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一覺醒來,我心裏想的頭一件事就是:我實在已經受夠了、厭倦了爸爸的酗酒。


    我這個老爸,腦筋原本是第一流的——說他是阿爾卑斯山以北地區最聰明的人,也不為過——但長年酗酒的結果,這個腦筋已經漸漸被酒精腐蝕了。我下定決心,趁著還沒和媽媽相見,跟爸爸好好談一談,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一爬下床,爸爸就興奮地談論今天去高城遊覽的事。我不忍掃他的興,決定等吃早餐時再談酗酒的問題。


    吃完早餐,爸爸叫侍者再給他倒一杯咖啡,然後點上第二根煙,一麵抽一麵打開雅典市街圖。


    “爸爸,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一點嗎?”我問道。


    爸爸轉過臉來望著我。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我毫不放鬆。“我們以前談過你酗酒的事,可是,你不但不稍稍節製,反而還要拖你兒子下水,這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呢?”


    “對不起,漢斯·湯瑪士。”爸爸立刻認錯。“昨晚那幾杯酒對你來說太烈了吧?我不該讓你喝的。”


    “也許太烈了一點,”我說。“可是,你自己也要節製一點啊。你號稱是挪威艾倫達爾鎮惟一的醜角。如果你跟其他醜角一樣,變成百無一用的廢物,那多丟臉呀。”


    看到爸爸臉上露出愧疚的神色,我不禁為他感到難過起來,可是,我總不能一輩子順著他的羽毛摸啊。


    “唔,我會好好反省的。”爸爸說。


    “最好早點想清楚啊。我不以為,媽媽會喜歡一個邋邋遢遢、嗜酒如命的哲學家。”


    爸爸坐在椅子上,一個勁扭動著身子,一副忸怩不安的模樣。


    被自己的兒子這樣毫不留情的數落,任誰也會覺得難堪。“老實說,漢斯·湯瑪士,我跟你的想法是一樣的。”


    爸爸的口氣十分誠摯。我聽了,不忍心再逼迫他。這件事就此打住。但是,不知怎的我突然懷疑,媽媽離家出走的原因,爸爸並沒有全部告訴我。


    “咱們到高城去遊覽,要怎麽走啊?”我指著地圖問爸爸。


    我們開始討論正經事了。


    為了節省時間,我們搭計程車到高城入口處,然後沿著山邊一條林蔭大道走進城中,拾級而上,登臨山丘頂端的神殿區。


    來到最大的一間廟宇“巴特農神殿”(panhenon)前,爸爺又開始來來回回踱起方步來。


    “壯觀……實在太壯觀了!”他一個勁驚歎。


    我們父子倆繞著神殿逛了幾圈,然後走到一處陡峭的山崖上,俯瞰著坐落在山腳下的兩座古老劇場。伊底帕斯王的悲劇,就曾經在這兒最古老的劇場上演。


    爸爸逛夠了,就指著一塊大石頭對我說:“坐下來吧!”然後,他開始滔滔不絕,談論起古雅典文化來。


    上完課,太陽高高掛在天頂上,地麵幾乎看不到任何陰影。爸爸帶我去參觀高城中的每一座神殿。爸爸一路指指點點,為我解說“杜裏斯式廊柱”和“愛奧尼亞式廊柱”之間的區別。他還告訴我,巴特農神殿中沒有一根線條是筆直的。這棟龐大的建築,裏頭空蕩蕩,當初隻有一座十二米高的雅典娜雕像——她是雅典的守護神。


    現在我才知道,古希臘的神祗居住在希臘北部的奧林帕斯山,不時爬下山來,跟凡人廝混在一塊。爸爸說,希臘諸神就像巨大的醜角,混雜在由人類組成的一副撲克牌中。


    高城中也有一間小型的博物館,但我找了個借口,告訴爸爸我不想進去。爸爸讓我坐在外麵等他。


    我原本十分樂意陪伴爸爸參觀博物館,因為爸爸是個學識淵博、妙語如珠的好向導,但我口袋裏的一件東西卻把我給攔阻下來。


    遊覽神殿時,我一邊聆聽爸爸講解古希臘神話,心裏一邊想著,小圓麵包書中描述的“醜角之宴”究竟會發生什麽事情。魔幻島上的五十二個侏儒,已經聚集在宴會廳,圍成一個大圓圈。現在,他們每一個都要念誦出一句台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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