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知是個對愛情持消極態度的人。


    青春期,同齡人情竇初開,對他人生出愛慕之情的時候,鬱知對親密關係沒有一絲渴望,隻有畏懼。


    他從未想過要跟誰共度一生。


    媽媽去世時他還小。


    越長大,他越覺得,媽媽不是生病去世的,而是被愛情殺死的。


    媽媽小時候出過意外,傷了腦子,六歲之前的記憶都是空白的。


    她記憶的起點是在一個偏遠縣城的孤兒院。


    媽媽是混血兒,跟他一樣,有一雙藍色的眼睛,以及淺棕色的頭發。


    那個年代,在小地方,人們對混血兒的接受度遠不如現在高。


    所以,縱然媽媽長得漂亮,性格乖巧討人喜歡,也沒有家庭願意領養她。


    理由是,這樣的小孩,外人一看就知道不是自家親生的孩子。


    雖是領養,人終究還是不願意把‘孩子非我親生’六個字刻在腦門上。


    在孤兒院,一直沒人領養的孩子,通常讀完初中就出去打工了。


    媽媽成績好,靠獎學金讀完了高中,考上了名牌大學,從小縣城來到了滬市。


    這是她命運的轉折點,也是一生苦難的起點。


    媽媽在大學認識了鬱成坤。


    鬱成坤對媽媽一見傾心。


    富家公子追起女孩子來,那叫一個花樣百出。


    鬱成坤苦追一年,打動了媽媽,兩人確定了戀愛關係。


    這段戀愛一談就是七年。


    媽媽懷上他的時候正值事業上升期。


    有了孩子,媽媽和鬱成坤隻好打亂計劃,提前結婚。


    媽媽孕反嚴重,多次住院。


    醫生說是母體沒有調整到適合懷孕的狀態所致,建議孕期靜養為主,切莫勞力傷神。


    自身精力不濟,加上鬱成坤多次勸說媽媽回家做全職主婦,媽媽幾番猶豫,在懷孕五個月的時候離開了職場,一心一意撲在了家庭上。


    媽媽生他的時候大出血,險些一屍兩命,自此落下了病根。


    鬱成坤對媽媽的態度,也在他的基因報告出來之後發生了變化。


    50%的可能性分化成beta。


    這一行字就像一根拔不掉的刺,深深紮在了鬱成坤心裏。


    眼看他對信息素的感知愈發遲鈍,鬱成坤要二胎的想法一日比一日強烈。


    可是媽媽的身體承受不了再次生育的風險。


    鬱成坤曾經無數次誇讚媽媽那雙藍色的眼睛,說眼睛裏麵住著全世界最美麗的海洋。


    可是後來,還是那個人,還是那雙眼睛。


    鬱成坤不知道聽了哪個風水先生的話,認為媽媽的藍色眼睛是不祥之兆。


    一次酒後,鬱成坤對著媽媽罵罵咧咧,說那雙不祥的眼睛克了他們鬱家的血脈,導致他沒有ao後代。


    第二天,媽媽就戴上了黑色的美瞳。


    她把自己的眼睛藏了起來。


    可惜,就算如此,她也沒留住丈夫的心。


    再後來,媽媽檢查出子宮癌。


    早期切除子宮本來有治愈的可能,但鬱成坤惦記生二胎,一直勸媽媽保守治療。


    媽媽為情所困,猶豫不決。


    她深知,子宮一切,自己再無生育能力,跟鬱成坤的這段婚姻也就走到了頭。


    靠生育能力來維係一段苟延殘喘的婚姻固然可笑,但人一旦為情所困,或是清醒,或是盲目,都逃不過沉淪。


    媽媽從小沒有家,沒有人愛。


    家和愛,兩個字困住了她的一生。


    病情一拖再拖,硬是拖過了最佳治療期,最後癌細胞擴散,無藥可醫,媽媽年紀輕輕就喪了命。


    如果媽媽當年沒有接受鬱成坤的追求,她現在還健健康康活在這個世上。


    有成功的事業,財富自由,生活灑脫。


    當然,他也不會出生了。


    他寧可自己不出生。


    長久以來,鬱知都是這樣的想法。


    所以他從來不相信愛情裏的甜言蜜語。


    一旦相信,便是自飲毒酒。


    可是生活的軌跡從來不按照他的意願鋪排。


    他不渴望親密關係,卻陰差陽錯跟孟應年領了證。


    他對愛情持悲觀態度,孟應年卻讓他開始相信愛情。


    他不相信愛情裏的甜言蜜語,孟應年說得多,卻做得更多。


    理性告訴鬱知,這一步邁出去如同懸崖走鋼絲,一步踏空就會萬劫不複。


    可是感性又在遊說鬱知,人都不是同一個人,他們又怎會重蹈媽媽和鬱成坤的覆轍?


    眼前橋都堅固,隧道都光明,你大可勇敢一次。


    鬱知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慢慢抬起頭,注視孟應年的眼睛。


    “孟應年,你知不知道自己許的這些承諾,分量都很重。”


    孟應年堅定道:“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是輕信容易,守信難。”


    孟應年語氣不變:“我知道。”


    鬱知如實說:“我不敢信你,我怕有朝一日會摔得很痛。”


    “……抱歉。”


    孟應年笑著問:“為什麽要道歉?”


    “你已經很坦誠了,不是嗎?”


    鬱知愧疚道:“我知道你是真心誠意,是我怯懦。”


    “別這麽說自己,知知。”


    孟應年認真地看著他:“你的真心很珍貴,不要隨便給別人,哪怕這個人是我。”


    “你現在不敢信我,不是你的問題,是我做得還不夠。”


    “沒關係,日久見人心,我們來日方長。”


    鬱知低眉笑道:“好。”


    接下來的時間,鬱知把自己的跟趙漣的糾葛給孟應年說了一遍。


    包括高中那部分。


    鬱知說的時候,孟應年察覺到了鬱知想要傾訴的欲望。


    他一直在安靜傾聽,沒有插話。


    “……事情就是這樣。”


    “我這麽說聽起來可能挺虛偽?我動手扇了趙漣耳光,罵他全家死了更好,我心裏並沒有覺得暢快。”


    “就連聽見趙漣說他爸得癌症死了,我也覺得太便宜他了。”


    “恨意……真的是沉重又可怕的東西,它不僅壓著我,還讓我變得惡毒。”


    這些話在鬱知心裏憋了好久,今天總算說了個痛快。


    鬱知後知後覺意識到這麽久了,都是他一個人在說,孟應年一聲不吭。


    他抬眸打量孟應年。


    然後被孟應年眼中淩厲的寒意嚇了個激靈。


    鬱知試著叫他:“孟應年?”


    “你在想什麽?你表情好可怕……”


    孟應年沒有刻意咬重哪個字,但每個字都透著殺氣。


    “在想姓趙的畜生埋哪了。”


    鬱知微怔:“你想這個做什麽?”


    孟應年冷冷吐出兩個字。


    “鞭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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