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過這樣日子,所以她選擇原諒和寬恕。


    “……你今晚怎麽總在發呆。”


    飯桌上,於梅再次出聲喊人,皺眉給餘幼笙夾肉又夾菜,不滿道:


    “下午肖清風給我送臘肉,說你沒和肖意住一起了,怎麽回事啊?”


    “我結婚了,這兩天住在丈夫家裏。”


    餘幼笙放下筷子,語氣輕柔卻堅定:“對方你上次在醫院見過,叫季宴禮。”


    於梅一時反應不及,回神後啪地將筷子放下:“你們才認識幾天?結婚這麽大的事,都不和你媽商量一下嗎?”


    “我以為,隻要我認為他很好,我們就可以結婚。”


    理智告訴她要諒解母親出發點是善意,餘幼笙還是忍不住道:“……而不是母親來挑選,誰來做我的結婚伴侶。”


    “什麽叫我來挑選?我不也是盼著你嫁個好人、以後別再走我的老路嗎?”


    於梅氣的用手揉胸口順氣:“是,我知道你怪我離婚改嫁、長大後又來插手你的事,但不是你爸把我寄的錢都獨吞了?別人都說我不要你,連你也這麽以為?”


    “……”


    兩人自此再無食欲,母親花費一下午時間做的菜剩下大半,餘幼笙埋頭將碳水吃夠後,默默起身去廚房洗碗。


    是她做錯,該心平氣和講道理的。


    於梅關上門躲在臥室哭泣,餘幼笙洗碗時隻覺得胸悶喘不過氣,再加上灶台高度過低,弓身洗一會就腰酸背痛。


    洗碗池正對著窗戶,站直身休息時,餘幼笙餘光見到樓下停著一輛太過熟悉的車和那一抹身影時,微微愣住。


    月明星稀,淒清銀紗散落大地,高瘦修長的男人隨意靠在車門,雙手插兜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是季宴禮。


    她不可能認錯。


    餘幼笙拿碗的手忘了用力,飯碗哐地掉進洗碗池,發出清脆聲響。


    她從家出發前,季宴禮就電話問過她具體地址,能找到這裏再正常不過。


    可……他究竟是什麽時候來的?


    又在這裏等了她多久?


    不知為何,在見到季宴禮身影的那一刻,餘幼笙心中不再悶堵,隻是急迫地想要逃離眼前的無形牢籠。


    她甚至沒進臥室和母親道別,隻將碗筷衝洗兩下就穿外套離開,三步並作兩步地朝男人停車的方向跑去。


    正是飯點時間,小區路上鮮少能看到行人路過。


    排排路燈映落著暖黃燈光,餘幼笙一路小跑繞過居民樓後,遠遠十米外低頭看手機的男人,出聲道:“……季宴禮。”


    男人聞言抬頭,下一秒,邁著長腿朝餘幼笙堅定走來。


    猜她是在窗邊找到自己,季宴禮並不問餘幼笙早早出來的原因,抬手給她攏好淩亂的衣領,溫聲:


    “天氣還冷,下次別跑得太急。”


    餘幼笙乖順站在原地任由他整理,水眸定定望進他鏡片後的眼睛,半晌忽地輕聲開口:


    “我剛才和我媽媽吵架了。”


    季宴禮猜到原因:“因為我們結婚的事情?”


    “嗯。”


    春寒料峭晚風蕭瑟,兩人分明可以進車開著暖氣說,餘幼笙卻堅持要在風中交談。


    像是用盡僅剩的力氣,都用來和他坦白脆弱與傷痛。


    季宴禮清楚,她不是會向別人展露委屈的性格,反到寧可打落牙齒也要向肚中咽。


    他見過母女二人在醫院對峙,早知道這頓晚餐很難一帆風順。


    而更難的,是勸她不要去。


    餘幼笙渴望家庭,渴望她曾經缺少、以後也再圓滿的父母親情。


    哪怕是季宴禮,也無法填補這份空白。


    或許他唯一能做的,就隻有在距離最近的地方,默默等待她要回家的電話。


    季宴禮脫下身上大衣披蓋在餘幼笙肩頭,低聲在晚風中越發溫和:“太辛苦的話,不需要現在說。”


    “……今天可以不用進步嗎,我想請假一天。”


    在男人溫柔如水的注視中,餘幼笙抬手拽住季宴禮衣袖,垂眸輕聲道:“對不起,我該遵守承諾的。”


    沒想到她這時還在想信守承諾,季宴禮心中五味雜陳地輕聲喟歎,還是長臂一伸,將餘幼笙攬入懷中。


    “笙笙,不要道歉,”心髒絞痛,他幾乎不知是在對誰說,


    “……我會心疼。”


    男人的擁抱一如既往溫暖。


    餘幼笙聞到季宴禮身上幽淡的木質香氣,前調是濕潤的烏龍茶香,碰撞在佛手柑的冷澀微苦,典雅而不失成熟理性的層次感。


    如同他給人的感覺:溫和、沉靜、深不可測。


    耳畔傳來男人低音時,餘幼笙焦躁不定的心緒突然安定,像是飄遊許久的靈魂終於歸位。


    她仿佛狡猾的孩童,在外麵犯了錯,回家卻隻挑著委屈的說,耍弄手段想討得男人片刻心疼。


    季宴禮抱著她啞聲疼惜時,餘幼笙能感受到她內心那份卑劣的滿足。


    明事理的話她聽過太多,理智時刻警示她人要懂知足感恩;但麵對丈夫不問緣由的偏袒,她還是無能抵抗,隻沉淪地貪心想要更多。


    她忽地明白,所有肆無忌憚的任性,都不過是有人給予了足夠的包容與袒護。


    而季宴禮便是她的底氣。


    自此,她的哭鬧與頑劣才終於擁有意義。


    兩人在風中久久靜站,餘幼笙靠在男人寬闊肩膀,垂眼,手指不安分地碰他衣擺:“你今天不是要出差嗎,怎麽還能過來。”


    “目的達成了,不需要再出差,”季宴禮抬手輕揉她腦袋,提議,“時間還早,要不要飯後去海邊消消食?”


    餘幼笙也想多呼吸新鮮空氣,點頭說好。


    車後,季宴禮從車門卡槽拿出紙袋遞過來,餘幼笙打開,發現是個白嫩團子掛件,團子笑眼彎彎,手感極好。


    “你來之前,對麵廣場有人在賣小飾品,我看到它後想到你,就買下來了。”


    餘幼笙捏著可愛的圓滾滾,隨後係在手機殼的穿孔中,看笑眼團子懸空晃悠,嘴角微微上揚,低落的心情悄然回升。


    再尋常不過的日子,季宴禮看到美好事物便想到她,便保存下這份美好送到她手中。


    無需任何意義,僅僅隻想把他見過哪怕再微笑的美好,都留贈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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