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總有辦法弄到幾個蘇,到了夜裏,他便拿去看戲。一進那道具有魔力的大門,他的模樣便完全變了,他先頭還是個野孩,現在成了個titi1了。戲院是一種底艙在上、翻了身的船。titi便擠在那底艙裏。titi對野孩來說,正如花蝴蝶之與幼蟲,同是飛翔的生物。隻要有他在,有他那種興高采烈的喜色,熱情歡樂的活力,拍翅膀似的掌聲,那狹窄、惡臭、昏暗、汙穢、醃-、醜陋、令人作嘔的底艙便夠得上被稱作天堂了。


    1titi,巴黎街頭的頑童。


    你把一些無用的東西送給一個人,又從他身上把必需的東西剝奪掉,你便有了一個野孩。


    對文學野孩並非沒有直覺。他的愛好,我們不無歉意地說,也許一點也不傾向於古典方麵。他生來就不怎麽有學院派的氣息。因此,舉個例子,馬爾斯小姐的聲望在那一小群翻江倒海的孩子們中是帶點諷刺味的。野孩稱她為“妙小姐”。這孩子叫、笑、鬧、鬥,衣服褸裂如纓絡,形容寒傖如學究,在溷水溝裏捕魚,在汙泥地裏行獵,從垃圾堆裏逗樂,在十字街頭冷嘲熱諷、譏誚、挖苦、吹口哨、唱歌、喝彩、唾罵,用爛汙小調來調劑頌主詩歌,能唱各種歌曲,從“從深淵的底裏”1直到“狗上床”,能得到他沒找到的東西,能了解他所不知道的事物,頑強到不擇手段,狂妄到心安理得,多情到逐臭納汙,能蹲在神山上麵,滾進糞土堆中,出來卻沾滿一身星鬥。巴黎的野孩,就是具體而微的拉伯雷。


    1安葬時教士所唱的祈禱經。


    他不欣賞自己的褲子,除非它有一個表袋。


    他不輕易感到驚奇,更不容易恐懼,他用歌謠譏刺迷信,他戳穿讕言妄語,嘲訕神異,對著鬼怪伸舌頭,拆垮虛張聲勢的空架子,醜化歌功頌德的諛詞。那並不是因為他平庸,遠不是那樣,而是因為他以離奇怪誕的幻影代替了那莊嚴妙相。假使風暴神出現在那野孩的眼前,他也許會說:“喲!馬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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