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裏潛伏了一隻大茶猿,它的唾沫早就流遍寒潭了,可以說那個寒潭就是一鍋茶猿唾沫。梅子茶墜落後直接掉進寒潭,喝了很多寒潭之水,好不容易恢複的身體又漸漸產生變化。那隻大茶猿在山裏活了百年之餘,唾沫與年輕的茶猿不一樣,已經沒有任何辦法能挽救了,根本不可能逆轉。


    木清香聽我們講述了深淵下的情況,當即明白了一切,而梅子茶可能自己還不清楚。直到梅子茶慢慢地發現自己控製不住笑聲,他就慌了神,但也知道了真相。當我們從古道走下來時,在我身後的梅子茶就發生巨變了,不僅全身發白,就兩雙手的指甲都與茶猿無異了。


    當漸漸被同化為茶猿,不僅生理上發生劇烈變化,就連心理上也一樣。梅子茶很可能幾次想推我們下山,要在陡峭的古道下手,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我聽到木清香這麽分析,渾身都顫抖了,原來那時候身處險境,自己卻毫不知情。我正想問木清香,為什麽不早說,偏要現在才說,但又忍住了提問。


    在古道上,梅子茶自己偷偷解開繩子,一早就摸回了山穀出口處。他怕自己做錯事,更怕殺了我們以後,沒人能找到藥去救他兒子。在親情上,梅子茶強壓住了同化反應,並忍痛拔斷了十指的指甲。我們回去找他時,他還謊稱被龍門陣迷惑了,敢情全是他一個人自導自演。


    在我和木清香去古船時,梅子茶又有殺人的欲望了,逼不得已,他才借口去上廁所而走錯路,在黑暗裏慢慢克製自己的衝動。幸虧梅子茶意誌堅定,否則李小北在昨晚就死掉了,要知道李小北和梅子茶單獨在一起的時間特別多。


    我不解地問木清香:“你一直都知道,為什麽不告訴我們,梅子茶知道你已經知道了嗎?”


    “不知道。”木清香麵不改色地回答。


    “這個……”李小北語結了,同樣不明白木清香為什麽要這麽做。


    木清香呼了一口氣,對我認真地解釋,她之所以那麽做,全是順應梅子茶的願望。因為梅子茶喝了寒潭的水,吃仙丹都沒用了,木清香也無能為力。梅子茶也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當控製不住笑聲,控製不住殺掉我們的心理,以及被我發現了真相後,梅子茶終於選擇了死亡。如果他不死,我們很可能會被他殺掉,他的兒子也會永遠失明。


    木清香看著死去的梅子茶,對我說:“他想在死前把尊嚴留給自己,你難道沒發覺他每次都想表現自己和常人無異嗎?如果說了實話,你會不會馬上送他出山,讓他空手而歸,回去麵對他的家人?”


    “這……”我一時答不出來。


    李小北痛惜道:“原來是這麽一回事,所以你才裝作不知道,等老梅死了才說出來,為的就是讓他死得安心。”


    木清香少見的憂傷道:“如果梅子茶第一次發燒時,我把他送出山,今天也不會如此。當初我也不該提山裏有藥,你若是要怪我,有什麽話就說吧。”


    我怎麽可能把怨氣撒到木清香身上,世事難料,她也想不到山裏會發生這種事情。再說了,又不是她把梅子茶弄死的,要怪就怪深淵裏的大茶猿。我現在難過,一是因為梅子茶是條漢子,二是因為他是個好父親,一個家庭又要破碎,叫我如何去跟梅子茶老婆說明。說到底,如果梅子茶的兒子不失明,他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他們是怎麽失明的,而且梅子茶後來又能看見了,這點特別奇怪。


    李小北也急道:“對啊,剛才梅子茶的眼睛能看見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他的眼睛本來就沒瞎?”


    木清香搖頭說:“梅子茶真的瞎了,後來又看見了,他就假裝依舊失明,這都與茶猿同化有關。如果他主動說又能看見了,你們深究下去,就會知道真相了。”


    我感慨萬千地看著梅子茶,不明白梅子茶的心理,到底他是好麵子,還是真血性?剛才梅子茶可能真的壓不住同化了,竟選擇了撞牆而死,與那些野獸一樣,可見他已經離野獸隻有一步之遙了。我一直沒見過人也能撞牆而死,看到梅子茶裂開的額頭,竟能體會到那一瞬間的掙紮與痛苦。


    現在還不是悲痛的時候,我們一定要找到藥,讓梅子茶的兒子複明,否則就是死一萬次都對不住他。我把梅子茶平放在地上,站起來想辦法走進紅宅,可又想不到辦法。木清香望著那扇紅色的木門,思量片刻,問我和李小北要了身上的刀。加上木清香身上攜帶的刀,我們一起還有十把刀,不知道能有什麽作用。


    隻見,木清香站離紅色木門十米,右手執起刀子就甩向那扇堅固的木門。就如閃電那樣,我還沒數清楚,木清香就把十把刀飛出去了。我和李小北“哇”了一聲,擺頭看著那扇木門,那裏已被刺了十把刀,並構成了一個很大的矩形。木清香風吹一般地走過去,伸手就朝木門打了一掌,被十把刀連成的矩形就裂出了一道小門,同時抽走了一把刀。


    我深吸一口冷氣,心想終於要進入這座神秘的大宅了,最後能否找到藥而不辜負梅子茶,隻有走進去才能知道。


    卷五《蒙頂神香》 45.醉神茶盞


    紅宅內有數棵茶樹,生得好奇怪,就如一個人一般。人們常說,一株植物若修成了仙,它的本體就會形若人類,還能擁有精神。除了幾棵茶樹,紅宅內奇花競秀,異草爭妍,景致清幽,深處湖底,卻宛若淩雲而上。


    由於巨螺限製,紅宅的構造也很簡單,我們一進去便有一條大道筆直地通往一間大殿。殿內飄來一陣陣濃香,這陣香味叫人渾身酥軟,好不舒服。大殿裏燭光班駁,似有一個人坐在殿中,遠遠看去不太清楚。我眯著眼睛瞧了瞧,心說難道那是我老媽,也就是木清香的小姨?倘若她引來蜜蜂,又害瞎這麽多人的眼睛,就算是我奶奶都不能饒。


    木清香也顯得有些激動,平常走得不緊不慢,這一回倒像飛似的。殿中的人故意坐等我們,想必有恃無恐,也許早就暗中埋伏了利器等我們上鉤。李小北也有點不放心,忙叫木清香沉住氣。話一出口,木清香就停住了腳步,看來她還能虛心接受意見。我走快了就吃力,剛才的悲痛還沒緩過來,不適合再有情緒的劇烈波動了。


    我想繼續往前走,木清香卻攔住去路,我好奇地問:“怎麽了,你想進去?”


    “不對,裏麵的人不是小姨,是另外一個人!”木清香低沉地說。


    “那會是誰,難道還有別的人住在這裏?”李小北追問。


    我們來都來了,就算在大殿上坐的人是個妖怪,該進去還是得進去。三個人帶著不同的心情,一前一後地走進這座空曠的大殿,一進去就看到一個女人不可一世地坐在大殿之上,活像一個女皇帝那般。那個女人與我們的年紀相仿,可能比木清香大幾歲,絕不是小姨或者我母親。


    “你是誰?”我立刻問,心中有一種莫名的失落感。


    那女人輕蔑地笑了笑,抬起手說道:“你們三個人先找個位置坐下,讓我好好介紹自己,你們可得認真地聽好了。”


    紅宅大殿上有一紅色大桌和大椅,雕繪了雲彩花朵,鮮活得像真的一樣。大殿下方有兩排桌椅,雖然不及上座的有氣派,但做工同樣精致。我摸了摸那些桌椅,有種冰涼的感覺,應該也是用黑風木做的,然後再抹了丹漆。我、木清香、李小北三人同坐一排,然後齊刷刷地望向那個女人,期待她快點兒說出自己的身份。


    女人又邪惡地笑了:“你們一定聽說過我的名字。”


    我煩道:“你快說,別買弄關子!”


    那女人使勁地拍了一下桌子,激起一聲巨響,聲音回蕩在大殿,不絕於耳。那張桌子用綢緞遮蓋,上麵擺了一個香爐,大殿裏的香味就來源於此。接著,女人哈哈大笑,比瘋子還可怕,然後她就念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們知道卻又猜不到的名字。我和木清香相顧駭然,誰也沒想到此人會出現在這裏,輪到誰也輪不到她啊。李小北忙問我們這女人究竟什麽來曆,為什麽顯得那麽牛氣。


    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因為坐在大殿之上的女人,在多年前就死了,她的屍骨還在茗嶺的青磚長廊裏——她就是蔣紅玉!


    我滿臉疑問:“你不是死了嗎?所有知情人都承認,山洞裏死的是你,而你的朋友假繼了你的名字,一直住在茗嶺外麵。”


    蔣紅玉放聲大笑:“你才死了呢!在茗嶺裏躺著的那個人,是我當初的另一個姐妹,兩個傻女人被我玩得團團轉,哈哈哈!”


    木清香終於忍不住問:“你是怎麽知道這個地方的?”


    蔣紅玉得意地拍拍手,竟從桌子下拉了一個人出來,而那個人正是真正的小姨。小姨麵容憔悴,但年紀還未大變,仍和我照片上的一樣。可憐的小姨竟被蔣紅玉用繩子鎖住脖子,並四肢伏地跪著,任誰看了都於心不忍,可喪心病狂的蔣紅玉卻自得其樂地繼續折磨小姨。


    蔣紅玉踢了一腳跪著的小姨,冷笑道:“說!把你以前對我嘮叨的那些話,統統再對這些人說一遍!”


    小姨精神恍惚,好像都不知道自己在幹嘛,甚至沒認出木清香。我看蔣紅玉氣焰囂張,忍不住地想抽起椅子,打破她那惡心的腦袋。無奈我剛站起來,蔣紅玉就甩出一把刀,直接指向小姨的脖子。木清香見勢就勸我坐下,可能她也想聽小姨接下來要說的話,見沒人支持我,我又忍住怒火坐下。


    蔣紅玉悠然自得地把雙腳搭在小姨的腰上,不時地還踢幾腳,四肢跪地的小姨卻好像渾然不知。我氣得咬牙切齒,如果手裏有把槍,一定往蔣紅玉的肛門開幾槍。小姨縱然有千般不是,好歹是我老媽,木清香的養育恩人,憑什麽這麽虐待一個人呢。氣歸氣,小姨在蔣紅玉的驅使下,竟像念書一樣,把陳年往事說了出來。


    秦朝之時,川西高地有一位藥女,聰明伶俐,並在蒙山附近發現了一種叫作茶的植物。藥女世居深山,家世奇特,不為外人所知。藥女一家本是隱世高人,後被秦朝收編,替朝廷煉製特殊的藥物。藥女一家住在邛崍山脈,那裏本是蒙山第六嶺,但因長期挖掘山脈下的冰精,致使第六嶺地下空陷而倒塌。


    冰精是用來做特殊藥物的,當年挖冰精死掉了很多人,隻有藥女一家活了下來。到了西漢,這家人的後代又為朝廷做事,繼續煉製一些珍貴的藥物。漸漸地,藥女的後人轉變為茶人,把所有的經曆都放在茶葉上。憑借厚實的醫學知識,這家人對茶葉的造詣已超出當時水平,並得到了朝廷的認可。


    西漢之時,藥女一家還曾和一位姓吳的道人流浪西域,遇到了一個奇特的沙漠之國。藥女與吳氏道人本想去西域采藥,後來留在沙漠之國數年才回到蜀國。本以為走了就走了,誰知道沙漠之國竟把吳姓道人當成了神仙,隻因為女性地位不高,那女藥女就沒別提及。吳姓道人後來在蒙山種起七株仙茶,成為了舉世文明的茶祖,可那位茶女卻消失在曆史的海洋裏。


    經曆了數百年的朝代更換,這家人一直香火不斷,並持續被朝廷效力,直到唐朝時發生了一件事。


    那時,藥女的那些子孫產生了分歧,有的想要出去做官,有的想繼續留在山裏修煉。就這樣,唐朝時就產生了第一代茶王——陽天靈。這個名字之所以要姓陽,是因為天下間的茶葉多屬苦寒特性,惟獨蒙山茶葉陽氣充足。因為此事,這家人產生了決裂,不再來往。茶王享受功名後,又不好意思太張揚,於是就裝神弄鬼地搞了一套規矩,並回到沙漠之國的古城裏布設了一番,歸為茶王本門所用。


    宋朝時,茶王想把山中親戚收歸門下,不想起了激烈爭執,因而用奇特的手法使茶王在茗戰時中毒身亡。一直到清朝末年,茶王都和深山大宅的傳人糾纏不清,直到陽赤山的兒子被人害死,他決定報複這個世界。


    當時,小姨是深山大宅的主人,心思純淨,博學聰慧。經曆了幾千年的積累,深山大宅儼然成了一所奇特的大學,裏麵收藏的典籍比武夷山仙洞裏的還要完整。十種茶器是小姨之前的祖輩做出來的,一直收藏在深山大宅裏,陽赤山厚臉皮回去想要走排名第一的醉神茶盞。小姨斷然拒絕,原想當天趕走陽赤山,終念舊日親情,而允許其留宿一晚。


    就在那晚,小姨和木清香的生命出現了改變,不是普通的改變,是一個巨大的改變。就在她們倆睡著時,陽赤山偷偷迷暈了她們,然後就在深山大宅裏翻找醉神茶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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