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瑾來時,衛祥已經被捆起來帶下去,但仍能聽見他瘋癲的嘶吼。


    “我有什麽錯?我有什麽錯!阿娘口口聲聲答應隻有我一個兒子,既然這樣,為什麽還要懷孕?她有把我放下眼裏嗎?她有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阿娘騙我在先,也怪不了我動手!是你們逼我的!如果不是她抱養我,我又怎麽會被人捅瞎眼睛?說好隻有我一個兒子,卻害我變成這樣!你們都該死!”


    不甘而怨恨的聲音幾乎要穿透牆壁,在同一時刻,與袁氏的哀叫聲重疊。


    衛瑾垂眸,掩蓋眼底情緒。


    不再去想方才。


    骨肉分離,那是何等的痛?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從內室送出來,四個月大的胎兒,聽說都有形狀了。


    袁氏的哀叫淒慘極了,可饒是如此,她依舊哭著解釋:“不是祥哥兒的錯,與他無關。”


    虛弱無力、接近昏迷,還喃喃著我的兒。


    心心念念都是衛祥。


    衛瑾不禁想,十年前,她出生那一日,是不是也是如此。


    袁氏忍著生產之痛,惦記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知道是個女孩兒,便毫不猶豫舍棄,經過一通調換,抱著別人的兒子方才心滿意足合上眼。


    兒子……


    真就這麽重要。


    “阿娘?”


    衛敞衛韶兄弟二人收到消息趕回來,看見阮箏也在這,衛韶皺眉看向安陽郡主,壓低聲音嗬斥道:“你怎麽把阿娘也叫來了?難道不知道阿娘還病著嗎!”


    安陽郡主委屈不已,卻不敢有任何反駁。


    阮箏道:“好了,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兒,我就是病著,也不安心。總要過來看一看才行。”


    衛敞和衛韶兄弟二人是外男,自然不好跟著母親一同去內室。便在前廳等著。


    不一會兒,衛平侯身邊的長隨送郎中離開,宋樾自然也跟著一同回停月齋。


    “阿娘……”衛平侯一臉灰白地走出來,看見甚至都來不及盤發的母親,眼眶一熱,險些落下淚來。


    衛平侯哽咽道:“阿袁、阿袁肚子裏的孩子,沒了。是我的錯……”


    衛瑾柔聲道:“阿耶,您和阿娘還年輕,隻要日後調理好身子,總能再為女兒添個弟妹的。”


    說到傷心處,衛平侯聲音都啞了。


    “你阿娘……本就身體不好,這回小產,傷了根本。往後再也不能生育了。”


    “什麽?”衛瑾睜大眼睛,臉上震驚不已。


    裝的倒是挺像的。


    阮箏神情嚴肅,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衛祥那孩子,好端端的,怎麽就衝撞袁氏了?”


    “這個孽障東西!”衛平侯提到他就滿麵怒容,咬牙切齒道:“不是好端端,早在得知阿袁懷孕的那日,他就視他母親腹中的孩子為眼中釘、肉中刺!今日倒是讓他找到機會下手了!”


    他怎麽會養出這麽一個敗類啊!


    就如阮箏所說,衛平侯場子都要悔青了。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他就應該一開始就把衛祥送走才是!


    他享受了他親生女兒的十年人生,不僅不懂感恩,還朝他尚未出世的孩子下毒手!


    衛平侯咬牙道:“等阿袁的身子好一些,我一定把他——”


    “侯爺!女君醒了,要見您!”有仆婢從內室小跑著出來,急急忙忙道。


    衛平侯一聽,顧不得親娘親女兒,連忙就進去了。


    “阿袁!”見袁氏才小產完就要起身,衛平侯急急道:“快躺下!郎中才說過,要你好生休養……”


    想到那個血肉模糊的孩子,衛平侯眼眶濕潤,正要安慰妻子,就聽見她道:


    “侯爺!是衛瑾!是她——!她害了我們的孩子!”


    衛平侯愣在原地。


    “你說什麽?”


    袁氏抓著他的手,唇色蒼白道:“是她、是她!這件事跟祥哥兒無關,都是因為衛瑾!她根本就不想我生下這個孩子,她怕我們的孩子搶了她的東西……”


    衛平侯忍耐道:“阿袁,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什麽叫衛瑾怕袁氏肚子裏的孩子搶她東西?


    有這種想法的人,隻有衛祥一個吧!


    事到如今,袁氏還想著包庇衛祥,甚至不惜將黑鍋扣在衛瑾頭上,衛平侯簡直心寒無比。


    可妻子才沒了孩子,衛平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重話,隻能耐心勸導:“大娘一直都很想要弟弟妹妹,怎麽會害你?我知道,你不想衛祥受罰——”


    袁氏尖聲打斷:“怎麽不會!我就是吃了她送來的那些補品,才會肚子疼,要不然、要不然怎麽會,祥哥兒隻是輕輕碰了我一下,我就沒了孩子?!”


    “跟祥哥兒無關!”她一口咬死,哪怕在半個時辰前,袁氏還被衛祥掐著脖子質問為什麽要懷上這個孩子,她也堅信兒子是一時激動。


    她一定要保護好祥哥兒……絕不能讓任何人傷害他!


    袁氏滿腦子隻剩下這個念頭,壓根沒注意衛平侯的手被自己掐得多疼。


    她語氣虛弱,催促衛平侯道:“你不相信我說的話?你不相信,就讓人把她送來的東西拿出來,讓郎中來檢查。”


    “檢查什麽?”


    袁氏臉上的表情在瞬間凝固。


    她愣愣地看著被衛瑾攙扶進來阮箏,盡管神情疲憊、隱隱透著病容,但……


    不是說病的快死了嗎?!


    袁氏滿臉不可置信。


    怎麽又好了,怎麽又好了?


    這個老不死的東西,命就這麽硬嗎?!


    衛平侯心一跳,低聲道:“阿娘,阿袁昏迷剛醒,還有些神智不清,說話顛三倒四,您千萬不要當真。”


    孩子沒得猝不及防,衛平侯心都在滴血。


    這個時候妻子還要搗亂,硬要將黑的說成白的,白的說成黑的。


    衛平侯隻能祈禱母親還有女兒沒聽見……


    “阿娘的意思是,我送來的補品有問題?”衛瑾輕聲道。


    完了。


    衛平侯心裏隻剩下這一個念頭。


    他要為袁氏說話,“大娘,你母親她不是這個意思……”


    袁氏哭道:“這些日子以來,我吃的用的,都是郎中檢查過的,唯獨你送來的補品沒有檢查過,誰知道裏頭下了什麽東西。”


    “夠了!”衛平侯聽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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