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玄子徑直向後院的翠園居走去,腳步卻是有些急,在小巷的西口,值守的飛龍衛查驗了翠玄子的玉牌,直接放行。


    翠園居正屋客廳,一名頜下微須的中年道長見到翠玄子進來,急忙上前揖禮,急切說道:“師兄,陛下情況如何?”正是慕容鶴。


    “唉,貧道自詡還有幾分醫術,但陛下今天的脈相,卻極為罕見。還要和幾位大家一起參詳才是。”翠玄子倒是有些放得開,並沒有感到不好意思。


    但慕容鶴臉色卻陰沉下來,他是知道自己這位半路師兄的岐黃之術,連王皓都執弟子之禮的,盡管翠玄子始終不答應,但讓這些杏林大家都仰慕的大師兄都說罕見,說白了,根本就沒見過。


    不一會兒,王皓、李百全、端木春明聯袂而至,他們必須要研判一下趙構的脈相,才能為趙鼎、趙楷、梁景做出最好的參議。


    翠玄子開門見山,將趙構的脈相再次說了一遍,眾人都默默不語,其實,王皓等人已經摸了不是一次兩次了,最後得到一個較為統一的、大家都認可的意見——“極為罕見”。


    這是客氣話,須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不知道,未必有人不知道,或許是自己孤陋寡聞而已。天下能人異士多得是,或許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山間村夫,就是身懷絕技之人。


    但翠玄子卻不同,他要說罕見,就是從來沒有見過。翠玄子道長都沒有見過,起碼王皓覺得,那就更沒有人見過。


    “或許是我們多慮了呢?”一直不說話的端木春明忽然開口說道。


    “哦?”李百全腦子轉得夠快,這也是他和趙構在一起時間最長、了解趙構比較徹底的反應。


    “我們一開始就覺得大帥是病了,一直都在圍繞著病因找問題,所以就鑽進了死胡同裏。”端木春明仿佛為大家打開了一扇窗。這位新晉樞密院總醫院院長還是習慣於軍隊中對趙構的稱呼。


    王皓眼前一亮,接話道:“端木大家言之有理。老夫倒是心魔作祟了。咱們就順著這個思路來參合參合。”


    慕容鶴抬頭看了一眼翠玄子,翠玄子笑道:“師弟有話但說無妨。”


    慕容鶴先是向大家揖禮,開口道:“各位師兄,我看陛下的情況,類似龜息之術,這一點,陛下身邊的龍隱也有此疑慮。他們的大師兄霧影藏曾跟她們說過,她們的師父在世時,說她們這個流派最高境界的藏隱之術就是掩藏氣息,猶如入定之人。不過陛下身體出現的變化,她說不上來。以在下愚見,或許這是陛下自己獨特的淬煉之術,也未可知。”


    一番話說得屋子裏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震驚之色,唯有翠玄子微微點頭,好像認同這個說法。


    “雖為錯脈,然浮於表而沉於實,停於四肢而動於五髒,也就是說,咱們都在這脈相上斟酌,卻忽略了陛下身體本身。”王皓徐徐說道。


    翠玄子也是頻頻點頭道:“王院使所言極是,今日為陛下請脈,如果拋開病因一說,仿佛也沒有什麽不妥。雖浮而實,但我查驗陛下身體其他狀況,卻沒有發現什麽虛實之症,換句話說,陛下或許就是在休息,不過這次好像要休息的時間長一些罷了。”


    “真人的意思是,陛下無礙。”李百全問道。


    翠玄子點點頭,繼續說道:“複興六年事件過後,我曾為陛下梳理過一次身體,發現陛下的精氣神有了變化。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沒有,陛下這三四年來,幾乎一直是在高強度的奔波之中,從大理、吐蕃再到天竺半島,回來後的西夏峰會、征服日本四島,試問換了在座諸位,誰能受得了這麽長時間的奔波勞碌?貧道自忖健身延年、吐納易經有些心得,尚且不敢奢想,陛下卻視如平常,如此運籌帷幄之中,最費心思和精力,但是陛下卻做得很好。龍四曾言,他們飛龍衛都是三班倒伺候陛下,尚且覺得累,何況陛下一人單挑這副重擔?”


    王皓撚著一副修飾得極好的白須,思忖著說道:“真人的意思是,上次之事,陛下的精神之力得到了質的提升?”


    翠玄子點點頭道:“也隻有這個解釋說得通。要知道,人魘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我的七星天罡陣到後來尚且要依附陛下的龍氣之力,互為聲援,可見陛下自有天神護佑,非我輩可以左右。我們隻是以盡人臣知道而已。”


    眾人都是經曆過那場所謂“浩劫”的,特別是慕容鶴,心裏最清楚那次人魘的威力,趙桓總歸也是皇室血脈,也曾是一國之君,既然出手,力量可不是一般王公大臣所能比擬的,至於平民百姓更是望塵莫及。


    即便如此,在趙構麵前依然是“檣櫓灰飛煙滅”。


    “既然如此,我等幾人便以此為斷,下一份病情診斷書,一會兒鄆王和梁侯爺來了,也好交差。”王皓是這個醫療小組的組長,翠玄子雖然為大,但卻沒有官身,還是王皓出麵合情合理。


    翠玄子點點頭,說道:“貧道也正有此意,一會兒有什麽疑問,貧道可以代為解釋。”


    雖然王皓是組長,但翠玄子並沒有表示要置身事外,沒有誰更能清楚趙構對大宋帝國這個國家、對億萬黎民百姓的重要性。


    “我等附議。”李百全、端木春明和慕容鶴等人齊聲表明了態度,這就意味著在趙構病情這個問題上達成了一致。


    趙構沒有病,是機體在自我修複,生命無礙!


    至於是什麽方法,沒有一個人能夠明白。或許,這裏麵隻有翠玄子能夠明白那麽一點點。


    鄆王趙楷和定海侯梁景聯袂而至,卻得到的是這樣一個說不上好但絕對不壞的消息。


    拿著聯名簽署的病情診斷,趙楷一臉嚴肅。


    這是要存檔的,一但存檔,以後要是出了問題,這上麵簽字之人可是殺頭之罪,說不定還要牽連一些人。


    雖然趙構在《大宋律法》中取消了諸如株連九族、淩遲處死等極端的一些條款,但欺君罔上的罪名還是被保留下來,這也是七大罪之一,遇赦不赦。


    “諸位可確定這份診斷說明書?”趙楷再次鄭重問道。


    “王爺,我等幾經斟酌,再三合議,才下次斷書,皓身為首責之人,願擔責此事。”王皓沒有絲毫猶豫,揖禮說道。


    “我等皆願共同擔責。”李百全、端木春明也一起說道。


    “王爺,貧道和鄙師弟,也是參合商議之人,願意同擔責任。”翠玄子微微頷首說道。


    趙楷不再猶豫,提筆在後麵簽上了自己的大名,並用了印信。


    梁景也沒有說什麽,同樣簽字用印。


    這意味著他們要共同為這件事負責。


    “侯爺,我看趙副丞就不要摻和進來了。”趙楷向梁景征求意見道。趙楷是好心,趙鼎前來主要是政務把總,崔叔原麵對這麽大一個攤子,頗有一些力不從心,也沒有一名直接的上級去請示。


    趙鼎的到來,很順利地解決了這個問題。要知道,趙鼎可是在塞北特管區幹出不俗的政績才被趙構召回的。


    說白了,趙楷就是想讓趙鼎心無旁騖地投入到大西域自管區的管理之中,不要為這些事情分心,還有就是出於對這些人的關愛和保護。


    “好!”梁景回單簡單幹脆果斷。


    趙楷將斷書交給王皓,說道:“上交存檔吧。”


    王皓雙手接過來,猶如千斤重。這張小小的紙片,卻決定著無數人的前程和性命。此時此刻,王皓頓悟道趙構經常講到的一句話“權利越大,責任越大。”


    趙鼎的到來,讓大西域自管區開上了快車道。


    但不管多麽忙,每天晚上,趙鼎和崔叔原都會來昌園看望趙構,雖然君臣不能交流,但趙鼎還是小聲地、一五一十地向趙構簡述一下最近的政務工作,仿佛隻有這樣,趙鼎心裏才感到踏實。


    第十五天的時候,趙構的身體忽然呈現出一種乳白色,看上去有些嚇人,值守的霧影急忙向梁景匯報了這個情況。


    趙楷、翠玄子和王皓急忙來到臥室,翠玄子在檢查之後,心情略有激動,囑咐趕過來的龍隱小組,為大帥淨身,用溫水擦拭,一直到身體微紅。


    說完,向趙楷、梁景和王皓使了一個眼色,三人退出臥室後,來到東廂房王皓的值守公房。


    “我也不知道這該說是喜還是憂?”翠玄子少有的凝重。


    趙楷和梁景互相對看,一時不知道怎麽接話。


    “陛下脈相平穩,趨於正常,這是喜。但現在弄不清楚的是陛下現在的身體變化,是好還是壞。不過,鄙派修煉心性,以自身為鼎,卻是對身體的淬煉有極高的要求。我觀陛下現在身體,頗有這方麵的征兆。”


    梁景的內功心法底子是趙家螺旋內勁功法,但也得到過翠玄子的指點,可以說和也是亦師亦友的關係。況且,翠玄子對梁景的喜愛更甚。但梁景拜師趙家在前,翠玄子自然不能奪人所愛,這也是規矩。所以梁景在翠玄子麵前也就沒有什麽顧忌。


    “真人的意思,是大帥現在的情況是在自行淬煉肉體?”梁景是有過這方麵的體驗的,但和趙構的情形則完全不同。


    “悟真道講究自外而內,這是自身為鼎的特點,也是我派與眾不同的地方。今天看陛下的修煉,卻像是自內向外的路子,但卻是自外向內的征兆,這才是我疑惑的地方。一般來說,這兩個路子修煉之法截然不同,不可能同修,道理講不同嗎?但今天陛下的症狀,卻頗有此法之像。”


    趙楷也算是博學多才,見多識廣,思忖道:“修煉之術,內務府藏書閣雖有記載,但卻極少。(宋朝道教的興起是在南宋南遷之後,由於趙構的原因,道教已經開始在大宋帝國具有星火之苗,遠沒有形成燎原之勢。)還是那句話,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能人異士隱於朝堂之外,也未可知。”


    “我大弟子薛石覺對於體修之術頗有不同的見解,這些年又在外遊曆,或許有什麽新的見聞,我已經留下本門標識,他看到之後就會趕來,不過這個時間上可沒什麽準兒。我們還是往好的方麵想才是,陛下非凡人凡體,恐怕不是我輩俗人所能探究而定的。”


    “既然這樣,我們不妨靜觀其變,加強觀察。王院長年齡大了,就在辦公房歇息,李院使和端木院長,則一個白天一個晚上,加上我和梁侯爺,寸步不離陛下,隨時可以商議。”趙楷隨即部署道。


    眾人點點頭,也隻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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