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妖兒用胳膊捅了捅火小邪,邊嚼邊說:“喂,猴子,發什麽呆,吃啊!你是不餓是不是?”


    火小邪肚子早就餓到前胸貼後背了,見大家吃的高興,口水都咽了一肚子。火小邪說道:“大家,大家就這麽吃了?萬一,萬一這是家黑店呢?裏麵下了藥呢?”


    水妖兒哈哈一笑:“哪有這麽多黑店!”


    火小邪繼續說道:“我在奉天的時候聽人說,外麵的黑店,都是在這種偏僻的路邊,吃人肉的,那外麵幾匹馬,空著沒人,會不會就是上一批客人被他們害死了。你們看那個夥計,比我們高出多少?像個屠夫,哪象個夥計?還有,那掌櫃的,幹瘦老頭,腿腳竟這麽靈光,跑前跑後都不踹氣!”火小邪越說越覺得心寒。


    嚴守震啪的把一塊骨頭吐出來,罵道:“小兔崽子,你覺得你比我們見識的還多嘍?還黑店,黑你個奶奶!你愛吃不吃,不吃滾蛋!我們都是呆子,就你聰明!”


    嚴守義嘀咕一句:“我們不是呆子!”


    嚴守震罵道:“沒說我們是呆子!反話你聽不懂啊!你這個呆子!”


    嚴守仁又忍不住,低頭一邊嚼肉,一邊哧哧哧哧的悶笑起來。


    嚴景天把筷子放下,說道:“火小邪,江湖中的確有險惡,你想太多了。如果是黑店,我們進來之前,就已經發覺了。吃吧吃吧,味道不錯,不吃可惜了!”


    火小邪正要再說,錢掌櫃又在後堂邊走邊吆喝:“來嘍!幾位客官打擾!打擾了!”


    錢掌櫃提著一個酒壇、一壺熱茶,還在胳膊肘上夾著七八個酒碗,快步走到桌邊,將東西麻利的放下,擺了一桌,念道:“慢用,慢用,熱菜馬上,馬上來。”


    嚴守仁站起,提著茶壺給大家酒碗裏倒上茶水。


    水妖兒抱起酒壇,說道:“猴子,喝點酒吧?”


    火小邪向來信奉男子漢必能飲酒,見嚴景天他們這些大漢竟然滴酒不沾,心裏覺得奇怪,有點瞧不起他們,聽水妖兒招呼他喝酒,自然而然的說道:“好!喝一碗!”


    水妖兒一笑,穩穩給火小邪倒了一碗,再給自己斟滿。水妖兒舉起碗,衝火小邪一眨眼,說道:“幹杯!”說罷就一飲而盡。


    火小邪看著呆了,這偌大一碗酒,就這樣一口幹了?火小邪也不管是不是毒酒了,既然水妖兒都喝了,自己也幹了吧,於是舉起碗奮力一飲而盡。


    這高梁酒頗烈,火小邪隻覺得一股子熱氣從嗓子眼衝下去,辣的胸前一片火燙。火小邪本來就一直沒吃什麽東西,空腹喝酒,最是易醉,何況火小邪在奉天的時候,哪有這樣豪爽的喝酒經曆?火小邪身子晃了晃,眼睛一直,強行忍住胃中的翻滾,舉起筷子,夾了一塊鹿筋,塞到嘴裏,胡亂嚼了幾口吞下,才覺得略微好了一點。可一股子酒氣,從胸口熱氣中化開,直衝後腦,頓時讓火小邪腦子中一蒙。


    再往後來,火小邪半醉半醒之間,也管不了到底這裏是不是黑店了,有啥吃啥,放開了肚子狂吃。酒壯人膽,火小邪也拉開了嗓門,和嚴守震罵成一片,兩人居然互相罵的高興了,又和嚴守震一起戲弄嚴守義這個腦子直愣愣的呆子。火小邪的性格亦正亦邪,高興了滿嘴跑火車,但又說的讓人愛聽,並不覺得膩煩。


    一場酒肉下來,火小邪肚子撐的滾圓,酒也喝了七八碗,躺在椅子上,抱著肚子叫道:“我的娘啊,這輩子我不是就想過這種酒足飯飽的日子嗎?可吃多了喝多了,怎麽就這麽難受呢?我的肚子都要爆炸了!我的腦袋裏都是星星亂飛!我的娘啊!”


    水妖兒把壇中最後一點酒喝完,麵色也微微紅了。水妖兒好酒量,這點酒都不算個什麽,就是灌倒了個火小邪。


    錢掌櫃上前問候:“幾位大爺,小姐,吃的怎麽樣?呦,怎麽還醉了一個?”


    火小邪嘟囔道:“我沒醉!”說著頭歪在一邊,呼呼大睡。


    嚴景天回錢掌櫃的話:“不錯!不錯!好味道!”


    錢掌櫃16


    笑逐顏開,問道:“幾位大爺,這位小姐,如果不急著趕路,要不去後院的客房休息一下?”


    嚴景天手一伸,說道:“稍等!不要出聲!”


    嚴景天眼睛眯了眯,猛然一動不動的坐直,一隻手按在桌上,神態嚴肅。錢掌櫃有點吃驚,正要問話,被嚴守震按住肩膀。


    嚴景天哈哈一笑,恢複常態。錢掌櫃忙問:“大爺,您這是怎麽了?”


    嚴景天問道:“掌櫃的,你這裏是不是經常有些跑信鏢的人來往?我看院子裏的那幾匹馬,應該是跑信鏢的人的。”


    錢掌櫃一愣,隨即苦笑道:“大爺真是好眼力啊!前段日子,有跑信鏢的人從我們經過,便非要占了我們一間房間,那幾匹馬正是他們的,沒準今天要回來一次。唉,說的好好的,給我些店錢,可都幾個月了,一分錢也沒給過我,還白吃白喝的。我也不敢得罪他們……”


    嚴景天說道:“這些信鏢都是哪裏的鏢口?”


    錢掌櫃說道:“這個我也不知道,您也知道,跑信鏢的人,嘴巴都嚴的很。對了,正想和您們說呢,如果他們來了,萬萬要躲著他們,他們這些人,都是無惡不作之徒,惹毛了他們,沒準會殺人的。”


    嚴景天和錢掌櫃所說的“信鏢”,乃是那個時代的一種不入流的職業,簡單點說就是“非官方”的民間組織,專門傳遞緊急書信的。各地叫法不同,南方通常稱呼他們為“梭子”“毛腳”,北方除了叫“信鏢”,也有“馬彪”“跳辮”的叫法。舊社會通訊極不發達,中國麵積廣大,所以傳個書信什麽的極為費時費力,通常書信往來一年半載的,信傳到了,人都死了。各地官府倒是設有通郵的驛站,但除了官家快馬加急,尋常的書信往來也是極慢,家書抵萬金的說法,倒也十足的貼切。


    所以“信鏢”這個行當便順應而生,專門為出得起錢的人家傳遞書信,本來看上去也無可厚非,算是個靠腳力吃飯的營生。但在清末民初,天下大亂,各地戰火紛紛,匪患猖獗,通郵極難,傳個書信和過一趟鬼門關一般險惡,於是這“跑信鏢”的漸漸隨時而變,越來越象“遊匪”,除了不占山為王外,行為舉止和土匪也差別不大。這些人嘴上說傳書信仍算是主要的營生,其實也可以收買他們流串千裏殺人越貨,他們在城鎮村集中還算老實,一旦出了城鎮,在荒郊野外,什麽壞事都幹的出來。


    “信鏢”這個行當一度十分發達,但最後發展為惡霸幫會,危害四方,成為被打擊的對象。由於不允許“信鏢”進出城鎮取信傳信,也就斷了這門行當的主脈,一九四幾年的時候,全國的“信鏢”幫會逐漸消失殆盡,剩下的“跑信鏢”的人轉行,不是當了土匪強盜就是改邪歸正去了。慢慢的時光流逝,也就沒有多少人記得“信鏢”“梭子”“跳辮”這些名詞和這種行當了。


    故此,錢掌櫃這番提醒,也是理所應當。


    嚴景天謝道:“謝謝提醒,我們會小心的。”


    錢掌櫃說道:“聽你們口音,是隴西人?”


    嚴景天笑道:“正是。”


    錢掌櫃說道:“好多年都沒有見到隴西人來這裏了,嗬嗬。這位大爺,您們若不急著趕路,我給你們開幾間客房休息?”


    嚴景天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說道:“也好!掌櫃的,需要多少錢?”


    錢掌櫃忙道:“幾位大爺光臨小店,休息一下還收什麽錢,都在飯錢裏麵了!請,請……”


    錢掌櫃正要帶路,卻見嚴景天他們並沒有跟上來,反而都向店門口看去,錢掌櫃一愣,趕忙也順著嚴景天他們的目光看去,隻見灰塵滾滾,十來騎裝扮各異的人馬正向這家“落馬客棧”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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