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的規模,簡單形容,就是把大年初一的天譴城,規模擴大至少了五倍。


    行走賽場,白小蓮的師尊隻覺嘈雜。


    倒也是心有城府,且見白小蓮心不在焉,五境大修也未出聲吐槽這點。


    “秦武王朝,乃歸墟門疆域的俗世王朝,歸墟門,為雲袖宗所轄管……”


    她輕輕一笑,頗有風韻。


    “還記得十年前,雲袖宗二長老路過蘭嵐澗,還送了柄極品的法器飛劍?”


    “嗯。”


    “叫什麽來著?”


    白小蓮稍稍回神,垂首輕語:“斷塵。”


    “是啊,斷塵……”隻是輕輕重複一次,大修轉而笑道,“這個帝酷天,年輕時也癡於劍修,結果修為都六境,還沒摸著門檻兒。”


    “嗯。”


    “所以他將斷塵贈予你……”大修意味深長道,“也有和舊日的自己斷絕之念,小蓮,你明白嗎?”


    白小蓮輕輕點頭:“徒兒明白。”


    “明白就好。”


    雖為師徒,因白小蓮前程遠大,大修也不敢說太多太重。


    即使極其隱晦的說教,那也得找個人來背書。


    這回找到的是帝酷天,以斷塵提醒白小蓮保持道心,莫要被鄉情紅塵所汙。


    結果不太好。


    白小蓮清醒沒多久,又開始失神恍惚。


    “小蓮這是……”


    大修微微蹙眉。


    思忖了半裏路,隱有所得。


    “怕還是因為那兩隻鸞鳥……”


    哎。


    大修暗自歎氣。


    蘭嵐澗核心弟子,十數年修成三境,本以為榮歸故裏……


    卻發現十三年後,故裏比自己還成長得多。


    “怕不是小蓮以為,她對家鄉做的貢獻,就是遠離故土了吧?”


    想了想,大修輕輕開口。


    “方才師尊離去,你可有和秦武國主說上話?”


    “諸宗掌教都在,有些不方便。”


    “這確實,”大修頷首傳音,“不過看樣子,那些掌教對鸞鳥雖奇不怪,估計也都知道……或許,這也是各宗傾力幫扶秦武之故?”


    提起這個,白小蓮倒是微微回神。


    因為她太爺爺告訴她的,是沈行走之功。


    “鸞鳥非同小可,師尊……還是與你說了吧,”大修喟歎傳音,“天玄宗內,有一隻八境鸞鳥,半年後你去天玄宗參加考核,若能得那位老祖喜愛,諸事可成……哦,師尊明白了,小蓮是在琢磨……如何與那兩隻鸞鳥打交道?”


    新的發現,讓大修思緒百轉。


    “鸞鳥乃鸞鳳一脈,冠以瑞獸之名……”


    “能得此靈獸親近的,隻有一種,那就是不世出的聖人一流。”


    “想和他們拉近關係,確實很難,卻也不是沒辦法。”


    白小蓮看向師尊:“師尊,何種法子?”


    小蓮還真在琢磨此事?


    “果然被我猜中了!”


    大修微微笑道:“好在來秦武的這兩隻鸞鳥,其中一隻……還是幼年鸞鳥,小孩子嘛,好哄。”


    “怎麽哄?”


    “這個……”大修啞然,忽然指向前方某處,“那邊有什麽幼兒組,且去看看那幫孩子。”


    白小蓮愕然:“這,這能行嗎?”


    大修正色道:“方才開幕式有句話說的好,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人和靈獸的後代,其實無差,走吧。”


    煉丹區域。


    辨析賽場。


    幼兒組。


    參與幼兒組的,一共三十多人。


    沈青雲幾人死死咬著下嘴唇,環顧一圈兒,就快咬破皮了。


    “最大的,估摸八歲……”


    “最小的……那小老弟手裏拿著的,怕不是奶瓶吧?”


    “哎,最高的也才三尺出頭啊,造孽!”


    “不能這樣看,你得看人均,柳哥一進去,人均一下就高了不是?”


    ……


    柳高升坐得板正,眼皮耷拉,一副生人勿進的架勢。


    他左邊兒一個五歲的,右邊兒一個三歲抱奶瓶的。


    五歲的已知人事,有些拘謹。


    三歲的天真爛漫,一邊嘬奶一邊扭頭,好奇打量柳高升。


    “大哥哥?”


    哼!


    柳高升無動於衷,卻也隱隱流露出我確實是大哥哥,你小子沒叫錯的架勢。


    奶道繼續寒暄。


    “像你這樣的,就是傳說中的巨嬰吧?”


    你全家都巨嬰!


    柳高升暗罵。


    五歲的聽了這話,如遭雷劈,小臉漸憋紅,憋了足有十幾個呼吸,咕咕咕的聲音從喉頭發出。


    “我不能無動於衷了!”


    柳高升不理三歲的,因為三歲正是無敵的年紀。


    他頭往左一扭,俯視兼瞪眼:“道友,你笑……”


    “報告裁判,”五歲小道躥出位置,指著柳高升喊道,“此人威脅我,嚴重幹擾晚輩心態!”


    五位裁判齊齊飛了過來,凝視柳高升。


    柳高升瞪眼:“不是,我才叫個道友,什麽什麽就威脅了?”


    裁判看向小道。


    小道指著柳高升喊:“對對,就這種表情叫我道友!”


    五位裁判端詳柳高升的表情,少頃齊齊頷首:“確有威脅之意。”


    “我……”柳高升壓下怒意,“僅憑他一麵之詞?”


    三歲奶道慢悠悠舉手:“晚輩可以作證,但也能理解大哥哥。”


    我要求你理解!


    柳高升轉頭瞪奶道,氣得哆嗦。


    裁判蹙眉:“理解?”


    “沒有家長師尊,大哥哥獨自前來參賽,”奶道唏噓,“難免虛張聲勢,以壯慫膽。”


    我尼瑪!


    柳高升都驚得忘了生氣:“大哥你說句實話,你虛歲多少?”


    奶道不理巨嬰,繼續嘬奶。


    五位裁判看向柳高升:“他說的可對?”


    “對個頭……”


    一裁判淡淡道:“先給你普及普及,幹擾對手心態者,紅牌罰下,但若情有可原……”


    柳高升聽了這話,腦海裏浮現義父身影。


    “我被罰出去,算不算義父口中的棄權……”


    奶奶個腿兒,根本不敢賭啊!


    他氣得護臀甲都開始蕩漾了,咬牙道:“我,我情有可原!”


    倆小道聞言,臉又憋紅了。


    “你家長或師尊可在?”


    “不,不在……”


    五位裁判麵麵相覷,一陣私下討論,摸出黃牌。


    “參賽選手柳……經曆,言辭幹擾對手,黃牌一張,再有所犯,紅牌罰出!”


    做好記錄,五位裁判飛走。


    柳高升怔立良久,一會兒咬牙,一會兒欲泣,仿佛被滿身大汗糟蹋過後,欲自尋短見的悲傷小姑娘一般。


    沈青雲幾人完全看傻了。


    “三歲,五歲……”


    “這這這,修仙界的幼童,這般善戰的嗎?”


    “之前以為柳哥是去拉高人均的,沒想到,是拉低……”


    “該說不說,給柳哥報名幼兒組的人,太他娘遠見卓識了!”


    ……


    白小蓮師徒也在辨析幼兒組附近。


    柳高升沒發現沈青雲幾人,倆師徒一眼就看到對麵幾個鬼鬼祟祟者。


    大修選擇無視。


    白小蓮複雜凝視同窗,同時腦子裏不斷回放,同窗騎在鸞鳥背上遠去的景象。


    “有鸞出,伴聖人……”


    正暗喃師尊方才的話,她聽得師尊嘖嘖稱奇。


    “不好搞啊,現在的道童,心思如此之深嗎?”


    白小蓮收回視線,看向賽場。


    方才二童鬥巨嬰一幕,她親眼目睹,且還對頭上長須須的柳高升有印象。


    “師尊,此人乃秦武官員。”


    “煉體士會煉丹?”


    白小蓮想了想:“仿佛聽說,禁武司出了個仙體同修的大才。”


    被三五歲欺負的大才嗎?


    大修是懂得找理由的,感慨道:“或許也正是赤子之心,本性純良,才會被人欺負。”


    這話,白小蓮隱覺不對。


    就在此時,柳高升仰天輕嘯。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杜奎幾人一激靈,齊刷刷看向沈青雲。


    沈青雲背皮發麻,想也不想讚道:“好詩!柳兄真乃詩道大才也!”


    哥幾個悻悻。


    “沈哥這是……硬捧啊!”


    “我都預見到了,秦武日後怕是真會出一位詩仙!”


    “一位?嗬嗬,你小看秦武了……”


    “確實,依我所見,龐詩鬼,霍詩聖,甚至還有位秦詩仙……這就仨兒了。”


    ……


    白小蓮師徒卻震驚了。


    良久,二人互視,緩緩且沉重點頭。


    “果然大才!”


    “小蓮,有沒可能……”大修又開始推衍了,“鸞鳥來秦武,是為此人?”


    “可能……吧?”


    大修倒沒在意代表疑問的吧字,還暗讚徒弟嚴謹。


    “那便多研究研究此人,必有所收獲。”


    沒過多久。


    辨靈開始。


    幾位誌願者開始按順序分發經過偽裝的靈植。


    靈植一共九種。


    柳高升一一掃過,腦海裏依次出現了木耳、佛手瓜、黃花菜等耳熟能詳的名字。


    “媽拉個巴子,修仙界的靈植,非得長成菜的模樣嗎?”


    罵歸罵,柳高升做胸有成竹狀。


    旁邊倆小道震驚了。


    “一眼辨靈?”


    “太誇張了吧……”


    “師弟,怕是遇到了勁敵!”


    “但他那智商……”


    “也正是因為他那智商,我師兄弟大有可為啊,且配合行事!”


    ……


    “大哥哥?”


    哼。


    柳高升無動於衷。


    “大哥哥,對不起,人家還是孩子,方才隻覺好玩……”


    柳高升麵無表情。


    “但大哥哥方才做的那兩句詩,實在是隻應天上有,恨不得拜大哥哥為師!”


    柳高升麵……上掠過一抹稍縱即逝的喜色。


    “有戲!”


    師兄弟互視,繼續攻堅。


    “沒想到大哥哥不僅丹道有成,還兼有詩才,小弟方才多有得罪……大哥哥若是不原諒小弟,小弟,小弟隻能一死……”


    “大哥哥胸懷大量,肯定原諒你呀,是不是大哥哥?”


    柳高升鼻腔哼哼。


    “小弟真是太開心了,哎……可憐我家道中落,屢屢被門中師兄欺負,此番參賽,隻為重振家族,沒成想……淘汰賽都這般難!”


    “對麵的道友,你認出幾種?”


    “慚愧,隻認出三種。”


    “好厲害,我也才認出三種。”


    “卻不知大哥哥認出幾種?”


    “你卻多餘問,大哥哥這模樣,肯定全都認出來了!”


    “是不是大哥哥?”


    柳高升嘴角扯出一絲不屑回答的淡定。


    “哇!”


    “大哥哥超厲害!”


    “大哥哥,能不能指點一下我們?”


    “若通過淘汰賽,小弟願為大哥哥鞍前馬後,肝腦塗地!”


    “大哥哥不說話就是默認了,哈哈,多謝大哥哥……請問這種靈植是為何物?”


    柳高升淡淡瞥了眼木耳,傳音問道:“你們認為是啥?”


    “外形雖有變化,但按丹經描述,應是寄生檽。”


    寄生檽?


    柳高升忙默念十遍,記在心裏,同時冷笑傳音。


    “若這般簡單,能當得十方會盟運動會之名頭?”


    “大哥哥說的太對了,我就懷疑這點……請教大哥哥,此為何物?”


    “木耳!”


    “嘶,不明覺厲,敢請教,木耳又是何種靈……”


    這心眼賊還真沒見過木耳的?


    柳高升鄙夷瞥了眼奶道,淡淡傳音:“說了你也不知,記住名字即可。”


    “小弟愚鈍,大哥哥說的是,那這種……”


    “你以為是啥?”


    “呃,不能確定,當是……安神萱草?”


    “黃花菜。”


    “菜?”


    “看不起菜?菜乃草中精華者也。”


    “受教,那這一種……”


    限時到。


    裁判手執筆書,配合隔音陣,挨個兒記錄選手答案。


    看到這裏,律部眾小隻覺高潮已過,悻悻互視。


    “不虛此行!”


    “先說好哈杜奎,你日後拿此事搞柳哥心態,莫暴露我們。”


    杜奎還待冷笑,見沈青雲也煞有其事點頭,沉默少頃:“好。”


    “誒,杜奎兄弟怕是誤會了,”沈青雲忙解釋道,“我點頭的意思,是說此事重在參與,煉丹技藝不說,單柳兄這份敢為人先的勇氣,吾輩楷模!”


    沈哥真會上高度!


    眾小拱手表示佩服。


    杜奎也很開心。


    “沈哥不阻止我用此事嘲諷柳高升……”


    至於其他人——對不起,我懟柳高升,與爾等無關。


    那邊兒師徒,沒看出個子醜寅卯,卻也不驚訝。


    “此輪淘汰賽,靈植說難不難,”大修甚喜腦補,微一沉吟,“對他而言,全對應不成問題。”


    白小蓮輕輕嗯了聲兒,繼續打量柳高升那方,有些疑惑。


    “奇怪,那倆小道,怎又對他諂媚起來了?”


    倆小道打死想不到,自己身負屠龍計,結果被個幺蛾子搞了九道大菜。


    被搞了不說,還視柳高升如神人,二人傾盡所學,隻想搏神人一笑。


    柳高升終於笑了,甚至還豎起手掌,伸出。


    倆小道愣住:“大哥哥,啥意思?”


    “擊掌,慶祝勝利!”


    啪啪兩聲,喚出了裁判,開始宣布成績。


    “第一輪淘汰賽,魁首柳經曆,答對七種……”


    穩了!


    倆小道興奮得小臉通紅,主動和柳高升擊掌!


    “大哥哥,你是那個!”


    “沒想到我們仨兒,會並列魁首……”


    “當然,雖是並列,但我們知道,大哥哥才是實至名歸……”


    律部眾小都轉身要走了,魁首二字化為滾滾天雷,劈得眾人外焦裏嫩。


    “什,什麽情況?”


    “柳哥他……這他媽的都敢作弊?”


    “還挺識趣的呢,隻對了七種!”


    “沈哥,感覺柳哥是逼你大義滅親?”


    ……


    那邊兒師徒也有些錯愕。


    “師尊,沒全對?”


    “唔……”大修一陣腦補,忍不住讚道,“若我所料不差,這便是傳說中的……控分!”


    白小蓮驚訝:“控分?”


    “以他之能,一眼便瞧出對手虛實,甚至知道以他們的能耐,最多對六道,故以七道險勝,何等自信,何等威風!”


    白小蓮嘴巴都張開了,正欲開口,那邊裁判宣布完榜眼探花,立馬又傳來嗷嗷兩嗓子慘叫。


    她扭頭一瞧,柳高升旁邊兒倆小道,直挺挺倒了下去。


    柳高升左右各給了一眼,起身望天,負手唏噓。


    “菜,就多練。”


    剛說完,那邊裁判也讀到了被淘汰的名單。


    就倆。


    “孟靈,孟丹,一道未中,淘汰!”


    話音落,人群咋舌。


    “是他倆?”


    “歸墟門孟長老座下倆關門弟子啊……”


    “嘿嘿,名不副實!”


    ……


    不至於吧?


    白小蓮心生狐疑,便聽得師尊感慨。


    “瞧見沒,出身名門,身居高位又如何?”說著,大修還瞥了眼對麵的沈青雲,見對方一張沒見過世麵的震驚臉,心中更是不屑,搖頭道,“終歸是要憑本事說話的。”


    是啊,鸞鳥又圖沈同窗什麽?


    帥?


    會說話?


    “隻是相伴,都需聖人之姿……”


    白小蓮眼神又複雜起來,打量沈青雲。


    “又需何種本事,才能讓鸞鳥心甘情願被騎呢?”


    想不通。


    便問。


    “師尊,可有傳聞,鸞鳥為騎乎?”


    大修都傻眼了,失笑道:“小蓮,你可真敢想……”


    白小蓮轉頭,喃喃道:“我親眼看到鸞鳥馱著他飛。”


    大修如遭雷劈,半晌也轉頭,看向負手去往下個賽場的柳高升。


    “小蓮,你不早說!”


    “師尊,現在說也不遲……”


    “人都要走了,趕緊……”


    “師尊,他人要走了,我們……”


    師徒口中說著一樣的詞兒,卻各奔東西。


    奔了幾步,感覺身後沒人,二人停下,回首,疑惑互視。


    “小蓮,你……”


    白小蓮反應過來,沉默道:“徒兒說的他,是……沈同窗。”


    此刻的大修,身上每根汗毛,仿似都被施加了定身術,任憑夏風吹拂,紋絲不動,宛如瞬間得了大道,欲飛升去也。


    另外一邊兒。


    “你們跟著我作甚?”


    “沈哥,你去哪兒?”


    “找大人啊,”沈青雲在人群中跑飛快,“真要被柳兄弄個決賽魁首,那就出大樂子了!”


    ……


    片刻不到,沈青雲重返主席台。


    大部分官員和長老已經離去,充當賽事裁判。


    台上隻有秦墨矩和秋風、牛以及霍休四人。


    見沈青雲重返,霍休眼皮幾跳,忙迎了過來。


    “小沈,出……”


    “霍愛卿,你也是多餘問,”秦墨矩無語招手,“沈行走,大聲說!”


    霍沈二人,飛快眼神交流。


    “可是幺蛾子?”


    “呃,是……”


    “這狗日的,老夫方才專門把他弄到幼兒組,這都能出事?”


    “大人,您咋想的啊?”


    霍休沒時間回答了,沈青雲硬著頭皮上前拱手。


    “啟稟陛下……”


    我該咋說啊?


    一咬牙!


    喪事喜報吧!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禁武司律部經曆柳高升,爆冷拿下煉丹辨靈淘汰賽魁首,禁忌下一輪!”


    台上三位五境,哪位沒聽過柳高升大名?


    聽到這話,手中茶杯齊齊一哆嗦。


    “果然夠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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