擎著巨劍。鐵匠拿著錘子。少女青又美麗。老嫗枯瘦而睿智。
而那第七張臉……陌客的臉孔分辨不出男女，更像兩者同。他是從遙遠之地來的人，天邊永恒的放逐者，既像人又不像人，不被了解更無從了解。在此地，他的臉被畫成一個黑的橢圓，黑影之中加上兩點星光權作眼睛。這張麵龐讓凱特琳不安。從陌客那裏她無尋求安。
於是她在聖麵前跪下。“夫人，請用您慈的眼光來看護這場戰爭。他們都是您的子孫，每個人都是。求您眷顧他們，眷顧我的兒子。求您看護羅柏、布蘭和瑞肯，一如我在他們旁。”
聖的左眼上橫貫著一裂痕，看來好似哭泣。凱特琳聽見文德爾爵士的大嗓門，時不時還有羅拔爵士低聲的回答，他們應在談論即將來臨的戰鬥。舍此之外，夜晚一片沉寂，連蟋蟀的聲音都聽不到。諸神保持沉默。奈德呀，你的遠古諸神回應過你嗎？她不想，當你跪在心樹之下，它們真的在傾聽你的話語嗎？
火炬發出的搖曳光芒在牆壁上舞蹈，那些臉龐似乎被賦予了生命，火光扭曲著它們，改變著它們。城市裏大聖堂中的塑像總能留下石匠雕工的心機，然而此的木炭圖畫卻拙得無有特點。天父的臉讓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此刻正在奔城臥不起，奄奄一息。戰士讓她想起了藍禮和史坦尼斯，羅柏和勞，詹姆·蘭尼斯特和瓊恩·雪諾。恍惚之間，在那些線條中她甚至看見了艾利亞的神。一陣風穿過門檻，火炬劈啪搖，這種意象便隨之而去，湮沒在橘紅的光輝中。
火炬散發的煙塵熏得她眼睛隱隱作痛。她用傷殘的手掌努力拭。當她再度抬眼凝視聖時，卻看見了自己的親。米妮莎·徒利夫人因難產過世，當時是為給霍斯特公爵產下次子。孩子和她一同離去，父親的一部分也隨她走了。她總那麽沉靜，凱特琳想著，想著親柔和的手臂，溫暖的笑意。如果她還在世上，我們的生活將變得多麽不同。她不知米妮莎夫人是否了解她的長女，這個跪在她麵前的女人的心境。嗬，我跋涉了千山萬，為了什麽？我到底是為了誰？我失去了自己的女兒們，羅柏不要我，布蘭和瑞肯想必認為我是個冷酷無的親。甚至奈德臨終時，我到底在哪兒……
她的頭腦開始發暈，整個聖堂在旁旋轉。四周暗影搖晃換，詭異的禽在破碎的白牆上奔波。凱特琳整天沒有食。這並不明智。她對自己無力地分辯說都是因為沒有時間，然而她又深知，在失去了奈德的世界裏一切都沒了滋。他們砍下他的頭顱，一次殺了兩人。
後的火炬突然迸發出一陣亮光，朦朧之間，聖呈現妹妹的容貌，隻是那對眼睛比回憶之中的更加剛，不太像萊莎，更像是瑟曦。是，瑟曦也是位親。不管孩子的生父是誰，是她懷胎十月，任他們在內踢打，混合著痛苦與鮮血把他們帶到這個世界。如果他們真是詹姆的……
“瑟曦也向您祈禱嗎，夫人？”凱特琳詢問聖。那個高傲、冷酷、美麗的蘭尼斯特王後的形象清楚地印在牆上。畫像上裂縫尤在，猶如瑟曦在為自己的兒女悲歌。七神七而為一，一中有七，奧密德修士告訴過她。老嫗有少女的美，聖有戰士的強，隻要她的孩子們臨險境。是……
在臨冬城和勞·拜拉席恩相的短短時，她已知王沒有給過喬佛裏多少溫暖。假如知那男孩是詹姆的種，想必勞會毫不猶豫將他和他親一並死，而對此任何人都無責難。私生子固然司空見慣，然而亂之舉卻為新舊諸神所不容，由此邪行而生的孩子將在聖堂裏或神木林中被公開宣布為孽種。王們兄妹通婚，然而他們是古老瓦雷利亞的血統，遵循瓦雷利亞人的習俗。像他們的一樣，高傲的坦格利安家族從不聽從神人的呼喚。
奈德一定已了解這事實，如同在他之前的艾林公爵。難怪王後把他們都殺了。換作是我，會這麽做嗎？凱特琳拳頭，傷殘的手指上有從刺客的刀下拯救兒子而留下的傷痕，深可見骨，至今未愈。“布蘭也知，”她輕聲說，低下了頭。諸神在上，他一定看見或聽到了什麽，所以他們要把他扼殺於病。
在失落和疲憊中，凱特琳·史塔克投於神靈的懷抱。她跪在鐵匠麵前，因為他負責修複破損的事物，她請求他給予她可的甜心布蘭以關注和保護；她跪在少女麵前，懇求她將她的勇氣賜予艾莉亞和珊莎，保護她們的清白之；在天父麵前，她祈求公正，祈求追尋正義的力量和知曉正義的智慧；在戰士麵前，她祈求他讓羅柏變得強壯，護佑他平安地穿越戰場。最後，她來到老嫗跟前，老嫗的形象總是一手擎燈。“指引我吧，睿智的夫人，”她禱告，“指引我該走的路，別讓我在前方的黑暗中失方向。”
許久之後，腳步聲在後響起，門上傳來敲擊聲。“夫人，”羅拔爵士禮貌地說，“請您原諒，不過我們的時間到了。必須在破曉之前趕回去。”
凱特琳僵地起立。膝蓋隱隱作痛，她隻想要羽和枕墊。“謝謝你，爵士。我準備好了。”
他們沉默地策馬穿越稀疏的樹林，高大的樹木因海風的刮而東倒西歪地側向海的反麵。馬群張的嘶鳴和鐵器叮當的擊是他們天然的向導，指引他們回到藍禮的營地。在黑暗之中，人和馬排列成長長的縱隊。他們漆黑無垠，好似“鐵匠”將黑夜本鍛造了鋼鐵中。她的左邊有飄揚的旗幟，右邊也是，前方的旗幟更是一排接著一排，然而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看不到一種顏，分不出一個紋章。這是一支灰的軍隊，凱特琳想，灰的戰士著灰的駿馬打著灰的旗號。藍禮的影士們高舉長，靜坐在馬鞍上等待。她穿過這片由而高大的林木組成的森林，將這些被剝奪了綠葉和生機的大樹拋在後。抬眼望去，風息堡矗立之是一片更深沉的黑暗，黑的牆壁無反夜晚的星光，隔著原，隻見史坦尼斯公爵紮營之地正有火把來來往往。
藍禮帳中燭光通明，映得那絲綢帳篷似乎在放光，好似一座雄偉的、發綠光的魔城堡。兩名彩虹護衛守在大帳門邊。碧光奇異地照在帕門爵士紫的外衣上，並給了覆在埃蒙爵士全鎧上的釉向葵以一種病態的彩。他們頭盔上飄著長長的絲羽，肩上垂著彩虹披風。
帳內，布蕾妮正為王穿戴戰裝，而塔利伯爵和羅宛伯爵在一旁談論部署和戰術。營帳裏很溫暖，十幾個小鐵盆裏的煤球在燃燒，散發出熱能。“我一定要跟您談談，陛下，”她說，這是她第一次給他冠上王的頭銜，無論如何要讓他注意到她。
“好的，我馬上就好，夫人，”藍禮答應。布蕾妮正把背甲和甲係在他的加墊外衣上。王的鎧甲乃是深綠，是夏密林裏樹葉的彩，綠得深沉，似乎能收燭光的焰芒。金的光輝在鎧甲的扣子和飾品上閃爍，如同樹林裏縹緲的鬼火，隨著他的行而搖曳。“請繼續，馬圖斯大人。”
“陛下，”馬圖斯·羅宛邊說邊瞟了凱特琳一眼。“此刻，我軍已準備就緒。為何要等天明？響號角，讓我們軍吧。”
“要人們說我背信而勝，發毫無士神的偷襲？黎明才是約定的時間。”
“黎明是史坦尼斯選擇的時間，”藍·塔利指出，“他想背乘初升的太衝擊我們。而我軍則幾乎是半盲狀態。”
“那最多隻能造成片刻的驚駭，”藍禮自信地說，“洛拉斯爵士將擋住他們。之後將開始混戰。”布蕾妮為他係綠的皮帶，扣上金的扣子。“我老哥去世之後，不許任何人侮辱他的屍首。他是我的血親骨，我決不允許誰把他的頭顱穿在上到炫耀。”
“假如他投降呢？”塔利伯爵問。
“投降？”羅宛大人大笑，“當年梅斯·提利爾把他困在風息堡，他寧可吃老鼠也不願獻城。”
“那時的狀況我記得很清楚。”藍禮抬起下巴讓布蕾妮係好護喉。“到最後山窮盡，實在支不住，加文·威爾德爵士和他手下三個士便合謀賺開一邊門開城投降，卻不料被史坦尼斯逮個正著。他下令用投石機把他們從城上拋出去。我還記得加文被捆上去時臉上的表，他一直是我們的教頭。”
羅宛大人有些。“沒人從城內擲出來。我記得很清楚。”
“那是因為克禮森學士勸阻了史坦尼斯，他說既然我們困窘得快要吃同伴的屍，怎麽能把好就這麽投擲出去呢。”藍禮把頭發攏了攏。布蕾妮用天鵝絨的帶子將它係住，並在他耳邊裝了一頂小墊帽，以減輕頭盔的重量。“多虧洋蔥士，我們才沒有墮落到啃食屍的地步，當時那是迫在眉睫的事了。對加文爵士來說更是如此，他死在牢裏。”
“陛下。”凱特琳一直耐心等待，不過時間越來越少。“您答應要聽我一言。”
藍禮點頭。“去戰鬥吧，大人們……呃，如果巴利斯坦·爾彌在我老哥的陣營裏，千萬要活捉他。”
“巴利斯坦爵士自被喬佛裏趕走後就沒了消息，”羅宛大人質疑。
“我了解那位老人。他需要一位供他守護的王，不然他算什麽？既然他沒站到我這邊，凱特琳夫人說他也沒和奔城的羅柏·史塔克在一起。那麽，除了史坦尼斯，他還能在哪兒呢？”
“如您所願，陛下。他將不會受到任何傷害。”兩位大人深深一鞠躬，轉退出。
“請暢所言，史塔克夫人，”藍禮。布蕾妮將披風搭上他寬闊的肩膀。披風乃是金線織成，十分沉重，上麵有黑玉鑲成的拜拉席恩家族的寶冠雄鹿。
“蘭尼斯特的人企圖加害我兒子布蘭，我無數次捫心自問這到底是為了什麽。直到那天聽了您哥哥的話，我才恍然大悟。他墜樓當天正是狩獵的子，勞、奈德以及大部分人都去追逐熊，隻有詹姆·蘭尼斯特留在臨冬城內，還有王後。”
藍禮沒有忽略她的暗示。“所以你認為，那孩子看見他們亂的……”
“我求求您，陛下，準許我到您哥哥史坦尼斯那邊去，把我的懷疑告知他。”
“目的何在？”
“如果您和您哥哥願意暫時擱置王冠，羅柏也會。”她上這麽說，心中卻隻能希望兒子會這麽做。必要之時，她要確保他這麽做，就算羅柏手下的諸侯不肯聽從，相信羅柏會聽她的話。“你們三人應當協力召開大議會——這個家已經有上百年沒召集過了。我們將派人去臨冬城，讓布蘭講述他的故事，讓全天下的人都知蘭尼斯特家族才是真正的篡奪者。然後，由應召而來的七上下所有領主來共同決定誰是他們的統治者。”
藍禮大笑。“告訴我，夫人，你們的冰原狼會為誰當頭狼而投票嗎？”布蕾妮拿來王的手套和巨盔。盔上裝飾著金鹿角，約有一尺半長。“談判的時間已然過去，如今是比試力量的時刻。”藍禮把蝦狀、金綠相間的手套穿左手，布蕾妮則跪在地上替他係帶，帶因長劍和匕首的關係而顯得沉重。
“以聖的名義，我懇求您，”凱特琳喊，忽然一陣風開了帳門。她覺得自己似乎看見某個東西移了來，可當她回過頭去，隻有王的影子映照在絲製篷布上，變換搖曳。隻聽藍禮說了個笑話，他的影子也隨之遷移，提起劍。綠帳浮現黑的霾，燭火閃爍顫抖的光。事變得很奇特，很不對勁，她發現藍禮的劍還好端端地別在間，並未出鞘，而那影子般的劍……
“好冷，”藍禮用一種細微而惘的語調說，半晌之後，護喉的鋼板就如棉布一般被輕輕劃開，被一柄並不存在的影子劍劃開。他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細小而濁的喘息，湧的鮮血便阻了喉嚨。
“陛——不！”當那邪惡的韁而出時，藍衣衛布蕾妮撕心裂肺地哭嚎起來，和尋常受驚的小女孩無異。王蹣跚著倒在她懷中，大片的鮮血在盔甲前淌，暗黑的淹沒了綠與金。蠟燭紛紛熄滅。藍禮掙紮著想開口，卻被自己的鮮血哽住。他的雙已然傾頹，全然憑借布蕾妮的力量支。她仰起頭，放聲呼，卻在極度苦痛中無吐詞。
影子。某種既黑暗又邪惡的事正在此地發生，她知，這是一種她所無了解的事。那影子不是藍禮的影。死亡從門外而來，奪走了他的生命，迅疾一如滅燭火的狂風。
數秒之後，羅拔·羅伊斯和埃蒙·庫伊便帶著兩名手執火把的軍士闖了來，然而凱特琳卻覺得似乎過了半個夜晚。他們看見倒在布蕾妮懷中的藍禮，看見她被王的鮮血浸得通紅，羅拔爵士發出驚怖的喊。“你這歹毒的女人！”穿釉向葵鎧甲的埃蒙爵士吼，“放下他，你這可惡的東西！”
“諸神在上，布蕾妮，這到底是為什麽？”羅拔爵士質問。
布蕾妮從王的軀上抬起頭。王的血不住湧出，肩上的彩虹披風染得血紅。“我……我……”
“你會償命！”埃蒙爵士從門旁的兵器堆裏拔出一長柄戰斧。“你要為王償命！”
“不要！”凱特琳·史塔克呼喝，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但太遲了，他們都因鮮血而變得瘋狂，人們喊著撲上來，淹沒了她無力的話語。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布蕾妮以凱特琳無置信的速度行起來。她的劍並不在手邊，因此她出藍禮的佩劍，擋住埃蒙劈下的斧頭。鋼鐵劇烈碰撞，出藍白火花。布蕾妮一躍而起，將王的軀率地推到一旁。再次撲擊而來的埃蒙爵士被屍首絆了一下，一愣之間，布蕾妮的劍便生生斬斷了斧柄，斷裂的斧頭在空中旋轉。這時，一名軍士手執火把刺向她的背部，然而彩虹披風浸透了血，無燃燒。布蕾妮回，揮劍，火把與手臂齊飛，焰火點燃地毯。殘廢的軍士淒厲地慘。埃蒙爵士扔下斧子，拔出自己的佩劍。第二位軍士跳上前來，布蕾妮閃彈開，兩劍在空中急速擊、碰撞，發出耳的聲響。隨後埃蒙·庫伊加入戰團，以一敵二，布蕾妮隻能後退，但她竭力和他們保持平手。地上，藍禮的頭顱無力地滾向一邊，那傷口恐怖地張開，血緩緩地、緩緩地出來。
羅拔爵士一直沒有手，猶豫不決，現在他也向自己的劍柄。“羅拔，別這樣，聽我說。”凱特琳抓住他的胳膊。“你們錯了，不是她。救救她吧！聽我說，這是史坦尼斯的。”這個名字想也沒想便浮現在邊，然而當她說了出來，迅即明白這是事實。“我發誓——你了解我的榮譽——是史坦尼斯害了他。”
年輕的彩虹士用蒼白而驚恐的眼睛瞪著那正瘋狂作戰的女人。“史坦尼斯？他怎麽做的？”
“我不知。是巫術，某種黑暗的魔，那裏有影子，影子。”她自己都聽出自己語帶顛狂，然而言語卻滔滔不絕，一如後飛速擊的利刃。“有一拿著利劍的影子，我發誓，我親眼看見了。你瞎了嗎，那女孩他！快幫幫她吧！”她回頭一瞥，隻見第二名軍士也倒了下去，長劍從他無力的手指中鬆。營帳外人聲鼎沸，顯然，憤的人群隨時都可能一擁而入。“她是清白的，羅拔。我向你保證，以我丈夫之名和史塔克家族的榮譽向你保證！”
這句話打了他。“我會製止他們，”羅拔爵士，“快把她帶走。”他轉走出去。
地毯上的火焰終於燃到了帳幕上，營帳內火勢四蔓延。埃蒙爵士地攻擊布蕾妮，他穿釉鋼甲而她隻穿著羊衣。然而他的不幸在於遺忘了凱特琳。她舉起鐵炭盆，砸在他的後腦勺上。他戴著頭盔，這一擊並不致命，但足以讓他栽倒在地。“布蕾妮，跟我走，”凱特琳命令。女孩立即把機會，手起劍落，劃開綠絲帳篷。她們並肩奔入黎明前的黑暗和寒意中。嘈雜的喧嘩從營帳另一頭傳來。“走這邊，”凱特琳指點，“作放慢。我們不能奔跑，否則會惹人起疑。若無其事地走，就當什麽也沒發生。”
布蕾妮收劍入鞘，跟在凱特琳後。夜晚的空中有雨的氣息。在她們後方，王的帳篷完全著了火，飛升的火苗直衝夜空。無人在意她們。人們急衝衝地跑過，裏高呼著火災、謀殺和巫術。還有的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旁，低聲議論著什麽。隻有幾個人在祈禱，而凱特琳隻發現有一名獨一無二的年輕侍從跪倒在地，公然地啜泣。
謠言口耳相傳，藍禮的大軍在逐步瓦解。夜晚的篝火漸漸熄滅，東方的旭晨光下，風息堡碩大無朋的軀卓然不群，宛如夢幻中的巨崖。蒼白的霧一絲絲湧，彌漫整個原，隨後又在太的光輝和清風的羽翼下四散逃竄。那是清晨的靈，老奶給她講過這個典故，那是返回墳墓的靈。藍禮就在裏麵，一如他的哥哥勞，一如她摯的奈德。
“我從沒抱過他，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刻，”她們在擴散的混亂中穿梭，布蕾妮靜靜地說。她的語調聽起來似乎隨時可能崩潰。“前一刻他還在笑，突然卻到都是血……夫人，我不明白。您看見了嗎，您看見……？”
“我看見了一影子。我起初以為那是藍禮的影子，然而不是，那是他哥哥的影子。”
“史坦尼斯大人？”
“我能感覺到他。這聽起來沒什麽理由，但我知……”
對布蕾妮而言，這句話已經足夠。“我會殺了他，”這位材高大、容貌平庸的姑娘斬釘截鐵地宣布。“我會親手殺了他，用我主公的劍替他報仇。我發誓！我發誓！我發誓！”
哈爾·莫蘭和她的護衛備好了馬等著她。文德爾·曼德勒爵士正急不可捺地四打聽，想清到底發生了什麽。“夫人，整個營地都好像發了瘋！”瞧見她們，他不假思索地喊。“藍禮大人，他到底——”他突然住，瞪著渾浴血的布蕾妮。
“他已去世，但不是我們的。”
“這場戰鬥——”哈爾·莫蘭接過話頭。
“沒有戰鬥了。”凱特琳翻上馬，護衛們在她邊整隊集結，文德爾爵士靠到她左邊，派溫·佛雷爵士在右。“布蕾妮，我們攜帶了兩倍於人數的馬匹。你挑一匹，跟我們走吧。”
“夫人，我有馬，還有自己的鎧甲——”
“那些都不用管。我們必須在他們立意追蹤我們之前逃得遠遠的。王被殺時我倆都在場，人們不會忘記這個事實。”於是布蕾妮一言不發地轉照辦。“出發！”當護衛們全上馬後，凱特琳即刻下令。“若有人阻攔，格殺無論！”
晨光用修長的指頭著原，帶回世界的彩。薄霧之下，灰的戰士著灰的駿馬舉著影影綽綽的矛，一萬枝長的尖頭閃爍著金的寒光，一望無垠的飛揚戰旗呈現出紅粉橙，顯示了藍白棕，照耀著高貴的金。那裏有風息堡和高庭全部的銳兵，一個小時之前還是藍禮的大軍，如今卻都屬於史坦尼斯，凱特琳明白，雖然他們自己大概還不知。如果不追隨最後的拜拉席恩，他們還能效忠誰呢？史坦尼斯贏了，僅靠一次邪惡的打擊便贏得了一切。
我是合的王，他宣稱，說話時下巴像鋼鐵一樣繃，而你兒子和我弟弟一樣都隻是叛徒。他也有末來臨的那一天。
一陣寒意浸透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