頗費了一些口舌給高燕如講述發展大計,飯點過去良久,冼耀文才坐在金城茶樓的大廳,吃著一碗雲吞麵。


    上一回,他並沒有來這裏參加茶話會,因為公事繁忙,如今友誼公司的事務已經理順,他隻需要當一個簽字機器,關注項目進展即可。而中華製衣那邊已經上軌道,生產有鄭致平,業務有林醒良,他隻需抓大局。


    幸福工廠隻需張張嘴,具體的事情自然由劉若玲去辦,惟一需要注意的,是不能讓黎民祐一家子太早生出獨立的野心。


    幸福工廠前期的使命是作為樣板廠,吸引其他探長入彀,後期的使命才是當雞給猴看。


    台階早就鋪好,劉若玲什麽時候覺得自己翅膀硬了,自然會想著單飛,假發生意看似好做,其實並不好做,沒有他給的銷售渠道,幸福工廠未必會落敗,但生意絕對不如合夥時紅火,這會給後來者提個醒,不要以為單飛很容易。


    如此一來,散夥的節奏會更多地由他把控。


    抓住華人探長這頭,和米歇爾那邊再抓住英國佬警司那頭,香港未來二十年小半的資金都會從他手裏過一道,借雞下蛋實現財富幾何倍增漲的同時,也給岑佩佩和冼耀武留下遍地人脈。


    如果冼耀武入主icac這一步能走成,到時候可以試著在中間調和,用以金代罰的方式,給貪汙帝國蓋棺定論,立威隻需要幾個倒黴鬼就好了,其他還是多增加點財政收入更為實惠。


    互相給個台階,探長們從容去外地生活,港府發個通緝令,給香港市民一個交代,這事就這麽過去,將來影視公司要是有興趣,完全可以吸收社團投資,化名拍幾部影片逗市民一樂。


    五億探長啦,八億三支旗啦,黃金帝國啦,追龍趕虎啦,跛子傳奇啦,大小黎正傳啦,熱熱鬧鬧、嘻嘻哈哈,讓真相隨風,將往事當笑料,蠻好。


    生產寶塔糖的寶塔生物已經在新加坡注冊,龍學美正在忙著原料蛔蒿的引種工作,這一步快不了,生產卻可以前置,從美國進口蛔蒿素,再買點機器,寶塔生物便可以著手在九龍城寨改造廠房。


    電器方麵,不,應該說電氣,他的個人發展比預想的順利,他的野心膨脹,不再滿足於隻和終端消費者打交道的電器,而是想介入範圍更廣的電氣,以他熟知的未來西門子為藍本,打造自己的電氣帝國——長弓電氣。


    美國、英國、法國、東洋、新加坡、安道爾、摩納哥,同名的長弓電氣公司都在注冊當中,打一開始,長弓電氣就做好國際化的準備,一塊塊業務分拆到不同國家的長弓電氣,要合,各家長弓電氣背後的控股方存在交叉控股關係,要分,各家長弓電氣沒有隸屬關係,法律上都是獨立公司,隻是湊巧同名而已。


    美英法日新五地的長弓電氣負責人會找蠢一點的,明明自己可以搞定的業務,偏偏要從安道爾、摩納哥,乃至毛魯的長弓電氣過一道,將利潤大頭留給別人,自己隻吃點殘羹冷炙。


    美國那邊,長弓電氣下轄富蘭克林電器,以泰勒斯為主品牌,然後發展之前已經製定的副品牌戰略。


    香港這邊,香港製造集團公司也在注冊當中,總經理人選胡孝清,他正在聯係陳日新,準備買下中華製衣另外一側的荒地,與幸福工廠隔中華相望。


    廠房建設不著急,明年四月之前電風扇生產線能安好即可,五月、六月突擊生產,七月在非洲搞一次促銷。


    他想到出奇製勝的兩款電風扇,一款是內地90年代農村流行過一陣的迷你吊扇,小小的一個,可以掛在承塵上,價格便宜又新奇,靠它應該能把香港製造集團的初期投資收回來。


    另外一款是電扇旅行帽,塑料遮陽帽上安一個電動機,主打新奇,吸引小孩子和時髦青年購買。


    這款產品大概不會放在泰勒斯係列裏,而是歸屬童趣,把它劃入玩具類目,並以它作為童趣電動玩具係列的開端,香港製造集團算是給童趣做代工。


    一款產品,一份代工費,應該能讓香港製造集團打響第一槍,度過最容易倒閉的時期之一。


    電飯鍋不著急,慢慢搞研發,內部迭代幾次後再上市銷售。追求進度快沒多大意義,東洋人民不富裕起來,連個銷售對象都沒有,這可真是主動把喉嚨湊到別人手裏,求著對方掐。


    其實整個電器戰略都不著急,銷售為王,產品銷不出去,資金無法回籠,企業無持久發展之可能,電器銷售需依賴人民零售構建銷售渠道,而人民零售目前的發展重心是人民超市,尚無餘力發展電器連鎖銷售,電器戰略根本快不起來。


    話說回來,即使主觀上想快,客觀上也不現實,長弓係沒有研發團隊,不具備研發能力,一是組建團隊需要時間和資金,二是研發需要大資金投入,需要堅持,數百萬砸進去可能不會濺起一絲水花,在沒有自身造血能力的時候進行研發上的大投入是不明智的。


    他也是騎驢看唱本,等著瞧,僅憑小聰明就能實現“技術革新”的電風扇打頭陣,為整個長弓戰略積累初始研發資金。


    電風扇緊隨其後,夯實品牌戰略基礎。


    洗衣機為第三梯隊,憑借對洗衣機的了解,實現捅破窗戶紙式的技術革新,為研發提供過渡資金。


    黑白電視機為第四梯隊,撿高研發能力的大品牌不屑一顧的市場,為研發持續輸血。


    隻有如此,才能實現長弓係從生產型企業到研發型企業的轉變,才有資格去窺探憑借技術壟斷形成賣方市場,客戶求著買的未來。


    銀行戰略方麵,他其實已經在進行當中,漁好借、企業借貸項目,搖身一變即可變成銀行業務。


    隻是目前他還不宜明晃晃打出銀行的招牌,匯豐是擋在他前麵的攔路石,無論從發展的角度還是從人情的角度,他都不應該繞過匯豐,引入匯豐成為自家銀行的股東和戰略合作夥伴,對銀行的初期發展會比較有利,但他又不想割舍太多的利益給匯豐,所以,隻能等待。


    等待入主匯豐,成為合夥人的機會,等待自身實力進一步壯大,當雙方的地位趨近平等,他能大聲說話時,才到攤牌的時刻。


    香港這邊短期內要做的事情都有了眉目,唯有龍道登台亮相卡在那裏,老葉這老家夥辦事不太靠譜,這麽久了還沒有消息,人呢,如同新媳婦坐月子,明明隔壁樓住著,平時在樓下一次巧遇都沒有,不知道在忙啥,或許陷在上海婆的溫柔鄉裏樂不思蜀。


    不管他,暫時不著急,等騰出大空來再去關心老葉,他現在需要開始操心黃金戰略,好好做一場秀,讓那幫股東安安心。


    另外,還要抽空捋一捋麗池花園的事務,軍警兩頭的英國佬大概都在等著看他的表現,大裏昂女士米歇爾,粘上毛比猴還精的娘們兒也在等著吧,知道他忙完友誼公司的事務,這該死的娘們兒也該學周扒皮玩半夜雞叫了。


    吃著雲吞麵,冼耀文的思路從香港到新加坡再到美國,將所有的事務捋了一遍,一碗麵細嚼慢咽,最後的幾口已經坨了。


    時間也從午餐來到下午茶,茶樓裏的客人換了一茬。


    讓夥計收走碗筷,用自帶的茶葉泡了一壺茶,從公文包裏取出一份樣刊看起來。


    黃祖強不忘初心,真的辦了一家中立報社,《中立報》出版在即,送了一份樣刊過來請他過目提點,趁這會有空看一下。


    《中立報》大致和其他大報的排版相似,黃祖強心挺大,一出手就是綜合性報紙,主流報紙有的版塊都有,唯一自己的特色就是小說連載和小說短篇版塊。


    雖然《福報》大殺四方,發行量惹得其他報社眼紅,但大報隻是觀望,尚無一家報社跟風,倒是小報不忘賺錢之初心,學得很快,隻不過學得不咋地,還沒有哪份報紙威脅到《福報》的地位。


    《福報》的一切事務都是黃祖強一手操辦,如果不偏執,非得一切都是自己的,不想《中立報》有旁人的烙印,摒棄他的好點子不用,黃祖強不太可能複製走樣,《福報》將有勁敵。


    手指在桌麵輕輕敲擊幾下,冼耀文在思考是否應該給黃祖強提個醒,讓他別忘記十三幺的新老板是劉榮駒,人家本錢還沒撈回來,這時候跳出來嗆行,隻燒報社都算劉榮駒有個宰相肚。


    細想一下,還是算了,黃祖強是成年人,懂得權衡利弊,沒準人家已經有了依仗,不懼劉榮駒,如果沒有依仗,那隻能說黃祖強不夠成熟,吃點虧未必是壞事。


    四百多萬利潤的香火情,一時半會兒燒不完,黃祖強隻要開口,和事佬他得當。


    將樣刊通看一遍,冼耀文總結了幾個可以改進的點,隨即從公文包裏取出一個牛皮紙信封,將樣刊收進信封,繞好線扣,放回公文包。


    正當他抬頭準備打量茶樓大廳,戚龍雀胸口處傳出伴隨沙沙聲的敲擊聲,戚龍雀指了指胸口,他頷了頷首,隨即,戚龍雀往茶樓門口走去。


    前些日子一批對講機和步話機到位,隨同一起過來的還有arrl某位牛人設計的中繼台,雖然不是成型穩定的商業設備,隻是無線電愛好者的diy作品,但起碼功能實現了。


    為了架設中繼台,冼耀文做了一回冤大頭,按照最佳中繼點的位置,溢價買了幾棟唐樓,從深水埗一直買到中環,基本實現了市區的信號傳輸。


    至於為什麽要買,而不是選擇更實惠的租,一是中繼台不穩定,後期需要經常性維護,租天台多有不便,二是因為買樓不虧,新買的樓租金讓周芷蘭收,進一步做好她的維穩工作。


    戚龍雀去了沒幾分鍾便回來,說是家裏聯係,沒什麽要緊事,隻是傳真機卡紙,王霞敏不知該如何處理,call過來問問。


    桌麵型傳真機雖然實現了遠洋傳輸,但用起來其實沒那麽愉快,信號不怎麽穩定,傳輸失敗和傳輸不完整的概率不低,且傳輸速率不敢恭維,無人值守時容易出現各種故障。


    鑒於此,隻好讓王霞敏和龍學美兩人辛苦一點,兩人無事時,固定的收傳真時段由兩人輪流值守,如若都不方便,隻好隨它去,這事挺要緊,沒踅摸到可靠的專人負責前,寧可留空,大不了繁瑣一點,多收幾次。


    將茶樓大廳打量一圈,沒發現值得關注的人,冼耀文拿出一份《南洋商報》看了起來。


    報紙上有一篇關於東帝汶的報道,說是在葡屬東帝汶和印屬西帝汶的交界處發生了武裝騷亂,一支葡萄牙殖民地軍隊被反抗軍埋伏,死了十幾個,並在報道的結尾處拋出一個猜測,疑似反抗軍背後有印尼的支持。


    猜測應該是毫無根據,但大概又不是空穴來風。


    印尼獨立運動一開始便伴隨著大印尼主義,以蘇加諾為代表的一幫人認為整個印尼群島的土著雖然信仰不同,但應該屬於同一民族,講同一種語言。一心想要建立一個大印尼國家,包括馬來亞、新加坡和文萊。


    從1945年印尼理論上獨立,到今年實際上獨立,印尼的獠牙就露了出來,虎視眈眈想要實現大印尼主義,對馬新文三地不乏革命輸出,而對接壤的東帝汶大概沒少派遣軍事教官和革命導師,估摸著葡萄牙獨裁者卡爾莫納恨不得咬掉蘇加諾的耳朵。


    葡萄牙一直在東帝汶采取比較溫和的殖民策略,加上宗教的作用,東帝汶的獨立鬥爭雖然時有發生,但並不激烈,像襲擊軍隊這種事上一次是什麽時候發生的,大家都有點淡忘了。


    冼耀文很清楚大印尼主義隻是癡人說夢,不說英國佬不答應,就是馬共也不可能答應,鑽了幾十年林子,圖的是當家做主,可不是仰印尼佬鼻息,印尼敢胡來,馬共大概不會介意來一次扶英滅印。


    大印尼主義在腦子裏轉了一圈便偃旗息鼓,他的關注點放到東帝汶,進而延伸到葡萄牙的殖民策略。


    二戰後,當法國和英國等殖民國家紛紛自願或被迫放棄其殖民地,葡萄牙卻拒絕放棄其殖民地,嚐試抵抗殖民地發起的去殖民地化浪潮。


    這一策略,給葡萄牙埋下了禍根,被殖民的要反抗,被迫放棄殖民地和一早就失去殖民地或一直沒有殖民地的國家心裏肯定不爽,你葡萄牙頭上長犄角,身後長尾巴,咋就這麽特殊呢?


    沒說的,逮到機會一定要背刺一下。


    冼耀文掐指一算,康乃馨革命還有將近二十三年半才會發生,再數一遍葡萄牙在非洲的殖民地,安哥拉、莫桑比克,其他的不用點,範圍太小,不是離島就是被其他勢力包圍。


    安哥拉有石油和鑽石,莫桑比克有煤、石油、木材……


    鑒於兩地擁有豐富的大自然饋贈,他有了給冼玉珍增加一個葡萄牙國籍的想法,先以葡萄牙人的身份進入安哥拉和莫桑比克投資,安淡做十幾年的正經生意,靜待葡萄牙起內訌,再轉而和兩地的軍閥交朋友。


    澳門的賭牌也需要從裏斯本曲線救國,打通官麵的渠道,獲得“公平”競標的機會,用錢說話,他不太相信有誌於爭搶賭牌的人哪個比他說話更大聲,更舍得與人分享。


    冼耀文專心謀劃著遙遠的藍圖,一點沒注意到楊造英進入茶樓,並向他走了過來。


    “冼先生。”


    冼耀文循聲望過去,微笑道:“原來是楊先生,約人了嗎?”


    “還沒有。”


    “一起坐會?”


    “正有此意。”楊造英借著冼耀文請坐的示意,坐到對麵,“冼先生今天怎麽會到這裏?”


    “湊巧在附近辦事,中午在這裏吃的飯。”冼耀文揚了揚手裏的報紙,“喝茶消食時看了會報紙,誰知道一看看到現在。”


    楊造英瞄了一眼報頭,“南洋報紙,什麽特別的新聞讓冼先生入迷?”


    “沒什麽特殊新聞,老三樣,韓戰、越戰、台灣,社論倒是有點意思,新加坡開始鼓勵私人大規模建屋事業,有一間信立產業實業公司提出了一個分期付款的計劃,購房者先支付一筆首付款,其餘的可分10年或15年分期付款,等付清購房款便可獲得居屋的所有權。”


    此時的報紙上並沒有冼耀文說的這篇社論,他所說的是數日前的舊聞,現在報紙上的社論是前文的後續報道,他是故意這麽說的。


    “長達十數年的分期付款,有點意思。”楊造英若有所思道。


    “的確很有意思,楊先生有沒有什麽啟發?”


    10年和15年的分期付款,改個名字就是按揭,冼耀文肚子裏已經惦記著的卻是讓人搶先一步,他不想落後太多,正打算再觀望信立產業實業公司一段時間,就找米歇爾聊這個事。


    想讓匯豐下場難度有點大,就香港目前的環境,未來不可預見,匯豐大概隻敢走一步看三步,根本不敢把計劃定到10年、15年後。其他有風控部門的銀行情況大致相似,形勢未明朗之前,多半不敢輕易涉足按揭這塊新業務。


    倒是一些小銀行、銀號,以及手頭有大筆閑錢的生意人會對按揭業務感興趣,按揭10年,算出100%的利息,按照當下香港人對借貸利息的認知,並不會覺得這個利息離譜,反而會覺得借款人是觀世音菩薩。


    而對從事按揭業務的生意人來說,按揭可以說是變相的置業出租,而且無需理會17.5%的差餉,一切順利,10年賺回買一間屋的錢。如若不順利,購房者無力支付分期款,心狠一點,購房者之前交的分期款不退,直接解除合同,房子還是自己的,把購房者趕走,收拾收拾,往外一租,回歸置業出租的本質。


    裏外裏這麽一算,這個生意有得做。


    冼耀文急切盼望有人從事按揭業務,一是按揭會刺激房地產市場,提高香港市民的購房熱情,二是方便他籌謀將來抄底。(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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