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銀之廳的矮人們在日落之後不久,就完成了第一個秘密出口。布魯諾是首位爬上梯子在草叢中探頭看怪物軍營的人。這些矮人挖礦的技術已經高超到能夠在地精與巨魔大軍中間挖出豎坑,卻一點都不驚動到這些怪物。


    當布魯諾回到下麵去找族人時,他臉上帶著微笑。“趕快挖好另外九條,”他走下坑道的時候吩咐說。凱蒂·布莉兒在他身邊。“今晚凱梭的男孩們將會睡得很沉!”他一麵宣告,一麵拍了拍腰間的斧頭。


    “在即將來臨的戰鬥中,我應該扮演什麽角色?”凱蒂布莉兒捉著一個隻有她跟布魯諾的空檔問著。


    “你躲在坑道中,如果那些該死的敵人下來,就把坑道弄塌壓死他們。”


    凱蒂布莉兒了解了。“那如果你們在上麵戰死了呢?我一個人躲在地底下可不好受。”


    布魯諾摸了摸他的紅胡子。他沒有想過這種結果,他隻想過如果他跟族人陳屍在原野上,凱蒂布莉兒將會安全地躲在坑道中。但是她怎能一個人留在下麵?她為了活下去,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那你希望跟我們一起出戰嗎?你的劍術很不錯,而且我會跟在你身邊!”


    凱蒂布莉兒對這個提議思考了一陣子。“我還是留在下麵杠杆那裏好了。”她決定說。“光是你自己後麵的敵人就夠你留神的了。而且也總得有人在這裏弄垮坑道;我們不可以讓地精占領我們的廳室,當作它們自己的家!”


    “此外,”她微笑著補充說,“我擔心這些是很愚蠢的。我知道你會回到我身邊的,布魯諾。你跟你的族人都從沒讓我失望過!”她親了一下矮人的額頭,然後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布魯諾在她身後微笑了。“你真是個勇敢的女孩,我的凱蒂布莉兒。”他喃喃地說。


    幾個小時後,所有的坑道工程都完成了。豎坑都挖好了,並且那一帶的坑道都裝上了配備,能夠崩塌來掩護撤退行動或是壓扁過份前進的地精。所有族人臉上都故意用煤煙塗黑,沉重的鎧甲與武器都包覆在好幾層深色的衣服裏麵,成排地聚集在豎坑底下。布魯諾首先上去查探。他偷偷窺視,然後冷冷地笑了。四周所有的食人魔與地精都睡著了。


    他正要招手叫族人上去之時,營中突然起了騷動。布魯諾繼續躲在豎坑頂上,但是他把頭埋在車底下(這使得一個地精踩著他的頭走了過去),猜想是什麽東西驚動了怪物們。他聽到命令的呼叫聲以及似乎是大軍集合的喧嘩聲。


    接著傳來了越來越多的呼聲,叫囂著要割舌族去死。雖然他從來沒聽過這個東西,但是他很容易就猜到那是半獸人的族名。“那他們就是在自相殘殺了,不是嗎?”他輕輕地說,嗬嗬笑了出來。他知道矮人的襲擊不能馬上出動,所以爬下了梯子。


    但是他那些因為這次延遲而沮喪的族人並沒有解散。他們決定今晚一定要搞定這件事。所以他們等待。


    時間已過了子夜,上麵的營地還是繼續傳來一些戰鬥的聲響。但是漫長的等待並沒有磨鈍矮人們的決心。相反地,這樣的耽誤更增加了他們的緊張度,亦提高了他們對地精鮮血的饑渴。這些戰士同時也都是鐵匠,他們可以花好幾小時隻為了在龍的雕像上加上一片鱗。他們懂得要有耐心。


    終於,一切都再度靜了下來,布魯諾又走上了梯子。他還沒把頭從洞中伸出,就聽到了讓他放心的規律呼吸聲和鼾聲。


    他們不再耽擱,馬上溜出了洞口,很有技巧地進行暗殺的工作。他們並不是那麽喜歡當殺手,寧願麵對麵正大光明地打一仗,但是他們知道這種襲擊方式的必要性,也不認為地精的賤命有任何價值。


    越來越多怪物進入死亡熟睡的同時,這一區也安靜了下來。矮人們先專心找食人魔下手,以免在還沒造成重大傷害之前就被發現。但是這些考量都是不必要的。時間過了久,還沒發生什麽意外。


    在一個守衛發現到發生了什麽事,大聲要喊出警告時,原野已經被上千個凱梭部下的血所沾濕了。


    四麵都響起了喊聲,但是布魯諾沒有宣撤退。“集結隊形!”他命令說。“圍繞著坑道緊密排列!”他知道第一波瘋狂衝來的反擊者將會是毫無組織與預備的。


    矮人們結成了緊密的防禦陣形,輕鬆地砍倒了許多地精。布魯諾的斧頭在任何地精對他攻擊之前,又增加了許多新的缺口。


    漸漸地,凱梭的部下開始變得有組織了。他們用自己特殊的排列方式湧向矮人,當越來越多帳棚內的怪物醒來,它們不斷增加的數目也開始強烈地壓迫這些偷襲者。然後一隊食人魔,凱梭守塔的菁英衛隊衝過了田野向這邊跑來。


    第一批撤退的矮人,那地玩道專家正要對崩塌的準備作最後一次的檢查,把他們穿了靴子的腳放到梯子最高的一格上。逃進坑道將會是一個精細複雜的過程,成敗取決於是否夠迅速。


    但是布魯諾出乎意料地命令這些玩道專家從豎坑出來,也要矮人們維持戰線。


    在這之前,他聽到了一首古歌,那首歌就在幾年之前還會讓他毛骨悚然。然而現在卻讓他的心充滿了希望。


    他認出了引領著這些激勵人心之詞句的聲音。


    ※※※


    一條發臭手臂的血肉啪一聲落在地板上,這是崔斯特·杜堊登呼嘯雙刀下的另一個犧牲者。


    但是這些無懼的巨魔還是蜂擁而至。如果在平常,崔斯特一進到這個方形的房間就會知道這些家夥的存在。它們的惡臭使得它們很難隱藏。然而這些巨魔在黑暗精靈進房間的時候事實上還不在這裏。崔斯特進入房間的深處時,踩到了魔法警報器,於是整個房間都籠罩在巫師的光中,也驚動了這些守衛。它們從凱梭放在這個房間裏各個地方當作崗哨的魔法鏡裏走了出來。


    崔斯特已經砍倒了其中一個惡心怪物,但是他現在更想逃跑,而不是作戰。當他斬首的巨魔突然站起來亂揮亂打時,崔斯特無法置信地搖了搖頭。


    接著一隻有爪子的手抓住了他的腳踝。他看也不看就知道那是他砍下來的手掌。


    他大吃一驚,把這個怪手踢掉,然後全速跑向房間底通往二樓的螺旋梯。由於他先前下的命令,關海法已經軟著腿走上了樓梯,並在那上方的平台上等。


    崔斯特清楚地聽到了那些令人作嘔追兵的腳步聲,還有被砍斷的手肮髒的指爪在地上刮的磬音,連它也追來了。黑暗精靈頭也不回地跳上了樓梯,希望自己的迅速敏捷能夠給自己足夠的時間找到逃生的路。


    因為平台上沒有門。


    樓梯上方的這個平台是長方形的,從這一頭到對麵大約有十尺。左右兩邊敞開著什麽東西都沒有,第三邊連接著上來的樓梯,最後一邊隻有一麵鏡子,寬度跟平台完全一樣,安置在平台與天花板之間。崔斯特站在平台上觀察著,希望自己能夠看出這個不尋常的門細微的異常之處(如果它真的是門的話)。這沒有那麽容易。


    鏡子照著正對麵牆上的一幅壁氈,表麵完全光滑,沒有任何表露出這是密門的裂縫或把手。崔斯特把武器插入鞘中,手摸過整麵鏡子,看看是否有他銳利的眼睛還看不出來的把手,但是平滑的鏡麵隻是更確定了他看到的東西。


    巨魔上了樓梯。


    崔斯特試著去推鏡子,念了他所知的全部開門密語,尋找類似凱梭藏匿衛兵的超次元入口。但是依然過不去。


    帶頭的巨魔走上樓梯的一半了。


    “一定有線索!”黑暗精靈呻吟道。“巫師們喜歡挑戰別人,可是這一點都不好玩!”惟一可能的解答就在於圖像設計複雜的壁氈了。崔斯特望了它一眼,試著要在幾千個交織的圖像中找出能夠給予他逃生之路暗示的東西。


    惡心的氣味傳了上來。他能夠聽到這些永遠饑餓的怪物流口水的聲音。


    但是他必須控製住自己的反胃感,專心看這無數的圖像。有一樣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有一首繡在壁氈上緣的詩蓋住了其下的所有圖像。這些書法字樣跟其餘年代久遠已經褪色的圖樣產生了明顯的對比,有著新加上去的鮮明光亮。那是凱梭加的嗎?


    如果你想來,就來吧


    來到裏麵狂歡


    但你要先找到門鎖,


    雖然看得見卻又看不見


    雖然存在又是不存在


    那是血肉無法握住的門把


    有一行突然勾起了黑暗精靈的回憶。他小時候在魔索布萊城曾經聽過這一句“雖然存在又是不存在”。這指的是厄古沙·佛卡1,一個在崔斯特的遠祖們還在地表行走之時用劇毒瘟疫蹂躪物質界的惡魔。地表的精靈總是否認厄古沙·佛卡的存在,他們將瘟疫歸咎於黑暗精靈,但是黑暗精靈們更清楚整個狀況。他們生理上的某些機製讓他們對惡魔能夠免疫,在他們知道這種傳染病對他們的敵人有多大的殺傷力之後,他們就真的把厄古沙·佛卡列為盟友中的一員,來滿足那些地表精靈的疑惑。


    這一句“雖然存在又是不存在”是黑暗精靈當中流傳的一個長長故事裏的一句嘲笑用的話,一個私底下的笑話,內容是關於他們所痛恨的遠親居然因為一個不承認存在的生物而死了幾千人。


    眼前這個難題對任何不知道厄古沙·佛卡故事的人來說都是不可解的謎。於是情形變得對黑暗精靈很有利。他掃視了一遍鏡裏的壁氈影像,想要找到跟這惡魔有關的東西。他發現了在鏡子比較遠的邊上腰帶的高度那裏有一個東西:厄古沙本身的肖像,顯出了它讓人感到恐怖的所有光彩。惡魔被描繪成用一根黑色的杖打破一個精靈的頭骨,這杖就是它的標記。崔斯特以前就看過一樣的肖像。似乎沒有什麽東西不對勁。


    巨魔們繞過了上來的最後一個彎。崔斯特已經要沒時間了。


    他轉身尋找壁氈本身是否有任何不尋常的線索。他一看嚇了一跳;在原本的壁氈中,厄古沙是用拳頭打精靈;根本就沒有杖!


    “雖然看得見卻又看不見。”


    崔斯特回身看鏡子,然後去抓惡魔虛幻的武器。但他還是感覺鏡子是平的。他幾乎要因為這個挫折而叫出來了。


    他的經驗教他要自製,他馬上就恢複了鎮靜。他把手從鏡麵上縮回,試著要讓自己鏡裏的投影站在他估計中與那根杖一樣深的地方。他慢慢合上了手指,在預期到勝利的興奮中看著他手的影像握住了杖。


    他的手微微一動。


    一條細縫出現在鏡子上。


    帶頭的巨魔上了樓梯頂的平台,但崔斯特與關海法都已消失。


    黑暗精靈鑽過這扇奇怪的門,門又關上了,他背靠上去鬆了一口氣。暗暗的光線照著他前方繼續往上的樓梯,最上麵是通到塔二樓的平台。沒有門擋住去路,隻掛著很多串珠子,在房間裏的火炬照耀下發出橙色的光芒。崔斯特聽到了咯咯笑的聲音。


    靜靜地,他跟豹爬著上了樓梯,頭伸出平台上方一點點來窺視。這是凱梭的後宮。


    裏麵柔柔的火光照出了輕紗後麵的形影。大部份的地板都覆蓋著塞得鼓鼓的枕頭,房間大部份被布簾隔開。那些宮女,凱梭的那些喪失心智的玩物,圍成一圈坐在地板的中央,發出小孩玩遊戲時那種玩心無法抑止的咯咯笑聲。崔斯特很懷疑那些人會不會注意到他,但就算她們真的注意到了,也不會太在乎。他了解到這些可憐、被摧殘的動物不會對他展開任何的行動。


    然而他還是保持警覺,特別是對那些用布簾圍起來的地方。他懷疑凱梭會不會在這裏設置守衛,當然也許不會跟巨魔一樣險惡,但是他付不起任何犯錯的代價。


    有關海法在他身邊,他靜靜地從陰影移向陰影,當這兩個夥伴走上樓梯,到了三樓的門前時,崔斯特鬆了一口氣。


    但是之後崔斯特一開始進入塔內時聽過的嗡嗡響聲又回來了。它不斷聚集力量,好像它發出的歌聲是來自塔的每一麵牆壁。崔斯特東張西望,要找出任何可能的來源。


    房間天花板上吊著的一套鳴鍾開始陰森地叮當響。牆上火炬的火焰開始狂亂地舞動著。


    然後崔斯特了解了。


    這建築本身的生命蘇醒了。外麵的原野還籠罩在夜的陰影中,但是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已經照上了塔頂的尖端。


    通向三樓的門突然打開,那是凱梭寶座所在的大殿。


    “幹得好!”巫師高聲叫著說。他站在房間最底端的水晶寶座後麵,拿著一根沒點燃的蠟燭,麵對著敞開的門。瑞吉斯順從地站在他身旁,臉上一副茫然的表情。


    “請進,”凱梭帶著虛假的好意說。“別擔心被你所傷的那些巨魔,它們很快就會痊愈的!”他頭往後一仰,高聲笑了出來。


    當崔斯特想起剛才的小心翼翼隻不過都是給巫師當作娛樂的材料,他感到自己像個蠢蛋。他把雙手放在兩把彎刀的柄上,然後穿過了門廊。


    關海法依舊蹲在樓梯的陰影中,一部份是因為巫師所說的話中並沒顯示出知道它的存在,”部份也是因為它已弱到不想浪費走路的力氣。


    崔斯特在寶座前停了下來,鞠了一躬。瑞吉斯站在巫師旁邊的景象讓他很困惑,但是他還是隱藏了自己認識半身人這件事。瑞吉斯看到黑暗精靈第一眼時同樣沒顯出他跟這個人很熟,然而崔斯特不確定那是他故意的,還是在某種魅惑力的影響之下。


    “你好,阿卡爾·凱梭,”崔斯特用地底世界居民的腔調結結巴巴地說,好像對地表的共通語不太熟似的。他猜自己可以用之前對付惡魔的相同策略試試。“我們族人派我來跟你商談一些關於我們共同利益的事。”


    凱梭大聲地笑了。“對啊,你說的是。”他臉上大大地微笑,又突然變成了皺眉。他的眼睛邪惡地眯了起來。“我認識你,黑暗精靈!有哪個曾住過十鎮的人沒在傳說或玩笑中聽過崔斯特·杜堊登!你的那些謊言還是留著別說吧!”


    “請見諒,強大的巫師,”崔斯特平靜地說,他改變了策略。“你在很多地方上似乎比你那惡魔聰明多了。”


    凱梭臉上自大的眼神突然消失了。他一直在懷疑是什麽東西阻止了厄圖回應他的召喚。他用更高的尊敬看著黑暗精靈。這孤身一人的戰士能夠打倒一個大惡魔嗎?


    “請讓我重新介紹一次。”崔斯特說。“你好,阿卡爾·凱梭。”他鞠了一躬。“我是崔斯特·杜堊登,桂倫·暴風的遊俠,冰風穀的守護者。我是來殺你的。”


    雙刀從鞘中跳躍而出。


    但是凱梭也開始動作了。他手上的蠟燭突然亮了起來。這火焰透過整個房間中散的鏡子和棱柱在每一個反射點上聚焦增強。當蠟燭一亮,三道聚集的光束就立刻形成一個三角形,圍繞住了崔斯特。還沒有光束碰觸到他,但是他感覺到了它們的威力,不敢穿越過去。


    當太陽升得更高,日光滲進整座塔裏,崔斯特清楚地聽到了塔在嗡嗡作響。牆上好幾麵在火炬之下看來是鏡子的東西此時一看都是窗戶,而整個房間此時也亮了起來。


    “你原本是不是相信自己可以直接走到這裏,然後輕輕鬆鬆地解決我?”凱梭無法置信地問。“我可是阿卡爾·凱梭,你這個蠢蛋!我統帥著有史以來不曾踏進這塊不毛凍原的最強大軍隊!”


    “小心我的大軍!”他揮了揮手,其中一個傳影鏡開始顯出影像,畫麵上是他圍繞著塔的廣大營地其中一部份,充滿著叫軍隊起床的呼聲。


    然後一聲死亡的慘叫從原野上某個看不見的地方傳來。黑暗精靈與巫師都本能地將耳朵調整去仔細聽這遠處的叫聲,然後就聽到了持續的作戰聲響。崔斯特好奇地看著凱梭,很好奇巫師是否知道在他營區的北端發生了什麽事。


    凱梭用一揮手回答了黑暗精靈沒問出口的問題。鏡子裏的影像變成雲霧片刻,然後轉移向原野的另一邊。吵雜的叫囂聲跟刀劍相碰的叮當聲從傳影鏡的深處傳來。然後雲霧散開了,清楚出現了布魯諾族人背靠背在地精當中作戰的景象。矮人四周的原野上散亂著地精與食人魔的屍體。


    “你看出膽敢對抗我是多麽愚蠢了嗎?”凱梭尖叫著說。


    “似乎矮人們做得很好。”


    “胡說八道!”凱梭大叫。他再度揮了揮手,雲霧又回到了鏡子中。突然,坦帕斯的戰歌在鏡子深處回響著。崔斯特往前靠,盡力要穿過那些遮蔽物看一眼這首歌的領唱者。


    “就算那些愚蠢的矮人砍倒我幾個不重要的部下,還有其他的戰士成群結隊加入我的軍隊!你們這些人都死定了,崔斯特·杜堊登!阿卡爾·凱梭來了!”


    煙霧散去了。


    沃夫加在前頭帶領著一千個內心充滿熱意的戰士,來到了這些毫不懷疑的怪物麵前。離衝過來的野蠻人最近的地精與半獸人完全相信主人所說的話,對於這些約好要加入的盟友的來臨都感到興高采烈。


    然後它們被殺了。


    野蠻人群衝進了它們的行列中,狂亂放縱地唱著、殺著。即使在吵雜的武器碰撞聲中,還是能聽到矮人們不斷加入一起唱坦帕斯之歌的聲音。


    凱梭眼睛張得大大的,合不攏嘴,因憤怒而全身顫抖,揮手將這個令他震驚的影像消除掉,然後轉向崔斯特。“這也沒關係!”他說,他掙紮著讓自己的語調維持穩定。“我會毫不憐憫地把他們都幹掉!布林·山德會在火焰中崩塌!”


    “但第一個是你,奸詐的黑暗精靈,”巫師輕蔑地說。“殘殺自己族人者,你還有什麽神可以祈求的?”他輕吹燭火,要讓火焰往旁邊動。


    反射光線的角度改變了,一道光射向了崔斯特,在他舊的那把刀的刀柄貫穿了一個洞,然後進一步射到他手上。在彎刀掉到地板上、光束回到原位的同時,崔斯特的臉在痛苦中皺了起來,用另一隻手握住了傷處。


    “你看到這有多簡單了吧?”凱梭嘲諷地說。“你脆弱的心靈絕對無法想象克林辛尼朋的威力!我讓你在死前還能看看這威力的實際例子,你應該感到榮幸!”


    崔斯特咬緊了牙關,他瞪著巫師時眼中沒有一絲求饒的跡象。他很久以前就把死亡的可能性視作自己要冒的風險,他也決心要死得有尊嚴。


    凱梭試著要讓他冒汗。巫師刻意嘲弄地搖了搖致命的蠟燭,使得光線來來回回地動。當他終於發現自己沒辦法從這個驕傲的遊俠口中聽到啜泣或懇求之時,凱梭也玩膩了。“再會吧,愚蠢的家夥,”他咆哮完,對蠟燭噘起嘴要吹下去。


    瑞吉斯吹熄了蠟燭。


    每一件事好像都靜止了幾秒鍾。巫師在恐懼的震驚中瞪著他以為是自己奴隸的半身人。瑞吉斯隻是聳了聳肩,就如同他本身也因這個不像他會做出的勇敢行動而訝異。


    巫師靠著直覺將托著蠟燭的銀盤子丟向鏡子的玻璃,然後尖叫著跑向房間後方的角落,那裏有隱藏在陰影中的一個梯子。當鏡子中的熊熊火焰噴起,崔斯特剛移動了最初的幾步。四個邪惡的紅色眼睛從裏麵往外瞪,吸引了黑暗精靈的注意,兩隻地獄犬從破掉的玻璃中跳了出來。


    關海法攔住了其中一隻,它跳過自己主人的頭上,魯莽地撞上了這隻地獄犬。這兩隻動物纏著滾向房間的後方,化成一團紅黑的爪與牙,把瑞吉斯撞到了一旁。


    第二隻魔犬對崔斯特噴出了火焰,但是就像之前跟惡魔對決時一樣,這火焰並沒有傷到黑暗精靈。然後輪到他出手了。那把憎惡火的彎刀在恍惚中響了一聲,崔斯特往下一揮,把狗削成了兩半。崔斯特訝異於這把刀的威力,但是他甚至沒有時間看一眼他刀下的犧牲者,就繼續開始追擊。


    他到了梯子的底下。從天花板上通向塔最高層打開的活板門裏麵,傳來了規律如同脈搏的閃光。崔斯特感覺到每一次閃動,震動就越來越強。魔晶塔的心髒由於正升起的太陽而跳動得越來越強。崔斯特了解自己正要麵臨的危險性,但是他沒有時間停下來考慮勝算。


    他馬上又再度麵對著凱梭,這一次是在整棟建築最小的房間裏。在他們之間,怪異地浮在半空中的就是一大塊規律搏動的水晶魔晶塔的心髒。它有四個麵,上端像冰柱一樣逐漸變細。崔斯特認出了這是他身處之塔的縮小版副本,雖然它隻有一尺長。


    這跟克林辛尼朋的形狀完全一模一樣。


    它發射出了一麵光牆,將整個房間分成兩半,黑暗精靈在一邊,巫師在另一邊。崔斯特從巫師的奸笑得知那是堅如岩石的障壁。不像下頭到處是鏡子的傳影室,這房間裏隻有一麵鏡子!看來更像是塔牆上的一麵窗戶,位在巫師的那一邊。


    “攻擊這個心髒啊,黑暗精靈,”凱梭笑著說。“愚蠢!魔晶塔的心髒比世上的任何武器都還要堅硬!不管你怎麽搞,用魔法或是什麽的,都無法在它完美的表麵上造成最細微的一條刮痕!打打看啊,讓你的愚蠢無知顯露出來吧!”


    然而崔斯特有另外的想法。他很能隨機應變,頭腦靈活,知道很多敵人不是用蠻力可以解決的。一定有其他的選擇。


    他插回剩下的武器那把魔法彎刀,開始解開把麵粉袋綁在腰帶上的繩子。凱梭好奇地看著,他被黑暗精靈在必死無疑的情況下,還這麽鎮靜這件事搞得很心煩意亂。“你在搞什麽?”巫師逼問說。


    崔斯特沒有回答。他的動作很有次序,一絲不亂。他解開了來著袋口的細繩,把它拉開。


    “我在問你話,你在搞什麽!”當崔斯特開始走向心髒時,凱梭咆哮著說。巫師突然發現那個魔晶副本很脆弱。他不安地感到黑暗精靈比他之前估計的還要危險。


    克林辛尼朋也感覺到了。碎魔晶透過心電感應指示凱梭射出致命的箭解決掉黑暗精靈。


    但是凱梭在害怕。


    崔斯特走近那塊水晶。他試著要把手放上去,但是光牆把他彈了回來。他點點頭,因為他已經預料到了,然後他把麵粉袋口拉到最大。他的注意力隻集中在塔本身,沒有看巫師一眼,也沒顯出聽到他吵嚷的跡象。


    他把一袋麵粉全倒上了那塊水晶。


    塔好像在呻吟抗議著。它暗了下來。


    分隔黑暗精靈與巫師的光牆消失了。


    但是崔斯特還是全心注意著塔。他知道這一層窒息的麵粉隻能阻絕水晶強力放射的光線一下子。


    然而一下子就夠了,因為他把已經空了的袋子罩上了水晶,然後把袋日的細繩拉緊。凱梭哀哭了出來,蹣跚地往前跑,然而在拔出的彎刀前停了下來。“不!”巫師在無助的抗議中大喊。“你知道這樣做的結果嗎?”就像是回答一樣,這座塔開始震動。震動很快平靜了下來,但是黑暗精靈與巫師都感覺出了逼近的危險。在魔晶塔內部的某處,崩潰已經開始發生了。


    “我完全了解。”崔斯特回答說。“我已經打敗了你,阿卡爾·凱梭。你自己宣稱對十鎮的短暫統治已經結束了。”


    “你是在自殺,黑暗精靈,”當魔晶塔再次震動時,凱梭反駁說,這一次震動更猛烈了。“你不可能在塔垮在你身上之前逃出去!”


    塔再度搖動一次。又一次。


    崔斯特聳聳肩,一副不在乎的樣子。“那就讓它垮吧,”他說。“我的目的已經完成了。那就是你必須死!”


    巫師的唇間冒出了瘋狂的笑聲。他轉身奔向嵌在牆上的那麵鏡子。凱梭沒有像崔斯特想的一樣撞破了玻璃掉到下麵原野上,卻進到鏡子裏不見了。


    塔再度開始搖動,這一次震動完全沒有減弱。崔斯特開始想要走下活板門,但是隻能維持自己不倒而已。牆上開始出現了裂縫。


    “瑞吉斯!”他大喊,但是沒人回答。下麵房間一部份的牆已經塌掉了,崔斯特可以看見梯子之下的碎片。他祈禱自己的朋友已經脫身,然後走向惟一向他敞開的道路。


    他跟著凱梭,穿越了那麵鏡子。


    ※※※


    1厄古沙·佛卡(urguthaforka):一個深淵魔域的惡魔,擁有散休瘟疫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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