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們必須在鬼節前把事情處理好,這不僅是為了救你,也是為了救別人。他們轉世後的軀體沒了魂魄,會變得虛弱,而且瘋癲。鬼節前如果不幫他們把魂魄歸體,他們就會死掉。”袁奇風把話說完,也不知道他講清楚沒,隻看見葉小清愣頭愣腦地在消化那些內容。


    葉小清想了想,透過虛掩的門往外看:“那地下室的事情怎麽辦?如果從這邊著手,應該很快能查出是誰把嬰兒的屍體擺在那,醫院不可能沒有記錄,這裏又不是黑店。”


    “得了吧,很多醫院都把嬰兒的屍體當成醫療廢棄物,隨便亂扔,他們泡在甲醛裏也不算犯法。也許是哪個老教授留在那裏的,一樓肯定出過事,不然也不會不開放了。”袁奇風早已心中有數,“這事我會找人查清楚的,你就別操心了。”


    這一晚,葉小清都在想唐海鬆是不是回來了,是不是還在怪她。袁奇風沒有把人趕走,而是叫葉小清先在病房裏的椅子閉目養神,然後他就站在一旁守著。葉小清本來很怕醫院的氣氛,這樣靠在椅子上也不舒服,可現在卻覺得很踏實,一閉眼就睡到天亮了。葉小清醒來的時候,袁奇風還站在門邊,一時間兩人四目相對,免不了尷尬。


    葉小清抹了抹嘴邊的口水,轉移話題:“唐阿姨還沒醒?”


    “最少還要一周的時間。”袁奇風簡單地回答。


    葉小清還以為會被袁奇風罵羅嗦呢,因為他昨天就提過了,唐母不可能立時痊愈。隻有等今天唐家大哥來了,看他是否同意把人接回江永縣。把病人留在醫院裏,醫護費用很高,唐家沒錢沒勢,肯定吃不消的。至於怎麽找個理由跟唐家人回去,袁奇風早就想好了,隻要說唐海鬆生前的朋友就行了,別人也不可能深究。況且葉小清的確是唐海鬆的朋友,回來看一看唐母,也說得過去。


    “你先回去洗個澡,睡一覺,我晚些再去叫醒你。”袁奇風少有的體貼。


    葉小清不好意思地站起來說:“這怎麽行,我都睡了一晚了,你回去睡吧。現在大白天的,我就不相信會有……髒東西。你不睡覺,怎麽有力氣捉那些髒東西呢?”


    袁奇風的確很疲倦了,白天也不方便在醫院裏走動,不如先讓雷鳴找一找有沒有可以利用的關係,讓雷鳴的朋友查土查第一醫院裏的婦產樓出過什麽事。魂魄已經被叫回來了,那些嬰兒的屍體也被醫院搬走了,沒有再留下的必要。如果唐母被接走以後,還會遇到凶險,這就證明唐母脫不了幹係。那些被叫回的鬼魂會找到寄宿物品,借助那些物品的流通,轉而找到唐母,它們總會有辦法辦到的。


    “去睡吧,我一會去洗洗臉,如果唐阿姨的大哥來了,我跟他解釋一下,你在場也不合適。”葉小清難為情地說。


    “那好吧。有什麽事情再給我電話,桃木劍你留著吧,我在上麵加了一道法術,你如果遇到危險,我會感應到的。”袁奇風的態度有了明顯的轉變。


    晨光中,葉小清看著袁奇風離去,心裏覺得暖暖的。可是,她卻有一種隱隱的不安感,總覺得袁奇風並不是單純對她好,難道……葉小清不願意繼續想下去,又走回病房裏,想要確保唐母的安全。冷不防地,葉小清一走回病房,立刻被裏麵的情景嚇了一大跳。


    在微亮的光線裏,唐母原本幹癟的肚子竟鼓了起來,就像懷胎十月一樣!


    第七章 反方向


    葉小清乍一看,認為那是被子堆起來了,可夏天裏沒那麽厚的被子。當葉小清狐疑地走過去,剛想要掀開那白色的、輕薄的被子時,唐母的肚子又馬上癟了下去。葉小清遲疑了一陣子,想了想就往剛才鼓起的地方按了按,卻摸不到任何異常,仿佛隻是她眼花了。


    就在葉小清琢磨要不要解開唐母衣服看一看,會否有鬼附體了,一個醫生就走了進來,跟進來的還有一位老實巴交的中年人。那人穿著90年代的老衣服,滿臉黃黑色,露出的皮膚都開裂了。經醫生介紹,葉小清才得知,這中年人就是唐母的大哥——唐大海。


    這極度出乎葉小清的意料,她還以為唐母的大哥是一位凶神惡煞的主兒,怎麽也沒想到會是一個那麽憨厚的老實人。唐大海一進來就關心地問,唐巧情況如何,是不是一定要接回家了。在他們交談時,葉小清厚著臉皮站在一旁聽著,心裏還想,既然關心自己的妹子,幹嘛把人送到醫院裏,不瘋也得瘋了。


    唐大海是個口吃:“醫生,那我……我把阿巧接回家,要……不要給她吃什麽藥?你們怎麽沒開藥……藥啊?”


    “那是芝山醫院的事,和我們沒關係。我們是看唐巧暈倒在醫院,所以好心地讓她先待在醫院裏,你還是快把人接回家吧。沒事別瞎把人往芝山醫院裏送,那地方不幹淨!”醫生批評道,“要是沒什麽事了,就跟我去辦出院手續,她睡幾天就沒事了。”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全把葉小清當空氣,很快就把唐母的生死決定了。如果真的這麽把人送回江永縣,袁奇風不跟過去幫忙愈合靈魂上的傷口,那人不可能清醒過來的。葉小清迷糊地站在病房裏,心想算了,這事先別計較。重要的是先把人送回家裏,遠離這個是非之地,但願被叫回來的鬼別跟回去才是。


    這一上午,唐大海都沒回來,直到下午時才滿頭大汗地回到病房裏。葉小清一個人守在病房裏,正在打瞌睡呢,一看到唐大海又局促地站起來。唐大海比葉小清還緊張,實在和壞心腸的人不一樣,搞得葉小清都快以為唐大海是假的。


    “護……士?你怎……麽還在這兒?”唐大海結巴地問。


    葉小清醒悟了,原來唐大海以為她是護士,難怪上午時沒打招呼。可她穿得像護士嘛,這明明就是便裝。葉小清耐心地解釋了一番,唐大海直歎她心地善良,居然還記得來看他妹子。不過,葉小清也才知道,原來唐家人並不是湖南人,而是江西人。


    唐家隻有兩兄妹,唐巧早年隨母親改嫁到湖南江永縣,而唐大海就在一家茶場做學徒,後來才慢慢經營起一家不大不小的茶葉鋪子。唐大海一直在江西,母親死後,和唐巧的聯係不太多。一年前,唐巧的精神狀態惡化了,唐大海才放下江西的茶葉生意,跑到湖南來幫妹妹處理一些事情。


    現在科技發達,身為最後一個穩婆的唐巧為了生計,早已改行做神婆了。雖然女人生孩子都去醫院了,但大家有啥怪病的,還是會去找神婆問一問的。前不久,江永縣出了件怪事,頻頻有人看見一個日本鬼子在夜裏行走。唐巧有一天受一個老人所托,要趕走日本鬼子,不料那晚過後就瘋掉了。


    過了幾天,唐大海從江西趕過來,眼看妹妹變成這副模樣,於是就把妹妹送到永州市的芝山醫院。一來可以遠離那個神秘的日本鬼子,二來能得到科學的醫治,因為唐巧一直都說她兒子沒死,也許她人真的瘋掉了。


    葉小清現在才知道,唐大海還算有良心,他把人送到芝山醫院是怕日本鬼子繼續害人。她和袁奇風都搞錯了,日本鬼子最初出現的地方不是永州市,而是它所轄的江永縣。事情既然是這樣,那把人送回去,恐怕就糟糕了。葉小清還想把人弄回去,遠離日本鬼子和被叫回來的鬼魂,不料唐大海和他們想的差不多,他們現在反過來了。


    不過,有些事情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該要麵對的總要麵對。如果不把事情徹底解決,那麽唐母永遠都不會好轉。葉小清仔細觀察,發覺唐大海一把年紀了,見的世麵不少,也許不會像別人一樣對鬼神嗤之以鼻。葉小清心一橫,幹脆說自己不僅是唐海鬆的同學,她朋友還是唐母的道友呢。


    唐大海聽得一愣一愣得:“什麽道……友?真有……這事?我怎麽不……不知道?”


    葉小清聽唐大海說話就累得慌,於是趕緊接道:“反正能幫你把事情擺平就得了,管那麽多幹什麽?”


    唐大海很容易相信人,也就沒再多問,轉而去把車輛聯係好,傍晚就要把人接回江永縣。葉小清看人走了,想著要不要打電話給袁奇風,怎想袁奇風卻先打了過來。


    “你知道張民是哪裏人嗎?”袁奇風第一句話就把葉小清弄糊塗了。


    “張民怎麽了?他不是在天津嗎?”葉小清不明白。


    “你和他住了幾個月了吧?怎麽一點也不了解他?”袁奇風緊巴巴地問。


    “什麽叫我和他住了幾個月,他住他的,我住我的,我們連鄰居都不算,中間隔了個空屋呢。”葉小清辯解,然後又問,“你怎麽忽然提起張民,我已經很久沒見到他了。”


    “我早上回去就打電話給雷鳴,讓他找關係查了查,原來第一醫院的婦產樓以前出過事。那時,一樓有個叫張民的婦科醫生,弄死了兩個去生孩子的產婦。後來家屬聚眾鬧事,在一樓打死了兩個醫生和一個護士,一樓就被封起來了。醫院是生死輪回之地,夜裏有人看見鬼魂漫遊,一來二往就傳成了一個很邪乎的地方。後來因為連年發洪水,一樓常被淹沒,所以一樓就沒再使用,丟棄到現在。”


    葉小清聽完就佩服雷鳴真有一手,這麽快就能找到答案了,可張民應該是同名同姓吧。中國那麽大,人又多,有幾百個同名同姓也不奇怪,何況張民這個名字很普通。不過,袁奇風那麽聰明,不會不考慮到這個因素,他既然這麽問了,肯定有他的理由。


    隻聽,袁奇風在電話那頭繼續說:“一樓地下室裏的東西你還記得嗎?有些醫院會把嬰兒的屍體當作醫療廢物處理,有的還會隨意丟棄。有的則會泡在甲醛裏,用來做醫學研究。檔案上說,是一個叫黎右手的老醫生搞的,張民的事情鬧起來後,他就退休不幹了,東西也沒搬出來,一直留在那裏麵。”


    葉小清站在病房的窗戶邊上,打量了樓下來往的行人,然後問:“你提了張民好幾次,會不會隻是名字一樣?”


    “這事我見了你再說。”袁奇風話峰一轉,“對了,你剛才說唐大海來看唐巧了?那你先回酒店吧,收拾一下東西,今天就跟他們回去,不用再留在這邊了。”


    “不用留在這裏了?”葉小清很猶豫,她心想,就算日本鬼子最初先出現在江永縣,那也不能保證和地下室沒關係了。誰知道,被叫回來的鬼魂是誰,如果不把那個鬼魂送回去,將來免不了一場殺戮。昨晚他們聽到在一樓裏打電話,那人的聲音和唐海鬆一樣,電話內容正好提到一個姓黎的人。這麽明顯的線索,怎麽就不管了呢?


    可是,袁奇風沒給爭辯的機會,一講完電話就掛斷了。葉小清想要打過去,可想來想去,還是以唐母為重,畢竟這才是她認識的人。黎右手是誰,她又不知道,興許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幹脆讓他自食惡果好了。誰吃飽了沒事幹,退休了還把一堆嬰兒的屍體堆在地下室,這不明擺了有貓膩嗎。


    葉小清看了看昏迷的唐母,又瞧了瞧窗外金色的陽光,於是就先去找唐大海,請求下午一起去江永縣。唐大海求之不得,當下就答應了,讓葉小清趕緊去收拾包袱。葉小清不敢怠慢,雖然病房裏有禁止邪魔入侵的法咒,但天黑以後,再厲害的法咒有時也會力量減弱的。唐大海上樓後,葉小清就直奔酒店,要去找袁奇風問一問,為什麽剛才提起張民時的口氣那麽古怪。


    袁奇風根本就沒休息,一回酒店就打電話找雷鳴了,然後從一些渠道找來第一醫院的資料,看了看這幾十年的發展情況。這間醫院是國有資產,一直以來也沒什麽大問題,唯一一次就是張民那次的醫鬧事件。一開始,袁奇風也沒想太多,張民這名字很普通,也許不是一個人。畢竟,那次醫鬧事件發生在十年前,而十年前的張民應該還是個少年,哪有資格進醫院當醫生呢。


    可是,當袁奇風翻開那次事件的新聞報道時,他卻清楚地看到張民的照片,這人竟和天津的張民長得一模一樣。


    第八章 一路向西


    葉小清回到酒店時,立刻收拾好東西,然後去敲袁奇風的房門。正好,袁奇風在看第一醫院的資料,葉小清剛瞅了一眼也覺得納悶。天下間真有長得那麽相像的人嗎?葉小清馬上想到張民不是人,袁奇風以前也提醒過她,沒想到真有那麽一回事。可住了那麽久,也沒見張民來害她,除了在天津市醫院的那一次,當時葉小清被王梅的鬼魂鎖在醫院的廁所裏,她逃出廁所後一開門就看見張民在外麵。


    “這麽說,張民是鬼?那他怎麽能像常人一樣,吃飯睡覺,上班下班?”葉小清覺得很奇怪,不是說鬼不能和人住太久嗎。


    袁奇風把報紙擺在桌子上,眉頭微皺:“他肯定不是鬼,就算是靈鬼,也不可能在人間住那麽久。再厲害的鬼怪,也會被陽氣衝弱,很難在人間待那麽長的時間。”


    “那為什麽過了那麽久,他還是一個樣子?難道他長生不老?”葉小清忐忑不安,沒想到竟和這麽一個人住了很長的時間。


    “天下間根本沒有長生不老這種荒唐的事情,不管你靈力再強大,也終有老死的一天。”袁奇風很肯定。


    葉小清被堵得沒話說,又不是鬼,又不是人,那是什麽?不過,袁奇風對此不太感興趣,這世界上那麽過奇事怪聞,真要管哪裏管得過來。他們轉而就把注意力集中在唐巧發瘋的事情上,袁奇風一聽說日本鬼子最初先在江永縣城出現,更堅定了去江永縣的念頭。更巧的是,袁奇風曾在福建下梅村見過唐大海一麵,但唐大海已經不記得袁奇風是誰了。


    至於黎右手,那就最巧了,他從第一醫院退休以後,就回到老家過日子去了,而他老家正是江永縣。所以說,此去江永縣,絕對是一舉兩得,比留在永州要有用得多。這裏之所以出現怪事,很可能是與唐大海把唐巧送過來有關係。如今回去,正是追本溯源,將問題的所在揪出來解決。


    葉小清提著箱子,正要和袁奇風走出房間,忽然就打了個噴嚏。房間裏開了冷氣,房間外熱得像爐子,這一冷一熱,害得葉小清有點感冒了。本想害羞地抹一抹鼻子,卻聽到袁奇風繞了個彎子,丟下一句話:“你要是病了,待會兒在車上別坐我旁邊。”


    “哼,不坐就不坐,有什麽好神氣的!”葉小清賭氣道,然後不爭氣地又打了一個噴嚏。


    回到第一醫院,唐大海已經把一切都準備好了,當看到袁奇風出現時,幫忙把唐母送上車的一名護士就忘神了。一個不小心,唐母從護士的手裏滑了出來,麵朝水泥地倒下去。葉小清對這種場麵見怪不怪了,她一邊享受護士投過來羨慕的眼神,一邊幫忙把唐母放到車座後麵。


    那輛車是一輛破舊的麵包車,從江永縣開過來的,唐大海給了300塊錢。袁奇風看了一眼這車子,搖了搖頭,好像嫌這車太破舊了。葉小清自小吃過不少苦,對貧苦大眾總能將心比心,於是就說這種車算好了,沒叫馬車來都已經很不錯了。可是,袁奇風沉默不語,站得遠遠的,上下打量這車子。


    “怎麽了?你嫌髒啊?”葉小清走過去開解道,“誰讓你老穿白色的衣服。”


    袁奇風不是黑色長褲就是白色襯衣,很少有別的顏色,單調得緊。聽到葉小清這麽說,他就瞪過去:“我是看這輛車有問題,我怕會出事!”


    “能出什麽事?難道會出車禍?你別勢力眼,看不起這種麵包車。”葉小清不明就理。


    “你怎麽那麽笨?”袁奇風懶得再說了,而且唐大海正要走過來,問他們為什麽還不上車。


    袁奇風看到唐大海過來了,於是就直接問:“你那個司機不會姓黎吧?”


    唐大海愣了愣,答道:“你……你……怎麽知道?老黎住我妹子的隔壁,這車是他……他買來運藥材的。”


    “黎右手?”袁奇風再問。


    唐大海直呼:“小夥子,你……神……神了!你怎麽知道老黎的名字?你比我妹子……妹子厲害多了。”


    頂著烈日,葉小清香汗淋漓,可一聽完這些對話,一陣寒意就襲遍全身。世界上哪有這等巧事,剛知道黎右手和那些嬰兒屍體有關,沒過一刻鍾就見到他本人了。難怪袁奇風會說這麵包車有問題,原來他不是嫌車破舊,而是真的有古怪。麵包車裏的司機位置上坐著一個慈祥的老人,怎麽看也不像壞人,不過最近葉小清已經深刻地體會了什麽叫“知人知麵不知心了”。


    這時候,醫院門口越來越擁擠,麵包車不好繼續堵在這裏,司機就大聲催了幾句。葉小清已經知道了問題所在,不太敢上車了,現在的她覺得那不是麵包車,而是一輛靈車。葉小清偷偷望了一眼袁奇風,可惡的是那家夥的臉上什麽也沒寫,搞不懂他怎麽知道司機恰好是黎右手本人。即使袁奇風是香頭,會點旁門左道,那也不能預知未來,要不然他不早中了幾億彩票了。


    葉小清很是後悔,早把幫唐母的事情拋到九霄雲外了,可一看到袁奇風上車了,她也跟著走上去。誰知道,袁奇風嫌她感冒了,叫她去坐前麵,別坐在他旁邊。葉小清不高興地嘟起嘴,悶悶不樂地坐到前排,然後怯怯地瞥了旁邊的黎右手一眼。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袁奇風會想到黎右手會來接唐母呢,難道這一切都是黎右手在使壞?


    猛地,葉小清忽然想起海南島的事情來,這不正是海村的翻版。當時,屍小美的媽媽葬身海底,就是趙家二姐搞得鬼。然後,趙家二姐就慫恿趙宇把大姐的屍體製成假古屍,一石二鳥,毀屍滅跡。莫非黎右手也和趙家二姐一樣,先把唐母害成這個樣子,然後慫恿唐大海把人送到第一醫院,撇清幹係?現在是向錢看的社會,哪有這麽好心的人,黎右手肯定是想假意獻殷勤,然後一路動些手腳罷了。


    要不,黎右手為什麽把嬰兒屍體放在醫院裏那麽多年,也沒想到要把那些屍體處理掉?


    當葉小清回過神來,麵包車已經開出了市區,一路向西,開往江永縣的桃川鎮。黎右手話不太多,聽到唐大海提起袁奇風是唐母的同行,他就從後視鏡望了一眼,像是在琢磨什麽。這麽一個老人,葉小清不願把他往壞的方麵想,不過她越來越覺得,唐母的事情和這個退休的醫生脫不了幹係。


    袁奇風比黎右手更沉默,上車後一直不說話,且兩眼微閉,也不知道他是睡著了,還是沒睡著。唐母躺在最後麵,由唐大海看著,一路的顛簸也沒讓那個女人醒過來。唐大海不禁懷疑這個選擇是錯誤的,如果把人運回去,死了怎麽辦?而且日本鬼子最初是出現在江永縣,現在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那個鬼跟去永州了,就不許它跟回來?


    唐大海到底是上了年紀的人,比年輕人更容易相信鬼神,於是就在呼呼響的車裏問:“小兄弟,你說……你說回去了,要怎麽把我妹子治好,怎麽讓她醒過來啊?要……要多久呢?”


    這個問題並不困難,隻要靈魂傷口愈合了,就能立刻醒轉過來。不過,唐母的瘋癲是精神問題,光用玄門異術是不管用的。所以,最後還是要看精神病醫生,或者解開唐母的心結——他兒子死了。袁奇風把這些問題講出來時,黎右手豎起耳朵偷聽,葉小清在旁邊看得很真切,更斷定這老醫生有問題,最邪惡的人往往就是身邊的人。


    一路開去桃川鎮,途中沒有大風大浪,平靜如水,什麽怪事也沒有發生。這出乎葉小清意料,她本來還擔心黎右手忽然把車開到山坡下,來個魚死網破。袁奇風也沒什麽反應,像個木頭人一樣,比唐母還安靜。唐大海前一半路是醒著的,後一半路就睡著了,天塌下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桃川鎮是江永縣的一個小城鎮,以香柚而聞名,但經濟還是不太發達,跟一般小縣城沒什麽區別。最讓葉小清記憶猶新的是,街上的垃圾到處都是,髒得不得了,河裏的垃圾把河道也堵上了。聽鎮上的人說,隻要一發大水,垃圾就順水流入廣西,搞得廣西人老罵他們。這也怪不得那裏的人不愛幹淨,關鍵是政府沒把保潔工作做好。


    靠近街邊的房子還好些,若是往裏走,幾乎都是五、六十年代留下來的老房子。那些房子裏幾乎都沒廁所,要拉屎拉尿就得去茅廁。茅廁就是土堆起來的小屋,上麵搭幾把茅草,底下挖個大坑,坑上擺兩塊木板。葉小清根本不敢往下看,站在木板上時,都擔心會把咿呀作響的木板壓斷了。


    桃川鎮上有一個招待所,招待所裏的廁所比外麵的好一點,可唐大海以為袁奇風真是唐巧的道友,於是就熱情地邀他們住進唐家。唐家在一條臭水溝旁邊,房子破破爛爛,除了一台黑白電視機,還有幾盞黃色的電燈,就沒有別的電器了,連床鋪都是木板搭起來的。


    葉小清一看到唐家的這般境況,不免心酸,不再去想廁所的事情。這種房子她不是沒住過,以前的孤兒院比這房子還要差。葉小清感同身受,如果她這麽辛苦把孩子拉扯大,然後白發人送黑發人,她肯定也會瘋掉。唐母現在隻有一個哥哥了,和葉小清的情況簡直一樣,一時間,唐母身心的痛楚似乎都轉移到了葉小清身上。


    當唐大海把唐巧放到床上時,袁奇風就站在一邊問:“我記得你說過,唐巧幫一個老人趕日本人的鬼魂才出的事?那個老人住哪裏?”


    唐大海忽然說得滑溜起來:“你們不是已經見過了?就是我妹子的鄰居——老黎啊!”


    第九章 虛若小觀


    黎右手就住在唐家隔壁,一個老醫生退休後就算沒錢住高樓小區,也不至於淪落到這般田地。這一帶的房子據說都是舊時代留下來的,沒有一座是新建的,沒準兒哪天就把人埋了。聽唐大海說,黎右手有一晚起來上廁所,出門時看見前麵有個人。夜裏,黎右手沒有打手電,也沒想到那人會是一個日本鬼子的模樣。等他走近後,馬上嚇得轉身跑回屋裏,第二天就找隔壁的唐巧問吉凶了。


    葉小清聽到這些話,立刻打定主意,就算尿褲子也不半夜去上廁所。桃川鎮真像舊社會,搞個好點的公廁會死人嗎,那種茅廁誰敢去上呢?可能這裏的人也習慣了,從未想過要改變。葉小清越想越偏,萬一誰拉肚子,家裏又離茅廁很遠,在路上豈不是會……


    唐大海說完這些話,然後就去張羅晚飯,讓葉小清和袁奇風先在屋裏坐著。唐巧隨母親改嫁到湖南,男方也姓唐。在南方有一種說法,就是同姓的人不能結婚,否則日子會過得很苦。不知是不是克夫,還是真應了那種說法,男方一家竟全死光了,連遠房親戚都逃不了厄運。男方也是窮苦人家,除了這間祖屋,也沒給唐巧的母親留下什麽。唐巧的母親也死得早,要不是唐巧會接生,恐怕早就餓死了。


    唐家祖屋除了一個堂屋,就隻有兩個睡房,這讓葉小清很是為難。唐大海以為葉小清和袁奇風有什麽關係,讓他們倆睡一屋,屋裏住有一張很小的床。除非疊羅漢,不然睡覺的時候,肯定有一個人要被踢下床。另一間給昏迷的唐母睡,唐大海打地鋪,隨時照看他妹妹。葉小清很想去住招待所,起碼廁所幹淨一點,也不會半夜有鬼跑出來攔路。可是,袁奇風要留下來幫唐母愈合靈魂的傷口,住太遠就不方便了。葉小清權衡輕重,尷尬總比撞鬼強多了,誰知道那灘古怪的血水有沒有跟來,她可不敢一個人住招待所裏。


    袁奇風趁唐大海出門時,走到唐母身邊,悄悄地把手放在唐母的額頭上。登時,一陣淡淡的金光流進唐母的身體裏,給人一種很溫暖的感覺。葉小清站在一旁觀望,心裏有無數個問號,恨不得叫袁奇風把唐母的靈魂叫醒,問一問到底唐海鬆的魂魄在哪。可惜唐母的靈魂有傷口,不適合被叫醒,否則會惡化。


    “你還愣著幹嘛,幫唐大海準備晚飯吧,別讓他一個人忙前忙後。”袁奇風忽然回頭說。


    葉小清哦了一聲,然後轉身走出去,洗鍋洗米。洗鍋時,葉小清就感歎唐大海太老實了,就這麽出去買菜,放兩個陌生人在屋裏,也不擔心他們把東西偷了。不過,唐家祖屋也沒什麽可偷,除非把房子都打包偷了。葉小清看唐家挺困難的,這才想起應該叫唐大海別去買菜了,不能一來就害人家破費。


    袁奇風施過法後,一個人走出去,也不想著要去幫葉小清。葉小清看袁奇風出門了,於是伸長了脖子,想要看看他要去哪。唐家的屋子三百米開外有間茅廁,那茅廁像個墳包似的,也沒寫男女,愛怎麽上就怎麽上。茅廁旁邊還有幾塊菜地,葉子又肥又綠,可葉小清根本不敢去吃那裏的青菜。她本以為袁奇風要去上廁所,卻在唐屋裏看見袁奇風繞過那幾塊菜地,幾座房子一擋,人就看不見了。


    就在葉小清想走出去,看看袁奇風到底上哪去了,黎右手忽然從隔壁走了出來。現在屋裏隻有葉小清,還有一個昏迷的病人,如果黎右手要亂來,那該怎麽辦。這片地方都是老屋,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留下來的不是老人就是小孩,誰能來救她?該死的袁奇風每次有危險都不在身邊,天都快黑了,居然還有心思去溜達。


    隻見,黎右手走到門口,往裏望了望,然後說:“小姑娘,唐巧的肚子有沒有鼓起來?”


    葉小清心一沉,這老不死怎麽知道唐母的肚子曾經鼓起來,黎右手果真不是好人。那晚,她聽到唐海鬆的聲音在打電話,就是打給黎右手。此刻,葉小清恨不得直問,那晚是誰給你打電話,為什麽聲音和唐海鬆的一樣。不過,袁奇風很快就回來了,這讓葉小清鬆了口氣。黎右手似乎等了很久,專門挑這個時機來問話,眼看袁奇風又回來了,於是就灰溜溜地走回自己的屋裏。


    袁奇風徑直走回來,問葉小清:“黎右手跟你說什麽了?”


    “他……”葉小清一張口,又想起唐母肚子鼓起的事情隻有她一個人知道。


    “怎麽了?”袁奇風耐心問。


    “他問我,唐阿姨的肚子有沒有鼓起來!”葉小清回過神說,“我一直沒跟你提,在第一醫院的時候,我看見唐阿姨的肚子鼓起來,好像懷孕了一樣。”


    “有這種事?”袁奇風略感意外,既然黎右手來問了,那肯定有問題,絕不是葉小清看到了假象。


    葉小清把鍋放下,和袁奇風一起進屋,想要查看唐母是否還有隱藏的危機。可無論袁奇風如何試探,唐母身上隻有靈魂受傷這現象,並沒有別的古怪。鄉間常有怪病,也曾有人沒懷孕,肚子卻變得很大,但沒聽過誰的肚子忽大忽小。袁奇風不好撩開唐母的衣服,檢查肚子的問題,剛好唐大海也回來了,他和葉小清就走回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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