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恒按下電梯,隻有三個人的空間一時有些寂靜。


    “阿丞,你感覺到了嗎?”


    “嗯,挺明顯的。”


    “我去?!你倆怎麽還對暗號呢?”


    三句話接連響起,很容易分辨的出來是誰說的。


    電梯上方所顯示的樓層逐漸降低,我小聲解釋:“那個男的不是什麽好東西。”


    “我也覺得。”


    蘇樂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我不由得覺得好笑:“你怎麽覺出來的?”


    他用手指點點自己的太陽穴,煞有其事的說:“男人的第六感。”


    丫嘴裏就沒個正經話,我不再搭話,跟著出了電梯。


    也就是剛出單元樓,就被什麽東西不輕不重的砸了下,一個黑影從我眼前滑落,被江恒穩穩接住。


    我才發現那是一個皮筋,就是最簡單的黑色款式。


    我逆著陽光抬頭,這棟小區跟我的出租屋差不多,外麵都安置著陽台。


    在一片昏花的光影中,我就看見林雨忱被人按在陽台的鐵欄杆上,慌亂的低頭與我對視,頭發淩亂的耷拉下來與陽台上種植的花草摻雜在一起,染上了不少泥土。


    “我去……”


    剩下的兩人毫無疑問都看到了,再抬頭的時候,林雨忱已經被拉了回去。


    “哎,你看見沒?十三樓那家的媳婦兒,又被她男人打了。”


    一直在樹下乘涼的幾個老人指著樓上碎碎念念,我蹙起眉,比我想的還要惡劣。


    我說怎麽一切都不對勁呢?


    說著兩個人很恩愛,卻是明顯的心虛。


    這種情況下,哥們能直接發問嗎?那顯得多冒昧啊,我是個很有禮貌的人。


    於是我在經過那幾個人的時候,裝作不在意的說了句:


    “那都不是我說,現在的老人真是,淨信一些空穴來風的事。”


    那幾個躲太陽的老人把頭轉了過來,我知道他們吃這一套,趕緊拱了把火:


    “人家小夫妻關係好著呢,這樣說也不怕遭報應。”


    這話說的是真缺德,蘇樂不敢置信的看了我一眼:“顧哥,你不要命了,這罵起來咱可不是對手啊。”


    “廢話。”


    我罵了他一句,這坐著的幾個人什麽水平,我還能不知道了?


    還上趕著找罵?


    我故意這樣說,就是吃準了這種人的心理。本來就是閑著沒事聊聊八卦,要是這時候有個人提出疑問,你猜出於無聊或者是證明自己的心態,他們會不會急著向我證明?


    “哎,你個小屁孩怎麽說話呢你,那我們成天在這兒看著,還能不知道嗎?”


    我識相的坐在他們身邊,這一下子就跟打開了話匣子似的,幾個人爭著跟我講他們家的事,減去一些土話和髒話,得出來的故事情節是這樣的:


    陳誌他媽從小把他撫養大,對這個兒子是百般溺愛,之前陳誌他媽還活著的時候,就老聽她說自己的兒子是多麽多麽厲害。


    其實他兒子大家都知道,就是個外強中幹,欺軟怕硬的主兒。隻敢聽他媽的,軟蛋一個沒什麽本事。


    他媽管的特別嚴,從小就盼著兒子出人頭地,聽說他二十多歲了都沒談過一次戀愛,因為他媽說,戀愛就是奔著結婚去的,否則你憑什麽給女的花錢?


    這一群人總是聽見陳誌他媽說,自己家的兒子多麽多麽優秀,自己教導有方。自己的兒子必須配一個好看,大方,有教養,賢惠,學曆高,懂事,溫順,孝順,喜歡洗衣做飯,喜歡小孩子,會伺候人的兒媳婦。


    於是就找到了林雨忱,聽說兩個人是同事來著,倆人年紀都不小,彼此又有穩定的工作,學曆也匹配,就一拍即合結了婚。


    陳誌剛開始還是挺好的,之後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小兩口就經常吵架,還大打出手。


    後來陳誌把他媽接到家裏住,就更加雞犬不寧了。


    反正那矛盾是說也說不完的,整個來說就是陳誌媽千方百計的為難人家。


    至於細節實在是太多,這裏就不一一列舉了。


    反正好長時間都沒見過陳誌媽,再次見麵的時候,她就說帶著兒媳婦去做了胎夢。


    誰知道這個孩子是女的不說,還是上輩子的仇人,專門來禍害他們家的。那一天這一群人都很佩服陳誌他媽說髒話的水平,這麽多人竟然一句也沒插上去話。


    就聽著她罵了有十幾分鍾。


    然後林雨忱就流產了,隨後陳誌媽也沒了。


    “我跟你說,你別看陳誌長的是人模人樣的,他動起手來可是一點都不含糊,一巴掌能把臉都扇腫呢。”


    一個小老太太梗著脖子跟我們解釋:


    “他啊,就是心裏太扭曲,隻敢在自家媳婦身上動氣,沒本事。”


    “就是,我看啊,林家小姑娘流產也不是從樓梯上摔的,說不定是什麽呢。”


    “誰知道呢?聽說他家裏現在鬧鬼,說不準是陳誌他媽陰魂不散呢。”


    “也不請個先生來看看……”


    “咳咳。”我尷尬的咳嗽兩聲,江恒趕在被這幾個人唾沫星子噴一臉的時候轉身上樓。


    電梯裏被擦的反光的鐵皮折射出他陰沉的表情,江恒不是個愛多管閑事的人。


    這件事他想管,一方麵是對這種事有陰影,另一方麵就是因為那個人實在像,像她心魔裏的母親。


    所以不管怎麽,我都會陪他解決。


    “小哥怎麽看著,像是要殺人似的……”


    我暗戳戳踢了蘇樂一腳:


    “閉嘴,小哥他麵若桃花,風流倜儻,玉樹臨風,是個絕對的大帥比,哪看出要殺人了?”


    蘇樂無語的瞅了我一眼,把頭撇到一旁:“行行行,你最向著他了,我說還不能說了。”


    我沒空搭理他,伸手抓住江恒的手,他手心裏已經出了一層薄汗。


    我隻得把他抓得更緊,手掌裏才有了些溫度。


    “江恒,這次不同了。”


    我沉聲說:“我在這裏。”


    他明顯鬆了口氣,全身的神經也鬆弛下來。我知道他是想起來了一些不好的回憶。


    那些記憶就像一根針紮在心窩,壞死的血隨著脈搏的跳動進一步擴散,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侵蝕全身。


    我心疼他,像是閻王爺說他是什麽“大惡之人”我就來氣。


    就他?還大惡之人?


    他要是真的“惡”,早就把那個名義上的爹給剁碎了喂狗。


    電梯很快把我們送到了十三樓,出了電梯的一瞬間,我就聽見屋子裏有碰撞聲。


    這種房子雖然說隔音效果不是很好,但平常的說話聲是可以遮過去的,這種聲響能被我們聽見,說明裏麵的聲音足夠大。


    我腦海裏一直會想起江恒的母親,那個在自己孩子麵前狼狽不堪的可憐女人。


    現在房間裏的狀況估計和那時候一般無二。


    我拍拍江恒的背,試圖給予他一些安慰。


    他深吸了口氣,抬手敲門。


    隨著“叩叩叩”的聲音響起,裏麵的動靜消失了,轉為一些微不可察的響動。


    我們就在這一片令人心慌的等待中,等到對方開門。


    門隻被拉開了一條縫隙,林雨忱的右眼出現在門縫裏。這一幕如果出現在恐怖電影,那肯定是能嚇死人的場景。


    但看她怯怯的露出半張臉,那雙眼睛裏噙著淚,想掉卻又不掉的留在眼眶裏,卻又讓人隻覺得悲哀。


    她頭發淩亂,左臉已經腫了,手腕上的傷疤顯露無疑,上麵有幾個黑褐色的傷口。


    看見是我們,她微微愣了下,隨即慌張的問:“你們……是有東西忘拿了嗎?”


    我一時不知道說點什麽,江恒的聲音像是被人扔在死水裏,聽不見一點情緒。


    “你……需要幫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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