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倩,你這話是不是說過分了些?”包夫人聽不下去。


    梁倩轉而看向包夫人,“你兒子都要被帶壞了,你還幫人家說話?被賣了都不知,商賈家七歲的孩子,滿心算計利用,厚顏無恥,可得讓你家包贏小心。”


    包夫人無語。


    沈桑寧的麵色卻倏然變冷,平靜仍平靜,“端侯夫人的意思,是說孩子間的打鬧,完全出自孩子本心,而非幼稚與年齡的問題。”


    “是啊。”梁倩理所當然。


    她繼而道:“欺負同窗,是惡毒?”


    “是啊。”


    “所以不配就讀竹陽書院?”


    “沒錯。”梁倩鼻尖發出輕哼,以為她識趣,要自願退學。


    沈桑寧忽而問夫子,“可以讓幾個孩子進來嗎?”


    夫子點頭,將罰站的孩子喊進來。


    梁宿嘴角紅腫,衝進梁倩懷裏直哭,像是受了大委屈。


    反觀包贏和齊行舟,的確沒受什麽傷。


    梁倩心疼死了,忿忿道:“裴夫人,你看看,要不是你弟弟品性不端,我家阿宿能成這樣嗎?”


    被指品性不端的齊行舟站在沈桑寧身前,忽地抬眸,抿著唇,默默不作聲,伸手拉住她的衣角。


    誰的弟弟,誰心疼。


    沈桑寧牽過他的小手,看向唯一沒被喊家人的甄斐,“阿斐,過來。”


    甄斐還挎著包,安靜地朝前兩步。


    沈桑寧半蹲下,“你是唯一沒有參與打架的人,你看的最明白,你知道是誰先動手的嗎?”


    甄斐微怔,似猶豫。


    她另一隻手摸摸他的頭,溫聲道:“他們都是你的朋友,所以你更要實話實說,不包庇,不徇私,不論是誰有錯,隻要改正就是大晉好少年,你是在幫助他。”


    她的眸光柔和,笑容也像三月暖風,將人心底的緊張和害怕都吹走。


    甄斐看愣了眼,小腦袋點了點。


    手卻不含糊,直接指向梁宿,“是他先動手的。”


    這個答案並不意外,但由孩子親口控訴,卻是不一樣的力量。


    梁倩眼神閃過尷尬,而後迅速找回自信,“孩子的話,怎麽能信?”


    沈桑寧撫了撫甄斐的頭發,“你是個好孩子,那你知道,除了今天,阿舟有沒有被欺負過嗎?”


    甄斐低頭,又沉默了。


    此時,梁宿停了抽噎,因心虛而怒道:“甄斐!你最好不要誣陷我,不然我再也不跟你做朋友了!”


    甄斐眉頭一皺,小臉憤怒,“誰稀罕!你天天就知道欺負別人,還騙我們,說阿舟是寄人籬下的野種。”


    “他就是!我哪裏騙你了!我阿姐就是這麽說——”梁宿還在說,被梁倩心虛地捂住嘴。


    包贏忍不住了,“阿舟才不是野種,他就說話少人好,不跟你計較,你還上趕著欺負人,不止是阿舟,你還喜歡欺負別人。”


    “唔唔,唔唔唔,唔。”梁宿怒瞪著,腳踢著空氣。


    看著架勢,罵得很髒。


    沈桑寧饒有興致,“端侯夫人,你摸著良心說,誰惡毒?”


    梁倩咽了咽口水,都不敢對視了,“孩子隨口一說,無心之言,哪有當真的。”


    到底誰是厚顏無恥之人,一目了然。


    沈桑寧故作疑惑道:“方才誰說七歲看到老?誰說孩子做錯事不看年紀,就是其心惡毒?誰說惡毒的孩子,不配呆在書院?”


    包夫人同仇敵愾,“是她。”


    梁倩被兩人針對,氣得說不出話,反駁不上來。


    一旁的夫子咳嗽一聲,“我竟不知,梁宿做了這麽多混賬事,竹陽書院是聖賢之地,容不下這等心思險惡的孩子!端侯夫人若要自願退學,老朽就不向山長請示了。”


    梁倩臉色難看,不知怎麽就到了要梁宿退學的地步。


    眼下,梁宿也是害怕起來,躲在梁倩身後,“姐姐,怎麽辦啊,嗚嗚嗚。”


    梁倩咬牙切齒,“沈桑寧!你欺人太甚!孩子間一點摩擦,你至於要小題大做嗎?若我阿弟因此離開竹陽,我梁家絕不會善罷甘休!”


    “你是想寧國公府與我梁家、端侯府撕破臉皮嗎?你家世子知道你這麽自作主張嗎?”


    梁倩惡狠狠地瞪著她,比上一回在公主府時氣焰更甚。


    沈桑寧眉眼無辜,茫然不解,“我何時要你阿弟退學了?”


    她思索一會兒,故作恍然,“我記起來了,這不是你自己的訴求嗎?我一直是說,孩子們的小事不必鬧大,小打小鬧再正常不過,孩子能有什麽錯的……包夫人也能作證啊。”


    語罷,望向包夫人。


    後者點點頭,“是啊,裴夫人有氣度,從沒要計較。”


    那些難聽的話,不全是出自梁倩一人之口嗎?


    自己騎虎難下了,怪誰啊。


    “你,你們!”梁倩現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沈桑寧歎了歎,“寧公府從不與任何人為敵的,雖有爵位,但家規嚴明,對外是最講道理。”


    說著,她看向夫子,“夫子,今日給您添麻煩了,您方才說停課三日,那我就將阿舟先領回去了,至於阿舟在學校受到什麽傷害,我還是那句話,孩子們打打鬧鬧很正常,我不追究。”


    我不追究,您自己看著辦。


    夫子摸著胡子,點頭,“裴夫人客氣了,即便不追究,老朽既知此事,斷沒有不管的道理。”


    聞言,齊行舟向夫子鞠了一躬。


    隨後重新牽上沈桑寧,姐弟才離去,順帶把甄斐也帶上了。


    沈桑寧一左一右,牽著兩個孩子。


    她低頭看見甄斐失落無措的模樣,以為他在惋惜失去了梁宿這個朋友,於是出言安慰。


    卻見他抬起小臉,從她右邊探頭,看向左邊——


    “齊行舟,對不起。”


    “我不應該在梁宿欺負你的時候,無動於衷,假裝自己沒有欺負你,但其實,我也對你造成了傷害。”


    小孩子的道歉無比真誠。


    沈桑寧看著阿舟伸手握了握甄斐的手,她露出笑容。


    三人握著手,莫名其妙形成了包圍圈。


    甄斐突然仰起頭,“這樣算是好少年了嗎?”


    方才的話,他竟記在了心裏。


    沈桑寧一愣,欣慰地點頭,“嗯,你是。”


    此時,包夫人也帶著包贏走了出來,“裴夫人,你走太快了,你是沒瞧見,梁倩不願讓梁宿退學,這會兒夫子去找山長了。”


    夫子本就是清高古板的人,更何況還是上了年紀的夫子,認死理。


    犯起軸來,那梁宿恐怕是非走不可。


    包夫人爽是爽了,卻不免擔心,“不過,梁家若真因此與寧公府為敵,裴世子會不會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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