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平的聲音變得前所未有的哽咽,作為一城城衛曾經的主管,楊一平也曾經年輕,也曾經幻想可以如遊隼一般自由飛翔於天際。


    可涼州城容不下理想,所有的年輕都早早被現實無情摧毀,最後隻能卑微地苟延殘喘,可現在有人連這樣的苟延殘喘都要剝奪,以至於他不得不低聲下氣,幾乎是在向人乞求那一絲希望。


    “大人,我知道在你們眼中我們是棋子,是炮灰,可食君之?才忠君之憂,你不能一邊讓我們餓著肚子,一邊卻讓我們忠君愛國,大人,這沒有天理!你們當官的,總得有點良心!”


    俞不凡卻憤怒了,他上前狠狠地抓著楊一平的衣領:“你們究竟是怎麽了?我為什麽從來到涼州以後,每個人都在害怕,每個人都在告訴我西夏無敵,他們真的有這麽可怕嗎?”


    他拚命的搖晃著楊一平的衣領,大聲吼道:“為什麽要害怕西夏人,他們也是一個腦袋兩個手,他們也會痛,也會死,隻要你敢拚命,他們也會害怕,他們把我們當垃圾,正好,我們可以積蓄力量,到某一天,突然從他們的背後捅出刀子來,讓他們知道,大淵的人,沒有一個是孬種!


    楊一平,你不要忘掉,你是一個軍人,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總在陣前亡,青山處處有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軍人的職責,就是流幹自己的血,讓西夏人膽寒,保大淵一方平安。


    如果人人都如你一樣,大淵還守不守了,是不是等到西夏再入侵的時候,我們都投降,然後讓我們的子孫孫像狗一樣,再生活幾百年?”


    楊一平苦笑一聲:“如果你成功,對我們來說,就需要將把向大漠更深處前進,在更荒涼的地方更艱難地生活,然後你們會洋洋得意的返京,向大淵吹噓著你們的功勞,而我們則承受來自西夏人的一輪又一輪的我報複,直到新得到的城市被完全摧毀,直到所有人死光。


    如果你失敗,這涼州衛中,再也不會留下一個活口,整個城市都會被摧毀,裏麵的人或者成為屍骸,或者成為奴隸,或者成為攻城的先驅,被西夏的士兵推在隊伍的最前端,去消耗五散關士兵的箭矢。


    食君之?,才能忠君之憂,可是為君者連一粒糧食都沒給過我們,我們為什麽要忠君之憂,你還要我們羅雀掘鼠,可是涼州衛的糧倉中從來沒有過糧食儲備,又拿什麽去養老鼠,就算有老鼠,這麽多年下來,也早就被涼州衛的人給吃光了,又到那裏去羅雀掘鼠?


    如果在五散關上,我也願意為了身後的大淵流盡最後一滴血,可這裏是涼州,就算我們流幹了血,也不會有任何人知道,不會有任何人記得,隻是在景觀城上增加幾具枯骨,然後讓神京的那些筆杆子們寫幾首歪詩遙祭我們,我們看得到嗎?我們聽得到嗎?即使我們在黃泉之下看到了,聽到了,於我們有意義嗎?”


    俞不凡憤怒的聲音也是越來越大:“一千五百年前,前大晉朝的扶一個人持著節杖,在那時還被稱為羌的西域苦寒之地生活了整整十九年,卻從來不肯變節,七百年前,前晉朝的士兵一直守著龜茲城,即使前晉朝亡了,也沒有歸降西夏。為什麽我們不能學一學他們,如果每個大淵的士兵隻是顧惜自己的生命,又有誰能替大淵去抵擋那草原上的虎狼之輩?”


    楊一平苦笑一聲,明白自己的努力終於還是失敗了,他輕聲道:“史書工筆,寥寥數語,便可把一生的淒涼寫得悲壯激烈,可那些從來都不想成為主角的主角,他們心中所想,那些作者們可曾知道。”


    俞不凡仍然悲憤莫名:“那不重要,如果能我的血,我的死換大淵的將士憤怒慷慨,無敵於大漠黃沙,我又何惜我頭?”


    楊一平連連搖頭:“朝廷需要你成英雄時,便是你吃了滿城的人,也會說你羅雀掘鼠,忠貞無匹,可朝廷生怕功高蓋主的時候,便算你家中搜不出十兩銀子,也可以說你是巨貪,便如這涼州城,在神京的眼中,不也是寇可往,我亦可往的標記嗎?可你到了這裏以後,你所見到的涼州城,又是什麽樣?”


    俞不凡早已經被自己的慷慨激昂深深打動,再也聽不見任何真實的聲音,也不想楊一平任何灰心喪氣的失敗言論,他再一次舉起長劍,斜指向天,發誓道:


    “我會用賣這特效金創藥的錢,打造一支無敵的涼州衛騎兵,三年之內,我會將涼州城真正打造成大淵在西域的第一堅城,五年之內,我會奪會景觀城,劍指涼滄江,十年之內,我會攻破西封山,在西夏皇城還上一道人頭景觀!”


    楊一平仰天大笑,聲音悲愴!


    對於俞不凡而言,如果後退一步,就可能永遠留在這涼州城,與涼州衛的人一起發黴。


    而於涼州衛而言,如果任由俞不凡的野心泛濫,整個城的人都有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楊一平已經豁出去了,為了涼州城,也為了他楊一平自己。


    他笑中的嘲諷之意再也不加掩飾:“大人有沒有想過一件事,十年前,原來的孔醫士已經研究出了特效金創藥,可為什麽涼州衛依然那麽窮?是涼州衛不知道這藥的神奇效果嗎?是涼州衛不懂得賣藥換錢嗎?是涼州沒有像雲家這樣的醫藥商家嗎?”


    這一盆涼水潑上去,立時讓俞不凡清醒了不少。


    他隻顧著盤算特效金創藥可以帶來的巨大利益,卻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現在再想來,才發現事情也許根本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這句話也讓梁中野瞬間清醒起來,你作為五散關副守備,怎麽可能真的不知道這種特效金創藥?


    隻不過他已是六境高手,又身居高位,受傷極少,也極少關注普通士兵的生活,自然沒有真實了解過這種特效金創藥的性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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