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頭望去,圓盤上的每個人都微笑著看著坐在前方的四十幾個人,好像每個人都在說話,神態和動作也各異,但是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


    指示說:“我並不是哪個人在說話。”


    我想:“你們是一體的嗎?”


    指示說:“不,我們不是一體的,我們每個人都是單獨存在,隻是彼此間能夠通訊而已。”


    我想:“現在坐在我眼前的你們,是真實的嗎?”


    指示說:“是真實的,不過都是光影,如同趙雅君,我們的身體不能隨便移動,但是我們能操作光,把自己最希望出現的個人的形象表現出來。”


    我想:“你們能夠通訊,讓我想到了深井。”


    指示說:“就是因為我們能夠通訊,知道彼此間通訊的後果,所以才不允許通訊。”


    我想:“謝謝,那我明白了。你們一定用了某種方式,讓你們之間的通訊避開了始原體。”


    指示說:“張清風,你的確很優秀。你說的很對,我們的這種通訊隻用在神山的長老會中,我們隻能支持長老會的589個人,這已經是現在神山的極限了。”


    我想:“你們召集這麽多的和我類似的人同時來這裏,是為了什麽?”


    指示說:“始原體出現了波動,在波動停止前,我們需要找到一個能夠替代始原體的神。也許是你,也許是別人。”


    我想:“怎麽替代?”


    指示說:“把始原體吃掉。”


    我想:“不會這麽簡單吧。”


    指示說:“就這麽簡單。”


    我想:“如果吃不掉始原體,那就反而會被始原體吃掉吧。”


    指示說:“是的。”


    我想:“這的確很有趣。如果我能夠吃掉始原體,那麽所有的自我意識都會回歸到我身上嗎?”


    指示說:“不一定。我們無法預測。”


    我想:“不知道結果,你們也願意嚐試?”


    指示說:“如果知道結果,就不存在希望了。我們對不能知道始原體和你的未來感到幸運和欣慰。”


    我想:“始原體在哪裏?我現在就想試一下能不能吃掉它。”


    指示說:“可以。在此之間,你應該知道更多。張清風,跟著趙雅君走吧,他會告訴你一切,也會讓你看到真實。”


    我想:“你們不能直接告訴我嗎?”


    指示說:“不能,隻能由你自己去看到。”


    我身下的椅子微微一響,沉了下去,我站起來,轉身走到趙雅君身邊。離開座位的並不止我一個,但是還有更多的人還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看來他們還在和神山的長老會對話。


    趙雅君平靜的向我笑了笑,說:“走吧,我已經接到指令了,該讓你看到你應該看到的,告訴你你應該知道的。”


    我說:“你盡管是一團光影,但卻如同真實的物體。”


    趙雅君說:“去看看真正的我的身體吧。”


    趙雅君帶著我從這個房間一側走出來,步行了幾步之後,走入一個剛好容納兩個人的升降梯。這個升降梯關閉好,迅速的往下降去。


    在這個狹窄的空間,我身體觸碰到了趙雅君的身體,並不是光影,而是有形有質的。趙雅君操縱身邊的按鈕,也都如同實物之間的觸碰。這難道真的如同趙雅君所說,我能感受到的才是真的,哪怕現在的趙雅君就是一個光影,隻要我的感受中他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這個升降梯下降了一斷時間以後,又橫向的移動起來,隨後又下降了起來。外麵什麽都看不見,這個升降梯是個玻璃罩,我隻能向外看到我自己,如同鏡子一般。


    又反複下降,橫向移動了一會後,我們降入了一個桶裝的垂直房間,升降體就在這個巨大的桶狀房間的中間下降著。透過玻璃罩向外看去,這個桶的四壁,有許多個小門,一直降下來,那些小門至少有成千上萬個。


    升降梯猛地停止下來,玻璃罩打開了,我看到從一扇牆壁上的小門下方伸出了一張板,直通到升降梯的開口處。


    趙雅君走上這道並不寬的窄板,幾步便走了過去,來到了小門前,同時招呼我走過去。


    我走上這個窄板,往下看了一眼,深不可測,似乎沒有盡頭似的。


    趙雅君說:“不要往下看,會有些頭昏。”


    我抬起頭平視前方,幾步也走到小門前。趙雅君把門輕輕的一推,門打開了,裏麵漆黑一片。


    趙雅君走了進去,立即就消失在黑暗中,隻聽到他的聲音傳來:“進來,很快就亮起來了。”


    我也步入黑暗中,身後的門也自動嘭的一聲關上了,頓時伸手不見五指。我喊了聲:“趙先生。”隻有回音傳來,也不知道這個房間到底有多大。


    我不知道是該前進,還是該後退,隻好站在原地。我並不害怕,這對我來說並不是第一次經曆,我的記憶中存在很多比這個情況更惡劣的事情。


    我又喊了一句:“趙先生。”還是隻有回音。


    我突然覺得有些好笑,說:“趙先生還有捉迷藏的愛好嗎?”


    “沒有。”趙雅君的聲音從前方的黑暗處傳來,但是那聲音顯得非常非常地疲累。


    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光線慢慢的滲透進這個房間,眼前開始能夠看到東西了。等到足夠亮的時候,我看到我麵前不遠處,坐著一個消瘦的老者。他眼睛被一個金屬罩蒙著,整個腦袋上方戴著一個無數根電纜連接的頭盔。他的手和腳也固定在他坐著的巨大的金屬椅子上,如果不是穿著灰色的製服,我覺得他隻是一具幹屍罷了。


    這個房間狹長而幽深,光線也隻是照耀到了我和那老者周圍的這一塊麵積,椅子背後仍然是一片黑暗。


    我看著這個如同幹屍的老人,說:“你是趙雅君?”


    那老者吃力的說:“是的,我就是趙雅君。你現在看到的,才是真正的我。”


    我說:“帶我進來的那個呢?”


    趙雅君說:“那是我的一個影子。一個光的影子。”


    我說:“但是他並不象一個影子。”


    趙雅君嗬嗬的幹笑起來:“太真實了對不對?可惜,那隻是你這樣有強烈自我意識的人,因為光的振動,而讓你覺得他就是真實的人。你見過我和你在一個小別墅裏對話是嗎?裏麵有沙發,還能喝水,和真實的沒有兩樣,但那都是光影罷了。你的觸覺、嗅覺等等都是你自己給予自己的。”


    我說:“我無法判斷你是否在說謊。”


    趙雅君說:“很容易證明,你知道想著,帶你來的趙雅君再次出現,他就會出現。”


    我沒有說話,腦海中浮現出一直和我在一起的那個看著溫和、健康的趙雅君,幾乎是我一想到,就看到那椅子後的黑暗中,慢慢的走出了一個人,就是趙雅君。


    我停止了思考,對趙雅君說:“你真的隻是我想象出來的?”


    那個走出來的趙雅君說:“不全是,我首先還是一團光,你覺得我很真實罷了。”


    我看著坐在椅子上的幹屍趙雅君,說:“都是你在說話嗎?”


    那個幹屍趙雅君嘿嘿笑了聲,說:“是我,都是我。我遊離於不同的世界,我的影子一直在外麵感受著一切,而我的肉體卻如同死人一樣坐在這裏。這就是我的命運。嗬嗬,嗬嗬,嗬嗬嗬。你知道這有多麽痛苦嗎?快三十年了,我這種痛苦都變成了習慣和享受了。但是我不願意死,我是中國區8局的主腦,我創造了你,我要讓你代替始原體,這樣我才願意死去,我不想回歸到始原體的那片無中去。”


    正常的趙雅君說:“走吧,他現在很激動。這是他這麽多年來第一次有活生生的人來和他說話。”


    我看著正常的趙雅君說:“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用他這個名詞。”


    正常的趙雅君說:“我做為影子,何必去考慮他的生活呢。”


    我說:“趙雅君,你的人格已經是分裂的了。”


    正常的趙雅君說:“這樣很好,一個自我意識的兩個形態。走吧。”他說完就穿過我的身邊,我這次能夠感覺到,他的確就是一個光影了。


    我從這個房間退出來,房間立即就黑暗一片,那個坐在裏麵的幹屍般的趙雅君嘿嘿嘿嘿的笑著,讓人毛骨悚然,門沉重的自動關上了,一切歸於了平靜。


    身邊的趙雅君說:“走吧,你看到我的真實身體了。現在,你再也不會覺得我是真實的人了吧。”


    我點點頭,什麽都不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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