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碩坐鎮金明寨已有旬月。


    此時,徐碩手裏拿著一枚腰牌,心內若有所思。


    徐碩手裏拿著一枚腰牌,心內若有所思。


    這枚腰牌便是當日狄青自那對手腰間獲取的軍牌,分明就是金明十八寨的部隊軍牌。而且,觀這軍牌的顏色、大小,可以斷定此人有一定軍階。


    “狄將軍可有什麽吩咐?”


    “狄將軍說,持有這腰牌的人,身手極好,武功不同常人,用的是大道如平掌。”


    “沒有別的了?”


    “狄將軍還讓我告訴您,這個軍牌是五日前在銀鉤賭坊外得的。”


    徐碩心下明白,狄大哥寥寥數語,意思卻相當明了,習武之人都知曉,這大道如平掌是西夏黨項一族的神功,能將大道如平掌練好的人,當今世上可以說是寥寥無幾。相傳此功秘笈為西夏皇家所獲,也就是說,能練此功的人,乃西夏皇族。


    而這個西夏皇族竟然還有金明寨的軍牌!狄大哥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這金明寨裏有西夏奸細!而這人來頭不小,可能是西夏皇族。而銀鉤賭坊嘛,對於徐碩這樣的公子哥兒,那倒是再熟悉不過了,延州城內的一家暗賭作坊,三教九流,魚龍混雜。徐碩曾在此豪賭了兩天,賺了點銀子,卻也忌憚這賭坊背後的金主,不敢太過放肆,否則,又有幾個豪賭之人是能拿著銀子活著走出那賭坊的?


    當下徐碩吩咐日木達將探子帶下好生招待,旋即又遣阿壞如是這般的吩咐了一通。


    旬月之前。


    話說當日,徐碩的妹子劉幼慈隨了韓琦、尹洙入了涇源路,而徐碩則跟著範仲淹前往鄜延路延州府。


    甫一至延州府,那範仲淹先傳了鄜州判官事種世衡,總領西北軍務。徐碩跟隨種世衡修清澗,理軍製。雖是一介武將,卻做的都是文官的活兒。徐碩開始還熱情滿滿,久而久之,便心生厭棄。早知不做這什麽勞什子的兵馬都監,無官一身輕,快意江湖多好。現在被困於這營內,日日做些修葺,梳理的工作,活脫脫一軍中文書,哪有半點豪情可言。


    恰逢這日範仲淹至延州軍營巡視,偶見範仲淹,徐碩也少不得言語間有所抱怨。


    範公歎氣道,“範某鰥寡之人,這延州府在範某眼中,想必跟徐將軍所見是大相徑庭。”


    徐碩不解,“範公眼裏這延州府如何?”


    “滿目瘡痍,斑駁嶙峋。徐將軍眼中,這延州府想必是一片熱土。”


    “確實熱土,卻不知如何保護。”徐碩垂首,歎了一口氣,緩緩道出一首《清平樂》:


    刀光劍影,烽火燃九鼎。如今月圓人不靜,零落悵望東西。


    入眼江山依舊,白馬翰如垂首。欲待河川重整,何懼駭浪天遊?


    “好一個‘入眼江山依舊,白馬翰如垂首’,想必徐將軍此時此刻便有此心情,我本人才,怎奈囿於這方寸之地,隻得垂首如斯。”


    徐碩被說中了心事,當下不語。


    “徐將軍可曾想過,如何重整江山?靠這傷痕累累的延州府?靠這積弱難反的延州軍?還是靠這些泣血零落的黎民百姓?範某當下所做之事,便是重整山河,還百姓一個清平延州。那西夏大軍一旦出兵,我延州也能固若金湯,堅固的城池,剛硬的軍隊,不屈的黎庶。這才是禦敵之道啊。”


    範仲淹拍了拍徐碩的肩膀,又言道:“徐將軍,您尚且年輕,一腔熱血,若你到了範某這個年紀,便能知道,熱血以抗敵不若研思以抗敵;熱血以愛民不若智慧以愛民;三思之後方有熱血;若僅憑熱血,毫無思慮,隻是匹夫之勇。”


    徐碩點頭,“今日範公是來巡視這練兵的,您覺得今日操練下來,結果是否滿意?”


    範仲淹搖頭,“看了個大概,不滿意。”


    “範公可是看不明白這黑壓壓的人頭,到底練了些什麽,有什麽特長?”


    “看來徐將軍已經有思路了。”範仲淹當下微微一笑。


    “卑職自幼入軍營,跟隨爹爹也打了一些小仗,略有一些想法和思路,但我尚年輕,行


    軍打仗也不若其他將軍那般資深,有些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戰場之上,不計資曆,隻看能耐。徐將軍但說無妨。”


    “以往我軍出戰,均以官職大小,由低到高順位出征,這種不按實際戰鬥能力的打法,隻能白白犧牲將領。當下延州府新配守軍名,我們何不將這些守軍分為六部,每部一位將軍主管,訓練3000名兵士?”


    “哦?徐將軍請繼續……”範仲淹聽聞徐碩此言,麵上的嚴肅之色漸漸有所舒展。徐碩在他眼中,乃是一傳統武將,熱血青年而已,不想這青年竟有如此縝密思維。


    “範公一定知曉戰國時期‘田忌賽馬’的典故,這本身就是極好的啟示。孫子曰:‘今以君之下駟與彼上駟,取君上駟與彼中駟,取君中駟與彼下駟。’卑職想建議範公放權於軍隊,令將軍各帶一隊人馬,平日操練,每隊之間定期格鬥、對壘。這隊伍孰強孰弱,各自有甚擅長範公您都可以一手掌握,日後上陣殺敵,也便於排兵布陣,調整這上陣的秩序。我們亦可模仿田忌賽馬的打法,用我之長處攻其之短,方能穩操勝券。這按照官職由低到高入陣的秩序有失靈活,亟待變革。範公請想,如若先上者為弱隊,以卵擊石損兵折將還在其次,更有甚者,影響整個軍隊士氣,一仗還未開始打,我們氣勢上先就輸了。”


    “徐將軍所言打開了一個極好的思路。不瞞您說,範某最近也一直對此有所顧慮,我們的軍隊不是太弱了,而是沒有一個好的模式和訓練的章法。而且我朝曆來重文輕武,對武將的權利也沒有明確,很多將軍甚至到了戰場依舊畏首畏尾,這樣如何殺敵?如何予以武將自由調配軍隊的權限,是範某這幾天一直思量的一件事,想不到徐將軍打破了老朽的思維僵局。”


    “難得範公如此心胸。”原以為自己這番想法會為範仲淹所顧慮,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心胸,不由地對其心生敬佩。


    “當下兵荒馬亂,若還拘泥於祖宗家法,對武將束手束腳,何來人才之用?”


    徐碩當下便笑了起來,“範公現在還覺得在下隻是一腔熱血,毫無思慮,匹夫之勇嗎?”


    “興國待後生,英雄出少年啊!”範仲淹拍拍徐碩的肩膀,不由哈哈哈哈大笑起來。“徐將軍的建議,我隨後便與種大人商議,盡快按照這個思路建立新的軍製,畢竟,這戰爭是說來就來啊。”


    徐碩點頭稱是。


    二人正說著,突然有侍衛來報有羌人求見。範仲淹與徐碩對視一眼,“快傳!”


    當下二人各自內心都突地不安起來,他們都知道這種世衡最近忙於收服羌族部落,不僅給予對方不少好處,就連自己的侍女都許給了羌族慕恩族酋長。目前,種世衡隻帶了左右侍衛數十人,深入羌人腹地,幾天來尚無消息,但因來去羌地也頻繁了,所以眾人並不以為意。


    那羌人被侍衛帶上來時,滿麵煙火,但是掩不住一臉的機靈勁兒。見到範仲淹和徐碩,雖麵上略帶生澀,但並無懼色。


    “來來來,坐下說話,這是軍營,我們不拘禮節。”


    “是。”


    “小兄弟,您這風塵仆仆地趕來,是不是種世衡大人請您來報信的?”


    那羌人搖搖頭,用不太標準的漢語結結巴巴地,連比帶劃地將事情原委敘述了一遍,範仲淹和徐碩總算是聽出來一個大概:


    “那種世衡一直致力於爭取羌族眾部落歸順,也卓有成效。但是唯兀二族誓不歸順,種世衡與慕恩族酋長的商議結果就是攻打兀二族,既然不能歸順,就消滅他們。但未曾想,原本不算強大的兀二族,因深居山林,終日濃霧不散,依靠這天然屏障,慕恩族難以攻擊。非但如此,原本羸弱的兀二族兵力,突然強大了起來,猶如神助一般,族內多出了很多漢人,個個驍勇善戰,不僅將慕恩族打得落花流水,竟然還將種世衡捉了去。”


    範仲淹與徐碩倒吸一口涼氣,這朝廷命官被活捉,此事非同小可,那羌人蠻夷生性彪悍,恐夜長夢多,若種世衡有個三長兩短,可是朝廷損失,國家損失。這戰場上,還一招未出,便損了一員大將,如何是好!


    “範公莫急,卑職願效犬馬之勞,深入羌地,營救種大人。”


    “好,就按您方才所說,3000兵士,任你調遣。”


    “不,大人,卑職隻需帶100精銳銜枚疾行,突襲那兀二族。”


    “徐將軍,此時非同小可,你切莫意氣用事。”


    “範公且聽徐碩道明原委,這羌族部落,地處陝、甘山區一帶,其部落所在皆山地,我大軍進發,一是兵馬眾多,不便疾行;二是山路蜿蜒,人馬太多反累贅。領精銳小隊,善疾行,可突擊,且在山地便於伏擊。範公且令增援部隊在山口靜候,如若形勢有變,可迅速反應。”


    “好,就依徐將軍,調兵遣將也可,銜枚疾行也罷,我隻要你將種大人完好無損的給帶回來。”


    “末將領命。”


    “我……我可以帶路,那酋長兀二牛高馬大,經常突襲我們部落邊境,上次還想欺負我姐姐,他就是化成灰我都能認出來。”那個羌族小使見機插了一句嘴,“將軍,您就收著我吧,我叫日木達。”


    徐碩見他機靈,當下微微一笑,“好,你就跟著我吧。”預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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