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女既然都這麽說了,阮箏無可無不可地答應道:“好吧,那就放她出來。”


    衛珍臉上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謝謝大母。”


    她才走,雲因便忍不住道:“娘子怎麽越發孩子氣了?平日裏多疼愛些無妨,可這事關終身大事,再怎麽樣也不能由著二娘他們自己心意啊。”


    阮箏垂下眼眸,懨懨道:“這有什麽要緊的。”


    雲因難得不讚同她的意見,憂心忡忡:“若是不成婚,他們將來怎麽辦呢?”


    她語重心長道:“須知溺愛容易釀成禍事,當年皇後娘娘,還有老太爺他們,再疼愛娘子也沒有說過留娘子在家中一輩子的話。”


    “說過的。”


    “什麽?”雲因愣住了。


    阮箏的目光落在窗牖外,仿佛看見衛珍和衛瓊兩姊妹在院子裏掃雪打鬧,衛瑾站在一邊兒笑意吟吟,衛啟抱著手臂站在一邊,不參與就算了,還要幸災樂禍。


    她輕聲道:“我很小的時候,阿翁他們就在豫州置辦了田地房產莊子,然後讓人在那造了一座道觀。莊子大概有三四個衛平侯府這麽大,仆役上百人。”


    長輩們的音容笑貌在記憶中逐漸模糊,但說的每一句話,阮箏都還記得。


    阿翁說:“日後夫婿若是讓你不痛快,直接和離!我們阿聽不受那個氣!”


    阿姑說:“和離好啊,和離以後,阿姑讓人給你蓋一個道觀,若是家裏住膩了,你就去外頭玩兒,也沒人管你,無拘無束多好。”


    阿耶說:“阿聽才多大,你們就和她說這些!”


    結果沒兩日,就讓人在豫州、琅琊、清河等地置辦了田地房產。


    阮箏抿嘴微笑,還是小時候快樂啊。


    什麽都不用想,什麽都不必她操心。


    她回頭,見雲因眉間攏著輕愁,笑道:“阿因,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還記得吳郡陸氏嗎?”


    雲因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頭道:“記得,大晉第一高門。娘子說這個做什麽?”


    大晉早已消失在千年以前。


    吳郡陸氏也在曆史的洪流逐漸沒落。


    阮箏輕笑道,“吳郡陸氏為大晉第一高門的時候,我們阮家才剛闖出一點兒名氣呢。可你看,如今的吳郡陸氏。可見這世上從無永恒不變的東西,人或事物,都是如此。”


    雲因無奈道:“娘子。”


    阮箏認真道:“阿因,我們都是人啊,不是神仙。終有一日,我們都是要死的。”


    有句話說得好,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


    衛瑾他們幾個,想嫁人也好,不嫁人也罷,所有事都沒有他們的快樂來得重要。


    “陳留阮氏是我阮家祖祖輩輩的心血,我享受了長輩給予的最好的一切,我該回報,我不會逃避。”


    “這是我心甘情願的。”


    “可衛平侯府,有我的一半功勞心血。我想,我生兒育女,還是有這個資格做主,讓孩子們快樂的。”


    阮箏又想到了衛章。


    “衛秉文若是在世,他也會很喜歡阿希珠珠他們幾個的。他不會勉強他們做不願意做的事情,也不會犧牲孩子,為衛平侯府的基業添磚添瓦。”


    “可娘子怎麽知道,一味的縱容,他們日後就能過的很好?”雲因不讚同道,甚至搬出了衛平侯兄弟三個做例子,“娘子從前沒有勉強侯爺他們幾個用功上進,甚至讓他們娶自己喜歡的人,結果呢?”


    袁氏盧氏,一個賽一個愚不可及。


    阮箏歎氣,說了實話:“我哪裏是不願意逼他們上進,除了老三還有些腦子以外,老大老二,我就是讓他們懸梁刺股,天分擺在這,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別看阮箏現在這麽灑脫,其實衛平侯剛啟蒙那會兒,也是心有不甘的。


    甚至夜裏還要掐衛秉文的手臂泄憤,怪他:“都是衛家人太蠢!要不然我的兒子怎麽會如此愚笨?”


    陳留阮氏子弟,生的孩子哪有像她的兒子這樣平庸?


    衛秉文任她掐,再疼也能忍著,嘴角卻是止不住上揚,道:“阿聽可要小心,若是哪天不小心在阿愚麵前說漏嘴,他可是要不高興的。”


    阮箏道:“你給我滾,好端端取什麽阿愚。”


    衛秉文沒忍住笑了,瑩瑩燭光下,吻了吻妻子的麵頰。


    “都是我不好,不要生氣了。”


    “……”阮箏白他一眼,扯過被衾。之後雖心有不平,但也從未在孩子麵前展露分毫。


    之後,隨著衛平侯幾個年歲漸長,阮箏更不可能再鑽牛角尖。


    阮箏從回憶裏抽身,歎了口氣道:“阿因,你到現在還沒發現嗎?成了親不一定能能過得好,但是不成親,能避免許多麻煩。”


    比如婆媳矛盾,妯娌嫌隙。還有什麽大姑子、小姑子。


    阮箏靠著隱囊,看著自己修剪好的指甲,笑了笑,輕描淡寫道:“這世上,隻要有權有勢有錢,哪怕孤身一人,也能過得比絕大多數人舒坦。”


    雲因道:“好吧,奴被娘子說服了。”


    阮箏心血來潮,“阿因,把我的嫁妝單子拿來。我得看一看,理一理。”


    雲因促狹一笑,“難不成娘子準備分家產了?”


    阮箏還真就點了點頭。


    “先看看,拿一半出來分給幾個孩子,剩下一半到時候再說。”


    雲因:“……”


    於是,今天夜裏,大房二房三房齊聚一堂。


    除了遠在琅琊的衛瓊,每個人都到齊了。


    才被放出來的盧氏宛如驚弓之鳥,雖然阮箏從沒讓人短她的吃穿用度,但架不住盧氏自己惶恐,生怕要被關一輩子,吃不好也睡不好,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看著憔悴無比。


    盧氏跟個鵪鶉似的縮在衛敞的身邊,喚了一聲:“阿、阿家。”


    阮箏淡淡看她一眼,“嗯。”


    以前還願意提點幾句,現在,阮箏才懶得費那個口水。


    “你們來了,正好,我閑來無事理了理嫁妝。”


    安陽郡主心頭一跳,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果不其然!


    雲因把四個盒子交到衛瑾幾人手中。衛瓊不在,她的那一份安陽郡主先替她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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