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娘每日都會去福壽堂,陳家的長輩和善,不需要她伺候,隻是她熟悉福壽堂,也願意陪著老祖宗多說說話,又能解悶,又能學到不少東西。


    陳洛曦因為之前花了太長時間追妻,導致堆積了很多的事情,成親才三天就開始忙碌了,每日都要在宮裏待上半天。


    “你也成親進府了,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老祖宗抹著牌看著身後在看賬本的文娘。


    “老祖宗交代。”


    文娘放下賬本,走到老祖宗跟前坐下。


    “玉蘭玉梅跟著我許久,受了不少苦,為著我老婆子不受罪,在流放地找了個人嫁了,玉蘭性子爽利,是八抬大轎嫁過去的,玉梅當初是一頂小轎側門抬進去的。”


    “受了不少磋磨,雖然那惡婦已經被休,可玉梅畢竟沒那麽好過,我想著怎麽做,能給她們撐撐腰,好叫她們往後都順遂些。”


    玉蘭和玉梅紅著眼挽著老祖宗推拒。


    “我們如今夫家都借著國公府升了官,家裏也都敬著我們,哪裏要撐腰了。”


    大家都知道,老祖宗這兩年身子越發不如從前,精神頭也差了不少,到底經曆了這麽多事,打擊的太大。


    從前悉心保養的身子再也不好恢複了。


    老祖宗這是怕她真的撒手人寰了,玉梅玉蘭會被人欺負了。


    “老祖宗放心,這點子我和婆母已經想到了,流放的時候跟著去伺候的人也沒幾個,回到京都的更少,這些人對我們也算有恩,別的不說,玉蘭姐姐和玉梅姐姐也是一手把我帶出來的,論起也算我的姐姐。”


    “等找個好日子,我們正式結金蘭,招待兩位姐姐的夫家來做客,正式的認了親,隻要我和國公爺在,誰也不能欺負了兩位姐姐。”


    老祖宗高興的拍拍她的手,這樣最好,隻是一直猶豫著,怕人家提起一個國公夫人和丫頭們結金蘭,怕人笑話文娘。


    “老祖宗別操心我,我後來也想通了,嘴張在別人身上,他們說什麽我們管不住的,為了那些閑言碎語影響自己最不值,不如把日子過的紅火,才能堵住那些人的嘴。”


    老祖宗也是後來才明白這個道理,讓陳洛曦和文娘白白耽誤了這麽久,她愧疚的拍拍文娘的手,把玉蘭玉梅也拉著坐下。


    “我看你成親,碧荷送來不少東西,你和她從前最好,這次不如一並都認了姐妹。”


    文娘點點頭。


    “我已經給碧荷送去書信了,她現在正式在裕洲開了善堂,我成親的時候,善堂的孩子們不少人染了天花,她怕影響到我,沒過來,現在都好了,倒是能抽空來京都了。”


    老祖宗很滿意,做好事,開善堂都是積德行善的,要支持。


    “話說,還是老侯爺說得對,讓我多行善事,善待身邊的人才能給陳家留下生機,現在看來果然是,你是我們家的福星,帶著洛曦逃出去,善堂也幫洛曦遮掩了行蹤。”


    “這人還是要相信善惡有報,碧荷做的是好事,往後我年年拿出一千兩給她,叫她別擔心銀錢的事。”


    文娘點點頭,笑著解釋。


    “碧荷現在不缺錢,婆母和嫂嫂都拿了銀子要年年資助。”


    玉蘭和玉梅也趁機說。


    “我們不比老祖宗和大夫人有錢,不過也有份家產,我們每年出一百兩。”


    文娘沒有拒絕她們的好意,既然決定大家認作姐妹,自然是交際越多越好。


    “那正好,兩位姐姐的二百兩,夠孩子們每年添置棉衣了。”


    幾個人笑著說了半天,文娘才回去自己的房間打點。


    從前沒發現陳洛曦這麽矯情,自從成親,日日要文娘為他準備每日的衣衫,膳食雖不用文娘做,但是也得文娘交代做幾樣陳洛曦愛吃的,才能行。


    不然就覺得文娘不喜歡他,都是自己單相思。


    弄的文娘哭笑不得,白氏和老祖宗知道了,笑得不行。


    白氏還說。


    “洛曦小時候看著沒規矩,其實要求多的很,成天問兄弟姐妹中,我們最疼誰。”


    文娘知道了,更是樂的不行,當初陳洛曦和他的朋友去小合巷的時候,自己還是侯府的下人。


    陳洛曦連人家要求自己也幫忙做幾個荷包都不讓,可見也是個小氣的。


    不過文娘也樂的慣著他這些性子,也好叫他放心些。


    等安頓的差不多,外院送來書信。


    “夫人,是裕洲來的書信。”


    文娘激動的站起來,展開書信。


    是碧荷,她已經安頓好善堂的事,出發來京都了。


    文娘看著碧荷洋洋灑灑寫了許多孩子們的事,心裏都是高興。


    好在陳洛曦走之前安排了許多,如今裕洲上下都知道碧荷是知州大人都要善待的人,不曾有過人為難。


    一切都比較順利,隻是安雅那些孩子們都很思念文娘,讓碧荷給帶了許多他們預備的禮品。


    看著窗外正在抽出新芽的桃樹,文娘站起身來,不由得想起了從前的許多事。


    她剛到陳家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時節,桃樹剛剛爭出一個個嫩芽,侯府到處都是生機勃勃的模樣。


    從踏進來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迎來了新生,沒有苛責打罵,沒有幹不完的活和餓肚子的日子。


    她有慈愛的嬤嬤教導,有和善的姐妹扶持,有仁善的主子疼惜,也有許多夥伴照顧。


    這不是新的設備供貨是什麽,雖說沒有同血脈的親人,可她隻覺得滿足,從不覺得遺憾。


    這一路坎坷,但是何嚐不是最好的經曆。


    從前她希望能等到歲數,出去嫁一個普通的老實人,過上平淡的日子。


    吃喝不愁,有個自己的小宅子,手裏有餘錢,家中有兒女。


    可是現在,她已然脫離了原本的規劃,一躍成為公爵夫人。


    和她預想的完全不易呀不過,可似乎獲得了更多。


    尊貴的身份,奢侈的生活,俊美的夫君,和好相處的婆家。


    好像也挺好的,或許是自己一直固執自己的安排,沒有發現所有的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


    嫁給平頭百姓還是高門大戶。


    都是要看用不用心經營,有沒有互相支持。


    府裏新買回來的下人不少,也有許多是被婆家欺壓被迫成為奴籍的。


    當初出嫁的時候誰不是幻想著夫妻恩愛,家庭和睦,可是即便是尋常人也多的是過不好的。


    在府裏這段時間,文娘才真的清楚,無論嫁到哪裏,都需要夫君愛護,婆家和善才行。


    否則即使嫁給身份再低的人,也不一定能過好。


    陳洛曦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文娘坐在窗前發呆。


    他脫了外衫,交給身後的丫鬟,走到文娘跟前輕輕的將她環抱在胸前。


    “在想什麽?”


    文娘被人陡然抱住,驚了一下,聞到熟悉的味道,才又放鬆身體,踏實的往後一靠。


    “想到剛進府裏的時候,那時候想著吃飽飯,沒人打就是最好的了,現在居然嫁給了你。”


    陳洛曦也好像看見那個一直很沉靜懂禮的小丫頭,不由得笑出聲。


    “我記得當時某個人對我退避三舍,就好像我是那豺狼一樣。”


    文娘扭過頭嬌嗔的看了一眼陳洛曦。


    “你可不就是豺狼,一天天沒個滿足。”


    陳洛曦笑得胸膛微微震動,將人直接抱起,自己坐下,讓文娘坐在自己的腿上。


    “依著老祖宗對我的寵愛,也就你一直嫌棄我,碧荷那些雖說也守規矩,可是也都知道討好我,就你頑固,就知道躲著人。”


    文娘自然不會告訴陳洛曦當時的四少爺看著可不像個正人君子,純粹就是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


    “剛進府,嬤嬤們就講過許多丫鬟攀高枝的下場,我可不想落得那樣的下場。”


    陳洛曦將頭擱在文娘的發頂,寵溺的說。


    “我當初就覺得你不一樣,心想著誰能有福氣娶了你,日子一定過的不錯,沒想到這個福氣是我的。”


    陳洛曦比想象中的忙,文娘每天打點好一起熱,盡量叫他回來的時候要舒服點。


    “阿貴,去大廚房看看,給國公爺的午膳準備好了沒,叫人裝好了趕緊送去宮裏。”


    一個十幾歲的少年,穿著灰色的短衫在門口回應。


    “已經裝好了,連帶竹山幾位管事的也預備下了,來給夫人回稟一聲就出發。”


    文娘點點頭,這兩天她總覺得有點困倦,精神頭也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勞累的原因,總是懶洋洋的。


    碧荷今天下午就能到,玉蘭玉梅也在府裏小住,估計明天後天就能舉辦個小的結親宴。


    碧荷來的時候,文娘又睡著了,她便先去了福壽堂。


    “你如今也看著不一樣了,雖說憔悴了些,但是精神頭不錯。”


    老祖宗看著碧荷,心裏都是開心,她身邊的丫頭們都是乖巧的,因為府裏的拖累,被送到那種地方遭罪。


    每次想到都讓她心疼死,春草春綠,好歹有家裏人,國公府撐腰,給找了個地方上的富戶嫁了。


    好歹有了自己的日子,碧荷確是個固執的,不肯嫁,身邊也沒個家裏人陪著。


    如今都好了,碧荷也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事情,開善堂,那些個孩子雖然都是可憐人,但是隻要好好養著,等以後也會孝敬碧荷的。


    “善堂的孩子們雖然多,但是都是好孩子,我也算有個精神寄托。”


    白氏點點頭。


    “你既然收留了那些孩子,就好好對待他們,也算積德行善的好事,我們雖然在京都,也會籠絡後宅女眷幫你。”


    碧荷笑著道謝,文娘說了老祖宗和大夫人的決定,有了京都貴婦的支持,銀錢上和生活上都會好很多。


    善堂也不會再有肖小為難惦記。


    次日,國公府請了玉蘭玉梅的夫家,和府裏的主子們開了個結親宴。


    “在座的都是一家人,不必拘束,今日呢,請了大家來,也是為了我這孫媳婦。”


    “我這孫媳婦喜歡玉蘭玉梅得緊,一心惦記著和她們結金蘭,成真的姐妹,雖不是大事,但是也算一個正式的結親儀式,所以勞煩大家來見證一番。”


    玉蘭的夫家還好,玉梅的婆婆和夫婿坐在下麵神色有些緊張。


    他當初把玉梅當成妾室接進來,並不怎麽看重。


    一直覺得不過是流放的犯人,長的好看,性子好,能力也好,做他的女人也是玉梅的福氣。


    所以由著正室和母親欺負也不曾多管教。


    誰知陳家能重新翻案回到京都,成為了高高在上的國公。


    玉梅也因為是老祖宗的貼身丫頭,多年陪伴,身份水漲船高。


    不僅自己要靠國公府的力量來京都,升遷。


    就連本家嫡支都交代他要善待玉梅,萬不可懈怠。


    今日這宴席,其實就是在告誡自己,莫要因為玉梅出身低就想著欺辱,如今玉梅也算國公正經的親戚,來到國公府,下人們也要叫一聲姨太太的。


    玉蘭的夫君倒是坦然,他不曾怠待過玉蘭,雖說嫁給自己,玉蘭並不是心甘情願,不過是為了陳家的人能好過些。


    可他是真心愛慕,敬重她,善待她。


    也因為這個自己的官途也比玉梅的夫君更好,這也算自己的福報。


    “玉蘭和夫人結親自是好事,隻是可憐我以後想見玉蘭,隻怕越難了。”


    玉蘭的夫君打趣得說著,逗的玉蘭臉都紅了我,不肯看他。


    老祖宗開心的很,拉著玉蘭的手和她夫君說。


    “你也別舍不得,既是親戚了,以後你也就是陳家的親戚,來自己親戚家,怕什麽?”


    眾人笑著捧場,說些好聽的話,隻有玉梅的婆婆心裏最緊張,她來之前,自己的兒子就和她說過,今日隻怕是國公府要給玉梅撐腰。


    她從前覺得一個流放犯人,還是丫鬟出身,能進自己家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


    可兒子喜歡這女人的皮肉,日日都去她房裏。


    兒媳日日訴苦,他也怕兒子被勾的壞了身子,所以總是給她上規矩。


    誰知道這女人能靠著舊主翻身。


    不僅兒子的官是國公府給升的,連宗族的嫡支都幾次要求她們把玉梅敬著。


    在府裏霸道了多年,她自然不情願,可是兒子念叨,族長訓斥,她不得不低下頭。


    隻是這心裏到底憋著氣,明著不敢怎麽樣,暗地裏是一直在給玉梅使絆子。


    國公府也很少管,她總覺得是兒子和族裏想得太多,說的再好聽,不過就是個丫鬟,還真的替她撐腰不成。


    沒想到國公府不是不想管,而是玉梅從不在外麵訴苦。


    “我年紀小不懂事,也沒什麽親戚,如今多了三個姐姐,自然是當成眼珠子的,我說句難聽話,這要是哪天我姐姐受委屈了,我自然是要給她們撐腰的。”


    文娘盯著玉梅的婆母,笑著說了一番話,雖是笑著,話語也很溫柔,但是大家都知道她是在敲打兩個人。


    眼看玉梅的婆婆都有些發抖了,玉蘭趕緊打圓場。


    “哪裏有委屈受,我們如今在婆家也是享福的人,看小妹緊張的,就怕我們受委屈。”


    玉蘭說完,看了一眼玉梅,示意她不要當眾讓她婆母下不來台,真嚇壞了,丟了人,玉梅即使以後沒人敢欺負,名聲也受影響。


    “是啊,我如今日子也好過了,誰會給我委屈受?”


    玉梅的夫君感激的看了一眼玉梅,給自己母親盛了一碗粥幫她壓壓驚嚇。


    目的達到,文娘也不再多言語,隻是傳了戲台來表演幾出戲,緩和氣氛。


    宴席散了,玉梅冷著臉坐在馬車裏,她的夫君坐在對麵。


    “別生氣了,我知道母親常私下裏刁難你,可我越勸她,她越看你不順眼,我也不敢多勸,如今國公府撐腰,母親以後也不敢了。”


    玉梅別過臉不肯說話,她實際很厭惡自己的婆母,總是打著為大家好的旗號來折磨她。


    這麽多年,自己這一身病,身上的傷,都是拜她和從前的那個正室所賜,連懷了兩個孩子都沒保住。


    她心裏恨的不行,可是孝字壓的她不能做什麽。


    也總顧慮著夫君的恩情。


    雖說他心裏並不看重自己,但是到底為老祖宗她們在流放地行了很多方便,隻是男子迂腐,不敢跨越規矩和母親的壓迫。


    如今國公府給自己撐腰,她還得忍著委屈替婆母遮掩,當真是憋屈。


    “你也別委屈,其實我半個月前就給族裏送了信,母親私下一直找你麻煩,我也多少知道一些,母親這些年被捧得性子左了,勸著也不聽。”


    “我想著讓族裏出麵,將母親接去老家安養。”


    “妹妹嫁在老家,有我在,族裏也不至於欺負了母親,每年你費心多撥些錢財過去,叫她不要受委屈就行。”


    玉梅驚訝的看著對麵的男人,他居然肯讓婆母回老家?


    “你舍得?”


    男人苦笑出聲。


    “我舍不得能怎麽樣,如今到了京都,不像從前自由,到處都有人盯著,母親和你不睦,我夾在中間也難做,你性子硬,不肯服軟,母親也倔。”


    “遲早有一天,你忍不下去,母親也做出些什麽過分的事,咱們一家子都得完蛋。”


    玉梅聽著不由得紅了眼,她做不到殘害性命的事,但是又不想因為惡婆婆低頭。


    即使回到京都,也還是心裏憋悶。


    誰知夫君居然把婆母送回老家,那從此以後她才能是真正的輕鬆。


    “來到京都,聽的多了,見的多了,才知道你是個心善的,那些後宅女眷為了利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你受的委屈多,卻還不曾傷害過母親,我都知道,從前我待你不好,是我糊塗了,今後我肯定改。”


    玉梅再也沒忍住嚎啕大哭,她自從跟了夫君,吃喝是不愁了,可是實在不痛快,當著老祖宗的麵還要強顏歡笑。


    這男人隻會勸自己大度,不要計較。


    有些時候他不知道女人玩的陰私手段,可明著刁難他也隻是裝糊塗,如今總算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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