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兩個人都還不太清楚馮垣這樣做的意思的時候,黑線就很是靈活的穿插出了一個符號。


    ?


    馮垣點點頭繼續開口說道:“她還活著麽?”


    這個問題可以說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原本已經態度緩和了很多的黑線直接陷入了狂暴狀態,無數的線團子在房間內炸開。


    馮垣直接眼疾手快的跑到了床邊,這會從他手上蔓延出去的觸須變成了柔和的白色,距離床上的人就差了那麽一點點。


    黑線的動作瞬間停滯,隨後縮成了一團,在半空中編織出一個哭哭的表情,像是在求饒。


    “我們沒什麽惡意。”馮垣說著,手上的觸須卻依舊停留在躺著的人上方。


    黑線在原地有些迷茫的扭了扭,隨後撤下了攔在門後的那一團團的線團,小心翼翼的挪騰到了床上,擺爛一樣的攤開。


    這麽情緒化的樣子,實在難以想象這會是老太太的愛人。


    “我們可以進來了麽?外麵什麽都沒有了,除了時不時澆進來的海浪。”鶴學遠站在門口小心翼翼的說著。


    雲勁鬆直接從他身側進入了臥室,觀察了一圈之後,把目光落在了窗戶外麵。


    外麵的海水在不知不覺間上漲了不少,一開始的時候海麵的高度在視線的下麵,而現在海綿的高度已經快要與視線平齊了。


    是整棟樓在下降,要不了多久,整棟樓都會直接被海水淹沒,沉入海底。


    這也是一個莫名出現在海麵上的樓的最終歸宿。


    “所以她還活著嗎?”馮垣執著的又問了一遍這個問題。


    這回黑線穩定了不少,在床上纏來纏去之後,小心翼翼的分出來一根線描摹著床上躺著的人的臉。


    這樣的行為顯然除了自我安慰以外沒有任何的意義,黑線本身也知道。


    終於抒發完了自己的情緒之後,黑色的線在寬敞的地麵開始快速地編織出自己要說的話。


    “她還活著,我在保護她不受異化的影響。隻要你們不吵醒她,我不會做任何事情。”


    “真的還算活著嗎?”馮垣繼續問。


    鶴學遠發誓,他從一根線上看到了氣到發抖的情緒。


    可是黑線依舊什麽都沒有幹,或許是因為馮垣觸須上攜帶的月光威脅程度還是很高,所以他忍下了這口氣,繼續在地麵上編織著文字。


    “隻要能等到異常消失,她就一定可以活下來,我可以一直保護她。”


    看著這個回答,馮垣把目光放到了已經上升到了窗口的海水上。


    假的,無論是這條黑線,還是床上的老太太,都活不到一切解決的時候。


    “可以講講你們都經曆了什麽嗎?你怎麽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這回黑線沒有任何遲疑,地麵上快速的碼好了字。


    “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醒來之後就已經在我愛人的線團上,後來又陪著愛人一起去各個地方旅遊,直到一切都發生了異變,先是白天出現了星星,再是氣溫異常升高,最後整棟樓不知道為什麽來到這片大海上。”


    黑線編織文字的速度非常快,基本上很多字都是同時完成的狀態。


    床邊的海水已經灌入房間內了,黑線不得不浮起自己的身體。


    “你們如果想要等救援的話,我建議放棄,上一批來這裏救援的人已經葬身大海了。”


    “可是你和你的愛人也已經葬身大海了。”馮垣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說著,順便遞給了雲勁鬆一個表情。


    就算在異常的影響下,也不會有人一直活著。要不就是肉體上死去,要不就是在精神上死去,黑線此時保護的不過是一個軀殼。


    “她沒有,我已經保護好她了,保護的好好的。”黑線激動地編織著文字,又十分珍惜的在老太太的身上快速地編織出一套睡衣。


    接收到馮垣的眼神,雲勁鬆直接站起身走到客廳內,地麵上撿起了一小截毛線放在指尖。


    客廳內的搖椅在海水的湧動下搖晃了起來,雲勁鬆也看到了那個在搖椅上輕輕搖擺的人影。


    不是他以為的白發蒼蒼的老太太,搖椅上是一個容顏明麗的女子,身上是滿滿的銳氣。


    注意到雲勁鬆的視線後,她有些驚訝的張大了眼睛,隨後跳下椅子走到了雲勁鬆的麵前,仔細看著雲勁鬆眼中屬於自己的身影。


    雲勁鬆看到應該是老太太年輕時候的女子張了張嘴似乎在說話,可是並沒有聲音傳來。


    女子明顯也發現了這個問題,有些失落的歎了口氣之後就湊到了臥室門口的位置,看到那個編織在半空的字。


    “我會保護她到一切都回複正常。”


    這樣的文字顯然讓年輕的女子更加惆悵,她看著床上屬於自己的身體,又看著那一團團黑線深深地歎氣。


    很明顯,馮垣也看到了出現在臥室門口的身影。


    雲勁鬆側身躲過年輕女人的身影靠在了臥室的一個衣櫃前,用目光詢問馮垣接下來幹什麽?


    “你還記得臨死之前想的是什麽麽?關於您愛人。”馮垣看著年輕女人的身影,問出了這個問題。


    問題的對象不僅僅是此時擁有實體的黑線,還有那個倚在門口的幻影。


    女人的臉明顯恍惚了一下,隨後看向了黑線編織的文字。


    “我希望她可以不要那麽傷心,快點忘了我,好好生活下去。”


    一滴眼淚從女人的眼中流出,無聲無息的滴落在了腳下的海水中。


    黑線輕輕的顫了一下,似有所感的伸向了門口的方向。可是在他的感知中,那裏什麽都沒有。


    女人有些眷戀的在黑線上用手指輕輕打著卷,黑線當然是直接穿過了他的幻影,沒有任何反應。


    三個人沉默的看著這一幕。


    這個房子裏其實已經沒有多少兩個人曾經相愛的痕跡,除了那些藏在鐵皮箱子裏的照片,甚至不會有人發現這個房子會有一個男主人。


    可是在這樣無人知曉的狀態下,依舊有人在互相眷戀著。


    鶴學遠無意識的哭了出來。


    “你看不到她,因為你早就已經不是人類了,她也觸碰不到你,因為她隻不過是記憶的一個影子。”


    馮垣的聲音在這樣的場景下顯得十分無情,黑線快速的縮回了床上,仿佛這樣就能感受到自己愛人的存在。


    年輕女人看著馮垣,目光中有著祈求。


    讓他放棄。


    我想和他一起離開。


    明晃晃的情緒在場的三個人都能看懂,除了早就沒有身體的黑線。


    “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這裏早就已經被海水吞噬,你既然還保留著作為人類的意識,難道意識不到這種情況下誰都不可能活下來嗎?”


    馮垣繼續冷靜地說著,直接揭開了所有黑線可以自欺欺人的理由。


    “為什麽不散開自己的保護看看被你保護的人現在是什麽樣子呢?”


    馮垣的聲線堪稱冷酷,鶴學遠看著馮垣的神色,甚至有點害怕,總覺得他說的不光是此時的黑線。


    黑線的動作僵住,此時的海水已經從外麵倒灌進來,海平麵的高度早就漫過了窗戶,屋子內的水流並不平穩。


    年輕女人卻穩穩的穿過水流,坐在床邊,指尖輕柔的順著黑線的方向摸索。


    “要被淹死了啊。”鶴學遠找到了一個看起來還能撐一會的地方,緊緊抓住了上麵的架子。


    海麵越來越遠,如果在海水灌滿整個房間之後再不出去的話,他們三個人就會直接被水流裹挾到海底。


    黑線任憑水流的力量帶著他四處漂浮,隻有床上的那部分依舊在緊緊的編織在一起,任憑海水衝刷也移動不了分毫。


    “你真的不想再見見她了嗎?”


    海水淹過腰腹的時候,馮垣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年輕女人安穩的坐在床邊,似乎是在看著黑線,又或者是在看著床上躺著的自己。


    從線尾的位置,人形上編織好的衣物一層層的散開。在海水的亂流下,這些線變成了理不清的線團被海水頂到了天花板。


    那邊雲勁鬆早就已經捂住了鶴學遠的口鼻,兩個人就在窗戶邊的位置,隻等到時機一到,就從窗戶那裏遊向海麵。


    馮垣也在這股浮力下靠上了天花板,目光緊盯著床上依舊在不停散開的線團。


    黑線一層一層的剝落最後浮到天花板上,有些被水流纏上了馮垣的身體,有些順著水流流向了外麵的大海。


    終於,黑線完全從床麵解開了自己的最後一層。


    床麵上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沒有黑線以為的自己保護的好好的愛人,也沒有馮垣以為的什麽重要物品。


    一團一團的黑線在這樣的刺激下瞬間崩解,一個穿著工裝渾身都是黑色的髒汙的男子在這個已經完全沉入了海水的房間中出現。


    他看著空蕩蕩的床鋪,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極端不正常的狀態,黑色的油狀物質不停地從他的身上滲出,因為質量大於海水而直接在地麵上流淌。


    “嘀。”


    “夢境即將崩潰,請遊夢者到達海麵,係統將在水麵輔助遊夢者離開”


    馮垣看向了雲勁鬆,用嘴型示意他離開。


    “走。”


    雲勁鬆十分果斷的扯著鶴學遠就從窗口進入到了此時不知道下降了多少深度的大海中,樓梯下墜帶來的水流還在將兩個人不停的擠向海底,雲勁鬆將鶴學遠綁在了自己身後之後,腳下一蹬就開始了奮力向上滑動。


    屋子內,馮垣也在向著窗戶的方向挪動。


    到達窗口之後,一截觸須從他的指尖探出將工裝男人和正在他麵前不知所措的年輕女人雙雙纏繞,隨後觸須從馮垣的身上斷開留在了這個早就已經是海底遺跡的房間裏。


    房間內的兩個人終於在對方的視線中看到的自己的身影,年輕的女人被自己的愛人緊緊地摟在懷中,從青春少女,變得白發蒼蒼。


    兩個人都隻是這海底的一個幻影,正如其他房間內所有毫無所覺的做著自己的事的其他人一樣。


    馮垣轉身奮力向著海麵遊動,從樓體所在的位置,畫麵一點點變成無盡的黑色,這個已經崩潰的夢境最後應該就是被黑暗吞噬的下場。


    和在洞穴裏麵的經曆的崩潰又不太一樣。


    馮垣專心的遊向水麵,他已經看到水麵上浮著的兩個人了。


    “這就結束了?”


    到達海麵之後,頭頂上的溫度讓剛從深海遊上來的人有些不適。


    聽到鶴學遠的問題,馮垣點點頭。


    就算在海麵上,遠處的黑暗也在一點點的吞噬著整個夢境的場景,那個黑暗,很像之前見到過的那種。


    馮垣的視線在周圍掃了一圈之後,海麵下忽然有了異動。


    有什麽東西在海麵下快速的移動,目標精準的纏繞上了馮垣的腰部,一股大力直接把人拖拽回了海麵之下。


    雲勁鬆下意識的就想要伸手施救,直接被巨大的力道也拽進了大海裏。


    纏住馮垣的是一條長滿了吸盤的粗壯觸手,觸手的來源是一片早就已經被黑暗吞噬的海域。可是那裏的東西依舊可以穿過此時正在破碎的界限來影響夢境中的事物。


    馮垣被觸手的力道勒的根本做不到調整呼吸,海裏沒有東西可以用來抓握借力,單憑雲勁鬆一個人怎麽也不可能把馮垣從觸手裏搶下來。


    雲勁鬆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直接掏出了手槍,對著觸手直接開了一槍。隻不過在水下這種環境裏,子彈的殺傷力縮減了很多,僅僅隻是在觸手上留下了一道擦痕。


    他索性直接加快速度直接遊到了馮垣身後,伸手握住後麵的觸手後,用槍直接抵在了上麵扣動扳機。


    好像有血液從裏麵流出,又好像沒有。


    馮垣身上的觸手似乎因為剛剛的傷害有所鬆動,就在他想要掙脫觸手繼續向上爬的時候,黑暗與大海的交界處直接伸出了不止一隻的觸手纏繞到了他的身上。


    他的下降速度又快了很多,馮垣隻能看到雲勁鬆的身影越來越遠。


    海麵上的天空也已經被黑暗侵占,明亮的太陽此時隻剩下了還亮著光芒的碎片掛在那裏。飛速的下墜中,馮垣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一個被無盡的鎖鏈纏繞的身影。


    路韌?


    就在馮垣想要繼續看的時候,一把帶著火焰的鐮刀分海而來,直接切斷了所有纏繞在馮垣身上的觸手。


    “傳送程序已啟動,獎勵將在回歸醒世界發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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