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纖月還不知道她輕鬆快樂的日子就要到頭了。


    雖然新衣服黑乎乎的很難看,但是穿多一會楊纖月也就習慣了,姨母讓自己正正經經跪下來給於三叔叔行拜師禮,楊纖月也乖乖照做,雖然楊纖月就沒太明白,姨母到底要自己向於三叔叔學的拳腳到底是什麽,他們大抵是有解釋的,但誰有耐心聽大人具體都說了什麽呢,畢竟——


    膏蟹是好吃的,烤鴨是好吃的,姨母做的魚羹更是好吃的,即便楊纖月少了兩顆牙,這些依舊是好吃的,楊纖月吃得開心,耳朵就忘了聽。


    “阿姐,我先回了”,於諺對玉樓春作了個揖,摸摸楊纖月的腦袋,“明日我就開始教小兔子,阿姐一早記得把她送到城西威遠武館,那是我跟幾個兄弟合夥的產業,我兩個侄兒也在那跟我習武,可以跟銀兔兒作伴。”


    玉樓春笑著說好,楊纖月乖乖跟於諺招手:“於三叔叔再見。”


    於諺搖搖頭輕輕揪一下她的耳朵:“小呆兔子該叫我什麽?”


    楊纖月舔了一下嘴巴才想起來:“噢,是師父,師父明天見。”


    第二天一早,楊纖月就被玉樓春從被窩裏薅出來,楊纖月哼哼唧唧地叫“姨母再睡一會兒”,姨母卻堅持給她換上昨日試的黑色短打,楊纖月困得顧不上嫌衣服難看,坐在姨母懷裏,她打瞌睡,姨母給她梳頭,兩邊都不耽誤。


    “姨母,太緊了”,楊纖月打著瞌睡都覺得頭皮疼,“頭發在喊救命。”


    姨母檢查了一下,猶豫了一會居然沒幫楊纖月鬆一鬆,“緊一點好,緊一點不容易散開。”


    因著一腦袋的頭發在呼救,楊纖月瞌睡都打不好,抬眼往銅鏡一看,姨母給她紮了個很簡單的,高高的,不好看的馬尾。


    楊纖月就很不滿意:“姨母,銀兔兒今天真難看,黑乎乎光禿禿的。”


    平時她這麽暗示,姨母一定會有所行動,她偷偷覷向玉樓春,等著聽姨母改主意,結果姨母今天鐵石心腸:“不難看,好看的,而且方便。”


    阿巧端了水進來照顧楊纖月漱口洗臉,收拾完了,姨母牽著楊纖月到外廳,就見到薛夜來正在用早飯,一看到楊纖月笑得像隻狐狸:


    “銀兔兒,居然能起來啊?好啦,以後你都不能賴床了,每天都要起得跟薛姨一樣早了哦——”


    她把“哦”拉得長長的,顯而易見地幸災樂禍,玉樓春一巴掌拍她後腦勺上,薛姨“嘖”了一聲,給楊纖月添了一碗粥。


    這一打岔,楊纖月才發現今天自己確實起得早,平時自己醒來的時候薛姨早就出門了。


    “銀兔兒乖乖吃飯”,玉樓春拍完薛夜來,又變成溫柔的好姨母,“今天可是大日子,銀兔兒記不記得從今天開始要幹什麽?”


    楊纖月當然是記得的,昨天她答應了姨母一百遍,要不然這麽早拉她起床她早就鬧了。她一拍桌子很有氣勢地宣布:


    “銀兔兒是大孩子啦!銀兔兒要去上學!去跟於三叔叔,不對,去我師父那裏上學。銀兔兒會好好學噠!”


    雖然楊纖月對師父的本事不大以為然,但是姨母分明鐵了心要這麽做,楊纖月覺得還是不要反抗的好。


    吃完飯,姨母讓獨眼夏爺爺抱著楊纖月,送她去上學,楊纖月早就接受現實了,乖乖抱著夏爺爺的脖子窩進他懷裏,跟姨母薛姨她們擺擺手說再見。


    沒想到楊纖月不鬧脾氣,夏爺爺這麽大人了卻有點鬧脾氣,他嘟嘟囔囔跟姨母說:“姑娘,就非得讓小姑娘去跟於家小滑頭學嗎?姑娘要小姑娘學拳腳,咱老夏教不得嗎?”


    楊纖月聽到他很小聲補了一句:“咱老夏的武藝侯爺都誇好。”


    這句話很小聲,楊纖月不知道旁人有沒有聽到,不過姨母拍著夏爺爺的手臂安慰他:“夏叔,您擅騎射,教銀兔兒不太對路,等她再大些,您再教她。”


    夏爺爺蔫兒吧唧唉聲歎氣的,抱著楊纖月出門,路上還囑咐楊纖月:“小姑娘,你學完回來,可要一五一十把於家小兒教你什麽都給夏爺爺學一遍。”


    楊纖月點點頭,“但是為什麽?夏爺爺也想跟我師父學本事嗎?”


    夏爺爺翻了一個渾濁的帶著紅血絲的很白的白眼,牙齒咬得咯咯響,過了一下才說:“夏爺爺是怕他本事不濟亂教你,萬一給你教錯了怎麽辦”,他掏兜給楊纖月買了串糖葫蘆,“別跟姑娘說我給你買零嘴。”


    楊纖月又不是傻子,十分果斷地答應了,吃得滿嘴糖漬,夏爺爺見她吃得開心,又補了一句,“等我再勸勸姑娘,你要學拳腳,爺爺教你,保證給你教成女將軍,於家小兒混江湖的紈絝子弟,他的本事能有什麽好玩意兒。”


    夏爺爺抱著楊纖月一路往城門走,人漸漸多起來,多是挑著擔,趕著車,或是牽著驢悶頭匆匆往城裏趕的小生意人;又有許多人從城門方向往江邊趕,有兩個人騎著高頭大馬一陣風似的跑過去,踏起的塵土差點迷了楊纖月的眼睛;也有的人直接就在前往城門的大路邊上支起了攤子叫賣,賣的多是各色吃食。初秋清晨的風帶著涼意混著各色食物的香氣,吹進人的鼻腔裏,似乎連人都變得香噴噴甜滋滋的。


    楊纖月看得起勁,精神也好了眼睛也亮了,也不在心裏抱怨早起上學的事了,一路上嘰嘰喳喳跟夏爺爺聊天,等到城門的時候,楊纖月除了吃了冰糖葫蘆,手裏還多了用油紙包著的一個剛出鍋的撒了芝麻的炊餅、一個冒熱氣褶子均勻柔軟的肉包子和倆青皮脆鴨梨,夏爺爺說:


    “學拳腳頂容易餓,你餓了就敞開吃,別吃於家小子的東西,他家的飯吃了鬧肚子。”


    楊纖月得了便宜,完全不維護於諺,每句話都脆生生地答應了,也不問為什麽,還每句話都重複了一遍表忠心,夏爺爺看她的眼神很欣慰,把身上最後幾個銅板掏出來塞進楊纖月的荷包裏:


    “學拳腳辛苦,你要不夠吃就再買些,你小小人兒長身體呢。”


    楊纖月覺得早起上學真幸福,她明天一定不跟姨母哼唧磨蹭。


    夏爺爺一路把她送到城西威遠武館的後院,迎麵陪著於諺一起出來的,是楊纖月見過一次的,於諺的侄子於朝。


    “銀兔兒,你來啦,把手給哥哥”,於朝身穿白色粗布勁裝,人還是跟楊纖月記憶中一樣溫和友好,一見麵就對楊纖月笑著揚揚眉毛,楊纖月就高高興興把手伸給他,“小叔叔說你拜了他為師,那以後你是我的小師妹了。”


    小小的院子裏布置很簡單,中間一片平坦的空地,左邊的木架子上擺著各色刀劍,右邊是一排木頭樁子,樁子上單腿立著個一動不動一聲不吭的藍衣少年,楊纖月一眼就認出他來:


    “於朝哥哥,那是,那是你那個天生長得很凶的表哥,叫……叫葉禮,對不對?”


    “銀兔兒記人的本事這麽大的”,於朝驚訝地挑了挑眉毛,給楊纖月做了個鬼臉,把楊纖月逗笑了,“表哥習武很認真的,銀兔兒不要打擾他,不然他要生氣,有什麽事問我就好。”


    然後他俯下身子,平視著楊纖月的眼睛,認真地叮囑:“銀兔兒要記住哦,你是我們的小師妹,以後要叫我師兄的,好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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