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讓他心驚的,是長孫隻有五歲的小兒子,突然發高燒說胡話。


    換了幾批帝京有名的郎中都治不好,長孫媳情急下托人找了個半仙來看,結果那半仙一看立刻說這是有東西找你家收債來了,他管不了。


    本來莊家人將相將疑,但半仙臨走前又說,這債可不輕,你們家族中這些日子出事的肯定不隻這一個娃娃。


    這句話一出,莊家人心惶惶,因為正被他說著了。


    那半仙自認道行不夠,說什麽也不肯再管此事,莊家諸人隻好到處去托人,又找過一些有道行的人來看。


    但後來這些高人,不是跟半仙一樣說管不了,就是裝模作勢地“作法”後收了銀子,卻毫無效果。


    族內亂作一團,莊慶宏卻已像被雷擊中一樣,腦中轟然作響,早已被塵封的兒時那個夢終於被他想了起來。


    他猛地記起,那書生當時念念叨叨地說,可以幫自己向將來的子孫收取氣運。


    反正作為子孫後代孝敬長輩是應該的,從每一代人身上收一點氣運,就能幫他從山溝溝裏走出去,飛黃騰達,全族受益,絕對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那書生還說,隻要他在世一天,這契約就持續一日,必能保他長命百歲無病無災……


    莊慶宏終於意識到,自己這麽多年的順風順水,無病無災,竟真的是因為當年的那個夢!


    他自己才是害子孫家宅不寧的真凶!


    而且不隻是眼下這些事端,他突然想起了從前發生過的許多事。


    他的長子,在十五歲那年摔斷了腿,從此落了殘疾,與他從軍的夢想從此無緣。


    次子明明才華不錯,卻參加了幾次春闈,每次不是前一天生了急病就是出了意外,沒有一次順利考完,終於心灰意冷不再抱念想。


    小女兒性格溫柔善良,卻遇人不淑,被負心夫君一家攀附後又壓榨欺壓了十多年,才終於受不了跟家中和盤托出,在家中的支持下總算同丈夫和離,卻從此再不願嫁人……


    想清楚一切因果的當晚,莊慶宏生出了尋死的念頭。


    老者說到這裏,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雲清清心下了然,說道:


    “你想起那夢中書生說的,你在世一日契約便在,所以若你已過世,契約便算結束,他就無法再找你的後代收債了。”


    “但你發現自己尋死總會出現各種意外,最終怎麽也死不成,是嗎?”


    莊慶宏點點頭,歎道:


    “不過那時我尋了幾次死後,重孫子的燒倒是退了,調養一番後總算痊愈。”


    “自那以後幾年間,小輩們再沒出過什麽閃失,我漸漸地以為是見我想尋死,那大仙放過我們家了,總算放下心來。”


    “哪知就在半年前,一個孫兒在街上好端端地走著,突然一匹馬受驚踢到了他,那孩子當場就昏死過去,至今未醒……我才明白,隻要我還活著,就……”


    老者眼圈發紅,哽咽了一下,才繼續說道:


    “我試過許多法子,結果懸梁時繩子一直斷,服毒自己沒喝成,還差點害家人誤食了,甚至……”


    “有一次我借口出遊,尋了處懸崖跳下去,哪知醒來時就掛在離崖底隻有兩三丈的樹枝上,下麵還不少人圍觀。”


    他頓了頓,想起當時一群人救下他時,難免詢問他為何會掉下懸崖,他隻能尷尬地說失足。


    畢竟這麽大年歲還尋短見,丟人不說,傳回家裏必然被他們追問。


    可自己哪有臉開口,說這麽多年以來,自己德高望眾的地位竟是犧牲了全家人的福氣運氣得來的呢?


    “我是個罪人……大師,求您成全我!”


    “他們都是好孩子,各自都有一身才華啊!卻因為有我這個家族禍害,不管做什麽都事與願違!”


    “隻有我不在了,他們才能擺脫被那夢中仙人追債取走氣運的命,才能平安地過上好日子!”


    莊慶宏字字懇切地祈求道。


    雲清清拿過紙筆寫了幾個字,推到他麵前:


    “這是你的生辰八字。”


    莊慶宏朝紙上一看,麵色驚訝,連連點頭,麵露希冀:


    “沒錯!這正是老夫的生辰八字,一點不差!大師果然如傳聞說言,是真正的高人!您一定能有辦法幫我對吧?”


    雲清清點點頭:


    “我確實可以幫你,但卻不是幫你尋死。”


    “這……”老者遲疑道,“可那契約……”


    雲清清指著他的八字:


    “我給你看自己的八字,是想告訴你,你八字身財俱旺,命帶華蓋,是天生的福運命,且命裏文曲高照,本就是讀書的人才。”


    “嘶……”莊慶宏滿腹學問,自是立刻明白了她這話的意思,反倒越發迷惑起來。


    “照您這麽說,豈不是……”


    “沒錯。”雲清清目光微冷,“就算沒有那所謂的夢中仙人跟你契約,你也一樣能走出那村子,憑讀書的本事達成一番成就,不見得比現在差。”


    “而你的後代原本會受你福澤蔭護,根本不需要遭遇那些坎坷。”


    莊慶宏怔住,臉色變了又變,似有些受不住這話產生的打擊。


    如果不是他小時候隨隨便便在夢中答應了那契約……


    雲清清看出他的想法,溫聲說道:


    “但你也不必過於自責,那精怪本就狡猾,你當時隻是個五歲孩童,在它的誘騙下簽了契約,也不能算是你的錯。”


    “精怪?”莊慶宏喃喃道,“所以他果然並不是什麽仙人,他來找我,根本就是為了騙取我莊家的氣運。”


    雲清清點點頭:


    “想來它是在那村子附近修行已久,見慣了一輩子沒什麽大運勢的普通人,突然遇到你這難得的福運命,所以起了貪念。”


    “那東西其實這些年一直跟著你們家,你屢次尋死都會有意外,也是它在暗中阻止。”


    莊慶宏閉了閉眼,頗有些咬牙切齒道:


    “它還妄圖繼續搶奪我子孫後代的氣運!”


    “大師,求您一定要幫我,隻要我在世一天,莊家子孫永無寧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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