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似水。


    嚴如月將冰靈安頓在了清月閣的東廂房裏。


    東廂房朝陽又僻靜,是一處修身養性的好地方。


    為了彰顯自己對冰靈的看重,嚴如月甚至還撥了幾個丫鬟去伺候她。


    麵上的友好與她心裏的妒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所以魏錚在踏足清月閣後,瞧見的便是這樣滑稽的一幕。


    冰靈被兩三個丫鬟攙扶著在廊道上小心翼翼地侍立著,姣美的臉龐上懸著些汗珠,瞧著是不敢走進正屋的模樣。


    唐嬤嬤待她的態度還算和善,隻道:“夫人身子不舒服,不想見姨娘,姨娘還是想想該如何去世子爺跟前露一露臉吧,可別在這兒丟人現眼了。”


    冰靈身形清瘦如煙,朝唐嬤嬤瞥去一眼含著淚的憂傷眸光後,便退回了東廂房。


    魏錚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卻是不動聲色地退了出去。


    他立在清月閣的院門處,來時動靜十分細微,走時也無聲無息的。


    才走出幾步路,跟著他的小廝便不解地問:“爺不是要去瞧瞧新姨娘嗎?怎麽不進去?”


    魏錚頓下步子,踱著一層暗色的光,笑著反問他:“清月閣的規矩你可知曉?”


    那小廝搖搖頭。


    魏錚則不厭其煩地與他解釋:“清月閣的規矩是,無論是誰來訪,守門的婆子和廊道上的丫鬟都要第一時間進裏屋通傳。”


    他好整以暇地注視著身前的小廝,期盼著他的腦袋瓜能機靈些,聽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隻是那小廝卻隻是繼續一臉疑惑地注視著魏錚。


    魏錚隻好將這些話說的更直白些:“方才我去清月閣的時候,連個守門婆子的影都沒瞧見。唐嬤嬤又故意在廊道上刁難冰姨娘,瞧著就像是故意演給我看的一樣。”


    若他的猜測沒錯,嚴如月就是想通過他的心軟來逼迫他去看一眼冰靈。


    之後會發生什麽,則全然不在魏錚的掌控之中。


    所以魏錚才會這般幹脆地離開清月閣。


    那小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眼瞧著魏錚要朝著西霞閣的方向走去,立時也跟了上去。


    *


    唐嬤嬤發落過冰靈後,就站在正屋門前等著魏錚的現身。


    方才守門的婆子遙遙地瞧見魏錚朝著清月閣趕來,便第一時間給唐嬤嬤報了信。


    唐嬤嬤這才把冰靈喊來了廊道上,刻意揚高了聲量刁難了她一回。


    本以為魏錚聽了這話後一定會對冰靈憐惜之心大起,沒想到他卻遲遲沒有動作,如今更是離開了清月閣。


    這不按常理出牌的舉措將唐嬤嬤嚇得一愣,思忖了半晌後把守門的婆子喚了過來,問道:“世子爺呢?”


    那婆子忙答道:“爺沒進門,隻立在門口看了幾眼就走了。”


    唐嬤嬤臉色一白,立時進屋去將此事稟告給嚴如月聽。


    嚴如月本在軟榻上看詩書,因心浮氣躁的緣故也看不進去多少,唐嬤嬤一進屋她就丟開了手裏的詩集。


    “爺去冰靈屋子裏了?”她挑高了柳眉,狀似不經意地問了唐嬤嬤一聲。


    唐嬤嬤正在猶豫著該如何與嚴如月開口時,那一頭的嚴如月已從貴妃榻裏起了身,偏著頭想去聽東廂屋的動靜。


    “這樣蠢笨的招數,竟也能把爺騙去東廂屋嗎?”她自嘲著問。


    這時,唐嬤嬤才道:“夫人,咱們的計劃失敗了。”


    她與嚴如月說了來龍去脈,心裏頗為害怕,生怕嚴如月會罰她的辦事不利。


    誰知嚴如月聽後卻隻是淡淡一笑道:“我早與你說了,爺不喜歡像冰靈這樣柔弱無依的女子,這樣的招數騙不了爺。”


    她心裏竟是不可自抑地喜悅了起來,僅僅隻是因為魏錚不曾寵幸冰靈。


    隻是這點喜悅來的不合時宜,於她們的大計也沒有什麽益處。


    嚴如月隻笑了幾聲,旋即又斂下了眉目,隻道:“再想想別的法子吧,母親說的話我也不能盡信。若是我執意給爺下藥,被他發覺後,隻怕夫妻關係愈發不好了。”


    她既有了自己的主意,唐嬤嬤再勸也是無濟於事,隻能歎息一聲由她去了。


    *


    魏錚一路走回了西霞閣,心裏隻要想到清月閣裏唐嬤嬤嗬斥冰靈的那一幕,便覺格外惡心。


    那些人就仿佛是拿捏著他的心軟,想方設法地要哄騙耍弄他。


    冰靈是嚴如月抬舉起來的丫鬟,想來也是知曉此事的,隻怕也存著些攀龍附鳳的心思。


    魏錚更明白嚴如月為何要這般抬舉著冰靈,不過是為了要打壓寧蘭的勢頭。


    這一堆亂糟糟的事中,寧蘭是最無辜的人。


    魏錚心中憐惜之心大起,不免加快了腳下的步伐,急匆匆地走進了西霞閣。


    彼時寧蘭還在與朱嬤嬤商議著該如何仔細檢驗芳箬的忠心。


    主仆二人說體己話的時候從不肯讓別人知曉,以至於魏錚走進西霞閣的時候正屋附近連個通風報信的丫鬟都沒有。


    他一驚,立時撩開珠簾走了進去,方才走到內寢,便聽見了寧蘭滿是愁意的話語。


    “若真是芳箬做的,嬤嬤想,我該怎麽處置她才好?”


    寧蘭如鶯似啼的嗓音裏染著幾分懵懵懂懂倦意。


    魏錚立時停下了步子,等著朱嬤嬤的回音。


    “姨娘,此等叛主害主的小人,便是萬死也不足以平息姨娘受得委屈。”


    恰在這時,魏錚再也忍不住心裏的疑惑,立時出聲道:“什麽叛主?”


    他清冽又震怒的嗓音如一波波海浪般漫開在內寢之中。


    寧蘭與朱嬤嬤皆被她嚇了一跳,立時回身怔然地望向了魏錚。


    *


    這些日子芳箬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些。


    前幾日寧蘭派她去清月閣打聽消息,最好是把與新姨娘有關的事統統都打聽出來。


    她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踏足清月閣,與唐嬤嬤們聯絡起來就顯得輕鬆了許多。


    兩日後的夜裏,唐嬤嬤給她的丸藥已是用的差不多了,芳箬便想著再去清月閣拿一瓶來。


    又因為寧蘭派她去外院走一趟,她有了正當的理由走出西霞閣。


    等繞到了內花園旁僻靜的羊腸小道後,芳箬便悄悄地走上了一條通往清月閣的近路。


    唐嬤嬤將瓷瓶藏在了清月閣外一片密林的最左側的土壤之下,還以枯葉做了記號。


    芳箬挖出瓷瓶後背著人回了西霞閣。


    正當她推開院門,即將走上通往寮房的抄手遊廊時,前頭忽而走來了好幾個眼生的婆子。


    那幾個婆子一瞧見芳箬,便急匆匆地圍了上來,一人拿髒帕子堵住她的嘴,一人按住她的胳膊,輕而易舉地便製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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