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洛陽暗湧


    原因無他,武皇後的崛起,上官儀受到的影響是最大的。


    “父親,武後駁斥了父親的奏章,這可如何是好?”


    上官庭芝一臉的憋屈,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父親,在這份奏疏上花費的心血。


    結果居然讓妖後,直接駁回了。


    上官儀緊繃著臉,身為正人君子,“牝雞司晨”已經是他所想出來惡毒的成語了,真要他像駱賓王那樣罵,還真罵不出來。


    他眼中透著強烈的敵意,說道:“妖後不除,大唐必亂。”


    上官庭芝登時臉色蒼白,竟不知如何接話了。


    他知自己父親與武皇後向來不睦,卻不想發展到今日這地步了。


    細細說來,上官儀與武皇後的恩怨,確實不小。


    上官儀是李治用來對付關東世家的利刃,拜相之後,深受器重,可謂風頭無兩,直到武皇後漸漸涉政。


    上官儀自為相以後,一直籌謀著一事。


    尤其是長安城……


    但上官儀不同,上官儀的人設,注定不能與武皇後同流合汙。


    君權、相權本就相互掣肘,屬於此消彼長的存在。


    雙方互有勝負。


    短短的小半年裏,上官儀、武皇後已經明爭暗鬥許多次了。


    關中經過漢唐八百年發展,已經不複八百裏秦川,天府之國的美譽,水土流失嚴重。


    李治朝最常見的情況就是換相,有道是鐵打的許敬宗,流水的諸相。


    上官儀才智絕倫,自是如此。


    這十八位宰相,也就長孫無忌、褚遂良、許敬宗當得長久。


    武皇後本就缺乏母儀天下的資格,立她為後都鬧出了不小的風波。


    上官儀青雲直上的勢頭,也因武皇後的出現而中止。


    這一切是利益層麵,還有政治層麵。


    作為全世界最繁華偉大的城池,很多時候都是在超負荷的運轉。


    這是他的風格人設,人設一旦崩塌,未來也就完了。


    這樣的人注定無法敷衍趨勢……


    恩怨便是這般累積……


    上官儀身為宰相需要培養自己的心腹力量,唯有如此,才能在處理政務上得心應手。


    每遇水旱災荒,長安就物價飛漲,鬥米千錢,百姓難以存活,連皇帝也不得不率領百官離開長安就食於洛陽。


    武皇後吃了,上官儀自然得餓著。


    新相繼位,便有人在背後議論,能夠拜相多時。


    既已到了為人臣子的巔峰,自是想著多幹些時日,從容施展自己一生所學,名垂千古。


    眾所周知,前兩位幹的久那是李治在登基初期處於無權階段。一旦掌握了權勢,結果並無二質。


    李治朝的宰相是絕對的高危職業,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這隻是其一……


    故而甚至有戲言“逐糧天子”之稱,也是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甚至是笑柄。


    君權強,則意味著相權弱;相權一旦強,則君權必弱。


    何況任相之人,哪個不是驚才絕豔的人物?


    於公於私,上官儀都無法與武皇後同路而行。


    李治繼位至今十年餘,從長孫無忌、褚遂良開始,於誌寧、張行成、高季輔、李世勣、柳奭、宇文節、韓瑗、來濟、崔敦禮、李義府、許敬宗、杜正倫、辛茂將、任雅相、許圉師、上官儀,細細數下來已經有十八位宰相。其中還有如於誌寧、杜正倫這樣罷免後又再次任免的。


    何況現在後宮幹政,這是政治場上的大忌。


    一個宰相,要是沒有可以調動的人,那跟光杆司令有何區別?


    武皇後也在這時培植起了自己的勢力,廟堂上的肉就那麽多。


    上官儀想要幹一票大的,就是解決長安的糧食危機。


    有了許敬宗這樣的例外,都覺得自己可能成為另外一個意外。


    李治整的這一出帝後共治,夫妻二人並力,讓皇權更加強大鞏固,進一步壓縮了相權的力量。


    許敬宗可以漠然以對,大家都知道他的德行,不會過於要求他。


    上官儀為人清高,往來之人,大多如此。


    許敬宗根深蒂固,自不受影響,上官儀這屁股還未坐熱的宰相,自然受到了影響。


    今日退下的奏章,徹底激怒了上官儀。


    十餘年,宰相起落高達二十次。


    但因宰相這個職位是天下官員最高的追求,所有官員,不論文臣武將對此都趨之若鶩,也形成了一個慣例。


    隻要辦成了這事,上官儀相信自己就能得到李治真正的器重信任,而不是陳青兕的替代品。


    陳青兕確實出色,乃天下少有之奇才俊傑,但他上官儀卻也不遜之。


    上官儀是陝州陝縣人,家住三門峽附近,對於周邊的地形地勢了如指掌,而黃河之險,就在三門峽。


    三門峽也是糧食無法通過水路運達長安的關鍵。


    隻要克服三門峽的難題,就能解決糧食的運轉問題。


    自從得知朝廷一直未東糧無法西進而犯愁,上官儀便有了心思,動了想法,隻要自己為朝廷解決此事,豈不是天大的功績?


    上官儀經過長時間的調查研究,憑借自己對當地的認知,思索出了一套可行之法,隻要成功實施,可以緩解長安的糧食危機,讓天子逐糧這種事情不再發生。


    這是上官儀憋著的大招,就等著在這個時候,證明自己。


    結果讓武皇後給否決了……


    上官儀一直憋著的火,徹底爆發。


    對於自己解決長安糧食危機的方案,上官儀是很自信的。


    武皇後如此堅決的駁斥,隻有兩種可能:一種真蠢,無法看懂奏疏所寫之事,另外一種就是故意駁斥,因為兩人不和……


    不管是哪一種,在上官儀此刻的眼裏,都是不可原諒的。


    本來牝雞司晨,後宮幹政,已經是有違倫常。


    現在不能坐以待斃,得直接反擊,將此危害大唐的禍患,徹底除去。


    上官庭芝見父親主意已定,咬牙道:“父親打算如何?”


    <divss="contentadv">上官儀看了自己的兒子,笑道:“此事你無法插手,好好完成本職工作,教育琨兒,才是你當前應做之事。最好再給我上官家添些人口。上官家為父這一脈,經昔年江都之變,一脈單傳。為父醉心功名,綿延子嗣的重任,還得靠你。”


    他口中的琨兒是他的嫡孫子上官琨兒,很是機靈,深得他寵愛,但唯有一子不美。


    上官庭芝知自己能力有限,幫不上忙,隻能長歎退去。


    上官儀笑著看自己的兒子離去,眼神肅然,滿是殺氣。


    長安陳家宅邸。


    張柬之、魏元忠相約拜會師母,順便看一看小師弟。


    古人尊師重道。


    張柬之、魏元忠皆認陳青兕為師,蕭妙宸自是師母。


    陳青兕不在京中,兩人常一並攜禮探望,看看能不能幫得上忙,略盡綿薄之力。


    管家薑良看著張柬之、魏元忠熟絡的打著招呼,“兩位郎君,今兒不巧。我家主母應新城長公主之邀,與燕國夫人一起於大慈恩寺禮佛,近幾日不在府上。”


    張柬之道:“如此,勞煩管事收下我等心意,待師母歸來後,再來探望!”


    兩人留下了禮物。


    魏元忠說道:“孟將,去我家中小酌幾盅?正好,我有事情與伱商議。”


    張柬之微微頷首,伸手作了一個請字。


    兩人一並策馬而行,沿途不少人上前問好打招呼。


    張柬之、魏元忠因為陳青兕的關係,發展勢頭之迅猛。超越了所有同屆考生。


    張柬之被陳青兕安排進入了大理寺,憑借自己沉穩多謀又剛烈的性格,很快就在大理寺打下了基礎。


    在大理寺這種地方,想要混出頭,最好的辦法就是膽大,敢出手辦事,還得有底蘊,不怕報複。


    張柬之有陳青兕以及清流一脈做靠山,自是無所畏懼,不畏強權,連續辦了幾個漂亮的案子,取得了不小的名望,已經身為大理寺律博士。


    而魏元忠仗義熱情,擅於結交同僚,簡稱社牛,在吏部也是如魚得水,也升為令史,成為吏部裏的後起之秀。


    兩人都是前途無量的政壇新星,不少人都有心趁著二人一飛衝天之前結個善緣。


    張柬之、魏元忠早已習慣,從容應對,直至魏元忠的宅邸。


    兩人就在後院,席地而坐。一邊欣賞著庭院裏的盎然春意,一邊品嚐杯中美酒。


    “孟將兄……恩師,此番出鎮百濟,卻躲過了一場爭端。當真是吉人天相……”


    張柬之道:“躲不過的!不過恩師威震東夷,就算未來摻合其中,也多了許多籌碼。不至於如上官相公這般……”


    兩人說的自然是關於武皇後涉政,帝後同朝的事情。


    在這個時代,皇後涉政就是一大罪過。


    要不然漢武帝為何要去母留子?


    前朝外戚對國家的傷害之大,曆曆在目。


    清流一派,對於武皇後涉政大多都報以反對態度。


    隻是李治對廟堂的掌控力太深,唯一有資格提出反對的許敬宗又是兩麵派。


    朝中官員是沒有辦法,但並不代表認同。


    尤其是清流派,在這種大是大非上,態度是出奇的一致。


    陳青兕固然遠在百濟,沒法表態,但他身為清流的魁首。


    在張柬之、魏元忠這些人的眼中,那就是榜樣的存在,自然相信自己的榜樣不會讓他們失望。


    魏元忠也明白這點,低聲道:“我在吏部,消息來源的廣,發現了古怪的事情。”


    張柬之道:“一人計短,兩人計長,你我合計合計。”


    魏元忠道:“我懷疑皇後在邀名。”


    張柬之道:“怎麽說?”


    “孟將可聽過武皇後向陛下建言請禁止天下婦女為俳優之戲?”


    張柬之頷首道:“自然聽說了。”


    俳優之戲是指演滑稽戲的藝人,武皇後這是為天下女子謀福,獲得了不小的美譽。


    魏元忠道:“此事發生以後,武皇後賢德的風向廣為流傳,當年迫害長孫家的事情,竟然給掩蓋了過去。一開始,我沒有多想,平心而論,拋去涉政不說,武皇後除了長孫家一事,落井下石以外,其他時候的表現,還是有母儀天下之風的。但她的兩個家人,實在不敢恭維。可不知從何開始,榮國夫人、韓國夫人的名望也出現了反轉。”


    “我暗中留意了一下,他們一家子,竟然有大善人之名。”


    “就算這裏是洛陽,不是長安,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兩人在武皇後還未有今日勢的時候,已經跋扈的無法無天。現在武皇後得了勢,內有陛下撐腰,外有許敬宗、房仁裕,她們反而不囂張了?孟將兄,不覺得奇怪?”


    張柬之點頭頷首道:“確實如此!”


    他在大理寺任職,以他的官職履曆是無法經手大案的,但在長安的時候就多次聽到同僚的抱怨,武家的案子最難處理。


    可到了洛陽,確實沒有聽過類似的事情了。


    魏元忠給自己斟滿了一杯酒,一飲而盡,說道:“她已貴為皇後,還要想發設發的邀名,這是為何?難道是想以此證明自己?”


    “不對!”張柬之說道:“她邀名的對象不是我們,而是百姓。如果是想得到百官的認可,她不應該如此。”


    魏元忠皺眉道:“弟也是這般想的,隻是想不通,現在不喜反對的是官吏,她若想證明自己,當施恩於文武官員,而非百姓。他越是如此,越惹人不快。”


    張柬之閉目沉思,腦海裏走馬觀花,將最近關鍵事情,一點點的從腦海裏摘取出來。


    良久……


    突然,他神色惶恐,略帶震撼。


    魏元忠忙問:“孟將兄,可是想到了什麽?”


    張柬之搖了搖頭,想給自己倒一杯酒,結果持拿酒壺的手竟微微顫抖,酒水灑落手上。


    張柬之將隻有半杯的酒水一口飲下,沉著臉一言不發。


    魏元忠雙眸凝重,張柬之年少老成,少有失態之事,可見他想到了很嚴肅的事情。


    “若不方便說,孟將兄可以不說。”


    張柬之低聲道:“可聽過陛下有心封禪?”


    魏元忠毫不猶豫的道:“陛下並沒有表態,但都知這事陛下的意思。以陛下之功,封禪並無不可,隻是略急了些。”


    張柬之一字一句道:“封禪,有三獻,初獻、亞獻、終獻。”


    魏元忠醒悟過來,直接嚇得嗆住了口水,不住地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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