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李士非和蘇晨倆人心裏怎麽吐槽,他們也不得不承認,林朝陽確實是有這個底氣。


    不提什麽作品質量、影響力這些虛無的東西,就實打實的以作品銷量來說,林朝陽踏入文壇至今,還未曾嚐過敗績。


    出版的作品銷量突破百萬冊的比比皆是,如《高山下的花環》這樣銷量突破千萬冊的作品,更是創造了中國當代文學的銷量神話。


    說句再實在點的話,出版社就是靠林朝陽這樣作品暢銷的作家養著的,沒有他們這些作品暢銷的作品,那許多出版社隻能依靠撥款,哪裏能過得上現在這麽滋潤的日子?


    花城出版社就是個典型例子,從去年《渡舟記》發表,花城出版社可謂是吃的滿嘴流油。


    一期雜誌賣了兩百萬份,再加上《渡舟記》的圖書出版,一部小說的出版量達到了四五百萬之巨。


    要知道,一般出版社如果出版那種不太暢銷的當代文學作品,印數通常是幾千冊,銷售周期可能是以年來計算的,很多時候出版社連印刷、裝幀成本和作家稿費都賺不回來。


    而一部《渡舟記》卻能給花城出版社帶來數百萬的碼洋收入,刨除了各項成本開支,花城出版社的淨利潤高達一百七十餘萬,花城出版社以前一整年的利潤也不見得有這一部小說創造的高。


    天與地差的實際上就是一部暢銷作品,這也是出版行業最真實的現狀。


    所以說,哪怕兩人代表著的是花城出版社這個省級出版單位,可在麵對林朝陽時依舊是處於被動狀態的。


    店大了欺客,客大了也欺店,都是一個道理。


    “不錯,不錯。《渡舟記》《闖關東》,朝陽的兩部小說連著在我們《花城》發表,我們雙方的合作是有著堅實的基礎的。


    這次來燕京,我們帶著十二分的誠意……”


    蘇晨臉上堆著笑,語氣真誠。


    他說了幾句場麵話,最後才在林朝陽期待的眼神下,提到了最關鍵的問題。


    “關於之前你跟老李談到的‘版稅付酬’的想法,這在我們中國的出版行業應該是首次。


    說句實在話,我們兩個商量了半天也不敢擅自做主。


    最後還是向上麵做了匯報……”


    蘇晨講了一大堆話,無非都是他們如何向上級爭取的,破除了多少的困難。


    談判嘛,擺困難、講條件都是常見的手段。


    說到最後,他才亮明了態度,“經過最後的討論,我們出版社決定,隻要你能將《闖關東》的出版權交給我們,我們將會以12%的版稅率支付你的稿酬!”


    蘇晨說到最後語氣斬釘截鐵,透著一股令林朝陽大感意外。


    本來他聽著蘇晨前麵的那些話,以為今天肯定少不了要再進行一番你來我往的拉扯,沒想到蘇晨竟然一開口就給出了12%的版稅率。


    這個數字即便是放在後世的出版行業也不算低了,更何況是尚未實行版稅付酬製的現在呢?


    驚喜來的太大太突然,林朝陽竟有些不知該說點什麽。


    蘇晨說出“12%”這個版稅率本來是信心滿滿的,結果見林朝陽聽到這個數字後竟然沉吟不語,好長時間沒有反應,他原本的信心也被一點點的消磨掉。


    咋地?還不滿意?


    蘇晨與李士非再次對視了一眼,眼神詢問:這也太黑了!


    蘇晨敢拍著胸脯說,他們定的這個版稅率參考了香江、日本、美國的版稅標準,絕對是良心的,結果林朝陽看起來竟然還不滿意。


    李士非急道:“朝陽……”


    林朝陽聽到他的聲音這才反應過來,“這個版稅……”


    聞言,蘇晨和李士非的心立刻提了起來,生怕林朝陽提出更過分的要求。


    “……挺有誠意,那就這麽說定了。”


    林朝陽的話讓兩人如釋重負,蘇晨激動的握住了他的手,“朝陽同誌,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林朝陽臉上帶著輕笑,神色輕鬆。


    後世中國出版行業的版稅標準一般多在6%~10%之間,韓寒出版《三重門》時的版稅僅為8%。


    之後隨著名氣越來越大,他享受的版稅率一路漲到了12%、15%,其時還有包括易中天、石康、鄭淵潔等一批頂尖的暢銷書作家享受這個待遇。


    12%這個標準對比後世暢銷書作家們拿的版稅率算是個中間數,不過現在畢竟是1984年,版稅付酬製對於國內的出版行業還是個陌生事物。


    想一步到位不太現實,眼下還是要先解決有沒有的問題,再解決好不好的問題。


    雙方達成了意向,蘇晨十分高興。


    花城出版社能拿出12%這個版稅率,是下了很大決心的,不僅是要說服內部的同誌和上方的領導,更關鍵的是,要拿出切實的成績來。


    畢竟以版稅是以碼洋作為計算基數的,如果作品暢銷,哪怕是一個點,那也是很可觀的利潤。


    十幾個百分點的碼洋讓渡出去,要是達不到相應的成績,蘇晨這個當社長的也不好交代。


    “朝陽,我還有個不情之請!”蘇晨說。


    “你說。”


    “你也應該明白,答應你以版稅付酬,對於我們出版社來說確實是個重大的決定,也在一定程度上關係到了未來我們出版社的發展。


    我希望你能夠答應我們,下一部作品依舊可以交給我們出版社。”


    蘇晨的話讓林朝陽陷入了沉默,過了片刻說道:“我隻能答應你,在同等條件下我會優先選擇你們花城出版社。”


    蘇晨用力的點了點頭,“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不過……”林朝陽再次開口,停頓之間讓蘇晨心中又提了起來。


    “以後我的作品恐怕不會再怎麽出現在文學雜誌的版麵上了。”


    蘇晨立刻就明白了林朝陽的意思,這幾年文學雜誌的市場一片火熱,但付酬方式還是以千字稿費的形式。


    以林朝陽如今的名氣和在讀者群體當中的號召力,拿到版稅付酬的條件以後,作品要是還是像以前那樣先雜誌發表再出版的話,就太吃虧了。


    雜誌發表最大的好處就是提升作家知名度和作品影響力,它讓作品有了提前曝光的機會,但對於後續的出版銷售反而是不利的。


    以往拿著沒有版稅這個變數,出版也隻是賺些印數稿酬,多一點少一點影響並不大,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作品出版銷售的每一份碼洋裏都有作者的收入,放棄雜誌這個發表渠道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了。


    “明白。”蘇晨頷首。


    然後他又說道:“晚上我找個地方,我們一起吃點飯吧,算是慶祝我們之間的合作進入一個新的階段!”


    林朝陽正要說話,隔壁屋子突然傳出一陣孩子的啼哭聲,林朝陽連忙對兩人道了聲抱歉,進屋去看看小冬冬。


    小孩子剛睡醒,要是沒有大人在身邊,感覺像是被全世界拋棄了一樣,哭個不停,林朝陽把他抱在懷裏哄了一會兒才好。


    “晚上就在家裏吃吧,我給你們做點!”林朝陽抱著兒子對蘇、李兩人說道。


    見林朝陽還得照顧孩子,蘇晨他們也就沒有堅持去外麵吃飯,蘇晨笑言:“早就聽說你的廚藝高,那我們就卻之不恭了!”


    幾人先簽了出版合同,又聊了一陣,等到傍晚陶玉書下班,林朝陽置辦了一桌菜肴,吃完飯後,蘇晨和李士非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等兩人走後,陶玉書拿著那份出版合同新奇的看來看去。


    “這麽說以後你就掙版稅了?”


    “是啊。”


    “誒,那別的作家也能拿到版稅嗎?”


    林朝陽猶豫著說道:“可以是可以,不過恐怕出版行業還得有個接受的過程。”


    陶玉書想了想,說:“不對啊。實行版稅付酬製按理說對出版社應該是好事才對。


    他們付出的每一分版稅所對應的都是銷量,雖然圖書暢銷他們付出的版稅多,但賺的也多。


    同樣的,要是圖書滯銷,他們付出的版稅也很少吧?”


    林朝陽麵容柔和的看著她,“理論上是這樣。但你要明白,現在真正阻礙出版社們改變的不是效益的問題,而是慣性。”


    陶玉書一下子理解了他的意思,“這種慣性有那麽大?”


    “反正不小。人嘛,在溫水煮青蛙的環境裏待的時間長了,即便他知道外麵的水是涼的,可能也不願意換個環境。”


    陶玉書聽的若有所思,而後又高興起來,對他說:“那你現在拿到版稅了,以後別的作家肯定也能拿到,他們可得好好感謝你!”


    林朝陽哈哈笑道:“感謝就不用了,抽點成比較實惠。”


    “我看你是想錢想瘋了!”


    又過了幾日,林朝陽接到陳懷愷的通知,說《棋聖》剛剛殺青,要請他喝杯酒。


    林朝陽先是來到了燕影廠,陳懷愷正在忙著剪輯,帶著他來到了剪輯室看了一些初剪的片段。


    初剪隻是將拍攝素材按照腳本的順序拚接起來,沒有旁白、沒有音樂,也沒有配音,氛圍感很差。


    但林朝陽還是能感受到陳懷愷在這部電影當中投入的心血,電影開場,一個大全景鏡頭將春節後城隍廟附近的繁華熱鬧景象收錄其中。


    而後一個長鏡頭不斷的在街上穿行,熱鬧的街市、沿街叫賣的攤販、如織的遊人,在長鏡頭最開始的幾秒中,呈現的是一派歡樂祥和的節日景象。


    但隨著鏡頭的不斷推進,這樣的景象一點點凋零。


    街頭賣藝的藝人冒著生命危險博觀眾一笑,觀眾們轟然叫好,投錢者卻是寥寥。


    酒樓門口,跑堂的正在門口攆叫花子,那叫花子餓的虛弱無力,被跑堂的一推便倒在了地上。


    “臭叫花子,還要訛人是吧?看到沒有,警察就在前麵呢!”


    順著跑堂的所指的方向,穿著製服的警察剛剛掀翻了初來乍到的攤子,一隻髒兮兮的稚嫩的手順勢撿起地上滾落的草帽戴在頭上。


    看起來心情愉悅的沿街跑跳,不小心碰到個一身大褂,衣著整潔的中年人,中年人怒罵道:“走路不長眼啊?小叫花子!”


    沒去理會色厲內荏的中年人,小叫花子跑著跑著來到一個草靶子前,上麵插滿了晶瑩剔透的糖葫蘆,小叫花子饞的直流口水。


    賣糖葫蘆的矮漢子轟趕道:“去去去!”


    小叫花子嬉皮笑臉道:“反正你也賣不出去,還不如給我嚐嚐。”


    “小赤佬!就是喂狗也不給你!”


    矮漢子作勢欲打,小叫花子趕忙跑開,然後又湊到了一旁的棋攤那裏。


    一位文質彬彬、溫潤如玉的青年身穿著半舊的長袍,正坐在矮小的凳子前對著棋盤冥思苦想,小叫花子懵懂的看著棋盤上的黑白博弈,開始指指點點。


    畫麵到這裏戛然而止,大概兩分多鍾的劇情,陳懷愷說道:“現場收音效果不好,這段還好加一些叫賣聲和畫外音,就是你小說裏關於時局的介紹。”


    林朝陽點了點頭沒說話,陳懷愷問:“感覺怎麽樣?”


    “別的不說,開場這個長鏡頭的調度做的很好,拍出了繁華背後的艱難民生和時局的動蕩。”


    聽著林朝陽的誇獎,陳懷愷臉上帶著幾分自得,“整個片子,除了最後江南生被槍殺的鏡頭,就屬這個鏡頭我最滿意。”


    他說到這裏略帶著炫耀的說道:“這鏡頭是你大侄子拍的!”


    林朝陽稱讚道:“老陳,虎父無犬子啊!”


    “一般,一般。”陳懷愷嘴上謙虛,笑容卻根本無法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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