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丹和丹丹失蹤,是幼兒園放暑假前一天的事。


    那天下午沒下班,紫美早早開車來到幼兒園接孩子。然而,幼兒園老師卻說,兩個孩子中午就被人接走了!


    紫美一聽,頭“嗡”的一下就大了,隻感覺透氣發麻,往外冒著絲絲涼氣!


    “誰接走的?”她使勁抓住老師的胳膊。


    老師是個中年婦女,愣愣地說:“怎麽,你不知道?中午吃飯時來了兩個男人,一個老的,一個年輕的。我聽孩子叫年輕的是爸爸,我就沒多問,他們把孩子領走了。”


    “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紫美開車到果園找冷毅。離婚後,冷毅就住在果園,侍弄果樹,種植莊稼,當起了農場主。紫美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果樹底下察看小蘋果的長勢。


    “冷毅,孩子呢?”一見麵,紫美開門見山就問。


    “孩子?孩子不是在你那裏嗎,我明天還想去看看呢。”


    “你不用裝了!我問你,你把孩子藏哪兒了?”


    “我的孩子怎麽還用藏?也不怕人。”


    “你別東拉西扯的了,快說,孩子在哪裏?”


    “不知道!”


    “我問你,你爸來沒來!”


    冷毅不說話了,顧自幹活兒。


    紫美想了想,掏出手機給公公打電話。在電話裏,冷毅的爸爸明確地告訴她,孩子在河南。還告訴她,不用到河南找孩子,他們搬家了,來了也找不到。最後說,不用紫美擔心孩子的生活,他是孩子的爺爺,不會虧待孩子的,就放一百個心吧。等孩子長大了,會帶孩子去山東看紫美的。


    紫美蹲在地上,抱頭痛哭。不遠處,果園廚房裏,孫英靠著牆,看著眼前的景象,流下同情的淚水。


    一個月後,紫美把她爹玖安接到家裏,和她媽一起住。


    不久,她辭職了。


    一天早上,她給父母留下一份遺囑,還有5萬塊錢,放在靠牆的床箱裏。然後,開著車離開東海市,向北方漫無目的地駛去。


    紫美漫無目的地開著車往前行駛。很快,車駛出了市區,行駛在郊區的柏油路上。她知道,車子是朝北行駛的。


    紫美淚眼朦朧。


    我這是往哪裏去呢?她朝車窗外看了看,隻覺得外麵的世界灰蒙蒙的一片,路兩旁的樹木沒有了以前的青翠,感覺像是蒙了一片灰塵,水泥的顏色。就連天空也是灰蒙蒙的。


    不對呀,沒有風,哪來的沙塵暴?現在是夏天,也不是刮沙塵暴的季節呀!紫美腦子似乎清醒了些。再看看天空,仿佛清晰了一些,不再是死氣沉沉的灰色。


    突然,她慘然一笑,我何必在乎天空的顏色?何必在乎樹木的顏色?樹木再蔥蘢,天空再清朗,於我何幹?


    愛情沒了,孩子不在身邊,這對一個女人來說就是毀滅性打擊。


    冷毅身邊,三個女人整天圍著他轉。想當初,冷毅是多麽的愛她,為了她,能舍棄一切!如今呢?他成了百萬富翁,有了自己新的事業,不缺錢,不缺女人,不缺樂趣,不再把他放在心上。這樣的生活是正常的生活嗎?沒有愛的生活還有意思嗎?哪怕兩人一起上街買菜,一起做飯,即使是粗茶淡飯,飯做糊了,菜炒淡了鹹了,都不是問題,隻要兩個人能一起吃下去,就是幸福。可現在呢,她什麽也沒擁有!曾幾何時,她想抓住身邊的點滴幸福,可是這點滴幸福,不經意間會從指縫間溜走,會從飯後茶餘中滑落。沒有了瑣屑的片段,美好的生活就失去了貫穿的起來的絲線!


    紫美亂七八糟地想著,回憶著,結果,什麽也沒想起來,無論回憶什麽,都索然無味。


    突然,幾個小孩子不知從什麽地方衝過來!等紫美發現時,他們離車已經很近了。她本能地死死地踩刹車,“吱——”,尖銳的刹車聲傳來,紫美感覺到車子在路麵上打轉兒,輪胎摩擦產生的燒焦了的橡膠味兒傳進車窗,難聞得很。


    瞬間,她大腦裏一片空白,什麽也看不見,什麽顏色也沒有,隻有稀裏嘩啦的碰撞聲穿進耳膜!


    驀地,世界,塵世的世界來到紫美的麵前,她感覺到車子一震,停了下來。她還是坐在主駕駛的位置。她活動了一下腿腳,能動,有微微的疼感,兩腿肌肉用了用力,繃緊,放鬆,再繃緊,放鬆,沒有異樣的感覺。嗯,腿腳沒事!活動了一下上身,也沒有異樣的感覺,這時,一陣陣的酸痛傳來。她知道,這是碰撞的結果,胳膊腿沒斷,萬幸!她朝車窗外看了看,外麵的樹還是綠綠的樹,路邊的草還是青青的草。


    主駕駛車窗的玻璃碎了。她推了推車門,車門咣當咣當響,打不開。她又推了推副駕駛的車門,也是再怎麽用力也打不開。她艱難地挪到後排座椅,試著打開副駕駛後麵的車門,試了幾下,竟然打開了!她下了車,感覺腳底下燙腳,低頭一看,左腳的鞋沒了,右腳的鞋還在。她看了看車裏,沒發現鞋子,又看了看車子周圍的路麵,也沒找到鞋子。


    鞋子甩哪兒去了麽?她長歎一口氣。


    她擔心的是有沒有撞到人。然而,車子周圍哪裏還有孩子,估計那幾個孩子被嚇壞了,早就溜了。因為是中午,路上沒有幾個人。


    她的車停在一個半坡上。不對呀,剛才我明明是朝北行駛,現在車頭怎麽是朝南的?紫美傻了,看看車頂,滿是摩擦的痕跡。再回頭一看,紫美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的車竟然停在道路的西側!路旁有三課碗口粗的速生楊,朝向道路的一側的樹幹,樹皮被完全刮掉,露出了白花花的一片木質部。也就是說,她的車本來是朝北行駛的,現在卻停在路西,車頭朝南!她的車翻了個個兒,轉了個頭,從路東翻轉到路西,要不是有路邊的樹木擋著,她的車肯定會衝下山坡,跌落在路邊深溝裏!如果那樣,她早就在翻滾的車中做不規則的碰撞,粉身碎骨了!


    命運如此不公!她離了婚,辭了職,本想一個人外出轉轉,散散心,卻意外遇到了一場飛來橫禍!


    那幾個孩子呢?可惡的野孩子!紫美把怒火轉移到那幾個野孩子身上,要不是為了躲避他們,根本不會出現這種事!


    孩子!孩子!她突然想到自己的兩個女兒,至今下落不明。雖然問了冷毅幾次,都被他搪塞過去。她隱隱覺得,兩個孩子很有可能被她公公帶回河南老家去了。有爺爺奶奶的照顧,安危冷暖不必擔心。可是,骨肉相連,孩子不在身邊,她這個當媽的就永遠有心事。


    算了!那幾個野孩子也不是故意的,誰也不會傻到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主動往汽車上撞。


    想到自己的孩子,紫美心中的怒氣慢慢消散了。她光著一隻腳,上了車,關好車門,從後排座椅上慢慢回到主駕駛位置上。


    坐好後,她不知道下一步該幹什麽。她擔任公司副總的時候,每天上午,一天的工作先幹什麽,後幹什麽,心裏都一清二楚,工作起來得心應手,幾乎不出紕漏。現在呢,自己是誰?想到哪裏去?去幹什麽?都一無所知。


    紫美覺得自己就是個木偶,一個任命運擺布的木偶,完全被外界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推著走,而那股力量是什麽,為什要推著自己走,走向何方,她一概不知。


    該結束眼前的一切了,該離開這個世界了,我太累了,太累了………


    紫美眼裏滲出碩大的淚珠,滾滾而下。


    她下意識地扭動車鑰匙,想不到的是,車子竟然打著火了,轟鳴起來。


    走吧,不管前方是何方,忘記來途,不辨歸途,走到哪裏算到哪裏吧。父母有住處,她也給父母留下一大筆錢,足夠他們後半生用的了,此生何恨,此生何戀,就讓一切都悄悄地、慢慢地消失吧。


    她抹了一把眼淚,努力眨了幾下眼睛,讓自己清醒一點。


    掛上檔,車子行駛起來。車速不快,慢悠悠地向前行駛。紫美想開快點,但快不起來,因為主駕駛的玻璃碎了,車速一快,窗外的風呼呼地吹進來。還有,車速一快,車身就顛簸得哢哢作響。


    車子經過一個路口,她停下車,朝向東延伸的岔路望去。沿著這條路,走五公裏,就是她世世代代居住的村莊了。


    她悵然若失,極力遠眺,想看到她的村莊。那裏,有她兒時的回憶,有她經常光顧的小河和山坡,還有山坡上迎風搖擺的狗尾巴草。


    玖裏村啊玖裏村,永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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