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林朝陽將白天杜峰和陶玉成來的事告訴了陶玉書,她忍不住皺眉問道:“讓嫂子下海來幹這個錄像廳確實比大哥合適,不過我們出錢這事……”


    “是借錢。”


    陶玉書眨著眼睛看向他,“區別很大嗎?”


    林朝陽摸了摸鼻子,確實不大。


    “這種幫法也就幫這一回。”林朝陽說。


    陶玉書頷首道:“肯定的。就差把飯喂到嘴裏了,這要是還不賺錢,以後他就老老實實當老師吧。”


    “現在也是老老實實的當老師啊!”林朝陽促狹道。


    陶玉墨一想到丈夫和表弟兩人合夥將滿心雄心壯誌的大哥勸退的畫麵,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笑過之後,她又問道:“你覺不覺得杜峰那個辦法有點問題?”


    “什麽問題?”


    “他想著找人合夥開錄像廳,迅速擴大規模,大家一起分潤利潤。


    可問題是錄像廳的投資不大不小,以現在的情況看,一家錄像廳兩三個月,最多半年就會回本,人家賺到錢了,就不會起別的心思?”


    陶玉書的思維很敏銳,一下子就找到了杜峰這個想法中最為致命的問題。


    他對於合夥人幾乎沒什麽約束和掌控力,一旦合夥人有了異心,隨時可以拆他的台,另起爐灶。


    “做生意嘛,哪有一上來就把事情想的十全十美的,總要摸爬滾打一番,手腕才會強橫起來。”林朝陽沉穩的說道。


    陶玉書看著他的表情,問:“你早想到了對吧?”


    “我想沒想到不重要,重要的是杜峰他自己要有這個意識,要不然以後還會吃虧。”


    本來陶玉書心裏還有些埋怨林朝陽不提醒杜峰,可聽著丈夫的話,她也突然明白了過來。


    人教人百言無用,事教人一次入心。


    見她在沉思,林朝陽調侃道:“我看你比杜峰更有生意頭腦,要不你也下海算了。”


    陶玉書立刻搖搖頭,“我可幹不了。”


    “我看行。以後你當個女強人,我就做你背後的男人,軟飯硬吃。”


    他的插科打諢逗的陶玉書捧腹大笑,“哈哈哈!整天就會胡說八道,哎呀,笑死我了!”


    給我認真點,我不是在開玩笑。


    林朝陽心裏默默的念了一句。


    這天上午,林朝陽陪著小冬冬在院子裏玩,已經十七個月的他奔跑如風,還伴隨著一陣充滿童真的清脆笑聲。


    “爸爸!爸爸!”


    雖然暫時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但“爸爸”這兩個字已經叫的非常清晰了,他邊跑邊喊,意思是讓林朝陽去追他。


    林朝陽假意去追,他嚇得趕忙倒騰起兩條小短腿,嚇的笑聲都變形了還不忘回頭,結果一不小心就摔在了地上。


    林朝陽急著走上前,等到他身邊的時候腳步慢了下來。


    “怎麽不起來?”


    此時的小冬冬在地上擺了一個“大”字,頭埋在地上,他說話也沒反應。


    “在哪摔倒了就在哪趴一會兒是吧?”


    林朝陽也沒去扶他,就這麽蹲下來看著他。


    等過了一會兒,小冬冬才抬起頭來,癟著嘴,眼中滿是委屈,剛張嘴喊了一聲“爸爸”眼淚就跟卸了閘的洪水一樣從眼眶中傾瀉而下。


    這小子隨了他媽媽,長了一雙大眼睛,哭起來招人疼。


    林朝陽輕輕的摟住他,“跑步要看著腳下,不要東張西望,這樣才能少摔跤。”


    小孩子摔跤是家常便飯,林朝陽的教訓在他聽來似懂非懂,他隻知道爸爸抱著他,心情就好多了。


    哭喊了兩嗓子,沒到第三聲出來呢,眼淚就沒了,又掙紮著從林朝陽懷裏跑出去。


    “爸爸!爸爸!”


    又跑了出去。


    父子倆就這麽玩了一陣,小冬冬的體力也耗盡了,趴在林朝陽的懷裏點了一會兒頭就睡了回去。


    林朝陽剛將他放回屋裏床上,便聽到院門口有動靜,到門口一看,竟然是《花城》的李士非和另一位老者。


    “朝陽!”李士非見到林朝陽十分高興,跟他打了個招呼,便將身邊的老者介紹給他,“這是我們花城出版社的社長蘇晨。”


    “蘇社長,您好!”


    “朝陽同誌客氣了,叫我老蘇就行。”


    寒暄兩句,林朝陽將兩人請進正房。


    進院時,蘇晨的目光掃過這裏的一草一木,充滿了生活情趣。


    到了屋裏,落座後林朝陽又給兩人上茶,笑著說道:“今年的雨前龍井,陸文甫前些天剛給我寄來。”


    李士非率先嚐了一口,神清氣爽道:“還是你會生活啊!我們這些人充其量就是活著。”


    蘇晨也呷了一口茶水,隻覺唇齒留香,清新舒泰,他也不會品茶,隻說了一句:“好茶!”


    “喝個茶而已,哪有那麽多說道。是人家的茶好,可惜我們燕京的水不咋地,白瞎了這麽好的茶。”


    “還說你不會享受生活?我們喝茶可從來沒挑剔過水的事。”


    “哈哈!”


    玩笑了兩句,李士非主動說起了《闖關東》發表後的情況。


    現在距離《花城》今年第二期雜誌發行上市已經過去了整一個月時間,這期雜誌幾乎跟專號沒什麽區別,除了《闖關東》前半部,隻有一部香江小說以及一篇《花城》編輯部的評論,占據的篇幅很少。


    其中評論文章的作者是李士非,大年夜他看完《闖關東》心中情緒激蕩,難以自持,奮筆疾書寫下了這篇文章——《魔幻現實主義的新史詩》。


    文章盛讚了《闖關東》宏大和充滿曆史厚重感的敘事,更是聲稱《闖關東》是中國當代文壇來最好的小說之一。


    說實話,當時林朝陽看到李士非寫的這篇評論時還有點不好意思,這麽赤裸裸的讚美,簡直都快趕上李拓了。


    這期《花城》發表之後,短短半個月時間裏便成功突破了100萬份銷量,至今花城出版社委托印刷廠印刷的總印量已經達到了175萬份。


    按照這個速度,這一期《花城》銷量突破200萬份是輕而易舉的事,隻有最後的銷量還是個未知數,誰也不敢咬死。


    最令《花城》方麵感到興奮的是,《闖關東》可是隻發了前半部,這就意味著下一期的雜誌依舊會達到現在的銷量,甚至還會更進一步。


    因為小說的口碑和影響力在不斷發酵,後續會有越來越多的讀者慕名前來拜讀的。


    “審讀《闖關東》書稿的時候我就想到了這部小說一定會廣受歡迎,但達到現在這個效果,還是遠遠超出了我的意料之外啊!”李士非滿臉驚歎的說道。


    聊完了銷量,蘇晨又談到了《闖關東》在文學界的反響。


    在《闖關東》發表前的一個多月,林朝陽提出了“尋根文學”的文學理念,在文學界引起了很大的爭論,讚成者、批評者皆有,那些反對和批評的聲音可以說是甚囂塵上,將林朝陽批判的狗血淋頭。


    這樣的輿論爭鋒跟消除遊戲不同,並不是說讚成你的人多了,罵聲就會消失,相反那些罵聲可能會因為讚成者的聲音罵的更凶。


    但在《闖關東》發表後的這段時間以來,文學界對於林朝陽和“尋根文學”的批判聲音確確實實的低了下去。


    這並不是那些人不罵了,是因為他們的聲浪在傳達向讀者群體的時候被一層厚厚的屏障給隔絕了。


    而這層屏障正是《闖關東》。


    《闖關東》自發表以後好評如潮,而且又恰好是在林朝陽提出“尋根文學”這個概念後發表的,那些尋根文學的支持者在與反對者的爭論中,機智的舉起了這麵大旗來。


    你們不是說尋根文學是複辟傳統文化糟粕、新型的閉關鎖國嗎?


    看!尋根文學的開山之作在這呢!


    你們仔細看看,是這樣嗎?


    拿著《闖關東》這樣的史詩之作來駁斥那些反對者的意見,多少有點殺雞用牛刀的意味,但效果卻是出人意料的好。


    畢竟小說就擺在這呢,誰敢昧著良心挑剔《闖關東》的藝術水準?誰又敢否定尋根文學的藝術價值呢?


    《闖關東》的發表可以說是給尋根文學的擁躉們提供了一把銳不可當的武器,砍的那些反對者落花流水。


    現在小說還隻是發表了前半部,等到後半部公諸於眾,文學界和廣大讀者對於這部小說的溢美恐怕會來到一個新的境界。


    到那個時候,那些反對者恐怕更加無力辯駁。


    隻能如同孔乙己那般蒼白的囁嚅著辯駁幾句“《闖關東》不能等同於尋根文學”、“它學的不也是拉美文學嗎?算哪門子的尋根!”之類的話來。


    聊了一陣外界對於小說的反響,蘇晨滿臉紅光的說道:“小說我是認認真真看了一遍的,下一屆茅盾文學獎必有你這部小說的一席之地!”


    林朝陽聞言連忙謙虛了兩句。


    李士非和蘇晨上來先說了一堆好消息,談話的氣氛異常融洽,等又喝了一口茶,氣氛短暫的陷入了沉默,李士非這時開口說道:


    “朝陽,之前我給你寫過信,想必你也能猜到。我和老蘇這次來,主要是想跟你談談《闖關東》的出版事宜。”


    林朝陽微微頷首,“想到了。咱們之前的合作可以稱得上愉快,如果能夠繼續合作下去,我當然是求之不得的。”


    這種場麵話聽聽就好,李士非分明聽見林朝陽在“如果”二字上咬了重音。


    什麽叫“如果”?肯定是得答應他的版稅付酬要求嘛!


    版稅付酬,這可是中國出版行業開天辟地頭一遭,哪怕在來之前已經有了默契,可真到開口談論的時候,李士非和蘇晨心頭依舊是一團亂麻。


    林朝陽的神態依舊平淡鬆弛,從容不怕,可在二人眼中看來,卻充滿了有恃無恐的底氣。


    小說火,你了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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