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場小雨,將庭院中的枇杷樹洗的越發碧綠油亮,黃澄澄的枇杷綴滿枝頭,遠遠望去就像是一盞盞小燈籠,煞是好看。


    寒冬已過,眼下正是收獲碩果之時。


    阮箏坐在正堂,半闔著眼,任憑手邊茶釜中的泉水咕咕作響,也不為所動。


    外頭腳步聲刻意放輕,但仍能聽見木屐的聲音。


    “阿娘。”


    身穿一襲淡青色深衣的男子踏進屋內,正是阮箏的次子衛敞,他身後是妻子盧氏,以及唯一的女兒衛珍。


    一家三口風塵仆仆,尚未來得及沐浴更衣,就先來停月齋給阮箏請安。


    衛敞今年二十有二,頭束一方巾,因為蓄須的緣故,整個人看起來格外的老實沉穩。妻子盧氏不同於袁氏,乃是出身大族範陽盧氏,雖是庶出,但向來本分知禮,從不逾越半分。


    夫妻二人給阮箏行禮,雙手交疊放平貼於地麵,深拜道:“兒\兒媳拜見阿娘\阿家。”


    身後的小女郎跟著照做,低下頭,聲若蚊蚋:“孫女拜見大母。”


    衛敞和妻子盧氏成親沒多久便被朝廷外派去了外地上任縣令一職,如今也有七年,政績不算出色,但也還中規中矩,這些年都不曾出過岔子。


    當今因為阮皇後的緣故,將他調回來後給了個大理寺少卿的位置,過幾日就要上值。


    外麵再好也比不上平京繁華,能早些回來衛敞還是很高興的,更何況由七品一躍而成從四品。


    衛敞知道這都是沾了母親的光。


    否則阮皇後的兄弟侄兒十根手指頭都數不過來,為何獨獨把機會給他?


    要知道京官一個蘿卜一個坑,多少人在外熬資曆,熬上幾十年都等不回一封調任書。


    然而,衛敞感動得眼眶都紅了,他親娘還是十分冷淡。


    阮箏想到上輩子發生的事情,沒有把衛敞打一頓都算是好了,哪裏還會給半點好臉色。


    她語氣不耐道:“讓開。”


    衛敞夫婦一愣,就見阮箏朝衛珍招手,溫聲道:“珠珠,過來大母這裏。”


    衛珍今年六歲,是衛敞當縣令的第一年出生的。


    當時條件惡劣,阮箏提過好多次派人將盧氏母女接回來,但盧氏不肯離開衛敞,阮箏隻好時常派人給他們送些吃食衣物。


    衛珍出生的那一個月,阮箏不僅給她取了名字和小名,還讓人送了整整五車的滿月禮。因著這事兒,當時袁氏沒少埋怨衛平侯,覺得婆母將好東西都補貼給了二房三房。


    她當時生祥哥兒的時候,也沒見阮箏這樣大方,憑什麽二房生個女兒就各種好東西流水一般送過去?


    衛珍愣在原地,半天沒反應過來,衛敞輕輕推開一把女兒,皺眉道:“沒聽見你大母說話嗎?”


    盧氏也心裏著急,催促道:“還不快去?”


    夫妻二人的反應都被阮箏看在眼裏,正要厲聲嗬斥,又怕嚇到孫女,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衛珍垂首低眉,跪坐在祖母麵前。


    她生的極為清秀,肌膚雪白,和盧氏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是大多長輩都喜歡的樣子。


    “孫兒拜見——”


    “都回家了,不用那麽多規矩。”阮箏輕輕拍了拍衛珍的肩膀,目光落在她身後腳上,確定衛敞夫妻二人還沒有給她纏腳,心頭的一塊石頭這才算是穩穩落地。


    纏足本是年紀越小,越早越好。


    上輩子阮箏沒有給兩個兒子走關係,一直到被毒害身亡,次子和幼子才被悲痛欲絕的阮皇後調回京中。


    那個時候衛珍九歲,已經被纏足三年,整個人沉默陰鬱,就像是生長在陰暗牆角的苔蘚。


    再看現在的衛珍,雖然沉默寡言,可到底還沒纏足,一切都還來得及。


    阮箏慶幸不已,還好她醒來及時,去救衛瑾的同時讓人給次子快馬加鞭送了書信,嚴令禁止他們給衛珍纏足。


    生怕盧氏陽奉陰違,她還再三強調,會將他們盡快調回平京。


    不得不說,阮箏還是了解盧氏的。


    纏足之後的一段日子不能下床,也行走不便,到時候隻怕要耽擱路程。盧氏不想女兒給大家添麻煩,準備等回到衛平侯府再給衛珍纏足。


    但隻要回來了,阮箏就絕不會讓盧氏再插手衛珍的任何事情。


    “好了,你們都下去歇著吧。”阮箏開口道,“日後就讓珍珍住在我這裏,和阿希也有個伴。”


    衛敞連忙道:“二娘年幼,正是不讓人省心的年紀,怎麽敢讓她叨擾阿娘?”


    盧氏更是道:“二娘笨手笨腳,又性格沉悶,還是不給阿家添麻煩了。”


    看得出來,這夫妻二人是打心眼裏覺得衛珍上不了台麵,生怕給阮箏添麻煩。


    衛珍眼中才亮起的微弱光芒被熄滅了個一幹二淨,她深深低頭,宛若白鶴折頸,在這凝固的氣氛中給人一股無端的絕望。


    倏忽一聲冷笑響起。


    阮箏冰冷的目光落在次子夫妻二人身上,道:“你以為我是在征求你們的意見?”


    衛敞和盧氏忙低頭,“兒\兒媳不敢!”


    阮箏道:“滾出去,別掃我的興致。”


    她是這個家裏說一不二的存在,衛敞和盧氏又都是老實性子,自然不敢違逆母親,隻好退了出去。


    衛珍緊繃的身軀終於有了片刻放鬆。


    阮箏見了更是心疼,握住她的手,將人摟到懷裏,輕哄道:“珠珠不怕,有大母在,你阿耶阿娘不敢的。”


    因為袁氏調換孩子,阮箏一直以為衛珍是自己的第一個孫女,這才給她取名為珍,小名珠珠。疼愛之情可見一斑。


    隻是上輩子,阮箏到死都沒有見過衛珍一麵。


    瘦弱的身軀乍入懷抱,溫暖得讓人難以適應。


    即便是盧氏,也很少對女兒做出這種親密之舉。


    衛珍惶恐不已,下意識要起來,但不知為何,僵著身子遲遲未動。


    原來......大母的懷抱是這樣的。


    衛珍眼眶一紅,淚珠盈睫,又被她強忍回去。


    阿耶最不喜歡她哭哭啼啼,眼淚除了讓人煩心,沒有任何用處。


    就像她一樣。


    一無是處,糞土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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