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三天後……


    趙雲拖著一筐的河泥,無精打采的走到車前。


    他動作十分機械,吃力把河泥裝車,歎氣道:“崔大哥,我到現在也想不明白。楊先生他為什麽不征兵,為什麽他不肯征兵啊?”


    崔寒山滿臉無奈的樣子,順手幫他把藤筐抖幹淨,同樣歎氣道:“我也看不明白,但咱們隻能接受,既然楊先生不征兵,咱們就老老實實幹活。”


    趙雲顯得悶悶不樂,抓起藤筐往回走去,忽然又轉回頭,隨意問了一句:“幾車了?”


    崔寒山想了一想,語帶不確定的道:“應該,大約,有一百車了吧!”


    這漢子說著淡然一笑,滿臉無所謂的搖搖頭,又道:“管它呢,反正楊先生不會賴賬,所以咱們不急著結算,把賬目掛在書吏那邊就是。”


    “等到哪天缺錢的時候,再去找書吏結算一下,布告上不是說了麽,楊氏私人銀行給利息。”


    “如今像你我兄弟這樣的例子不少,幾乎都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情況。”


    “你妹妹在作坊裏做工……”


    “我孩子免費參與楊氏私塾……”


    “她們都有人管飯,用不到咱們操心。”


    “況且咱們在這裏挖河泥,每天也管三頓飯的吃喝,額外還發放一斤糧食,可咱們暫時連糧食都不需要。”


    “所以說啊,不急著結算,賬目掛在書吏那邊,啥時候缺錢啥時候取。”


    崔寒山說到這裏,有感而發的感慨一聲。


    他聲音低沉又道:“兄弟啊,說實話這日子也挺好。”


    “有活幹,有飯吃!”


    “不但每天能攢下一斤糧食,而且挖的河泥還能賣錢。”


    “相比於咱們以前的逃荒經曆,饑腸轆轆隨時都有可能餓死,現如今的這種日子,我感覺是神仙日子。”


    趙雲點了點頭,道:“理是這個理,可我覺得憋屈,像咱們兄弟這種武人,竟然淪落到挖河泥……”


    “挖河泥怎麽了?”


    突然不遠處有人出聲,竟然是個年紀較輕的女子,她語氣似乎非常生氣,明顯是聽到趙雲的抱怨。


    那女子滿臉都是汙泥,已經看不出原本容貌,她正吃力拖著一個藤筐,朝著崔寒山的板車過來。


    趙雲看她吃力,連忙伸手相幫,然而這女子卻很倔強,伸手一把推開了趙雲,道:“我自己能幹活,不需要你伸手。”


    說著拖動藤筐,吃力走到車前,對崔寒山道:“記上,我這是第四筐,回頭你們結算賬目的時候,把我該得的那一份給我。”


    崔寒山點了點頭,語氣鄭重道:“柳家妹子放心,我們不貪你那點。”


    女子‘嗯’了一聲,忽然轉頭看著趙雲道:“我剛才聽你在這裏抱怨,認為自己挖河泥屬於淪落?”


    “咋的?挖河泥怎麽了?”


    “配不上您趙大爺的身份嗎?”


    “大爺您這才吃了幾頓飽飯啊?竟然開始抱怨能夠吃飽的日子?”


    “世上之人如果都像你這樣,楊先生他簡直是養了一群白眼狼……”


    “竟然抱怨!”


    “哼,良心呢?”


    “如果沒有楊先生的仁慈之舉,你有機會過上這種吃飽的日子嗎?”


    “每天隻需要參加疏通溝渠,就可以在工地上吃到三頓飽飯,傍晚收工的時候,立馬把糧食發放。”


    “如此幸福美滿的日子,天底下哪個地方能有?”


    “結果您趙雲大爺可好,竟然抱怨自己淪落了……”


    “小女子真是看走眼了啊,想不到趙大爺是個白眼狼。”


    古代形容女子的某個詞,牙尖嘴利,用在這個少女身上,簡直是再恰當不過。


    她突突突突一陣嘲諷,宛如連珠炮一般不停。


    趙雲被她說的麵紅耳赤,十分尷尬的開口辯解道:“柳姑娘你……咳咳,我不是白眼狼,我心裏很感激楊先生。”


    女子哼了一聲,拖著空筐往回走,道:“既然感激,那就幹活。”


    說著一停,繼續又道:“楊先生要疏通兩大溝渠,為的是把旱田變成水澆地,這事一旦幹成了,受益的可不止涇縣百姓。”


    趙雲追上去,訕訕討好道:“我懂,我懂,咱們這些落戶的流民,以後也能跟著沾光受益。”


    那女子推他一把,滿臉不樂意道:“你離我遠點,別往我跟前湊,讓人看見多不好,以為我騙你幫工呢。”


    趙雲臉色漲紅,然而卻不舍得離開,支支吾吾道:“我,我願意幫你……”


    “呸,誰讓你幫?”


    那女子是個性格倔強的,朝著趙雲狠狠的瞪眼,道:“本姑娘有手有腳,自己能養活自己。”


    趙雲忍不住狡辯道:“可是你除了養活自己,還要掙糧食給你弟弟妹妹,所以我是幫你弟弟妹妹,不是專門為了幫你。”


    那女子怒道:“誰說的?我弟弟妹妹也不用你幫。楊氏私塾對於孩童最為善待,她們吃的全都最好的糧食。”


    “前幾天我去村裏探視的時候,恰好看到楊先生正在檢查廚房,隻因粥裏放的肉少,楊先生把廚子訓了一通。”


    “我永遠忘不掉,楊先生當時說的一句話。”


    “他說,孩童是最柔弱的,所以是最需要照顧的,隻要他楊一笑有一口飯吃,他就要保證孩童們吃最好的。”


    “楊先生還說,這些孩童都是他的弟子。弟子如果吃的差,是他做師尊的錯。”


    “你可能不敢相信,當時楊先生竟然專門向我們這些探視者道歉。”


    “他向我們保證,以後絕對會天天檢查廚房,如果再發現粥裏肉少,他就把做飯的廚子全換了。”


    女子說到這裏,臉上顯出憧憬,喃喃道:“我弟弟妹妹們,在那裏過的真好啊,白天跟著先生讀書,晚上由顧夫人陪著……”


    “顧夫人可善良呢,她對每個孩子都很親。”


    “她領著其她幾位夫人,以及楊家村的那些嬸嬸們,每人都負責看護一群孩童,晚上親自摟著孩童們哄睡。”


    “我偷偷問我妹妹,她跟著顧夫人開心嗎?”


    “你猜我妹妹怎麽說的?”


    “我妹妹說顧夫人像娘親一樣疼愛她……”


    女子臉色越發憧憬,眼中有濃濃的柔和,輕聲道:“娘親,顧夫人就像娘親一樣,我弟弟妹妹在她的照顧下,終於活的像個有娘的孩子。”


    趙雲默默聽著,半晌才鄭重點頭,道:“確實,顧夫人像娘親一樣,我和我妹妹也曾受過恩典,這輩子無法忘懷她的恩情。”


    女子看他一眼,冷笑提醒道:“所以說,你剛才套近乎的那些話全是放屁,本姑娘自己有手有腳,可以自食其力養活自己,而我弟弟妹妹有楊氏照顧,根本不需要我掙糧食養活……”


    “既然如此,我何需你幫?”


    “您趙雲大爺自認是個武人,剛剛不還在抱怨自己淪落嗎?”


    “呸,我真替楊先生感覺傷心,養了一個白眼狼。”


    這姑娘又罵上了!


    趙雲被罵的臉色漲紅,然而卻不敢出聲頂嘴,隻能小聲小氣的辯解道:“柳…柳姑娘,我不是你說的那種人,我哪敢抱怨楊先生,我抱怨的是自己……”


    “那也不行!”


    這女子又一瞪眼,怒氣衝衝道:“你抱怨自己,其實還是抱怨先生。我柳阿妹受了楊氏大恩,我不允許任何人抱怨楊氏。”


    趙雲頗為苦惱,轉頭看向崔寒山,可憐巴巴道:“崔大哥,您幫著說說話啊。”


    哪知崔寒山絲毫不開口,反而饒有興致的抱著膀子旁觀,笑意涔涔道:“你們年輕人拌嘴,我這老大哥不適合插言,說多說少都是錯,將來你們成親後說不定會罵我。”


    那女子頓時臉色通紅,跺跺腳拖著藤筐跑遠,道:“誰和他成親,他想的挺美。崔大哥,你別說怪話……”


    “哈哈哈哈!”


    崔寒山笑了起來,四周一群幹活的漢子也笑了起來。


    突然崔寒山抬腳踢了趙雲一下,低聲暗示道:“還不趕緊的,過去幫忙啊。人家姑娘臉嫩,你大小夥子可不能臉嫩。”


    趙雲愣了愣,語氣忐忑道:“可是,可是,她不允許我幫忙……”


    崔寒山一臉恨鐵不成鋼,抬手輕輕在他腦門抽了一下。


    老崔正要繼續暗示於他,忽聽一個聲音悠悠傳來,語帶打趣道:“追女孩啊,臉皮要厚,你管她允許不允許,你自己不會死皮賴臉硬湊嗎?”


    這聲音透著溫雅,仿佛長輩在調侃小輩。


    趙雲明顯一怔,崔寒山則是微微一呆,但是兩人很快全都迸發驚喜,目光瞬間朝著聲音之處看去。


    楊先生,果然是楊先生。


    隻見日光浩浩之下,楊一笑穿著一雙藤鞋,似乎剛剛幫一個漢子抬完河泥,此時笑意涔涔的向著他們走來。


    幾乎是下意識的,趙雲感覺渾身局促,這位少年的心口怦怦亂跳,腦中仿佛瞬間一片的空白。


    反倒是崔寒山稍顯沉穩,隻不過明顯也是努力克製激動,急急拱手抱拳道:“流民崔寒山,拜見楊相公……”


    趙雲一怔,這才意識到失禮,連忙也拱手抱拳,結結巴巴道:“流…流民趙雲,拜見楊相公。”


    哪知楊一笑卻擺了擺手,語氣和藹的朝他們示意,道:“不用這樣,喊什麽楊相公,先生就很好,我喜歡你們喊我先生。”


    趙雲又是一怔,明顯沒回過神,然而崔寒山畢竟閱曆多一些,所以瞬間改變了稱呼的口吻,連忙道:“楊先生好。”


    說話之間,楊一笑已經走到兩人跟前。


    與此同時,幾十個漢子眼巴巴的湊過來。


    他們這群人都是練武的,心裏全都盼著那一件事,可惜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這三天不得不和趙雲一樣挖河泥。


    原因很簡單,三天前的布告沒有征兵。


    原本大家念頭已經打消了。


    可是,現在突然看到楊先生。


    “莫非這次是來征兵?”


    眾人的心口砰砰亂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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