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的某天,也就是張賢消失在天橋的第三十八天,天橋悅客茶樓前。


    李奉仁神情沮喪地看著搬運工進進出出地將茶樓裏的家具雜物搬出來,擺放在一邊,李奉仁不禁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暗念道:“罷了罷了!賣了吧,賣了吧,我對不起祖宗,對不起父母啊!”


    有個看著二十出頭的姑娘走了上來,長得分外水靈,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十分討人喜歡。


    這姑娘叫道:“爹!你就別想了!我們這麽大兩個人,還怕在北京城裏活不下去嗎?”


    李奉仁歎道:“嬌兒,你就別安慰我了,我懂,我懂的。就是心裏難受,心裏難受啊!如果一個月以前的那個張賢先生沒有突然消失,我還想努力試試請他來,這樣悅客茶樓還有救,可他突然就就化成煙走了,唉,我也算是死心了。”


    這個姑娘正是李奉仁的獨女,名叫李嬌,一直幫著李奉仁打點悅客茶樓,年方二十一,正是花容月貌的時候,上門說親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李嬌本該找個男人嫁了,可她舍不得爹,一直不肯,李奉仁拿她沒辦法,於是婚事就耽擱了下來。


    李嬌說道:“爹,那個張賢到底是真的假的,天底下有你說的這種戲法嗎?”


    李奉仁麵色一肅,說道:“丫頭,你爹爹我親眼所見,還能有假?你當我是道聽途說來的啊?這個張賢張先生,戲法實在是厲害得很,我這輩子還都沒有見過比他更高明的了!”


    李奉仁正說著,隻聽身後有人說話:“李老板,你這裏還營業嗎?”


    李奉仁心想這是什麽人啊,看著正搬家呢,還來說風涼話擠對人,便沒好氣地說道:“你自己看還營業不營業,我這裏關門大吉了。”


    李奉仁身邊那人壓了壓禮帽,說道:“我看李老板說關門大吉,還是為時尚早啊。”


    李奉仁奇了怪,轉頭打量說話的人。


    隻見這人身穿一身筆挺的灰呢子西服,穿襯衣、打領帶、頭戴禮帽,鼻梁上架著一副墨鏡,三十多歲的年紀,十足一個翩翩君子的勁頭,正衝他微微笑著。這個人身後,還站著一個穿淺藍色西服的年輕人,二十出頭的年紀,戴著鴨舌帽,看著精幹得很,也是滿臉笑意地看著李奉仁。


    李奉仁覺得似乎有點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裏見過這兩個人。


    李奉仁喃喃道:“敢問這位先生是……”


    戴墨鏡的男人把墨鏡取下來,一雙眼睛深如潭水,他看著李奉仁,緩緩地說道:“李老板,還記得我嗎?我是張賢。”


    這人正是張賢,他身後的年輕人,就是李易。


    李奉仁怎麽都沒有想到,那個消失了的張賢會再次出現在自己麵前,以前張賢看著很落魄,可這次出現,卻衣著光鮮,舉止得體,簡直像徹頭徹尾換了一個人,除了那雙深如潭水的眼睛外,一點都沒有以前的影子。


    李奉仁驚訝萬分,將張賢上下打量了一番,還是不敢貿然相信。


    張賢笑道:“李老板,不介意的話,能否請我去你的店裏喝一杯茶?這可是你說的哦,我可是來了,你不會不歡迎吧?”


    李奉仁這才相信了眼前這人就是張賢,趕忙連聲道:“請請!張先生請!”


    李嬌一直站在李奉仁身邊,見了張賢、李易,略略有些愣了,見李奉仁帶著張賢、李易向店裏走去,這才趕忙快步跟上。


    李嬌問道:“爹爹,這兩位是……”


    李奉仁低聲道:“嬌兒,先別問了,你趕快去沏茶,拿我最好的茶,快去快去。”


    張賢向李嬌點頭示意,李易也咧著嘴向李嬌問好。李嬌猶猶豫豫的,不住回頭張望,趕忙到一旁去準備茶水了。


    李奉仁忙道:“張先生,剛才是小女李嬌,不懂規矩,張先生不要見怪,請請。”


    張賢、李易、李奉仁跨入悅客茶樓,張賢舉目一望,這個悅客茶樓倒能容兩三百人就座,二樓還有不少雅間,舞台盡管不大,卻很工整。隻是悅客茶樓遍地狼藉,桌椅板凳東堆一處,西擺一處,顯然是很久沒有營業,並等著搬走的模樣。


    李奉仁在前麵引路,從舞台後側穿過,來到一間不大的書房,書房裏更是淩亂,書籍雜物都已經打好了包裹,準備搬走。


    李奉仁用衣袖擦淨了書房正中圓桌上的灰塵,搬來三張椅子,請張賢、李易坐下。


    張賢,說道:“李老板,怎麽,你要搬家?”


    李奉仁坐在張賢身邊,長歎一聲:“經營不下去了,隻好……唉……這不是已經收了別人的訂金,這兩天就要把東西搬走。”


    張賢說道:“冒昧地問一句,李老板你要把這個茶樓賣給誰?”


    李奉仁歎道:“還能是誰,旺風樓的陳國陳老板,他幾年前就盯上我這個茶樓了,我一直不肯答應。不是我背地裏說他的壞話,這個陳國做生意不擇手段,盡玩些陰的,收買地痞流氓老來我這裏鬧事不說,還把我這裏幾個駐場的角兒全部挖走。也是該我倒黴,前年街道改建,陳國利用這個機會,暗地裏折騰,本來我這裏門麵是臨街的,結果變成背風的了。”


    張賢說道:“哦?那陳國陳老板怎麽還要買你的茶樓呢?”


    李奉仁說道:“我這茶樓緊鄰的幾處房子,都是陳國的,他把我這裏買下來,把牆一打通,不僅又能臨街,重新擴建一下,還能夠比他現在那個旺風樓的規模更大!陳國想開分號的這心思,天橋一帶凡是開場子的,可是人人皆知啊。”


    張賢點了點頭,說道:“原來是這樣。”


    李奉仁無奈地笑了笑,說道:“唉,張先生,你看你好不容易來一次,我就淨說些喪氣話,咱們不說這個了。張先生,自從你不見了以後,天橋一帶可傳得神了,說你上天入地了,什麽都有。您到底去哪裏了?”


    張賢微微一笑,並沒有說話,抬頭看了一眼外麵。


    李嬌端著茶盤,快步地走進來。李奉仁見李嬌拿茶來了,趕忙安排著給張賢、李易倒上茶,叫李嬌在外麵等著,繼續指揮工人收拾東西。


    張賢卻道:“李老板,我看不用收拾了。你這悅客茶樓,不要賣了。”


    李嬌覺得詫異,便沒有出去,站在李奉仁身後,看著張賢,不其意解。


    李奉仁一愣,說道:“張先生,謝謝你的好意,但我要是不賣掉,我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就算能勉強支撐兩天,也都是不濟事的啊。”


    張賢說道:“李老板,你這悅客茶樓重新開業,需要多少錢?”


    李奉仁說道:“張先生,不是我不願意,我是真的經營不下去。”


    張賢看了眼李易,說道:“李易,拿出來吧。”


    李易應了聲,從身邊的皮包裏一卷一卷地拿出大洋,在桌上碼放了十來卷,把李奉仁看了個目瞪口呆。


    張賢說道:“李老板,我想入股你的悅客茶樓,和你一起經營,由我親自登台表演戲法。這是一千個大洋,暫做訂金,你同意嗎?”


    李奉仁驚道:“張先生,這!這!這怎麽好!”


    張賢笑道:“李老板是不同意嗎?”


    李奉仁驚慌失措,連忙站起身對張賢鞠了一躬,說道:“不是不同意,而是我實在沒想到,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麽和張先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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