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詞已經吐得腹內空空,嘔出來的隻剩酸水,酸水嘔到痰盂裏,沿著嘴角一路順著脖子往下流去。


    都是沈昭嬑的錯!


    如果不是沈昭嬑,揪下了她的假發,她也不會因為擔心叫人瞧見了,急著回二房,也就不會摔跤……


    都是沈昭嬑!


    是沈昭嬑害她!


    沈昭嬑為什麽不去死啊!


    今日所受的一切,她一定會討回來的,她一定不會讓沈昭嬑好過。


    不愧是女母倆,錢太醫開始準備為沈青詞治腿,陳錦若用力揪著帕子,在沈崢跟前哭罵。


    “……小小年齡就這樣惡毒,我們青詞摔成這樣,全是她害的,黑爛了心腸的壞東西,當初怎麽沒把她病死,要她活著禍害我們青詞……狼心狗肺的小畜生,害得青詞毀了清白,她還不肯放過我們青詞,青詞打小就乖巧懂事,待她這個長姐恭敬有禮,事事以為她為先,處處忍讓她……遭瘟的喪門星……”


    ……


    沈昭嬑迷迷糊糊睡到晚間,醒來時,天已經黑了,外麵還在落雪,紅蘿同她說了沈青詞腳上的傷勢。


    她一個人靠在炕上,怔怔出神。


    沈青詞的腿傷,遠不如她前世那樣嚴重,是可以治好的,是因她受傷後挨了凍,導致寒邪入體,後來又耽擱了治療,令腿傷加重。


    為沈青詞治療的錢太醫,醫術也不如張院史,即便沈青詞的腿傷並不嚴重,也同她前世一樣落下了病根。


    腿疾疼痛的滋味太折磨人了。


    先是傷處脹痛難忍,然後痛楚蔓延,整個小腿都會腫脹疼痛,嚴重的時候連路都走不了。


    她還記得,前世沒進攝政王府時,腿疾便已經犯了好些天,爹娘去世之後,也沒人會心疼她了,她忍著疼痛,沒有讓人知道。


    進攝政王府第二天,她就腿疼得連路都走不成。


    齊雍請了張院史過來為她診治。


    又尋了一個十分厲害的姑姑幫她調理身子,後來還搜羅了不少奇方,她腿上的病根後來緩解了許多。


    沈青詞終會嚐她前世所苦,受她前世所痛。


    那些疼痛會伴她一生。


    還真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許是白日裏睡得太多了,到了夜裏沈昭嬑有些睡不著,想著她生病的這幾日,身邊的幾個丫頭辛苦了好些天,一直不敢放鬆,便打發紅藥幾個去耳房休息。


    耳房就在旁邊,有什麽事搖個鈴,立時就能過來。


    大炕上擺著紅木小幾,上麵放著一個四足瑞獸香爐,麒麟仰頭,獸口怒張,正在吞雲吐霧。


    沈昭嬑靠著繡淺杏色雲紋的大迎枕,手裏拿著書,身上披著紫灰色的貂氅,頭上沒有任何裝飾,烏豔的長發攏在腦後,在發梢打了一個發結,頰邊垂落了幾縷青絲,襯得鬢垂層次分明,神態慵懶。


    外麵的雪簌簌落著,沈昭嬑忽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敲窗聲。


    她擱下手裏的書卷,白皮紙糊的窗牖上映了一道暗影,


    白皮紙色白如綾,堅韌如帛,微微透光,防水防雨……多用於糊窗。


    還有一種高麗紙,是從高麗國傳進來的,也是白亮如緞,柔韌如綿,是因從海外傳進來的,一直很受人追捧,沈昭嬑卻不喜歡,高麗紙不僅比白皮紙厚,也不如白皮紙平滑透光。


    沈昭嬑盯著窗紙看了半晌,終於起身走到窗邊,抽開了窗牖的插榫。


    寒意撲麵而來,她縮了縮脖子,冷得直打哆嗦,就見齊雍漆黑的身影猛然翻窗進屋,擋在窗前,將窗牖關好了。


    沈昭嬑看到他手上拎著盆栽:“這是石斛?”


    石斛到了冬天,會進入休眠期,一個個肥圓的莖節,就像剛露出地麵的小筍尖,肥綠可愛。


    “是鐵皮石斛。”


    齊雍將盆栽放到炕上的小幾上,徑自到一旁的炭籠前烤火,他剛進屋,身上挾帶了寒風,不好靠近她。


    “鐵皮石斛養在屋裏對身體好,見你房中綠植不多,就給你帶了一盆,等到了春天,叫府裏的花匠分了枝,多養幾盆。”


    太醫說,鐵皮石斛是仙草,養在身邊有滋養肝陰,護膽安神的功效,最適那些心思重,多思慮的人了。


    沈昭嬑記得,齊晏然就養了一盆石斛,養了許多年。


    天氣回暖的時候,休眠的石斛,重機煥發生機,翠嫩的綠葉從肥圓的莖芽裏抽出來,莖節上抽出花序,開出一簇簇玲瓏小花,花形似蘭,花色鮮亮,氣味芳香,還有安神凝氣的功效。


    這株石斛的品相極好,呈蟹爪狀,蓮花形,來年生出綠葉,抽出花序,一定十分漂亮,沈昭嬑突然有點期待了。


    身上的寒氣散得差不多了,齊雍來到大炕前,坐到炕上:“身體好些了嗎?”


    沈昭嬑點點頭,覺得自己精神越來越好了,之前還有些乏力,身體就像鏽掉了一樣,一點也不利索,今天卻沒這種感覺了。


    齊雍目光幽深,暖黃的燭光映在她身上,她瘦了許多,瘦大了眼睛,連下頜也瘦尖了,巴掌大的臉本來就小,叫兩頰旁的鬢垂扣著,顯得更小了……


    他一直盯著她看,眸光深沉。


    那目光似有力道一般,一寸一寸地將她罩住,沈昭嬑心頭一陣亂跳。


    “殿下?”她硬著頭皮喚他。


    齊雍一語不發。


    沈昭嬑手心都冒了汗,齊雍終於開口了:“你瘦了。”


    沈昭嬑哽住。


    他又強調道:“瘦了許多。”


    我知道我瘦了許多,從前穿的衣裳都寬了些,也不必這樣反複強調,沈昭嬑實在無語,伸手去拿茶壺……


    齊雍搶先拎過茶壺,倒了一杯水,放到她麵前。


    “我不渴的,”沈昭嬑將茶杯放到他麵前,看到他身上連氅衣都沒穿,“你喝些熱水暖暖身吧!”


    齊雍慢慢喝著茶:“這幾日有沒有夢魘?”


    “沒有。”沈昭嬑搖搖頭,覺著齊雍與她說話時,似乎有些小心翼翼的,不像之前那樣隨性,好像生怕惹到她一般。


    把她當成易碎的瓷娃娃了?


    齊雍取了一把彎彎的匕首,首柄上鑲了一顆鴿子蛋大小的鴿血寶石,寶石晶瑩透亮,毫無一絲瑕疵,鞘的兩側分別鑲了兩顆海藍寶石,色澤如大海一般深?純淨,匕首隻有成年男子巴掌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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