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清香不緊不慢地解釋,以前她跟我提過,在深山大宅裏曾見到過一個男人來找小姨,之後她就昏迷了。那個男人就是陽赤山,小姨支開了木清香,但木清香聽到了他們對話的片段。陽赤山不停向小姨抱怨,其他茶人聯合起來對付他,他兒子也因此被害死了。恰逢茶葉已經從中國流傳到整個世界,陽赤山想到了一個辦法,利用人們常喝的茶葉,要讓全世界的人付出代價。


    小姨一言不發地聽著,直到陽赤山問她借一件東西,她才激動地要把陽赤山趕出深山大宅。陽赤山以夜深了,不方便出山為由,留宿一晚。就在那晚,木清香昏迷了,最後在重慶青霧山下醒來,再也沒有找到小姨和那座大宅。


    “那晚,陽赤山幾次提到蜜蜂,能通過它們完成心願,但必須借助小姨的一件東西。”木清香對我說,“以前,我常聽小姨說,我們不與世人來往,是因為持有一件很危險的玄異之寶。我從沒有見過那東西,隻知道它和茶、及蜜蜂有關,人類越依賴茶,它的危險就越大。總之,那件寶物不能隨便使用,否則很容易害得世界產生難以預料的傷害。”


    我二丈摸不著頭腦,聽得如墜雲霧之中,於是問:“那陽赤山最後得手了沒?要不,你和小姨不會分開,也不會流落山外。”木清香微鎖眉頭,說這就是她十年來想要知道的,可都沒能觸及真相。小姨與陽赤山有何關係,生是死,寶物是否被人奪走,這一直是個謎。蜜蜂不斷失蹤,引起了木清香的注意,很可能陽赤山已經拿到了。至於他要如何報複世界,通過怎樣的手段,又如何阻止,木清香現在也說不清楚。


    然而,近百年來,全球的確前所未有的混亂,不斷地出現怪病,特別是長期喝茶的人落下了很多病根,甚至本人都沒有注意到。譬如,老嚴得了很罕見的斛茗瘕、我父親猝死、二伯父得怪病,還有更多隱藏的病情,都很可能與陽赤山的報複有關。


    我覺得這話越說越荒唐,終於忍不住打斷:“這太誇張了吧,喝茶是會落下病根,這是自古以來的常識,茶葉是寒性,喝多了自然不好。有些人喝茶方式不對,也會因此得病,不能一概而論吧。”


    木清香張口答道:“在佛海,老王要炸死全寨的人;在茗嶺,那三個年輕人各懷鬼胎;在廈門島,你那些親人心腸毒辣;這雖說是人性的一部分,但你不覺得都太過火了嗎?特別是老嚴的斛茗瘕,那肯定是五千年來最大的一隻。還有很多我們不知道的事情,各地頻生疫情,瘋狂的行為不斷,看似平靜,往深處想,其實已經波濤暗湧了。”


    “人性有善有惡,做壞事的人也很多,又不是這一百年來才有的。”我還是不肯相信。


    “現在蜜蜂的消失就是一個例子了,它們大批失蹤,找不到屍體,美國憑借最先進的科技也沒有找到原因和蜜蜂的屍體。一次消失幾億隻蜜蜂,又不是一兩隻,正常失蹤的話,他們會找不到蜜蜂的屍體嗎?蜂巢裏又都完好無損,留下了很多幼崽以蜂王,它們離巢時都像是要回來似的,但它們都沒能回來。還有,難道蜜蜂大批消失也是五千年經常發生的事情嗎?”木清香一股腦地拋出問題。


    我還在想如何反駁,木清香又繼續說:“這事還沒能引起人重視,如果繼續下去,到了下一個世紀,蜜蜂消失的數量會更多。”


    “可是茶葉和蜜蜂關係不大啊,它們怎麽成為陽赤山的殺人工具?”我依然想不透。


    木清香直言,這就是要查清楚的事情,畢竟茶葉和蜜蜂也不是完全沒聯係。現在茶葉遍布世界,如果真能在全世界的茶葉裏動手腳,的確有可能操縱人的生死。要在全世界範圍的茶葉動手腳,一朝一夕絕對辦不到,需要百年的時間都不算誇張。這些年頭,世界是變得越來越發達,但古怪的病也越來越多,發達的科技根本應付不過來了。


    多年以來,木清香都在找回家的路,隻有回到深山大宅,才能確定陽赤山的陰謀是怎樣完成的。木清香記得,小姨一直鎖著大宅的後院,那裏霧氣飄乎,很可能就是藏寶之處。大宅裏也許記載了那件玄異之寶的來曆,知己知彼,這樣就能把陽赤山的害世之法破解。


    “你確定沒騙我?”我問。


    “我知道你會不相信,所以一直沒說,現在你應該理解了吧。太多的事情,你都是親眼見過了才會相信,現在說什麽都是徒勞。”木清香沒有正麵回答。


    我歎道:“這事又不是兒戲,隨便說說,我能相信嗎?”


    木清香話鋒一轉,問道:“你想知道在騰格裏沙漠時,為什麽天茶石能讓你們暈眩,而我和趙帥會沒事嗎?”


    我早就想問了,於是點點頭,木清香對我說:“從我在墳墓前醒來,這十年就再也沒喝過茶,那晚小姨和陽赤山的爭吵我雖然沒聽全,但後來發生那麽多事,陽赤山就算沒辦到,也已經讓所有的茶葉悄悄改變了。趙帥本不愛喝茶,聽我提起過,他也沒再喝過。”


    “你十年沒喝過茶了?”我很驚訝。


    木清香坦言:“除非是和你在一起時,我喝過一兩口,但真的十年沒喝了。你難道沒發現,我一直都是用聞的,而非喝下去。”


    誰會想到,對茶葉如此熟悉的木清香,已經十年沒喝過茶了,就因為懷疑茶葉已經被陽赤山做了手腳。那座神秘的深山大宅裏,收藏了天下名茶,木清香在那裏練就了一身的識茶品茶功夫,即便十年未喝,也還保持著十年前的水平。我埋怨木清香不早說,萬一茶葉真的已經有問題了,那我這兩年喝了那麽多,出了事情怎麽辦。木清香卻說茶葉若能立刻害人喪命,陽赤山的報複就無法達成了,因此茶葉的變化是在世人的眼皮底下悄悄地、長期地進行。


    不過,我認真地回想,當時在佛海、茗嶺、廈門島,那些人的人性的確扭曲得很厲害。林茶癡還曾因茶壺裏的垢被洗掉,當場吐血,莫非都是茶葉暗中搗鬼。可是,天下高手如雲,要瞞天過海,談何容易,別人難道就沒有懷疑過茶葉以非百年前的品種了嗎?


    木清香承認道:“這事的確難以讓人信服,倘若能回到深山大宅,從那裏了解那件寶物的來曆,或許就能知道陽赤山是怎麽辦到的了。現在,整件事裏最關鍵的,就是陽赤山向小姨討要的東西究竟有什麽作用。”


    卷五《蒙頂神香》 02.林家人


    深山大宅仿佛不在這個世界,木清香尋覓十年未果,幾乎連個邊都沒沾著。中國那麽大,無人涉足的深山老林又那麽多,一個人要找到什麽時候才算完。我納悶了一晚上,那座大宅是誰建的,為什麽偏要和萊爾一樣,選了一個那麽偏僻的位置。


    我望著放在桌上的茶杯,茶水早就冷了,卻一口未飲。木清香口中提到的災難,讓我對茶葉望而生畏,再也不想喝茶了。不過,這事可能不單木清香知道,其他茶人可能也已經注意到了。幾十年來,許多茶人爭先恐後地去找月泉古城,那是因為古城裏的茶葉都是皇宮珍藏,早在陽赤山報複世界之前就已經造好,與以後生長出來的茶葉不一樣。


    那一晚,我和木清香討論了一整個通宵,複雜的謎團終於慢慢地有了清晰的脈絡。1971年,與祖父暗中往來的茶人姓林,那批茶人也隻剩下林家了。月泉古城裏的神秘人與林家人有關,古城裏的貢茶失蹤了,多半早被神秘人帶走了。第三份經書同樣在神秘人手裏,茶王陽赤山既然能找到小姨,很可能裏麵就記載了深山大宅的位置。


    天慢慢地亮了,我仍無倦意,窩在暖和的房間不肯走,木清香也沒有趕人的意思。談及祖父在佛海遇到的陽赤山,我忽然覺得那群英國人沒有惡意,僅僅是想阻止陽赤山通過茶葉報複世人。可這樣也說不通,陽赤山的舌頭不是英國人割了,又會是誰下的毒手。木清香現在叫我別心急,隻要在冬天的南北茗戰一舉奪魁,就能夠見到那位舉辦此戰的英國人。


    “你是說那位英國人也知道陽赤山的事情?”我皺眉道。


    “不會有錯,那個英國人是想從參加的茶人中找出知情的茶人,至於有什麽目的,那就不清楚了。”木清香對我實話實說。


    “那萬一他是要殺人滅口,我們不是自投羅網嗎,幹脆別去了。南北鬥茶,高人如雲,贏得了嗎?”我退縮道。


    木清香無所謂道:“輸贏不重要,南北茗戰一定會有高手出來,我想知道陽赤山的茶人也還有幾個,有些還去了海外,比如你祖父。我們要做的,就是找出那些人,前提是我們還是無法找到小姨住的地方。”


    計劃擬定後,之後的一個月裏,我一直不斷地練習,當然用的都是有近百年的陳茶。廖老二聽說了“茶災”,嚇得把茶葉都倒了,除非是超過70年曆史的陳茶,否則絕對不沾半點。我問了廖老二,有些茶人的確長壽,有些卻不得善終,並非越喝越長壽。我仍對“茶災”有疑慮,廖老二就拿他做例子,跟我說他身體很好,但一出問題就一潰千裏,他奶奶的,肯定和那些茶有關。


    對於林家人,我琢磨既然都知道他們住哪兒了,為什麽不直接去拜訪。廖老二老謀深算,叫我別浪費力氣,還說我這樣大搖大擺地去問,林家人肯定閉門不見。木清香也想去見一見林家人,廖老二叫我們別心急,一個月後會是冬季補茶時節,那時候各地茶人會到茶鄉收茶,我們混入收茶人的隊伍裏,林家人比較不容易起疑心。否則,忽然有一個茶人來訪,林家人肯定躲都躲不及。


    關於林家人的情況,廖老二說那戶人家大有名氣啊,那個老茶癡去世後,有百來位茶人還去送葬了呢。據說,林家原本不在福建武夷山,而是在抗日戰爭爆發後遷過去的。


    那時候,基於戰事緊張,1938年10月,福建省茶業改良場從地處沿海的福安搬到武夷山,由茶學泰鬥張天福先生出任場長。1940年,福建省政府與中國茶葉公司在武夷山創辦了示範茶廠,一年後又改為茶葉研究所,吸引了一群茶學專家,林家人就是其中一員。


    林家枝繁葉貿,有的繼續做學術研究,有的做起了茶葉生意。林家生意越做越大,文革時都沒受到重創,反而家業更大了。坊間裏,大家都說武夷山蘊涵天地靈氣,林家人沾了那些靈氣,因此順風順水。此話不假,林家人現在四世同堂,家業龐大,多年來沒有遇到波折,羨煞旁人。硬要說不走運的一次,那就得算上林茶癡因為茶壺的垢被洗掉,活活被氣死的事情。


    廖老二見過林茶癡幾麵,雖然沒啥交情,但聽過不少林茶癡的故事。林茶癡原名林茗,去世時已過70,自小在茶鄉武夷山長大。林茗是林家人裏最有傳奇色彩的一位,他以前排斥家人安排,對做生意提不起一點兒興趣,一直在茶葉研究所工作。茶葉研究所是什麽啊,在世人眼中,不過是騙國家財政、可有可無的機構。可林茗卻不那麽認為,一心做他的茶葉研究,家人的話都聽不進去。


    在文革前,林茗卻像換了個人似的,主動請辭,退出了茶葉研究所,不論領導如何挽留。自此,經過了文革的沉澱後,林茗就走上了茶商的道路,並成為了林家裏的一把手。林家老人皆為壽終正寢,惟獨林茗因茶壺之事被氣死,此事也對林家產生了不小的打擊。現在,林家的一把手是林茗的弟弟,他財大氣粗,不像林茗那麽平易近人。因為臭脾氣的關係,得罪了很多人,現在林家的生意也是日落西山了。


    廖老二一早計劃好了,要去武夷山收茶,同行的還有一位江西老表。當知道我有意去拜訪林家,廖老二與我一拍即合,讓我當個小跟班,去探探林家的底細。


    一個月後,我和廖老二準備好去福建了,木清香卻不與我們同行,說是要去見一個朋友。我大感意外,木清香這種性格也能交到朋友嗎,我還以為她隻有我這一個朋友。我想問那朋友是誰,又想她說了我也不認識啊,幹脆就沒問。


    走的那天,木清香來送我,對我說:“你們先去吧,我會和那位朋友去武夷山找你們的,最遲不過三日。”


    “好吧,你自己小心,沒事別往危險的地方跑。”我不放心地囑咐了一句,上了火車後,還想再看一眼木清香,她人卻已經走了。


    找了位置坐下來以後,廖老二就那我開涮,說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哼了一聲,立刻不服氣地說誰是癩蛤蟆,我是那個外國童話裏的白馬王子。廖老二知道很多茶事,但對童話知之甚少,聽了白馬王子四個字,他就瞪大了眼睛,問我幹嘛做馬做牛,做人不好嗎。


    火車開到江西時,廖老二提到的江西老表就擠上車廂,和我們見了麵。這人叫唐大海比廖老二年輕幾歲,可他是個結巴,說句話能把人急死。唐大海的普通話也不標準,我聽了老半天,一直以為他叫胖大海,害我還尋思怎麽有人叫這種名字。


    說起去武夷山收茶,廖老二就問唐大海,夏天時不是收夠茶葉了嗎,怎麽還要去武夷山市補收茶葉呢。唐大海張嘴說“因……因……”,咿呀了半天沒說清楚,幹脆從包裏拿出一份紅色的喜帖。


    廖老二接下,打開一看,馬上酸溜溜地說:“原來林家有人要成親,他們請了你,還真給你麵子啊。”


    “你……你……和他們……吵……”


    廖老二耐不住性子,替唐大海說道:“行了,我知道你要說,我和林茗的弟弟有瓜葛!誰稀罕呢,去那裏還得準備禮金!要是請了我,看我敢不敢準備一座大鍾送給他們!”


    我笑了一聲,說道:“得了吧,做生意的沒有永遠的敵人,他們如果請了你,你肯定會準備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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