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眾口腔醫院的門診部依舊忙碌,導診台裏頭戴船行白帽的年輕女護士似曾相識。


    方文山默然走進來並不掛號,自覺的在人群後排隊。待病人逐漸散去,診室裏安靜下來才走進去對鄭教授說:


    “伯父,我得跟您談談。”


    鄭教授早就在人群中認出他,這時將手頭的病人交給身旁身材健碩的勤奮好學的助手,帶領著他來到隔壁的空無一人的辦公室兼會客室裏。


    “小嬋說你們要訂婚,是真的嗎?”教授笑眯眯的望著儀表堂堂彬彬有禮的晚輩說,“最初她跑來告訴我這個消息時,我簡直不敢相信呀!”


    文山羞愧的紅著臉低下頭來說:“原本是真的,我父親還一直催促我聯係您,安排你們親家見麵的事,以便商議訂婚的具體細節。但是現在——”


    鄭教授瞥了瞥他異樣的臉色,感覺不妙的問道:“事情有變故,對嗎?”


    “是。”他老實的回答,並不敢抬頭看鄭教授的臉色。“我必須和小嬋分手。”


    “為什麽?”教授覺得很突兀,完全不能接受。


    “也許您早就聽小嬋說過,我曾經有一個前女友,她為我生了一個兒子就是寒寒。這孩子一直跟著我生活呢!”


    “是啊!我知道他。難道是孩子不同意你們在一起嗎?”


    方文山咬著嘴唇搖頭:“不,是我孩子的媽媽要回來了。”


    鄭教授覺得懵逼道:“他媽媽不是嫁人了嗎?小嬋說她嫁的還是你的好朋友,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關係啊!”


    “沒錯。”文山麵紅耳赤道,“但是現在他們離婚了,我要和她結婚。”


    他的決定令鄭教授勃然大怒:“你要和她——和孩子的媽媽結婚,那我們小嬋怎麽辦?你和小嬋——你們的感情算是怎麽一回事?”


    “您要怎麽想都可以,但我要坦白告訴您的是,我和小嬋必須結束、分手!我恐怕她接受不了這個突如其來的結果,所以來這裏請求您轉告——”


    鄭教授不待他說完,抬手給了他一記耳光。


    “混賬東西!方家人就是你這種德行嗎?”他怒不可遏罵罵咧咧,“想戀愛就戀愛,想分手就分手,和打遊戲一樣隨便!你以為感情婚姻都是遊戲嗎?你不用對女孩子的感情負責任嗎?”


    方文山低頭躬身的任由對方責罵,一個勁的賠禮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你跟我說對不起有什麽用?你應該當麵對小嬋說,看她能不能受得了?她真是瞎了眼,看上你這樣的紈絝子弟!他方自清在西川一世英名,怎麽教養出你這種子女來!……”


    拿出最大的誠意來解決掉和小嬋的感情事,方文山隨即到家政公司聘請專業的保姆或月嫂來照顧懷孕的韓璐璐。


    他知道蘭姐縱然能幹卻分身乏術,璐璐的身子越來越沉重不便,實在需要再找人。


    “程家不是有人照顧她嗎?她把那人帶出來就行了。”晚餐桌上蘭姐提議道,“現在貼心得力的保姆可難找!大家都是用熟人。”


    方文山環顧桌麵道:“我知道,但程家的保姆不是帶不出來嗎?”


    “為什麽?”蘭姐詫異的問著,一邊向方勝寒的碗裏夾菜。


    “他們離婚了,”文山囁嚅著扭扭捏捏,“保姆應該已經被辭退了一個吧!”


    蘭姐聽到這個晴天霹靂的消息時愣了愣,旋即笑道:“什麽叫應該呀!都沒有確定的事,要韓小姐回去看看唄。反正都是花錢雇人的事。”


    “明天我再去其他的家政公司找找吧!”文山說著起身給兒子盛飯,冷不防寒寒高聲質問他:


    “爸爸,我媽媽和程叔叔離婚了嗎?”


    他愣怔著不知如何作答之際,孩子有些興高采烈的叫道:


    “以後媽媽可以天天回家睡了吧?就像以前一樣,對不對?”


    文山尷尬的笑著點頭:“對的。不過她要暫時住在舅舅家裏,那裏還有小姨可以照顧她。住家裏沒人管,她挺累的,可能會影響你的考試學習。”


    “我知道了。”方勝寒懂事的應答。


    離婚後雖然懷著方家的孩子,卻不肯回到方家居住,執意要住在望江國際小區的娘家,這是韓璐璐本人的意願。方文山實在拗不過她,隻得順從並勉強向兒子解釋這件事。


    弟妹們都各自忙著工作事業,她自己不會做飯幹家務,方文山不可能隨時隨地過來照顧她的飲食起居,所以請保姆迫在眉睫。


    程家的高個子保姆被證實乃自行離職,好在蘭姐聯係從前的老鄉小芳重回璐璐的身邊照顧。


    鳳凰女韓璐璐嫁入豪門又淨身出戶離婚的消息在西川市不脛而走。


    財務助理王佳芝可以在藍鯨公司獨當一麵時,韓璐璐的為人處事更加低調隱秘,深居簡出的終日蟄伏在家養胎,閨蜜同學們叫她外出逛街聚會都叫不動。


    她唯一的社交活動就是去醫院定期產檢,當然陪同她前往的不是小心謹慎的保姆小芳,就是英姿勃發的總裁方文山。


    方文山覺得雖然他們的感情擺脫了程伯月的樊籠和陰影,卻並未獲得他期望的自由和幸福。


    因為每晚必須陪伴兒子的緣故,他不能留在望江國際小區過夜,雖然他依依不舍。


    最重要的一點是,韓璐璐對他的心意變得捉摸不定,她不肯輕易和他領證結婚。


    有一天趁著弟妹們尚未下班歸家,文山依偎在她的身旁纏綿悱惻道:


    “璐璐,你還愛我嗎?”


    他這句不經意的問話立刻引得韓璐璐淚濕眼眶,因為她恍惚記得離婚前,程伯月也曾這樣痛苦茫然的詢問過她。


    她嘴邊強笑道:“如果不愛,我還願意為你生孩子嗎?”


    “既然如此,挑個好日子,我們一起去民政局領證吧!”


    “又去那個地方?”她的笑容透著一絲淒涼,“現在我感覺那個地方不太吉利!”


    “怎會不吉利呢?離婚了就可以結婚,你不能因為離婚的陰影就感覺不吉利,你忘了結婚的喜悅嗎?”


    “離婚了就可以結婚,”她笑嘻嘻的重複著他的話,“同樣的道理,結婚了也可以離婚。反反複複的折騰來折騰去,你不覺得累嗎?我們像這樣自由自在的不好嗎?”


    “可是——我們總得結婚才行啊!眼看著你的肚子越來越大,孩子就要生了。”文山愁眉苦臉的念叨。


    “當年我生下寒寒長那麽大,也沒見你著急啊!現在你急什麽呢?”


    “可是璐璐,我覺得人這一輩子總要結婚的,結了婚有個家才踏實。”


    “現在我感覺挺踏實的!“她笑容燦爛的露出潔白的牙齒,”結婚真的那麽美好嗎?我的親身體驗告訴我,未必。況且我們曾經像這樣的生活過很多年,不是很好嗎?大家都是自由人,彼此沒有任何的束縛。從前竟是我年輕膚淺了,一心一意的追求婚姻,覺得那才是人生的歸宿。現在我明白了,真正的歸宿在我自己的內心。”


    “你變了,璐璐。”


    “對,我是變了,我不得不承認。”她意味深長的微笑著,“那時候我就說過,或許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你不得不接受這樣的現實。從前我想結婚,現在我對婚姻失去了興趣。”


    “你和程伯月的婚姻不幸福,並不代表和我結婚也不會幸福,對不對?”


    她頷首:“對,但我不願意再去嚐試,我不想賭!”


    “怎麽是賭呢?我們一直生活很幸福很和諧,現在隻是去民政局補領一個合法的證件而已。”


    “嗬嗬!”她有些疲倦的笑了笑,掉轉頭去翻書,不願再和他討論下去。


    “你結過一次婚,知道了結婚的滋味,但我沒結過呀,總得讓我嚐嚐吧!不然也太不公平了!”文山不甘心的嘀咕著起身,一邊伸手去給她削蘋果。


    韓璐璐沒搭理他,注意力完全被書中美麗的彩色插畫深深的吸引。


    程伯月轉讓證券公司的事大張旗鼓的進行中,因為他對美國去意已決,對西川再無後顧之憂。


    因此隔三差五就有人過來洽談業務,要麽是通過網絡聯係的,要麽是同行朋友熱心介紹的。


    他的前妻韓璐璐搬出家門後,他們再沒見麵,也幾乎斷絕了聯係。


    愛之深恨之切,對此他深有體會。


    這輩子他再也不想得知她的任何消息。


    雖然離婚時他的嘴上慷慨陳詞,表示前妻可以常來看望年幼的兒子;但後來玨哥兒深夜想念媽媽而哭鬧時,他卻竭力的哄勸著不肯給她打電話。


    程伯月覺得,他們父子倆得盡快的適應沒有她韓璐璐的生活。這種新生活未必前途艱險,卻是他從未生活過的。


    程家父母得知他們離婚的消息並不十分欣慰,隻是程母感慨萬千的嗟歎,說韓璐璐辜負了她當年初見時的一片真誠的愛心,到底拋棄她的兒子,跟隨方文山跑了!


    “她把我們家祖傳的那隻玉鐲脫下來,留在臥室的床頭櫃裏,走後我收拾屋子時才發現的。”伯月悵惘的對遠在香港的母親打電話說。


    “哦!”程母呆愣的回答。


    “您回西川的時候就帶走吧!將來我們要去美國,可不能將它留在這空屋子裏。”


    程母失落的連連點頭稱是,轉而詢問韓璐璐的近況:“她和你離了婚,一定轉身就和方文山領證結婚了吧!畢竟她肚子裏的孩子可不能等。”


    “這倒沒聽說呢!”伯月冷笑道,“橫豎這是他們之間的事,我懶得打聽。今後她嫁給誰,過得怎麽樣,再與我沒有任何的瓜葛,愛咋咋地吧!”


    “倒也是。哦,你爸爸不願意玨哥兒跟去美國,怕他在異國他鄉的生活不適應,更怕他小小年紀跟著你吃苦受罪,不如你送他來香港吧?孩子沒了媽,在爺爺奶奶跟前總是好的!”


    “不必了吧!我能照顧他。”他冷淡決絕的說著就要掛掉電話。


    談興正濃的程母卻說:“你們離婚後的這段日子,她回來看過孩子嗎?”


    “沒有。”


    “跟孩子通過電話嗎?”


    “也沒有。她就跟死了一樣!媽媽,她在我的心裏已經死了,您就別再問了吧!”


    “唉!世上怎麽能有這麽狠心的女人呢?孩子可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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